面對母親的厲聲呵斥，顔清墨苦着臉不好多做辯解，這件事本就是他的錯，他無話可說。幾句說完，顔母也覺着累了，揮揮手，重歎一口氣，“算了算了，我還是去你工作室看看，不能站在這裏說話，讓人看了笑話。”

“唉。”顔清墨應聲答應着，尾随母親上了樓，在他掏出鑰匙的時候，他蓦地想起——莫莫還在家。母親向來是不喜歡寵物的，如此要是發現了，定是不開心了，若要令她發現這是爾欣帶來的，不需他多想，便知又是一場好生鬧騰。

“媽，今天我這裏不方便，裏面亂得很，要不你改天再來吧？”顔清墨自知這樣把母親堵在門口不好，但事到如今，也隻能厚着臉皮做這事兒了。再不好，也比令母親對爾欣印象更壞要好。

果不其然，顔母揚起了眉，細小的動作依稀可見少女時期精緻的眉眼，還有貴婦特有的優雅和大氣，一個眼神逼迫得顔清墨垂下了頭。“怎麽？我都走到門口了，你還要把我趕回去不成？爲娘的來見見兒子工作的地方，因爲地方不幹淨就被鎖在門外，哪有這樣的道理？！”

顔清墨無言以對，隻好默默地開了門，如他所料，莫莫在第一時間撲到了門口，驚得母親呢大呼小叫，“天啊，這是什麽東西？狗？清墨！你居然在你的工作室養狗？！這就是你不讓我進來的理由嗎？爲了區區一條狗，連母親都不得入内了？”

“媽，我不是讓您進來了麽？我是怕您被狗驚吓了，所以才提議您改日等我把狗抱走了再來參觀的。您别拿自己和狗比啊。”顔清墨的額頭沁出細汗，背後濕漉漉的，連衣物都貼在了身上，很是不舒服。他暗自慶幸，支走了爾欣，要不然，第三次世界大戰都要在這裏爆發了。

“你怎麽會養狗？”顔母雙眼瞪着莫莫，用充滿懷疑的語氣問自己的兒子，“你從小讨厭這些貓貓狗狗的，怎麽結婚後反倒是喜歡上了這些？也不見思晗喜歡寵物啊？你剛才說把它抱走，是抱給誰？”

顔清墨有一刻瞠目結舌地呆望着母親，心裏一陣陣懊惱，他以前從未發現過母親的洞察力有如此之強，大可以做新時代的中國“女福爾摩斯”。“媽，我的朋友那麽多，随便送到誰家寄養兩天都是可以的，天旭啊，柳續啊，實在不行就塞到卞晟日那裏咯，您要來，莫莫怎麽着也得送出去啊！我不過随口那麽一說，您就想到哪去了？！”

他解釋地合情合理，顔母也不好多問，隻是在他的工作室轉悠，一邊随處偵查，一邊說，“要不是你那些甩不掉的過去有可能危及到你現在的家庭，我才懶得管你！你說你和思晗才結婚多久，你又是去美國，又是幾天幾天不回家，現在還住到這裏，你讓人家思晗怎麽想？昨天你嶽父特地來看你，你倒好，人影都沒見到！你怎麽說得過去？”

顔清墨跟在她的後面，一面受着批評，一面做自我檢讨。顔母随手拉開他的衣櫃，一連串的女性衣服映入眼簾，顔清墨還來不及叫苦，顔母已經轉過頭，不敢置信地吼道，“顔清墨！你給我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和誰住在這裏？！”

自小到大，顔母在外人眼裏扮演地多是慈母的樣子，清墨長清墨短，每每提起自己的孩子，她的臉上總洋溢着格外驕傲的神情。而事實上，唯有清墨知道，母親不是總是慈祥的，一旦生氣了嚴厲起來，第一征兆就是厲聲呵斥，再也不叫他“清墨”，而是直呼其大名，“顔清墨”，這樣導緻後來，他一聽母親這樣喚他，便知自己惹她真動了氣了。

“媽……”顔清墨笑着上前讨好，企圖把這件事一筆帶過。顔母是何許人，她早早猜到了他的不對勁——知子莫如母，她用腳趾頭都能猜到，住在這裏的女人是藍爾欣。頓時，顔母拉下臉，用玄寒的口吻問，“是藍爾欣對不對？你根本不是爲了什麽工作，就是在這裏陪她，對不對？！”

“……”顔清墨抿緊了唇，不再多語。他沉默，便是承認了事實。這對顔母來說，算是奇恥大辱了，她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楞楞的是八尺男兒，卻偏偏被一個嬌小的狐狸精勾引得丢了魂魄，爲了她什麽事情都願意做！她含辛茹苦養育了他這些年，讓他出人頭地，成爲人中龍，最後被另一女人牢牢占據着，顔母是怎麽想都咽不下這口氣！

“你給我回去！今天就回家睡去！斷了和那狐狸精的聯系！你要是斷不掉，我來斷！都是有了家室的人，媳婦也是有頭有臉的人，還像當初那樣胡鬧！那女人不檢點，你還跟着不長頭腦！你真是要氣死我是不是？”

顔母胸口起伏彰顯着她此刻不平的心境，顔清墨低着頭硬是挨下了所有的批評，一句怨言也沒有，他越是如此爲藍爾欣受罪，顔母越是生氣。她一口氣沒憋上來，眼前一陣發黑，站在原地晃悠了幾下，顔清墨上前扶住她坐下。

出乎顔母的意料之外，顔清墨雙膝跪下，朝着她叩了三次頭，随後，低沉陰郁的聲音響起，不大，卻仍能震響她的耳膜。

“媽，我真的沒料到這件事會這麽快被你發現。我本想，等過段時間，一切穩定了再告訴你們……但既然你現在知道了，我也不妨明說了，我愛爾欣，不愛宋思晗。我和她的婚姻遲早會走到盡頭。今日不離婚，明日便會離。一切都隻是時間問題。離婚後，我會與爾欣在一起。媽，這一次我不會放手的，也希望你不要阻攔。我和爾欣都期盼得到你們的祝福，若……你們真的祝福不了，我們也就不奢望。但離棄，是再也不會的了。”

顔母注視着顔清墨擡起沉重又高傲的頭顱，那雙她從小看到大的眼裏此刻充斥着永不回頭的狠絕，眉宇間還尚殘留難以抹去的滄桑與悲恸，她受到的震撼不是一點點。她深刻地感覺到，此時此刻的他與往日任何時刻都不同，那是人被逼上絕路後，面臨無法抉擇時才有的灑脫與不顧一切。

“清墨，你這是……”她震驚，話語說不清楚，一開口便是磕磕絆絆。

顔清墨苦笑，“媽，你棍打鴛鴦，逼得我不得不這樣了。”

顔母在家中停留了近三小時，藍爾欣在蛋糕店坐了近三小時。每過一秒種，她的心愈冰冷了幾分。

清墨刻意地把自己支開，爲了防止她與顔母撞見，這是爲她好，她明白。可越是如此，她越發感覺到自己是見不得人的情婦，小三。他們才是真正相愛的人，不是嗎？坐在顔家餐桌上的人卻是宋思晗，與顔母拉手逛街的人卻是宋思晗，被民衆承認的人卻是宋思晗，連紅本子上寫的名字也是宋思晗。藍爾欣纖細的手指扣緊奶茶杯，用力過度壓得指甲蓋充滿了血色。她終于認識到，自己不是與宋思晗在博弈，更是與顔母在戰鬥，一場從幾年前開始就未停歇過的戰争。

心亂如麻。偏偏這時，顔清墨的婚禮場面不期然地闖入她的腦海，折磨得她痛不欲生。這段時間的美好化作高濃度腐蝕劑，潑灑在她的心上，順着血管，流遍全身。她早已被侵蝕，她早已不堪。

顔母終于下了樓，出了藍爾欣的意外，并未看見顔清墨的蹤影。她目送着顔母上了的士，才拖着麻木的雙腿踏出蛋糕店。北風襲來，她裹緊大衣，還是躲不開寒冷的無處不鑽。她昂頭，望着那扇熟悉的常會在夢裏出現的窗戶，猛然覺悟——她在樓下，他在樓上，她在屋外，他在屋内，她在不起眼的塵埃裏，他在耀眼奪目的星河中。這是他們之間永恒的距離。

“叩叩叩。”藍爾欣沒有掏出鑰匙，選擇敲門。也許她明白，這個地方自己永遠做不了女主人。

顔清墨很快來開了門，看見是她，不禁露出些驚訝和釋然，“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藍爾欣掩去所有的悲與傷，鑽進他的懷裏，反手鎖上門，“很快？你居然覺得很快？三小時了！我在外面遊蕩了三小時了！外面多冷你知不知道？！怎麽沒有我的日子，你也可以過得悠閑自在！而我卻要度日如年！這不公平！”

她聽見他噗嗤一聲笑，連帶着胸膛在震動，她越是這般熟悉此人，越是難過地不得了，那種心痛是仙丹靈藥都緩不了的傷病。“清墨，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所以對我你變得可有可無了？”

他推開她，勾起她的下巴，打量着她臉上的寸寸，“你何時也這麽患得患失了？”

“我隻對你患得患失！”

“……藍爾欣，我何其幸運！”顔清墨重歎一口氣，深深地把她摟緊自己的懷裏，如此的力道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胸腔，幾世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