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爾欣自是不知他爲她默默做得這一切,權當他是知識淵博,經曆豐富。她從櫃子裏翻出一袋薯片,咯吱咯吱咬得不亦樂乎。
“晟日,你說母貓母狗會不會也有月經一說的?”
藍爾欣問得随意,卞晟日卻是心頭一顫,他極力掩飾自己颠簸的聲調,“你剛才叫我什麽?”
“……晟日,怎麽了?”
“沒事。”再擡頭,卞晟日的眼睛射出的視線甚于冬日裏的陽光的溫暖和煦,“其實,隻要是靈長類都是有的,其它的哺乳動物是發情期,與之不同的。不過,莫莫是公的,你不用擔心。”
藍爾欣鄭重地點頭,思緒不知飄去哪裏,坐在闆凳上盤着腿,嘿嘿傻笑,“我好奇,那些動物沒有人聰明,不能料理,豈不是随地來的?”
卞晟日好笑又無奈,屈着手指敲她的頭,低聲呵斥道,“你的小腦袋瓜就想不到正經的事兒!”
她也不惱,也不鬧,笑嘻嘻地擡頭,嚼着嘴裏的食物,吧唧吧唧讨好地眯起眼,活脫脫像一隻嗜睡嗜吃如命的貓咪,渾身上下說不出的慵懶。
“爾欣,人活着,一世,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還是快樂最重要。”
時間的長河裏,一天堪比塵埃的微不足道,幾十年過去,上萬日的時光眨眼飄逝,誰能記得某年某日某人說過什麽,出口的話散落在空中抓不到影。卻總有一人,總有一天,總有一句,不着影地落在你的心尖尖上,無論後人如何卯足力氣,都去不掉。
每每遇上與此刻相似的環境,那深埋在心底裏的記憶噴薄而出,有着讓你無法抗拒的力量。
爾欣,你要快樂。她記得,給過她快樂的人這樣對她說過。
茱莉是藍爾欣這輩子唯一的偶像,也是她用盡了力氣想要成爲的人。世界首屈一指的女鋼琴家,性情孤傲,活得潇灑。爲了愛情,她抛開自己的事業遠遠追随情人去了澳大利亞,當愛情受挫,她不帶一片雲彩衣物回到意大利,重新返回鋼琴界,依然無人可敵。
舞台上的她永遠隻穿白裙,拖曳至地的長裙上點綴着Bling Bling的鑽石,耀眼地追捧着她,她在鋼琴的樂曲聲中,綻放無限的魅力,就是“庫裏南”鑽石也不可能掩蓋的。她從不出席任何頒獎典禮,接受任何采訪。演出結束,她拉着長裙,深深鞠躬,連笑容都甚少留下,冷漠如冰山。
即便這樣,追捧者仍是不計其數,大家愛慘了這樣與衆不同的她,這樣活得自我的她。
當歐楊跟藍爾欣說,今晚我帶你與茱莉共餐時,她把手貼在他的額頭上,喃喃道,沒有發燒啊,怎麽開始說胡話了?!
歐楊忍着翻白眼的沖動,捏住她的鼻子,左右晃悠她的頭,沒有說胡話!愛去不去!
去!當然去!與夢中的偶像共餐,是個人,都不可能拒絕的吧!
“她爲什麽會答應與你共進晚餐?”不能怪藍爾欣八卦,實在是茱莉太孤僻,誰都瞧不上眼的人居然會答應與身邊朝夕相處的人進餐,論誰,都得杏眼圓瞪,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她該不會是看上你了吧?她比你大好一些呢!雖然我不反對姐弟戀什麽的……”
“閉嘴!”開車的歐楊忍無可忍,沖着她怒吼一句,就算她不喜歡他,就算她不在乎他與誰在一起,也不該說得這麽直白,傷人心的。
藍爾欣乖乖得閉了嘴,歐楊現在鐵青着臉,一副暴風雨欲來的表情讓她惴惴不安。她絲毫不懷疑,此刻自己多說一句,他會絕不留情地把自己趕下車,再也不讓她見茱莉了。
那可不行,等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盼來的機會啊!先見了面再說吧。她扮作溫順的兔子,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遙看窗外如梭的景物。
他們約定的餐廳是這座城市衆多概念餐廳中的一間。藍爾欣下車時,滿是好奇,嘴裏嘟囔,“怎麽沒在希爾頓?”
歐楊恨鐵不成鋼,“那種地位的人會稀罕希爾頓?你真是……!”
“也對喔!”她傻乎乎地笑,絲毫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迷人。
走近餐廳,不多的客人間,藍爾欣一眼看見落位最裏邊的茱莉,一襲黑色服裝和舞台上的她截然不同。所有的佳肴擺放在流動的自動點菜桌上,想要什麽菜,客人自己取下來便可。蜿蜒周轉的點餐桌圍繞在每一座位身邊,用滾動的輪帶移動,方便又有趣。
“你好,茱莉,我是藍爾欣。”
她緊張地揪起垂在手邊的衣角,圈在手指上拉緊又松開,歐楊站在身後抿着唇笑,很有興緻地欣賞她小學生見老師的慫樣。
“坐。”埋頭在餐盤裏的茱莉酷酷地賞了她一個字,頭都不曾擡起過。
藍爾欣臉一陣紅一陣白,不停地抛給歐楊求救的目光。歐楊拉着她坐下,在流動的餐桌上取下幾盤餐點,遞到她的面前,示意她先用餐。
他們沒食幾口,茱莉已經吃畢,用餐巾拭去嘴邊的油漬,翹起腿動了動身子,往後坐了些,靠在沙發上,興趣盎然地盯着對面的倆人。
“這就是你的小甜心?”茱莉忽然開口問道。
藍爾欣明白過來她話中指的是誰,頓時羞紅了臉,歐楊偏是坦蕩蕩的,似與她很熟絡,點頭應和,“是啊,怎麽樣?不錯吧?”
茱莉笑,準确說是大笑,這下藍爾欣是一點食欲都沒有了,放下刀叉,滿臉茫然地在他們之間轉悠着脖子。
“長相可人,身材不錯,但就是乖了點。一看就不是妖精樣兒,中國男人都喜歡這種型的?”
歐楊邊用着盤裏的餐,邊側頭瞧瞧她,大喇喇地回道,“她是骨子裏的妖精,一時半會兒看不出來。”
藍爾欣被噎得慘,偶像在前,她又不好太過放肆,歐楊就是逮住了這一點,盡情地嘲笑她。瞧她的小臉蛋兒氣得鼓鼓的,活脫脫的像可愛的小熊。歐楊甚至得寸進尺地捏着她圓滑的鼻頭,完全視茱莉爲空氣。
茱莉挑着眉,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對美目在她的身上流轉片刻後,落在她的玉手上。被她陰鸷的視線赤裸裸地盯着,藍爾欣愈發緊張。
“是彈鋼琴的好苗子,”茱莉話是對着歐楊說的,視線卻是盯着藍爾欣的,“她的鋼琴曲我聽過些,華麗的好聽,沒有實物。坦白點說,就是空蕩的虛情假意。”
冷嘲熱諷的話藍爾欣聽到的不在少數,這樣直白不留情面的是真真切切的頭一回,還是出自她最愛的偶像之口,藍爾欣不禁手指輕顫,滑落了夾着的刀叉,清脆的瓷器碰撞聲在三人的安靜中分外惹耳。
茱莉終将注意力轉移到她的身上,與其說是好奇,倒不如用譏笑形容更合适。“我說,藍小姐,你談過戀愛嗎?你坐過愛情過山車嗎?沒有的話,就找一個人試試,轟轟烈烈愛一次,不顧天與地,不顧是與非,隻求心。省得花時間,搞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博噱頭。”
怕是連歐楊也未曾料到她開口會如此毒辣,晶瑩的淚水在藍爾欣的眶裏打轉,她是硬撐着不讓它落下。透過朦胧的水簾,她直視偶像的心靈之窗,平複跌宕的心情,輕聲言道。
“我愛過。”
“那就不夠愛!”茱莉聲色俱厲,拔高音調。
“……”藍爾欣泛咬着唇,不敢做聲。
“茱莉,你幹嘛……她可是我的心上人。”歐楊看不下去了,拂開她略顯兇狠的面頰,拉拉藍爾欣的手,“還要嗎?”她搖頭。
一頓晚餐,用得意興闌珊。
歐楊送藍爾欣至樓下,一路上他幾次要開口,瞥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後,都被硬生生地吞回去。下車前,他拉住她。
“你知道茱莉的,在鋼琴上尤其……苛刻。”
“我明白。”今晚,她受了重創,被仰慕的神批判作品沒有靈魂,是一件多麽丢人又丢心的事情。更可悲的是,在内心的深底處,她又必須得承認,茱莉揭開的是她一直掩飾的傷疤,是她蒙蔽世人的眼撒下的謊。那種掀開之後的落魄與尴尬,那種無處可逃的窘迫,逼得她要抓狂。
這樣複雜的情緒,歐楊是懂得。他無須多言,上前擁住她,第一次,用男人征服女人的力量扣住她,不由分說地壓上她的唇,占領了他夢寐多時的領域,在此輾轉,吸吮,悉數奪去她全部的香甜和意識。
被他壓在身下的藍爾欣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路燈投下的光影遠離她有數千光年,伊始她有掙紮,她想要逃離這偏了軌道的動作,後來,她漸漸沉淪,醉在他的技巧之中,再後來,她已記不清何時,自己開始回應。這回應,無關乎愛,純粹的欲。
遠遠的光暈下,一人的身影模糊不清,像是童話裏走出的白馬王子,又像是街頭常見的落魄乞丐,食指與中指間夾着的煙的頭部依舊霧霭缭繞,他深邃的眸映出兩人纏綿的鏡頭,一潭湖水,面上紋絲不動,湖底早已波濤洶湧,掀起狂瀾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