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島由紀夫一定是浪漫的人,才會選擇讓如此純潔不受污染的愛情,在世外桃源的小島上發生。
他們所在的角落已漸成爲大家關注的焦點,顔母被迫伫立着,說也不是,去也不是。顔清墨突兀地問完那句話,重又歸于平靜。藍爾欣注視着顔清墨,歐楊注視着藍爾欣,顔母注視着歐楊,雲注視着顔母,伊勢海注視着雲,顔清墨注視着伊勢海。他們組成一圓圈,找不出開頭結尾,身在其中的人宛如墜入一場輪回,反反複複,唯有沉淪,唯有掙紮,唯有碰撞,剩下頭破血流。
宋思晗早就注意到這邊的不對勁,無奈父親正與幾位政治要員攀談,幾個來回,一份高達十幾億的合同已握在手中。
“爸,我們過去看看。”宋燮不是省事的人,他在與别人商談的時候,早就看見大廳的另一邊,氣壓遽然下降,吸引着大批人的目光。
回想起來,自藍爾欣出現,他的女婿,顔清墨,就總有些心神不甯。婚禮上如此,今天也是如此。顔母對藍爾欣也是分外地反感,難不成……宋燮微隆起眉,不願往下過多地深究。隻要女兒開心就好。
“喲,這裏這麽熱鬧是怎麽了呢?切磋鋼琴技巧?”宋燮端着高腳杯,笑容滿面地走過來,輕松地化解這一片的凝重,宋思晗緊随其後,落位在顔清墨身邊。
與顔清墨的幾個月相處,宋思晗自知他最愛何種口味的雞尾酒,她特地爲他傾了一杯,送到他手裏。顔清墨惱在心頭,端過酒杯一飲而盡。普通的動作落在藍爾欣眼裏,比吃了辣椒還要嗆眼。他們之間的關系日益增進,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勢。她站在這裏,又算得了什麽?!
目睹宋思晗與顔清墨簡單卻又暧昧的互動,顔母剩下的一點火苗又噗地燃燒起來。藍爾欣落寞的眼神給了她最大的信心。
“思晗呐,帶着清墨去那邊用餐吧,這裏人多,空氣渾濁,他早上起來到現在都什麽沒吃呢,光顧着忙前忙後了。”
顔母像舞台上自導自演的獨者,不覺得寂寞,不覺得無趣。宋思晗快速掃了藍爾欣一眼,不知出于什麽情緒,她有些不愉快地面對一個現實,一個她早已知道的現實。
顔清墨颀長的身形被合身的西服修飾,站在美男群中,也給了她鶴立雞群的背景。她與父親一路走來,不時地将視線移開,轉了幾人,又忍不住回到他的身上,他像是一枚磁鐵,令她不由自主地朝他靠近。
在那一刻,她幾乎想要向上帝膜拜,這等人間難得幾回見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清墨,陪我過去,好嗎?”這一秒,她不想把他給别人了。
顔清墨知覺到她的親昵态度,心微微顫了顫,他實在忍耐不了藍爾欣冷漠淡然的态度,懷着報複的心理,他點頭,轉身,與她攜影離去。
宋燮看不透自己的女兒到底要什麽,也隻好随着她去,回首與雲談心,得知雲與伊勢海是高中同學時,驚呼世界的小,緣分的妙。
最滿意的莫過于顔母了,她看到自己的詭計得逞,也懶得與藍爾欣周旋,挽着自己的丈夫一并離開。
“爾欣,想要回去嗎?”歐楊握着她的手,感知着她漸行冰涼的手心,擔憂之色爬上眉間。
藍爾欣靠着他,輕輕颔首。
卞晟日與一位陌生女子相摟,小幅度地搖擺着身姿,鷹隼的視線穿過女子的發絲落在他們身上,直至離開之時,不曾移開。
那次祝壽過後,顔清墨從藍爾欣的世界裏再次消失,不過這次較之之前,果斷徹底了許多。或許他終于感受到俏娘子的好不願再浪費在我身上了吧,藍爾欣捧着莫莫的頭,惆怅失落地胡亂猜測。
這些天,莫莫的情緒也不甚好,吃食時也不如過去香甜,藍爾欣有些自責,該不是自己低落沉迷的情緒影響了它吧?她彈起鋼琴時,也是愁容滿面,手指尖流出的旋律自是婉轉凄涼,濃濃的哀傷在秋末初冬的季節演變得越發蕭條。
她的身體在季節交換的時候分外敏感,感冒亦或其它不适很輕易地尋上門。她放下莫莫,走到挂曆前,掃視着上面留下的痕迹。每個月份都有一日被她用紅色水筆圈出來,那是她來潮水的第一日。她取下筆套,在上面添了新新的紅圈。這一日,比上個月早了六天。她輕歎一聲,她身體的不好早被歐楊和雲說上千萬遍,可就是沒有改善的迹象,打從回國後,晚睡早起,茶飯不思,怕是早晚有一天,健康會被她透支掉。
“叮鈴叮鈴。”
門鈴聲響起,藍爾欣蓋好筆套,邊朝門邊走,邊對莫莫說,“你的醫生駕到!媽媽這就去開門!晚上你就可以開心得吃大餐了!”
“你來了。”藍爾欣已抛開剛才不愉快的情緒,笑盈盈地請卞晟日入内。
這是他第一次來她家,心裏的好奇擺在臉上掩飾不去。“雖然房子不大,還挺齊全的。”他四處随便看看,笑着定論。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公寓不算大,但是一個人,一間屋,一片獨立的空間,一隻寵物,她還是很知足的。
“莫莫,還記得我嗎?”不愧是獸醫,參觀完房屋,便冷落了同類,與寵物犬打成一片。莫莫好像對他不太感冒,興趣缺缺地趴在那裏,一對大眼睛撲閃撲閃望向自己的主人。
“莫莫,他就是來給你開胃的醫生喔,你要乖乖的,讓他查看一下身體,找出毛病,我才能對症下藥嘛!”藍爾欣用哄小孩的口吻對莫莫說話,它似聽懂了,乖巧地挪過去,又“啪!”地一聲跌在卞晟日的腳邊。
藍爾欣尴尬地擡頭,“呃,它在家就這樣……我也喜歡趴在沙發上,和床上。”
卞晟日左右歪歪嘴,甚少見過這般忠心追随主人的寵物,能做到以身賜教的約摸也隻有藍爾欣了。
藍爾欣靠在沙發上,等着卞晟日把莫莫翻來覆去的做檢查,雙手不停地按在腹部,娥眉緊蹙,小巧的臉擠出痛苦的表情。
卞晟日結束了莫莫的檢查,按照慣例,寫下一份病單,上面列出它需要的藥品,遞給藍爾欣時,注意到她蒼白的臉上沁出細小的汗珠。
“爾欣,你怎麽了?”他忙用遙控器壓住病單,半跪在她腿邊,扶起她的額頭,深黑色的眼凝視着她,“哪裏不舒服?告訴我?”
“痛……經痛……”藍爾欣連說話都要使上好大的勁,腹部一陣陣絞痛,拉扯着腸胃,逼迫地她蜷縮成一團。
好歹是交往過的人,她這麽一提醒,卞晟日想起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藍爾欣每個月都會有半天請假,開始他不了解,後來才明了就是因了這事。
“有蜂蜜嗎?”
“嗯。”
“玫瑰呢?”
她痛得隻得點頭。
“紅糖?”
藍爾欣往一旁倒去,清秀的臉扭曲地皺成一團。卞晟日不再詢問,起身朝着廚房走去。
藍爾欣疼痛的那幾分鍾内,她隻能模糊地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她的廚房内進進出出,手裏端着的是她最愛的陶瓷杯,另隻手偶爾拎着玫瑰袋,偶爾持着湯匙。然後,那身影離她越來越近,到沙發邊,高大的身影蹲下,與她平齊。
“快來,趁熱喝掉。”
一隻有力的胳膊摟過她的肩膀,她落在溫暖厚實的胸前,唇邊是一大杯紅色液體,彌漫着玫瑰的香味。
“能緩經痛的,乖乖,喝掉。”
乖乖,喝掉。
藍爾欣鼻頭一酸,當初他也是這樣陪着自己度過高中三年每一次經痛的。一切恍如昨日。
偏高溫度的液體滑入食道,流入胃中,伴着腹部都暖暖的,幾分鍾前撕扯的疼痛終有了緩解,她早已疲憊不堪。懶懶地賴在他的懷裏,不肯移動。或許,她隻是想找一個借口多多停留片刻,漂泊了太久,這樣從天而降的溫暖是奢侈。她貪心地想要多待幾秒。
“還疼?”卞晟日以爲她痛得暈了過去,緊張到不行。
藍爾欣不忍他再着急,搖搖頭,撐着手欲離開,他倏然就明白了,強壓住她的身體,扣在懷中,這一次,是霸道的。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的?”痛過之後,藍爾欣仿佛獲得了新生,在他的身邊打轉,他爲莫莫吃藥,她幫不上忙,不想添亂,就走來走去享受片刻的安甯。
她殘留的記憶裏,每次她疼得在床上打滾時,他都隻知道不知所措地立在床邊,然後抱住她,把手送到她的嘴邊,咬住牙說,“你咬吧。”
“我好歹是獸醫。就算不能治人,一些必備的知識還是有的,何況人也是哺乳動物,相較起來,差不了太多。”卞晟日看着莫莫把藥吃下,嘴邊翹起優雅的弧度。
他怎麽能告訴她,曾經他特地拜訪過學校知名的中醫教授,詢問過緩解經痛的辦法。那次,是在大課堂下課後,一群群女生圍在周圍,他紅着臉上前問出那個問題,大片的女生哈哈大笑,連一貫正經的老教授都不正經地用眼神調笑他。笑歸笑,調戲歸調戲,老教授到底是說了些,不多,卻被他牢牢記在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