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顔清墨?”
長長的雞尾酒台邊,一位穿着黑色牛仔褲,深藍色襯衫的人端着高腳杯,橙黃色的液體順着杯壁緩緩流入紅色的薄唇中。遙看此人定以爲是男人,聽了聲音又會被那低沉不失柔軟的聲音吓到。
這分明是女人呵。
“嗯。”宋思晗又朝他瞄了一眼,含着的淺淺笑意,怕是她自己都沒注意的。她不着痕迹靠着的女人就是她的“對象”,蕤馥懿。
蕤馥懿留意到她的眼神,想起自她婚後,她的态度變化,擡眉朝顔清墨的方向又看了幾眼。“看上去,他是一個好男人。與别人不同。”
宋思晗隻顧及到關注着顔清墨與藍爾欣在人群中逐步靠近,忽視了蕤馥懿話語中别樣的意思。随口應付道,“是啊,他是我遇到的第一個能愛女人愛這麽久的男人。而且結婚後還是堅持不懈!”
蕤馥懿又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體滑入食道,伴着灼燒的疼痛感,一向以忍耐力超強著稱的她,竟忍不住憋着眉,輕聲咳嗽,一股酸刺沖上鼻尖。
“你向往了?還是在諷刺他?還是……諷刺你們的婚姻?嫉妒他愛的女人?”
“我……”宋思晗忽的恍悟過來,抓着她的手,瞞過自己心裏一閃而過的猶豫,堅定地對她說,亦是對自己說,“你在說什麽呢?我哪有?你知道我的……”
是的,蕤馥懿是她第一位同性戀人。算不算戀人,宋思晗自己也理不清。她恨男人的不忠,蕤馥懿是在她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出現,伴随着她成長,看着她傷口愈合,裂開,再愈合。
時間愈久,她愈習慣她在身邊。可算得上是愛麽?
蕤馥懿拉過她的手,不曾吻過她的唇;蕤馥懿吻過她的面頰,不曾看過她的身體;她們之間沒有過多的肢體接觸,一個擁抱,一次牽手,就足以讓宋思晗心安,滿足。
或許,她内心深處是明白的。她并沒有愛上這個類似男人的女人,她隻是尋求一處永不會受傷的港口。既然男人不靠譜,何不尋求女人呢?
顔清墨朝着藍爾欣的方向越走越近,中途中遇見不少同道中人,免不了唏噓寒暄一番,偶爾還會撞見曾在與宋父共餐時會過面的人士,聽着對方虛情假意的奉承,他的心早就不受控制地飛到心愛的人兒身上。
他的内心灌滿了蜜餞,她也在看着自己呢。
顔清墨終于走到了藍爾欣的面前,雖然周圍還有許多人,雖然她的身邊還有歐楊,雖然他的身份是今晚主角的女婿。但這一切,都阻擋不了,愛的傳遞。他在她的面前,她在他的面前,他們相望着,彼此眼中隻有對方。
什麽是愛情?就是在一起,在彼此看得見的地方,愉悅地看着心中所愛。
“爾欣。”他聽見自己輕柔的聲音喚出心底念了無數遍的名字,那一瞬間,他的眼前開遍了漫山遍野的鮮花,撲鼻而來的芬芳挑逗着神經,令他愉悅。
“清墨。”藍爾欣噙着笑,忽的想通,即便接下來她遇到顔母的刁鑽,她也不會後悔此次的來行,這世上除了愛的人,還有誰值得你爲之受苦受難?
歐楊早就冷着面環抱着胸,站在一旁不時地發出哼哼聲,控訴着内心的嫉妒與不滿。他們還來不及做更多的交流,顔母與顔父陪着宋燮走過來。
宋燮年齡不大,卻是三人中最顯年紀的一位。寬大的西服遮蓋不住他凸出的肚腩,肥肉堆積的面龐不顯得粗犷,反而平添了份和藹。
“聞名遐迩的藍爾欣!哈哈哈!”宋燮的熱情遠遠高于藍爾欣的想象,衆目睽睽之下,他上前,謙遜地俯下十五度的腰度,伸出雙手表示歡迎。
藍爾欣眼睛一跳,站在宋燮身後的顔母冷眼旁觀這一切,怕是想不到當日被她侮辱的女人,會有一天麻雀成鳳凰,站在她面前,接受她親家最熱忱的歡迎。
歐楊用食指尖頂了頂她的腰,藍爾欣迅捷地鎮定一下,臉上堆起官方的笑,大方不失尊敬,溫和不見輕浮,得體不損端莊。眼波流轉間,她瞥見顔清墨眼裏一閃而過的驚喜和贊揚,還有顔父唇邊揚起的似有似無的微笑。
“當時思晗跟我說,她能把你請過來!我愣是不信!她答應我的事情太多,沒幾件辦成的!沒想到,這不,你真的來了!按當下年輕人的話說,我是你……最鐵杆的粉絲了!啊,哈哈哈哈——”
宋燮很給她的面子,這麽大的年紀絲毫不掩飾自己對藍爾欣音樂的崇拜。在座的人,哪一位不是想來湊個熱鬧,拉攏下關系的呢?他開了口,誰不是鼓掌贊揚的呢?藍爾欣早把這一切看得透透的,用蓮花般淡雅的微笑面對周遭的阿谀奉承。
宋思晗聞聲趕了過來,一眼就看見場面上發生了什麽,倩笑着上前,在藍爾欣未反應過來之際,如雪的雙臂已纏上宋燮厚實的臂膀。她用發嗲溫柔的聲音撒嬌着,“爸,你在幹嘛?!你吓到人家爾欣了,她可是我請來的客人!”
怕是宋燮沒明白她的意思,頓了頓,瞧瞧藍爾欣安靜地站在一旁,微笑着有些不言明說的尴尬,這才驚覺,自己把她推到了衆人關注的焦點,而這,似乎是她不擅長處理的場面。他笑着擺好台階,言道:
“爸爸不是急于傾聽藍小姐的現場演奏嗎?!我早就有所耳聞,藍小姐現場演奏鋼琴的水準之高,少有人能媲美,今天有這機會,爸爸不是……?!”
藍爾欣是何等聰明的人,他的話出口,她便知是給自己一個機會,不用站在人群中央,聚攏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她想坐在鋼琴旁演奏,不用理睬世俗的爾虞我詐,完全徜徉在音樂的澄淨世界。她想做自己最拿手的事情。
“既然宋先生想聽,我自該獻上一曲,爲您五十大壽慶賀。”藍爾欣回頭,捏捏歐楊的手指尖,示意他安心。簡單的小動作落在顔清墨的眼裏,總能激起一陣狂瀾。
在屋内衆人的目光下,藍爾欣優雅地步上台階,大廳中央有圓形的舞台,三階樓梯的高度,舞台的中央有一架黑色鋼琴,便是特地爲藍爾欣準備的。
她入座,貼身的晚禮服勾勒出弧度優美的曲線,夢幻的紫色紗質衣料裏隐隐透出雪白如盈的肌膚,溫和的燈光呈現出一圈圈光暈,她被包裹在其中,整幅畫面美得讓人窒息。她像從天而降的天使,比陶瓷還脆弱,比梨花還婉約,淨亮的瞳仁望你一眼,你便能抽搐着悸動好久。
十根蔥指舉起,在半空中停頓兩秒,萬物俱籁,唯等世間最美妙的音樂響起。
黑白鍵被她靈動地操縱着,她阖上雙眼,縱情地馳騁在自己的世界裏,揚起馬鞭,騎在馬背上,任由馬兒帶着自己奔向遠方,奔向愛人的懷裏。誰都不敢大聲呼吸,怕擾亂了這場盛世聽宴。顔清墨深情地凝視着台上的人,胸腔裏的自豪和憐惜之情溢于言表。
一曲罷,衆人皆陶醉。她是音樂女王,掌控着在座各位聽覺的至高享受。
“太棒了!”不知是誰,用心發出這句感歎。
此起彼伏的掌聲在大廳響起,站在人群的頂峰處,藍爾欣的視線隻盯着一個人,便是用複雜的眼神回望着她的顔母。
不管她此刻想着什麽,藍爾欣都明白,她赢了。她赢回的尊嚴,雖遲到了幾年,卻終究來了。
“藍小姐!你的音樂,除了perfect,不對,就是perfect也沒辦法形容了!”一位美籍男子迎上來,湛藍色的眼睛閃爍着慨歎,立體的英俊容顔寫滿贊揚。這樣熱烈的歌迷,藍爾欣在國外見過太多,她并未有太受驚吓。
“謝謝你的誇獎。”
藍爾欣微笑着等待歐楊走過來,可人太多,将他前來的步伐減緩了,在她強撐着耐心等待時,那男子倏地執起她的手,做出邀請的動作。
“藍小姐,願意賞臉跳一支舞嗎?”
她自是詫異驚慌的,但公共場合,她更不能失措。她看見歐楊已經露出不滿的神情,還有顔清墨欲言難言的樣子,更甚的是,卞晟日靠在陽台的玻璃門上,深邃的雙眸盯着自己,比X射線還要淩厲,上下掃描着自己,令她渾身不舒服。
“對不起,我有舞伴的……”她的話語淹沒在響起的西班牙樂曲中,那男子中文定是不好,或者他就是在裝蒜,他居然牽起她的手,自作主張地摟着她的腰,帶她進了舞池,開始翩翩起舞。
藍爾欣瞧見歐楊氣得瞪大了眼,若有胡須,此刻就成了吹胡子瞪眼。不遠處的顔清墨不得已地攬過宋思晗的腰,兩人僵硬地搖擺動作,連她都看不下去了。
“我沒有答應你!”藍爾欣覺着好笑又無奈,咬牙沖着他控訴。
藍眼男子好無辜地眨巴着眼睛,他是在努力賣萌嗎?
“可是,我聽你說你願意做我的舞伴……”他的舞姿很标準,與他跳舞,也是件輕松的事情。若是一般女孩,定是會開心得發瘋。可于已然一個頭兩個大的藍爾欣,她早就心身俱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