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楊離開後的近十日内,藍爾欣如變了一人,忙碌于工作,譜曲,練琴,修改,錄制。連雲都詫然,打趣她,“看來,我這經紀人的位置早晚要拱手相讓了。
藍爾欣不言,隻是埋頭撫琴。她才交了兩份曲目,聽聞後的人都評論,曲目中多了激昂的鬥志,不屈從命運的抗争。激烈中有溫婉,如魚兒的溫婉随着激蕩的河流從高處墜落,随波逐流,回歸自然的懷抱。
“你要從心了嗎?”雲沒有依其他人那樣給出極高的評價,反而是壓抑地不悅。
“起碼不從命運。”
歐楊是對的,她不能頹廢,不能步入低谷期。好不容易到手的榮譽,好不容易攢起來的足以與顔氏媲美的驕傲,她絕不能失去。
實話言,這些道理她都懂的,隻是需要有人一棒打醒她。在此之前,她隻求一刻的沉淪。算算時日,也沉淪地足夠了。
這樣閉關着忙碌,時日飛逝,從指縫間悄無聲息地溜走。顔清墨約她的時候,她都快忘了自己還在中國。
“嗯哼?最近過得不錯。”
藍爾欣品着耳邊起起落落,低低沉沉的聲音,好偌幾十年都未聞過。回想眼前近一旬的時光,充實不算枯燥。應該談得上不錯了吧。
“那就好,一直沒你的消息。”顔清墨不動聲色地笑,想着那邊藍爾欣定是不好意思地手指卷着頭發,又松開。
“唔。”她果真紅了臉,發絲繞着手指,再彈開。“你過得怎麽樣?”
“不過天天在複制日子罷了。”顔清墨不想多談自己的處境,再過十幾天,就是宋思晗的父親,他名義上的嶽父的五十大壽,他定是要去的。送什麽禮物?又要去周旋?是他最煩悶的。
“嗯……你找我……什麽事情呐?”
顔清墨終忍不住,由咽喉震動發出性感的笑聲,擾得藍爾欣不明所以。“你還是喜歡……呐?”
刷。藍爾欣被他上揚的語調羞紅了臉。
“今晚有空麽?”他就知道怎麽讓她羞!又一筆帶過地裝正經。
“……有”
“晚上八點在樓下等着,我來接你。”
話畢,他斷了電話,連說不的機會都不留給她。藍爾欣又被他熟悉的霸道亂了心思,一下午的光景被荒廢在胡思亂想中,握着鉛筆的手忘了落筆。
藍爾欣準時下樓,伫立在小區前用凹凸不平的石塊堆砌的大字邊,雙手揣在兜裏,一條黑白相間的絲巾圍繞玉頸一圈,留下一個美麗的蝴蝶結。黑色的大衣裹在身上,并不顯得臃腫,反倒其行的越發高挑,緊身牛仔褲配上流蘇靴,簡單的搭配楞是讓她穿出性感的味道。
遙遙看見一個類似顔清墨的身影不緩不慢朝她走來,伊始她是不相信自己的眼,他怎麽會不開車,步行而來呢?那人越來越近,她忍不住大跌眼鏡,居然真是他?!
再走近,她也看見他的眼裏一閃而過驚豔的神色,想來往日在一起時,她總是故作可愛得公主打扮,自己裝得辛苦,卻樂此不疲,最終卻不讨他的喜愛。隻沒想到,如今随性的着裝竟能讓他眼前一亮。這可是幾年前的自己最想辦到的事情了。若時光可以倒轉,她定要讓過去的自己脫下那套可笑的公主裙。
“沒想到你适合中性的打扮。”顔清墨雖看得賞心悅目,嘴巴難以饒人。
“沒想到你會坐11路公交車。”在他們熟悉的時候,都戲稱走路是在搭11路公交車。
“……”顔清墨頓一秒才恍悟,“我的車留在了公司。”
“嗯。”不知爲何,聽他這樣一句簡單的解釋,藍爾欣有種局促不安的感覺,她被一種錯覺籠罩,錯誤地想要認爲他還是自己的。
“這些年在國外過得怎麽樣?”
藍爾欣下樓前,怎麽也沒想到他們居然要走四站公交車的路程!怎麽每次遇到他,自己總要來一段萬裏長征。顔清墨知道她怕累,貪享舒服。他是故意把車留在公司的,他們能交流的機會屈指可數,難得有一次,他自然要排除萬難,不肯放過的。
“不錯啊。就是剛去那,人生地不熟,加上語言不通,吃飯都是難事兒。後來,上了語言速成班什麽的,交流得多,有了朋友,又認識了歐楊,日子也是有滋有潤的。”
歐楊。那位可以輕易在舞台上掌控一切的人?他簡直就是舞台的王者。一想到,她的身邊有這樣優秀的男子圍繞,顔清墨的心頭酸酸麻麻的,比萬隻螞蟻啃噬還要難受。
“你總是堅強的,沒有誰都可以過得很好。”
他的話本是自言自語,卻不小心被風吹散,落入藍爾欣的耳裏,身體輕顫。“我要是知道當初,就不會離開了。”
顔清墨微有些詫異,言語裏透漏着明晃晃的尖銳,“你聽誰瞎說什麽了?”
瞎說?是瞎說嗎?藍爾欣不知所措,“我隻是聽傳聞……你那麽兇幹什麽?!”
每當她無說可說時,就愛逞強反駁,顔清墨早習以爲常,遂一言不發,黑着臉走在她身旁。
藍爾欣不時地拿眼瞄他,小心翼翼。
這樣的畫面與昨日重疊,誰都沒有發現,暧昧在萌芽,感情破土而出。
這是什麽地方。
藍爾欣到了顔清墨口中的目的地時,目瞪口呆,腦袋裏盤旋着的就這麽一個問題。
這是一個廢棄的倉庫,昏黃的燈光罩亮了倉庫中央一大片空地。那裏聚集着衆多服裝迥異的男生女生。女生大多畫着誇張的妝容,動作豪放,與男生别無兩樣。男生皆是嘻哈,嘴中念念有詞,少有能聽得清楚的。嘈雜的音樂振聾發聩,他們圍成一個舞池,中央有人在跳Hip-Hop的舞蹈,口哨聲與尖叫聲連綿不絕。這樣的音樂與藍爾欣推崇的音樂可謂背道而馳了。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藍爾欣必須要聲嘶力竭地大吼,才能讓顔清墨聽見自己的話,不受控制的,話語中帶了些憤怒與質問。
他明知道自己讨厭這些!
他在嘲笑她的音樂嗎?
顔清墨比她有風度,才不會那樣不愛惜自己的咽喉。他俯身,側靠在她的耳邊,喃喃細語。
“我隻是希望你的見識廣一點,思路寬一點,不要太早的……江郎才盡。”
他得意地笑,那副模樣活像偷了腥的貓!藍爾欣隻想對準那張氣死人不償命的俊臉,狠狠拍上幾下才解自己的心頭之恨。她推了原本的計劃應了他的邀請,滿心歡喜地以爲是燭光晚餐,萬萬沒想到是被拖來這地方,看一群人群魔亂舞。
萬般不情願中,顔清墨執起她的手,走向氣氛高漲的活動中心。舞池中央,一位看上去年齡不大的女子穿着露臍裝和短褲,與一男子大跳貼身豔舞。藍爾欣淺淺蹙着眉,這女孩也不懼寒?老了,定是要得風濕症的!
“你怎麽會找到這裏?”藍爾欣用力拉下顔清墨的身體,他被迫傾斜,耳朵送到她的嘴邊。
顔清墨不言,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她安靜,目光重新投在舞動的人身上。藍爾欣無計可施,隻得施施然地觀賞在她眼裏來自另一星球的舞蹈與音樂。
動感的音樂讓在場的人興奮不已,人們潛在的躁動因子這一刻被完全激發出來,大家搖頭晃腦,扭臀擺臂,呐喊着,狂歡着,抛開了生活中的不如意,此時此刻,他們爲音樂而生。
藍爾欣漸漸迷醉其中,鋼琴少有機會給人帶來這樣歇斯底裏的發洩。它是高貴的,溫柔的,偶爾的跌宕也比不上架子鼓的鼓膜發出的怒吼。這樣的音樂給人重生的力量。
她聽得入迷時,顔清墨抓住她的細胳膊,轉到另一邊,她看見他的目光梭巡在人群中,然後将某人從一堆亢奮的年輕人裏拽出來。
“就是他介紹我這裏的。”
藍爾欣湊上前,嘴巴吃驚地張着,轉而又看着顔清墨。顔清墨好奇地打量他們呆滞的神情,“你們認識?”
“段天旭。”
“你是潇冉的朋友?”
藍爾欣噗嗤一笑,潇冉?不知道這句話要是告訴了井潇冉,她會不會暴跳如雷,眉清目秀的男生看見她笑得詭秘,刷得羞紅了臉。
“清墨哥,你喜歡的女孩是她?”
晚上的内容很豐富,但鑒于藍爾欣實在遭受不了幾乎可以稱得上轟炸的音響,顔清墨和段天旭帶着她選擇離開。藍爾欣說,她要早早回家休息,或許還能趕在靈感退去前,譜上幾個音符。顔清墨便送她回了家。之後,他與段天旭遊蕩在半夜中。
“怎麽?不好?”顔清墨拿斜眼威脅。
“不是!”段天旭急急得打斷,“你還記得嗎?我跟你說過,我喜歡上一個老師了……”
“嗯哼?”
“井潇冉!好像就是她朋友!她們關系似乎特别好!”
井潇冉?顔清墨自然是認得的,“那與我何幹?”
“怪怪的。”瞧他不上心的樣,段天旭悶悶地踢着腳下的石子。
他們沉默一段時間後,顔清墨忽而想起什麽,用胳膊肘推推他的胸膛。“過幾天,聚會的時候……别說漏嘴了啊……”
“你不能不信任我啊?!”段天旭擺明自己的立場。
顔清墨點頭,諒他也是不敢的。不禁,他又想起今晚藍爾欣傲人的身材,嬌豔的臉龐,臉部柔和得如層層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