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晗。作爲顔清墨的妻子,我本該是恨的。我做過清墨與她人結合的種種猜測,或許他們真的相愛,或許那女人一廂情願,清墨被逼無奈,或許壓根沒有情,可無情經過歲月雕琢也會變得有情。但從未想過他們确是無情,且一輩子也難有情,皆因她鍾情于女兒身。從這點而言,她隻有萬般思緒糾紛在心頭,言不上恨了。
還在藍爾欣躊躇是否要上前之際,宋思晗眉目流轉間已經注意到她了。她主動走過來,還算禮貌地打招呼,表現得熟悉又不失大體。“藍爾欣,真巧。竟在這裏遇到你。”
藍爾欣終不用再做思想掙紮,換上笑臉迎上去,與她坦然直視,一切風清雲淡。
“這家的包包向來是我的最愛,沒想到顔夫人也愛。”
宋思晗的背景龐大,家産雄厚。怎麽說,清墨也不是随随便便找人結婚的。聽聞她家有家族上市公司,父親是公司的一把手,而她,是公司的總經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樣傲骨的女人怎會願意屈尊男人之下,何況是不愛的男人?當爾欣的話語落下,她英挺的眉一挑。
“我的名字是宋思晗,你不用稱呼我什麽顔夫人。藍小姐一定知道,有名無實的婚姻,一場遊戲而已。”
藍爾欣恍悟,他們雖不相愛,但彼此的某些感情地帶一定是相知的,怎麽說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瞞着過多,不見得是好事。那日婚禮後,清墨一定是告訴她自己的身份了。
宋思晗好好打量眼前這位女子。她在遇見顔清墨之前也曾被父親壓着相親待人,要求通過聯姻以滿足公司的利益。她走馬觀花似地見過很多男人,從未有一位能入得了她的眼。她的眼光是高的。即使不愛,也該找個順眼的。父親也爲她的高眼光頭疼不已,就在他們快要放棄的時候,顔清墨出現了。他們見面,驚喜地發現彼此都處于相同的狀況,都被父母逼迫着早日完成終身大事。她好奇,這樣優秀的男子爲何拒絕婚姻。
那一日,落日的餘輝映紅遠處大片大片的天空,像是絕望到了極境的人,用鮮紅潑灑世界。他的臉也映刻的深紅,儒雅高貴如他,竟也會出現落寞的神情,“我愛的人回不來了。”
她幾乎是瞬間就答應了,她被他深沉的愛渲染,願意與他聯姻。且她深知,這樣的人永遠不會成爲足下的牽絆。當他得知自己是愛女孩子時,也興然答應。他們約定婚期兩年,尊重彼此所愛,不阻礙彼此追愛,這份協議永不告訴彼此的家人。一場婚禮随之舉行。
婚禮前,出于好奇,她問過他愛着的女子是什麽樣的。他不言不語,遞上一張CD,那時她尚不懂,後來在婚禮請帖名單上“藍爾欣”赫然在列,她就知曉一切了。
婚禮上,顔清墨一度風度翩翩。他是天底下最好的演員,與朋友周旋,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祝賀,連她都差點迷醉其中。随後,藍爾欣的出現輕而易舉地打翻這一切,他見了她就慌了神,亂了分寸。當日,作爲新娘的她自然不便惱怒,其實她除了微微的不滿外,更多的是好奇。好奇這位女子到底有什麽能耐,讓隻應天上有的顔清墨都變了一人,爲她癡迷爲她狂。
而此刻,藍爾欣就站在她的面前,超凡脫俗,清新可人都無法形容她獨一無二的氣質。或許,這才是玩藝術的人該有的。與她一界商人到底是不同的。想到這,宋思晗露出微笑。喃喃道,“到底不一樣。”藍爾欣與她并不相熟,被她這樣直直地盯着時,身上是各種不舒服,聽她又在自言自語,心裏更是不自在。
“宋小姐,我還有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宋思晗一驚回過神,再瞧對面人時,面帶愧疚之色。“好的,真不該耽誤你的時間。”
藍爾欣謙遜地擺手,寒暄道,“沒有沒有。”
“爾欣,你能留我一份聯系方式麽?有時間咱們出來聚聚,聽清墨說,你在這裏的朋友并不多了。”
“啊?!”藍爾欣吃了一驚,一來對她忽而親昵地喚自己爾欣感到稍有不适應,二來沒料到她竟覺得她們可以做朋友,彼此建立較好的友誼,三來清墨還會關心她的。
但驚訝總歸驚訝,她還是在她手機内輸上自己的号碼。宋思晗接過手機,迅速按了一下。幾秒鍾後,藍爾欣包内的手機嗡嗡作響,掏出來時震動戛然而止。留下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碼。
在她目瞪口呆之際,宋思晗揚眉晃着自己的手機,笑嘻嘻地說,“那是我的号碼,有空多聯系。”
“……好。”她呐呐地應了。
望着宋思晗活潑自信的背影,藍爾欣忽然很失落,她很久沒有自卑的感覺了。可在這個女人面前,她覺得自己可笑,還帶着些傻氣。
藍爾欣便帶着這份亦喜亦悲的心情回到家,夕陽西下,她楞站在玄關前,觀望着那抹落霞蓋在城市的上方,像是爲這座城市換上喜氣洋洋的大紅棉被,溫暖由心而生。
她脫掉鞋,習慣性地喚着,“莫莫,莫莫,你在哪裏呢?不要和我躲貓貓哦,被我抓到下場可是很慘的喔!”
這些天,每當她歸家開門,莫莫總是會在第一時間撲到她的腳下,伸出舌尖舔舐她的大拇指腳心,撓得她心癢癢,常常跪倒在地闆上,莫莫抓住時機跳到她的身上,繼續侵占她的臉頰。
她談不上多愛寵物,更沒想過在這不多的相處時日,她竟已把這一切當做習慣。今日莫莫沒有出現,加上回家的路上右眼皮一直跳得不停,鬧得她心更加不安,喚叫的聲音出現急躁。
“莫莫,莫莫,你在哪裏?莫莫,哦,天呐!”
她汲着拖鞋站在客廳與餐廳的交界處,看見平日活潑亂動的莫莫癱軟在木闆上,一副病恹恹的樣子,正用可憐巴巴地目光盯着自己。
藍爾欣扔下包包,口中輕聲喚叫着它的名,忙走過去,蹲下身,憐惜地将莫莫抱入懷裏,它渾身發軟,一絲一毫看不見它性子裏的歡騰和淘氣。她心底的深淵處蔓延開疼痛,像股龍卷風盤旋打轉着鼓吹到咽喉,她慌亂中去抓手機,又于慌亂中把手機摔跌在地闆上。
藍爾欣的心随着手機砸在地闆上的聲音震蕩了下,她扶住額頭,做一次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她明白,她的慌亂源于莫莫是清墨送的,而慌亂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稍作鎮定後,她拾起手機,按快捷一号号碼,撥通顔清墨的手機。
悠揚的鋼琴聲在響起的瞬間,藍爾欣辨認出這是她的成名曲。《Stay with you》。他居然用它做了彩鈴?!
藍爾欣從未感覺到自己的音樂那麽震撼,每一音符奏起都可以直取靈魂深處。
“喂。”她沉浸地太深,以緻電話接通,她都未反應過來。“喂?”
“清墨。我是爾欣。”
旋轉餐廳大大的落地窗前,一位穿着黑色襯衫的男人露出攝人心魂的微笑,他磁性的聲音讓路過的女人禁不住流連,放緩腳步。他怎麽會不知是她呢?這号碼,他看了千遍萬遍,早已爛熟于心。多少個夜,他凝視着屏幕,期待它會像過去那般倏地亮起,閃耀着獨一無二的名字。他爲她取名,小乖乖。
任何昵稱添上“小”字,都顯得暧昧無限。
“爾欣,出什麽事情了嗎?”
他永遠都是平靜的聲音,無一絲波瀾,無一絲留痕,砸進石頭都未必能激起漣漪。曾經驚慌失措時,她就是在這聲音裏尋到依靠,尋到安慰,尋到鎮定。一晃多少時光飛逝,她發現她依舊如此。貪戀着他的好。
“莫莫,莫莫出事了,它不舒服,身體軟塌塌的,我好怕,我怕它會……”
死。是她說不出的字眼。
猶記得,顔清墨剛得到藍爾欣的時,勇氣還不足夠,可以讓他光明正大地撥通電話,與之叙舊。
他便每日淩點之時,按出撥号鍵,當鈴聲響起,他眯眼沉醉,享受這片刻等待的美好,偶爾她會接起,他迅速挂斷,偶爾鈴聲會一直響下去,直到清脆的女聲提醒他,對方無應答,也有偶爾,無鈴聲作響,唯有冷漠的聲音說對方已關機,那時候,他便怅然若失,香煙一根接着一根抽,把客廳熏成廟宇,煙霧缭繞。
藍爾欣不知這人是誰,當是某個追星的人的惡作劇,她前思後想很久。某日,那通電話再次響起,熟悉的号碼閃爍之時,她打開自己準備好的變聲軟件,幾乎與按下接通鍵的動作同步,開始破口大罵。
“哪個不要臉的家夥每天晚上打電話騷擾老娘?!”
出乎她的意料,電話那頭震驚幾秒鍾,遽然挂掉電話。藍爾欣不甘心,第一次找到号碼回撥回去。
“你到底是誰?活膩歪了??”
然後,她聽見世上最動聽的聲音。
“對不起,我打錯号碼了。”
是顔清墨的聲音,她連挂機都忘了,呆滞地立在窗邊,遠處的燈火已熄滅大半,隻剩下零星的幾點凄涼地點綴着“不夜城”的夜晚。
這是美好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