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爾欣撒潑過後,再也控制不住,跌坐在地上,黑色的裙擺蓋住她的長腿,晶瑩的眼淚滴在木闆上,啪嗒啪嗒。沒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藍爾欣爲什麽這麽難過,更不會有人知道她成功的背後有多少苦澀。
歐楊蹲下,不由分說地将她的頭按進自己的懷裏,“噓——噓——别哭,别哭,小乖,我還在這裏,我不說了,再也不這樣了。對不起哦,小乖——”
藍爾欣微啓唇瓣,咬住他的演出服,淚水和鼻涕都抹在上面,她把臉靠在他的肩膀上,視線越過他的肩,她看見後台入口處的地方立着一個身影。
顔清墨緊緊地抿着唇,一言不發地望着自己。
記憶中,那次之後,顔清墨似乎下了決心要徹底消失在她的世界裏。藍爾欣不練習鋼琴的時候,開始喜歡漫步在街頭,喧鬧的街頭,安靜的小巷,她都愛挂着白色耳機徐徐行走。陽光下,風雨中,都不會改變。她曾想過,在一座擁有千萬人口的城市,兩人相遇的幾率有多大,這樣漫無目的地走,會不會有相遇的可能。無數次身後的喇叭響起,她轉身瞬間,是多麽希望看見熟悉的那人,可每每都是失望的。
她已經形容憔悴了。某日,她躺在床上無所事事時,手機忽然在房内肆意唱起歌,她翻了一個身,光着腳丫跳下床,看見是井潇冉的來電,心裏難掩失望。等一個男人的電話,本身就是一種煎熬,何況這是一通永遠都不會響起的電話。
“喂?”她語氣低沉沉,吓了井潇冉一大跳。
“你怎麽了?多少天沒進食了?”
“好幾年了。”藍爾欣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說。
聽她這麽一說,井潇冉反而放了心,嘴邊彎起微笑——這樣了解彼此的人算不算好姐妹呢?
“那今天晚上出來吧,姐姐請你吃大餐!!”
電話另一邊傳來興奮的話語,藍爾欣也禁不住被她的開心渲染,一掃這些時日的陰霾。她赤腳踏上伸出去的窗台,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懶懶地靠坐在那裏。
“哦?你遇到什麽好事情了?還是……想要破财消災?”
“呸呸呸!你才破财消災!美人都是蛇蠍心腸,你嘴裏講不出一句好話來!”
“其實你長得很好看的。”藍爾欣聽聞,趕忙添上一句。
被藍爾欣倒打一耙的井潇冉又氣又急,卻又深知辯論不是自己的拿手好戲。外表文靜溫柔的女子怎麽會有那麽一張利索的嘴,這是井潇冉在剛認識藍爾欣時怎麽也想不通的事情。爲此,她常常貝被她壓着欺負,心裏忿忿不平許久。直到藍爾欣參加省辯論賽,踩着一批批伶牙利齒的帥哥美女的屍體,踏上最佳辯論選手的寶座時,她終于内心平衡了。
“怎麽?生氣了?”藍爾欣握着手機,那邊忽然沒有了聲響,她有些不安,輕聲問道,卻聽見井潇冉嘻嘻低笑的聲音,她暗暗松了一口氣。
“不是,想到以前了。”井潇冉雙眼放空,在飄渺的空氣中好像看見一張畫卷,上面畫着的都是她們曾經言笑宴宴的模樣。
“嗯。”藍爾欣不自禁地軟了語調。
“對了,我找你是想說那個小屁孩邀請我去看畫展。我答應了。但是又不想欠他情,就想着晚上請他吃飯。”
井潇冉說到這裏藍爾欣已經了然于心了,她忍不住取笑她。
“所以讓我去當電燈泡?我說,你不是喜歡柳公子麽?怎麽又對祖國的花朵念念不放啊?你這樣時不時勾引一下别人,人家怎麽放的下你啊?你可是千年老妖……”
“呸呸呸,你才老妖,他都大學生了,男歡女愛的事情說不定比我都有經驗,他怎麽就不能接受我偶爾的調戲了?”
“一個老師對一個學生提出美色誘惑……啧啧啧,把這段放到網上該多勁爆啊。”
藍爾欣展開遐想,網絡上的各色人,或端着碗吃着飯,或穿着短褲,汲着拖鞋,或幾個腦袋湊在一起對着屏幕,都在津津有味看着,并不時對這件事評頭論足幾句,那是一幅多麽有愛的畫面啊。
“藍爾欣!收起你龌龊的思想!”井潇冉太了解她,在這時候沉默了,肯定沒有什麽好事情發生。“你到底去不去啊?”
聽着她好像快怒了,藍爾欣終于放棄調戲她,想想這些天自己過着的非人生活,或許是時候接觸一下真正的陌生人了。
“去,當然去。”蹭飯的好事情怎麽能不去,挂掉電話,藍爾欣莞爾。
藍爾欣離開之前走得很倉促,将手機遺忘在梳妝台前。直到她出了門,打的來到約定的那家飯店前,她想發短信問是哪間包廂時,手在包内翻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她才想起手機被丢在家裏。她不由得長長吐出一口憋久了的悶氣,将落在胸前的長發攏起,順着發絲散在背後,晚風吹來,身後的頭發浮起,衣服向一側拉緊,襯出她凹凸有緻的身材。
走了千千萬萬步,忘了最終的歸屬地,最後一步便是邁不出的。原來,之前的千千萬萬終究敵不過最後的唯一。
她來來回回在飯店門口踱步許久,期盼井潇冉或是段天旭會從窗戶上探出頭,就能一眼望見狼狽的自己。可是好運總是不在夜幕降臨的時候眷顧藍爾欣。她想要見到的人沒有見到,一直在夢中出現的人卻在她最狼狽的時候出現了。
她呆呆地看着顔清墨在距離她五十米遠的地方下車,和另一人有說有笑地朝飯店走來。有些時日不見面,他清瘦了許多,婚後的生活不如願嗎?藍爾欣又是開心又是難過地揣測,可是如不如願早與自己無關。
顔清墨走近,她立刻轉身低下頭,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無處可去。但她怎麽忘了,他是号稱雙眼視力5.0的人,怎麽會看不見呢?
“爾欣。”
藍爾欣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不是那麽顯眼,但還是聽見他在喚自己的名。從飄來的語氣判斷,對于這樣被命運安排的會面,他是驚喜的。
“嗨。”她再也無法裝作沒有看見了,隻得幹巴巴地擡首,沖着他傻乎乎地打招呼。
一眨眼,他就在離她寸步的地方。
她感覺到他平穩地呼吸,吐出的氣息噴在她毛茸茸的發上,有些瘙癢,讓她雙頰潮紅。幸虧有夜色籠罩,她在心裏安慰自己。
“怎麽站在這兒?等人?”
藍爾欣在心裏埋怨,他的聲音怎麽還是那麽好聽呐!他一開頭,她的心就醉了。他的話語撓着她的小心髒,噗通噗通跳着,真真是人間一大禍害!
“我和潇冉約好在這裏吃飯,可是我出門忘了帶手機,也不知道包廂是定在哪一間,所以……”
藍爾欣前言不搭後語地做着解釋,最後她自己都覺得場面尴尬,攤攤手說不下去了,望着顔清墨那朋友不可置信的表情,更是想找一個地洞鑽進去,永遠别出來才好。
“所以隻好露宿街頭嗎?”顔清墨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戲谑的語氣裏含着彼此都難以發覺的溫柔。
藍爾欣憤憤然地反抗,“當然不是!我沒有露宿!我知道回家路的!我肯定知道回家的!”
嗷嗷叫了幾句,忽而覺得不太對勁,她猛地收住嘴,低低嘟囔着聲音小了下去。他居然在調戲她?!
“唔唔——”顔清墨用順狗毛的姿勢摸着她柔順的長發,雙眼像是盛着甜得發膩的蜂蜜。他又說,“爾欣最聰明了,怎麽會找不到回家的路呢?對不對?”藍爾欣仰頭望着這個男人,忽明忽暗中她瞬間明白,這輩子是自己甘願沉淪的。
顔清墨在她發呆之際,與身邊的友人溝通一番,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借口,爲她安上了什麽身份,那人神色不明地望了她幾眼,便離去。顔清墨含着笑對付她。
“我們先去吃飯,吃完飯我送你回去,可好?”
藍爾欣發誓,當她聽說顔清墨要送她回去的時候,以爲是驅使那輛寶馬把自己送到樓下。熟料,飯畢,他居然說自己沒有帶車,是跟着朋友來的,他們最好還是走回去吧。
“走回去?!”藍爾欣失聲尖叫,“這裏離我家很遠的!我們叫計程車吧。”
顔清墨很鄭重地搖頭,“也不是很遠,而且大晚上坐計程車很危險,小心被打劫。你想想,要是司機一路開車,把我們帶到荒郊野外,然後掏出刀找我們要錢,那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你不是很能打麽?”藍爾欣環抱着胸,斜眼望他。
“那次是意外。”
顔清墨說得好認真,藍爾欣差點就相信了。但既然他不願意,與他一起走走,也未嘗不是浪漫的。可一旦想到他回到了家,躺在床上摟着另一個女人的時候,她又陷入沉悶,興趣缺缺。
“你是一個人住嗎?”顔清墨打破沉默,突兀地問。
“嗯……”
“過來。”
他一如既往的霸道,不由分說地将她拉到一家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