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晚餐,大家各懷心事,吃得很艱難。偶爾井潇冉和柳序想開口說言一個玩笑緩和氣氛,換來的也隻是藍爾欣和顔清墨幹巴巴地幾聲笑,彼此都是局促不安的。
晚飯過後,一席人走出川香館,屋内的熱氣騰騰與屋外冷風吹面形成強烈的對比,藍爾欣禁不住揪着衣領口打了一個哆嗦。顔清墨看見,手指不由自主地爬到紐扣上,解開,想要脫下外套,,卻在最後一步頓住,然後又默默地将紐扣扣好。
“清墨,你送藍小姐回去吧,我送潇冉回去。”柳序搶先分好派别,顔清墨和藍爾欣都看出來他的醉翁之意,當然是君子有成人之美的心了,點頭說好。
藍爾欣望着井潇冉半紅着臉,卻又落落大方地坐進柳序的車内,回頭還向她揮手告别。藍爾欣抓緊衣領,也向她擡了擡胳膊示意。
黑色轎車疾馳離去,剩下兩人除了尴尬就是沉默。藍爾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埋着頭踢着腳下的石階,她感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光落在她的頭頂,比烈日還要炎熱,她斷沒有勇氣直視。
“爾欣。”這是他今晚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低低沉沉的聲音傳來恍若昨日,踢着石階的腳也失去了力氣,隻好無趣地站定,頭搖擺不定,死活就是不肯擡頭。然後,又聽見那聲音傳來。
“你住在哪裏?我送你。”
他要送她回家?!藍爾欣本能地擡頭抗拒,“不要,我自己回去。”
顔清墨終于看見自己思念多日快成災的雙眼了,依舊那麽美,比懸在空中點綴夜空的星星還要閃耀。隔了這麽久,她的眼睛一如當初,像是汪着一潭湖水,清澈冰涼。他一眼就看見再次淪陷其中的自己倒影出的浮影。
“太晚了,一人回家不安全的。最近城市裏強奸犯很猖狂的。”
聽他這麽一說,藍爾欣有些猶豫了,退了一小步,開始上下打量這個人。相較曾經老楊樹下坐在單車上身着白色襯衫牛仔褲的他,如今要成熟了許多,穿着西裝,打着領帶,眉宇間多了些剛毅和果斷,這是商人才該有的。他不是商人,卻也擁有不凡男人才有的魅力。
他的話語還是帶着些戲谑,曾經的顔清墨說他很少與女生開玩笑,一旦開了玩笑便是不把對方當做普通的女生了。她曾調戲他,莫非那人是你眼中的男生?他氣極,恨極,又愛極,抓着她的手腕,拽到胸前扣住,對那兩瓣紅唇又是咬又是啃,氣息交錯間他說,那是因爲這人是他愛的人,他想要她開心。
當時的自己,是感到何其的幸運,如今聽來,就演變成無端端的諷刺口吻。
“強奸犯都喜歡處子之身的,他們未必看得上我。”
藍爾欣薄涼的說出這句話,滿意又殘忍地看見顔清墨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在酒紅色的招牌燈下,上演着真實版的貪圖嗜血的吸血鬼,失去了高貴,隻有獸性殘留。
顔清墨是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那一夜她近乎流幹了一生的眼淚,身下卻在拼命取悅着他。初次經曆人事的他也不懂控制,她給他就要,她不給他就變着法子索取。後來才知道,初夜于女子而言,是痛苦與歡樂并存的。但日後無數個夜晚,他都在自責,爾欣的初夜恐怕隻有痛苦,毫無歡樂的影子了。
藍爾欣修長白皙的雙腿交替向前邁去,緩慢的步伐搖曳着曼妙的身姿,在略微顯得凄涼的夜裏,她像高傲的魔女孑然一人走在朝向遠方的路途上。
川香館離她居住的地方不算遠,公交車三站的距離。平時戴着耳機,想着心思,沒會兒工夫也就到了。可是今晚,見了顔清墨之後,她亂了心思,也沒意願再去聽歌散步,這條道路便格外的漫長,怎麽走都到不了盡頭。
藍爾欣竭盡想将某人的身影驅除到腦外,索性哼起自己要在話劇中演奏的鋼琴曲,細細的風吹落樹上的葉,也将她的歌聲掀起,飄散在遠方的角落,某人的心中。
遠遠地終于看見高級小區的門口,凹凸不平的石頭上鑲着的幾個大字,心情不由得從陰轉晴。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身後有人逼近,腳下投來一抹黑影,鬼鬼祟祟。她忽然想起顔清墨說過的話,心髒頓時吊在嗓子眼。
“你要幹嘛?”
藍爾欣像被電刺激了般,尖叫着跳起來,甩開那人拉住她的手,企圖讓過路人或者遠處巡視的保安人員聽見。
“嘿嘿嘿——”那人長相醜陋,鼻孔前還依稀可見幾根鼻毛,他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和撲面而來的口臭味,臉上坑坑窪窪,一切的一切都讓藍爾欣心生恐懼,胃裏翻江倒海地要作嘔。
“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叫人了!”她兩顆眼珠滴溜溜地轉,可就是沒有人路過,餘光瞄到遠處,注意到有輛轎車緩緩地駛過來,心頭閃過一抹驚喜,想要大聲說話引起他的注意。
那人也猜到她的用心,不顧三七二十一,想要将她打橫抱起,藍爾欣慌了神,修剪好的長指甲沒有目标的亂揮舞,在那人的臉上勾下長長的血痕。他被徹底惹惱,因疼痛而激發的力量大得驚人,他幹脆将爾欣攔腰抱在肩上,扛着就想走。藍爾欣什麽也顧不得,隻知道拼了命地大聲呼救,那輛車忽然加速,夜幕下,她終于認清那是輛寶馬,朝着他們駛過來。
她用模糊了的雙眼透過水簾看見寶馬在他們前面帥氣地打了一個急轉彎。背着她的人急急刹住腳步,發現情況不妙,張望一下四周,調轉方向向右小跑着,從寶馬上下來的人打開車門,狠狠地撞在他的後背上,那人應聲倒地,藍爾欣被壓在身下,她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兩腳踹開壓在身上的人,連滾帶爬地縮到寶馬邊,靠着車身,抱緊雙膝,咬着嘴唇失聲痛哭。
從車上下來的男人此刻騎在那人身上,左手攥着他的衣服,用力被他提到半空中,右手握成拳,陰沉着臉什麽話也不說,隻是專心緻志地對着那張肮髒的臉一拳又一拳。
即使是在陰森森的茂密枝葉下,藍爾欣還是看見從那人鼻中和嘴邊噴出的血液,空氣中倏地彌漫起甜膩的血腥味。她對血有着天生的恐懼,剛散去的作嘔感又一次湧上來,她再也控制不了心中壓抑着的恐懼,盡情地放聲大哭起來。冰冷的眼淚滑過臉蛋,落在她的嘴中,鹹澀苦味。
舉起的拳頭在聽見她哭泣聲的一刹那停在半空中僵硬住,印着前照燈藍爾欣終于看見淩亂頭發下那張肆意宣洩着憤怒的臉,倏爾間,黑暗的恐懼被暖和的光線驅散,整顆心整個人找到了可以用來抵禦防備外來侵襲的保護盔甲。
“清墨。”
清墨,清墨。
他放過那人,看見遠處的保安跑過來。
顔清墨終于脫下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蓋住嬌小的身軀,将她擁入懷裏的一霎那,他喟歎。
藍爾欣再也不逞強,不嘴硬,乖乖地靠着他堅實的胸膛,悶悶地揪着他貼身的小背心,時不時傳來汲鼻子的聲響,除此以外就是亦步亦趨跟着他往家走了。冰涼的手心終于有了溫度。
“我以爲你不會願意住在這裏呢。”
這是顔清墨走進去說的第一句話,伴着輕笑和不可忽視的愉悅。進了家門的藍爾欣找到了踏實的感覺,雙手離開他的腰間,聽他這麽一說,回頭賞了他一記瞪眼。
“其實這裏還是不錯的。”顔清墨反客爲主,翻過一個玻璃杯,倒了半杯白開水,自言自語道。
藍爾欣把單肩包扔在沙發上,走過去也倒了杯水,期中不忘瞪他幾眼,再沒好氣地說,“确實不錯,就是偶爾會在半夜遇到幾個色狼。”
明知她是動怒了,明知自己沒有資格,顔清墨還是不放心地追問一句,“你經常碰到色狼嗎?你經常這麽晚回來嗎?”
果不其然,藍爾欣大大咧咧地拉開靠椅坐下,好像剛才哭天搶地的人不是她。她斜眼望着他,竟也别有一番味道。
“與你何幹?話說回來,今晚你一路跟着我?”
顔清墨居然有些臉紅了,不自在地将臉轉過一個角度,假裝嗓子不舒服咳幾下,不想真的喝水嗆到了,俊臉漲得通紅。
藍爾欣憋着嘴巴輕笑,抽過一張手帕紙遞給他,身體靠在玻璃長桌邊,雙腿前伸,玉腳埋在可愛的悠嘻猴棉鞋裏,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調皮味道。顔清墨感覺到自己望着她特别容易失神。
“這麽熱的天,你還穿棉鞋?”
話畢,他就想起,她的雙腳是最最冰涼的,即使在炎熱的夏季,也是難有溫度的。
藍爾欣收起輕笑,安安靜靜地望進他的雙眼,柔和的面部有着說不出的疼痛。看着她不開心了,顔清墨就要不經批準地無厘頭地開始自責——該死的,他怎麽可以忘記這些呢?
“這麽熱的天,你也戴着領帶不是嗎?”
不知什麽時候,她的一根手指勾起他已經松掉的領帶,再緩過神,她的紅唇已經在自己的下巴邊了,低下頭就可以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