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姐好生漂亮,和顔先生站在一起真是男才女貌啊。”
和歐楊在一起這麽久,早就知道他交際手腕一流,在這種場合說這些客套話總是難以避免的,可是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像這一刻那般讓她生氣,發怒。
男才女貌?清墨喜歡的不是膚淺的女孩子!配得上他的該是德才兼備的女人!
所以這些年來才會拼了命的努力,努力地不讓自己被人說成花瓶,每每受挫時,耳邊響起的都是曾經某些人嘲諷的話語。她變這些話語爲拼搏的力量,她日日夜夜夢見的是載着榮譽戴着花環站在他身邊,可是到頭來,等到的是他與别的女人的婚帖。
顔清墨,我是瘋了,傻了,呆了,癡了,才會爲你守身如玉。
“謝謝藍小姐的誇獎,裏面坐吧,墨的父母都在裏面,很多人都到了。”
藍爾欣可以不見她的巧笑倩兮,可以忽略他們交纏在一起的手臂,但是卻沒辦法不去聽見她叫的那一聲,墨。
顔清墨,你是有多愛她啊?連我都沒有這麽親熱地叫過你,你居然給了她權利。
這一刻,本不死的心也該死了。
那就進去吧,歐楊,我們在這兒站得太久了。”站得太久了,也會累的。
等得太久了,也會倦的。
藍爾欣任由歐楊長而結實的臂膀摟住自己,擦過他的肩膀,走進去。
他們離開了,新娘的笑容從臉上消失,新郎亦是心平如鏡,俊朗立體的臉上是一潭死水,難以傳遞石頭濺起的漣漪。
“你爲什麽這麽做?”
“怎麽做?”
“你何時喚我爲墨?”光是這麽說着,就足以讓他自己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驕傲如她,居然說出口了。
“你不是恨她嗎?你不是想折磨她嗎?我就幫幫你咯。”新娘笑得妩媚,扭着腰肢,提起裙角,依偎在他的懷裏,旁人看來這真是恩愛的一對,事實上呢?唯有冷暖自知。
“折磨她……隻有我可以,你要敢逾矩,我就把你的小秘密說出來。”新郎毫不示弱,大掌貼在她的腰間,用力掐着那一片肌膚,等到她微弱的吃痛聲傳來他才松手。
他們貼得很近很近,彼此的呼吸吞吐都萦繞在對方的鼻翼間。親密的距離間,卻彌漫着火藥味。
藍爾欣遠遠地就可以看見那對夫婦,雖已上了年紀但是不減風采的顔清墨的父母。
是他們,帶走了顔清墨,讓她迷茫了這些年,找了這些年,盼了這些年。
如果是别人,她會恨,她會沖上去打他們,罵他們,但是唯獨他們不行,這麽近的距離,卻是走不到的終點。
“要過去和他們打個招呼麽?”
“嗯,畢竟,他們是顔清墨的父母……”
“伯父伯母,您們好,我今天,是特地來祝賀清墨新婚的……”
藍爾欣噙着一抹微笑,清澈的目光在兩位老人之間打轉,表面淺笑盈盈,一副早已忘記過去的灑脫模樣,心裏卻早已翻天覆地——要知道,我是多麽想叫你們一聲爸媽啊。
“哦哦,我認識你,你是那個著名的鋼琴家吧,清墨跟我說了,一定要請你來演奏的,我知道我知道。”顔清墨的父親興奮地語氣讓她一陣心酸。
“是的,這次來,我特地爲他們作了一首新曲,希望他們可以百年好合……”
藍爾欣頓住,後面的話哽在喉嚨說不出來,顔清墨的母親盯着她的目光讓她失了鎮定,過去了這麽久,她竟然還爲這道目光感到心慎得慌。要讓她當面祝福他,好殘忍。
“顔先生别見怪,爾欣這幾年一直在國外,很久不說中文了,所以一時高興想不起來成語了,還望你們别見怪啊。”
歐楊總能适時地上前解圍,并且不動聲色地将她護到自己的懷裏,這一幕不小心撞進了正在迎接親朋好友的顔清墨眼裏,笑容凝在嘴角,再也翹不上去了。
“今天,我們在上帝的注視下聚集于此,并且在這群人的面前,來見證顔清墨先生和宋思晗女士的神聖婚禮。這是個光榮的時刻,是自從亞當和夏娃在地上行走以來上帝便創立的時刻。因此,它不是魯莽而又欠缺考慮的,而是虔誠而又嚴肅的……”
教父已經開始朗讀結婚宣言,場内一片寂靜,藍爾欣一邊聽着教父飽滿深情地朗讀結婚宣言,一邊清清楚楚地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然後暗自慶幸,暗自鼓勵——原來自己沒有死,原來自己還是可以活下去的。
原以爲自己沒有辦法看着他擁着别的女人宣誓,原以爲自己會像《兩小無猜》中女主角那樣拿着屬于他們的秘密毀掉他的婚禮,原以爲……
但是事實發生的時候,自己也不過如此,坐在台下,安靜地聽着他們許下對方一生的承諾,然後和衆人一起鼓掌,最後就是自己上台爲他們獻曲的時候了。
“下面有請這幾年在世界名聲噪起的著名女鋼琴家藍爾欣,爲這對新人獻上新曲《Love you in my way》”。
後面的話被藍爾欣自動屏蔽掉,她沒有聽見,也不想聽見。那些都不是她的真心話,她一點都不祝福他們,一點都不希望他們可以幸福一輩子,生個胖娃娃,她想的是他回到身邊。
所以這一切與她無關,坐到鋼琴前,再看一眼那個深愛的人,與你的回憶已經停止在好些年前。
顔清墨,你知道嗎,那家小吃店裏的招牌菜其實超難吃的。
顔清墨,你知道嗎,我昨天聽隔壁的姐姐說,說謊話的人是得不到幸福的哦。
顔清墨,你知道嗎,我爸爸說,你中秋節可以在我家過,我們一起上街玩,好不好。
顔清墨,你知道嗎,我不喜歡你和那個女孩在一起玩,我讨厭看見你對她笑。
顔清墨,你知道嗎,我昨天在新聞上看見一個發表講話的伯伯和你長得好像哦。
顔清墨,你知道嗎,你生氣時跳腳的樣子好可愛,我好喜歡哦。
顔清墨,你知道嗎……
顔清墨,你知道嗎,我還愛你呢
婚禮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演奏結束後,藍爾欣閉上眼睛不再觀看,周圍人的歡呼聲和故意找茬起哄的聲音,一直回旋在腦海裏。
“歐楊,我想先行……離開,可以……陪我麽?”
她殘缺的話語裏是他從來沒有聽到過的疲憊,日日夜夜透支她身體的工作時,都不見她這麽頹廢。歐楊内心深處的某個地方生生地疼痛了一下。
“好,你等下,我打聲招呼,回來我們就走,好麽?”
藍爾欣點點頭,重新閉上眼睛,很快,他就要攜着他的新娘來到這裏了,她要在此之前離開。想要離開,卻又忍不住去幻想他們攜手親吻的畫面,又是一陣絞痛襲來。胃裏僅存的一點點食物居然開始翻江倒海地翻滾着,一陣惡心湧上食道,藍爾欣不顧衆人的目光沖向洗手間。
“爾欣——”
身後傳來兩個呼喚,一聲呼喚來自歐楊,另一聲呼喚來自顔清墨。
“清墨,你要去哪啊?”
顔清墨望着那抹麗影,就差點忘了身份和環境要追過去,左手突然被拉住,手背傳來灼燙的溫度,他腳步頓住,瞳孔随着那個男人追去的身影放大,再放大。
“沒事,沒事了宋思晗,我們去敬酒吧。”
宋思晗注意到他在稱呼自己的時候,那三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她美好的唇形向上翹起不大的弧度,她不介意他恨着自己。或許,這份恨才是她想要的。
“爾欣,你,沒事吧?”
歐楊一路追到女洗手間頓住,不好意思進去,但是聽着裏面傳來的一陣陣嘔吐的聲音,心被提得高高的。
他真是該死,明知道他們的關系,還帶着她來參加婚禮,她拒絕不了難道你歐楊也拒絕不了麽?說演出忙,說要寫劇本,說要排練演出,随便編一個不都是理由嗎?
歐楊,你就是該死。
裏面又傳來一陣陣嘔吐聲,他再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歐楊旋風似地闖進女洗手間,眼睛稍稍環視一周,最終鎖定在趴在台面上披頭散發的藍爾欣身上。
“爾欣——”
強硬的心一酸,他皺着濃眉走到她的身邊,大手輕拍她的後背,打開水龍頭沖走污穢物。
眼前的女人哪還有半點台上恬靜賢淑,美麗高貴的影子。原來在愛情的面前,再堅強的女人也要低頭,再強大的女人也會示弱。
歐楊懂得愛情的偉大,可是偏偏他就是看不得她爲愛憔悴的樣子,憤怒和心疼一起在胸膛翻滾。
“哎呀呀,要命了,你這個男的怎麽闖進女廁所了?”
一個剛剛出來的大媽看見歐楊,頓時受到了驚吓,而且還吓得不輕,指着他大呼小叫。歐楊看也沒看她一眼,隻是專注的撫摸着藍爾欣的後背,給她順氣。
“我沒事了歐楊,你先出去吧,你若再不走就會被困在這裏出不去了。”
藍爾欣擡起蒼白的小臉,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對着大媽努努嘴,纖細的手指夾住他的西服衣袖,走了出去。
“爾欣,你至于……”爲了這種男人折磨自己麽?
本想說的話在看見她失神的雙眼時,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歐楊,你說,男人到底要什麽?”
藍爾欣突然開口,聲音的沙啞連她自己都不曾預料到。瞬間,萬物俱籁,這一刻的平靜等待的是日後的狂風暴雨,電閃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