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佳明是個令人捉摸不透的角色。從我們介入碎屍案開始,他就總能在關鍵的時候現身。
當我和王愛國再次出現時,劉佳明多少有些意外。他似乎徹底走出了碎屍案的影響,回到了生活的正軌上來。對于我們的再次出現,他倒也沒有排斥,從意外中回過神來,便微笑相迎了。
我們把他請到了一個咖啡館,開始聊了起來。
王愛國是個直來直去的人,不等劉佳明開口,就說此行的目的,是爲了保護他。邬安邦死了、楊大成被廢、艾菁失蹤也失蹤了,考慮到他跟案子也有關聯,那幫不明身份的人,下一個要找的,可能就是他。
劉佳明聽了,臉上現出驚怖神情。王愛國說的那些,明顯讓他感到害怕了。
王愛國跟我交換了一下眼神,劉佳明作出如此反應,說明他跟案子的牽涉,絕不是我們掌握的那點情況。
“你還有很多事沒有說吧。”王愛國開始對劉佳明進行心理戰了。“現在情況擺在這裏,那幫人殺人不眨眼,如果不把所有情況告訴我們,那誰也保護不了你了。”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我也跟着對劉佳明施壓。“如果現在不說,以後可能想說也找不到人說了。”
劉佳明驚疑地望着我們。看得出内心很害怕,但又不是完全相信我們。
他複雜的表情說明,确實有些情況,我們還沒有掌握。
“我是有一件事情瞞着你們。”劉佳明沒有遲疑多久,開始坦白了。“那天你們去公司查光盤,我欺騙了你們。邬安邦給陳炳璋快遞了光盤,快遞正好是我收的。打開看是陳炳璋和車曉楠的性愛錄像,就沒把它交給陳炳璋,而是轉交給了苗偉。”
我和王愛國又對視了一眼,整個案子的起點,應該就在這裏了。關于碎屍案的真相,就像剝洋蔥一樣,正在一層層剝開外皮,快要看到中心的模樣。
“你爲什麽要這麽做呢?”王愛國問道。
“我和苗偉是朋友,在大學念書時,常在一起打籃球。還在認識車曉楠之前,我們關系就很好了。畢業後他到軍區總院上班,正好在我們公司邊上,平日裏也多有往來。但我沒有想到的是,還在我跟車曉楠戀愛時,他就在追她。後來我們分手以後,他一如既往,終于在今年春節前,把車曉楠打動了。他倆走到了一塊,說實話讓我很意外,心頭很不舒服,感覺呗車曉楠一而再地傷害了。在看到她和陳炳璋的性愛錄像後,我在震驚之餘,想正是報複的好機會,就把光盤給了苗偉……”
“你把光盤給了苗偉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王愛國打斷了他。
“把光盤給苗偉其實還有一個目的,是想把陳炳璋拉下馬。苗偉是個非常偏執的人,對車曉楠的癡戀近乎變态,看到車曉楠的性愛錄像後,他一定吃不消,會鬧個天翻地覆。性愛光盤會被曝光,陳炳璋會下台。我不喜歡陳炳璋,這人是個下流的政客,總是跟我們邱華盛董事長唱反調,礙于他是邬鵬的人,邱總常常也隻有退讓三分。遠大集團就因這幫人的存在每況愈下,到如今都隻剩下空架子了,他們依然在那明争暗鬥,非要把船鑿沉了才放手。”
“我問你之後發生的事情。”王愛國有些不耐煩了。
“我把光盤給苗偉後,暗示他把光盤上網公布,那樣不管是車曉楠還是陳炳璋,就都無處可躲了。但苗偉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說曝光錄像的做法,是要告訴世人,自己女朋友被人睡了,他不可能那樣做的。車曉楠既然跟陳炳璋有錄像,肯定還有跟别人的。他要拿到那些錄像,讓車曉楠和那些人都死無葬身之地。果然沒過兩天,他就跟我說,拿到了車曉楠更多的性愛錄像,是他逼着車曉楠去弄出來的。車曉楠要是不聽話,他就會把手上那一張寄給她的父母。我這才明白自己做了傻事,同時也非常害怕,苗偉是個說一不二的人,雖是個醫生,但人格上有缺失,就是一根筋,有了想法就去實行。”
“也就是說你來認戒指時,已經知道車曉楠是被苗偉殺害的?”王愛國有些氣憤了。
劉佳明點了點頭。“是的,看到那枚戒指後,我就知道是苗偉幹的。他在透露要殺車曉楠的想法時,曾說過我是車曉楠的初戀,她應該要永遠跟我在一起。”
“那當初爲什麽不跟我們說?”
“當時我被吓壞了。車曉楠會被碎屍,全因我給了苗偉光盤。我害怕把這事講出來後,自己會被牽扯進來。”劉佳明露出些難過的表情,“我的初衷隻是想報複車曉楠,想讓陳炳璋下台,絕對沒有别的目的。壓根沒想苗偉看了錄像會起殺心,進行了多次勸說,他都無動于衷。”
“你可以報警啊。”王愛國冷冷地道。
“我怕啊。光盤是我私拆的,報警的話,最後還得追溯到我這邊來。我抱着點僥幸心理,以爲苗偉不會真的做出那樣的傻事。”
“人命關天,你就這麽做的?”本來我還對劉佳明有些好感,聽了這樣的話,就是那種氣不打一出來的感覺。“好歹是你前任女友,就能眼睜睜看着人家受死?你的前程就那麽重要?車曉楠被碎成幾千片,你良心何在?”
“那段時間我太害怕了。”劉佳明快要哭出來,“如果可以重來,我不會那麽糊塗了。”
“那現在你就不怕了?”問話的是王愛國。
“怕,非常害怕。車曉楠死了、苗偉死了,剛才你們說邬安邦也死了,他老婆也失蹤了,跟這案子有牽扯的人,都是這麽一個下場,現在我也是命運未蔔了。我真的沒想一張光盤會引出這麽大事來。真的好後悔……”
“好啦好啦!你說跟苗偉關系很好,好到哪個程度?”王愛國問道。
“我應該是他在這裏唯一的朋友吧。”劉佳明回答,“苗偉其實是個很可憐的人,從小家裏就逼着他要優秀,強迫他做那些不想做的事情。後來走上了從醫這條路,他爸竟因此不認這個兒子。他一個人在這裏,無依無靠的。他深深地愛着車曉楠,還說等她畢業了,一起離開這浮華喧嚣的城市,去她們老家那個小城長相厮守。滿懷憧憬期待那一天到來,卻等來了那張光盤。他親口告訴我,車曉楠撕碎了他的靈魂,他要把她碎屍萬段。”
“也就是說除了你,他在這沒有别的朋友?”
“也不是。他還認了個幹姐姐,叫梅香萦。”
“你認識梅香萦?”王愛國條件反射般的問道。
“認識。她曾通過苗偉,約我一起吃過飯。我是邱華盛董事長的秘書,遠大集團大小事務是邱總說了算,她想通過我接近邱總。”
“你對梅香萦有多了解?”
“說不上多了解,聽苗偉說是個開二手車交易市場的,跟新勢力地産老闆走得近。她之所以找到我,主要是幫新勢力地産拿我們公司那塊地。”
“你是說長江路3号地嗎?”
“對。”
“那你幫上忙了嗎?”
“沒有啊。後來那塊地被安邦高科拿走了。”
就像我們之前了解到的那樣,長江路3号地,還真是群雄逐鹿的地方。
“關于那塊地,你知道多少内幕?”
“我們集團決定将地塊拿出來後,國内的大型房企基本上都來看過,競争很激烈。後來逐個被淘汰,隻剩下安邦高科和中國住建集團。兩家争得很厲害,最後還是安邦高科勝出了。”
“圍繞那塊地,你還知道别的嗎?”
“邬家出事後,集團高層跟中國住建集團接觸密切,不出意外的話,下一步應該是他們來接盤。”
“還有呢?”
“我就知道這麽多了啊。”
“那個梅香萦,你後來見過嗎?”王愛國問道。
“沒有。”
王愛國對此答案不太滿意。“根據我們的調查,車曉楠和苗偉的遇害,跟你們公司那塊地,有非常深的瓜葛。剛才已經把情況簡單跟你介紹過了,作爲當事者之一,你認爲碎屍案和地塊的争奪是如何連在一起的?”
“警官,這個我真的不知道啊。車曉楠是邬安邦的情人,邬安邦是安邦高科的老闆,安邦高科拿到了長江路3号。現在車曉楠遇害了,聽你們說邬家也垮了,連我也有性命危險,我真的不知道爲什麽一切會變成這個樣子啊!”劉佳明幾乎是帶着哭腔在說。
“爲什麽?就是因爲你的自私,才會出這麽多人命!你明知道苗偉要去殺車曉楠,卻爲了保全自己,竟眼睜睜看着悲劇發生!現在有了生命危險,你這就叫自作自受,活該!”王愛國沒好氣地說。确實聽了劉佳明交代的這些情況,很難再對他有什麽好的言語。
把劉佳明交代的情況跟師父說了,師父誇我們立下了大功勞。我倆還不明就裏,劉佳明這次說的,跟以往确有很大不同,很多話都從側面證實了我們之前的猜想。但要說這就是大功勞,有點言過其實了。
師父見我倆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直接點破了,劉佳明其實已經把真相快要講完,碎屍案跟地塊争奪爲什麽能連接到一塊,就是因爲車曉楠是邬安邦的情人。邬安邦的情人被殺,目的是要把邬安邦拉下水。邬安邦被拉下水後,長江路3号地就唾手可得了。經師父這麽一點,我倆恍然大悟。捅破了窗戶紙,發現事情脈絡漸次清晰了。車曉楠的被碎屍,也許确如劉佳明所講,是苗偉因愛生恨痛下殺手。但苗偉一時的沖動,不可能牽扯到巨大的利益紛争,在他的身後定有高人在指點。更有可能的是,苗偉隻是被當了殺人的工具,那些躲在後面的人,借此實現一個天大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