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紀委調查邬鵬腐敗專案組的兩個成員找到了我們,說是要提審邬安邦。一個叫王剛,一個叫梁玉林,他們對邬鵬的調查,取得了全面勝利,邬鵬在那邊把全部情況都交代了。中央下來的人我們不敢怠慢,趕緊把邬安邦帶出來,配合他們的調查。把一切安排停當後,那倆人要求我們也一起聽聽,說這不是一起簡單的經濟案件,中間牽涉刑事犯罪内容,大家一起審審,共享信息豈不更好。他們這麽要求,我們自然不會拒絕,便坐下來共同審訊邬安邦。
見到邬安邦之後,倆人先亮出了自己身份,直截了當地說,邬鵬已經把情況都交代了,他們此行,隻是爲了進一步核實相關情況。惴惴不安的邬安邦見是中紀委的人,并且聽說他老子交代了所有,臉色一下變得灰暗。他一直抱着些幻想,以爲他老爹還能夠出來,常跟我們耍滑頭打太極,本來一次審訊能解決的問題,非要分開三次來說,能拖則拖能延則延。直到親眼見了中紀委專案組的人,聽了他們說的話,才終于明白,邬家再不可能有翻身之日,心存的那絲幻想終于破滅,整個人的精神支柱也在瞬間垮了下來。
邬安邦顫抖着哭了。還沒等我們開問,就哽咽起來,剛開始還做了些抑制的努力,後來實在不能自已,幹脆失聲痛哭一番。此情此景中紀委的同志可能也常遇到,點了煙抽起來。等一支煙抽完,邬安邦的痛哭也差不多結束了。
“我們來這找你,首先要了解長江路3号地塊的事。”見邬安邦情緒漸漸平穩下來,專案組中叫王剛的先說話了。
“我這沒什麽好說的了。既然父親都已交代,就是他交代的樣子了。”邬安邦紅紅的雙眼軟哒哒地盯着地面,一副敗軍将領的頹靡表情。
“那我們把你父親交代的情況跟你複述一遍,要是沒有異議,就給簽個字。”另外一個叫梁玉林的拿出來一個記錄本,對着邬安邦說道。
邬安邦點了點頭,梁玉林便對着記錄本念了起來,上面全是邬鵬交代的情況。就像我們了解的那樣,爲了得到長江路3号地塊,邬鵬利用職權之便,在遠大集團引進開發合作夥伴的過程中設置了一些障礙,并用陳炳璋作内應,成功将長江路3号地的合作開發權給了安邦高科。權力鬥争、權錢交易、暗箱操作乃至黑道介入,這樣的情節自是少不了,甚至把人家中國住建集團一個處級幹部打成半身不遂,讓人覺得長江路3号不是待開發的商業用地,而是一塊血淋淋的戰場,各方人馬在上面厮殺,最終還是邬家憑着天時地利的優勢,取得了混戰的勝利,占領了那片土地。
因爲關系錯綜複雜,梁玉林的那個記錄本,整整記錄了二十頁。其中有些情節,就連邬安邦也是第一次聽說。看來他們中央下來的人還就是有一套,能讓邬鵬交代得如此詳實,也不知道用的什麽絕招。邬安邦聽了之後,知道父親已繳械投降,自己也沒必要孤軍奮戰了,乖乖的在那記錄本上簽了字。
“我們還要核實你父親貪污受賄的情況。”待邬安邦把字簽完,王剛又發話了。
已經繳械的邬安邦聽了這話,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要怎麽蹂躏,都随你們的便了。王剛将邬鵬其他貪污受賄的事說了一遍,若非當時在場,事後誰說我也不會相信。傳言在邬家抄出了價值近億的古玩書畫物品,這本來就夠駭人了,但從王剛的口裏,才知道近億的物品隻是個前奏,邬鵬在整個城市建設過程中,張開血盆大口瘋狂吸金,在那些高檔樓盤攢下了上百套房子不說,海外的資産也達到了驚人的十個億。
對于邬鵬貪污受賄的這些情況,邬安邦都予以了确認。事已至此,他也沒有了别的選擇。看着那副不求生但求死的慫樣,聯想到他往日的嚣張,真讓人倍感厭惡。這種人就是社會的寄生蟲,他們多活在這個世上一天,我們的幸福就多會缺席一日。如此荒謬的物種本不該誕生,卻不僅誕生了,還在五千年文明浸潤的國度找到樂土,像病毒一樣蔓延至各個角落,成群結隊地禍害善良的人們。
王剛又問了的一些其他問題。邬安邦也都老老實實交代了。從王剛和梁玉林的表情判斷,邬安邦說的跟他們掌握的情況相差無幾。這倆人從頭至尾,都穩若泰山,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卻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給人不怒自威的感覺。因爲需要了解的都已得到核實,在邬鵬的腐敗窩案裏,邬安邦起着重要的作用,他們提出要把他帶走。上面的來要人,我們沒有理由拒絕。就碎屍案本身來說,在查明殺害車曉楠的兇手是苗偉的情況下,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是集中精力查出殺害苗偉的兇手。根據前面的調查,邬安邦并不認識苗偉,所以不存在他去謀殺苗偉的可能。如果他們不把邬安邦帶走,按規定我們還得将他放出去。像這樣一個人,誰知到他出去還會做出什麽樣的壞事呢。交給中紀委的處理,算是爲民除害的一大善舉。
随後倆人又讓我們陪着去找艾菁。因爲邬家作鳥獸散,艾菁也搬到了自己父母家中。我們去時,她正在給躺在病榻上的母親喂稀飯。艾菁接受問話時,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靜,跟邬安邦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邬安邦在這段時間裏,從天上掉到了地下,艾菁仍然保持那心若止水波瀾不驚的樣子。
由于艾菁跟邬安邦感情一直不好,邬家實際上并沒有将她當作自己人,那些見不得人的事不會讓她參與。這反而讓她因禍得福,那些肮髒的權錢交易跟她沒有關系,邬鵬窩案也就沒有她什麽事。在問話的過程中,艾菁提到了那張車曉楠的性愛光盤,就是爲了拿到那張光盤,她才卷入了這起碎屍案中來。中紀委的兩個人聽了這事,感覺十分新鮮,對那張光盤竟然毫不知情。本以爲師父将光盤上交之後,他們一定能夠看到,看來又是給哪個高官給壓下了。王剛請求師父給他一份拷貝,師父很是爽快,當場叫趙亮把從楊大成那得到的錄像,新刻一張交給他們。
履行完相關手續,邬安邦便被帶走了。我們的任務并沒完成,還得繼續加班加點,尋找苗偉遇害的線索。從掌握的情況來說,苗偉遇害最有可能的原因,是握着車曉楠跟一幫高官的性愛光盤。他有沒有拿着光盤敲詐出了羅潤東之外的人,這個尚未有新的發現。但這東西在他手上,對那些高官就是一大威脅,爲了杜絕後患,取他性命是最爲保險的做法。
這從他的死因分析,也能夠得到一定的印證。收買韓少川殺他的人,後面追加五十萬要找一張光盤,雇主沒有說出是怎樣的光盤,隻說問苗偉要就成,很遺憾苗偉沒有機會說,就已命喪黃泉。根據安邦高科負責制作性愛光盤的楊大成交代,當初車曉楠問他要錄像時,他一共刻了兩張。其中一張或是原版、或是拷貝,到了艾菁手上,另外一張卻一直下落不明。有理由相信,那一張就在苗偉手上,并且就是雇主願花五十萬要找的東西。
跟車曉楠睡覺的高官有二三十個,如果苗偉是因爲掌握了性愛錄像遇害,那這些官員每一個都有嫌疑。因他們身份地位特殊,不可能一下都去逮起來,隻能一個個慢慢調查。最先着手的自然是羅潤東,他就在我們手上,還有跟苗偉喝咖啡的照片,是當前嫌疑最大的一個。
我們對羅潤東進行了第二次審訊。被關了兩天小黑屋的羅潤東憔悴不堪,承認在經貿大學建設分校區時,得到了邬安邦給予的種種好處,其中最要命的,是跟車曉楠上床。那天邬安邦請他吃飯,席間有車曉楠作陪。在他們那個圈子裏,車曉楠是個小有名氣的交際花。不僅因爲她長得像年輕時候的鞏俐,更重要的是傳言她在床上的功夫爐火純青,而且性格溫文娴雅,脾氣溫馴賢良,是個老少鹹宜的尤物。當邬安邦帶着這個女孩出現在他眼前時,羅潤東一下上了鈎。他早就想要見識一下,這個從自己學校畢業的學生,到底都有哪些傳世神功,能在這個城市上流圈子,赢得如此大的名聲。酒過三巡之後,車曉楠便陪羅潤東開房了。之後沒過幾天,邬安邦就拿着錄像找他,讓他沒有辦法拒絕,隻得私下裏做些手腳,讓邬安邦得到了那項投資巨大的工程。
我們急于查清苗偉的死因,對他說的經濟犯罪并無太大興趣,讓重點交代跟苗偉的關系。羅潤東堅決否認買兇殺害了苗偉。表達的方式也回到了第一次審訊時的樣子,閃爍其辭,避重就輕。對那張他們一起喝咖啡的照片,有了新的說辭。苗偉之所以請他喝咖啡,是因其表妹想上經貿大學,但高考時差了3分。考慮到苗偉在軍區醫院給學校争了光,羅潤東便答應了他的請求,在他的斡旋下讓苗偉的表妹得以順利錄取。
到了這個時候羅潤東還在編故事,不知道是職業養成的習慣,還是生來就這麽賤。現在的大學校長多是玩政治的,玩政治的人,十句話裏九句都是假的。不過師父倒沒怎麽生氣,平心靜氣地問除了苗偉給經貿大學争了光,還有沒有别的原因。
望着師父如鷹般銳利的眼神,羅潤東明白不可能随便搪塞就能過去,給出了進一步的回答,就如師父所料,他之所以答應苗偉的請求,還有更爲重要的原因,就是苗偉提出了一個他不能拒絕的條件——苗偉手上有他跟車曉楠的性愛錄像,承諾隻要他表妹能夠順利進入經貿大學,就不把錄像外洩。
“他沒提出别的要求?”聽到這裏,師父豎起了耳朵。
“沒有。”羅潤東答道。
“沒問你要錢?”師父緊追不舍。
“沒有。”
對于羅潤東的回答,在場的人都不大相信。苗偉握着那麽重要的一個把柄,隻是爲了找他開個後門,放到哪裏都說不過去。
“羅校長,你就不覺得這話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的嗎?”對于羅潤東的不老實,師父有點不爽了。
“我也覺得很奇怪的。如果他開口要錢,我肯定會給。”羅潤東回答道。“但他真的沒有要錢啊。他表妹被錄取後,他還送給我一瓶茅台,至今放在我辦公室呢。”
這話讓我們更迷惑了。苗偉拿着那麽重要的光盤去找羅潤東,竟然隻是爲了表妹上大學的事,有點違背常理。要麽是羅潤東跟我們撒謊了,要麽就是苗偉的被殺,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去經貿大學一查,結果苗偉還真有個叫路曼曼的表妹就讀,作爲剛入學的大一新生,她被錄取時,的确是低于經貿大學錄取線3分。
我們趕緊聯系了路漫漫的家人,路漫漫的父親、也就是苗偉的姨父,對這事予以了确認,當初他托苗偉找了人,才讓路漫漫順利入學。我們找到了苗偉的表妹路曼曼,這個剛入大學的小姑娘,對于自己表哥的遇害,表現得異常冷漠,完全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意思,對我們的問題極不耐煩,說她跟苗偉雖是表兄妹,但苗偉要大她八九歲,小時候沒一起玩過,大了更是天各一方,相互間沒什麽感情;還說她約了朋友出去玩,希望我們能夠盡快結束問話。
有這樣一個事實存在,羅潤東的話就有部分是真實的了。但他是不是還藏了些事沒說,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和一個女孩發生不正當關系,在分校區建設中收了賄賂,全都承認了也罪不至死,可若承認買兇殺了苗偉,就是要命的事,當然不能露了半點口風的。
我們又從羅潤東辦公室裏,拿到了苗偉送他的茅台酒。那是一瓶三十年窖藏茅台。羅潤東的秘書介紹,羅對三十年窖藏茅台情有獨鍾,每天都會在辦公室喝上一杯。苗偉拿着光盤要挾羅潤東就爲了表妹的入學,完了還送上一瓶價值上萬的茅台酒,這事怎麽也說不通。師父對這瓶酒起了疑心,讓帶回去給化驗一下。
基于調查的結果,是羅潤東說的大部分屬實,大家分析他能主動交代的,差不多都交代了;他不想交代的,就憑着審問,也不可能取得更多突破。我們決定先撇開羅潤東不管,追查一下照片究竟是誰寄來的。
照片是匿名記的,信封上的字也是打印的,而且非常模糊,沒有任何線索能找到寄照片的人。照片的來源就更不可能查到,在一個擁有800萬常住人口的城市裏,沖印照片的地方到處都是,還不包括那些在自己家中也能幹這事的。
在大家爲找到照片來源發愁時,劉安全最先想到了的辦法。他說我們應該換個思路,在照片内容本身上做文章。根據照片的取景、左右對比、光線采用等判斷,應該是拍照的專業人士所照。可以問羅潤東是哪家咖啡館,找到那家咖啡館,根據照片的拍攝角度,找到當初拍照片那人的藏身之處,說不定能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