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走這一趟的目的,不是爲了還原苗偉是怎麽死的,而是要找雇主留下的蹤迹。奔跑忙碌的結果,隻找到一個紙煙盒。對于那個煙盒,專家沒發現什麽特殊之處,隻說根據被雨浸濕的程度,推測丢棄的時間,應該就在苗偉遇害的那兩天。
這邊沒有大的發現,對木櫃裏那把鎖的查找,卻有了一個讓人意外的結果。那鎖是後裝上去的,爲了節省時間和精力,我們将時間範圍縮到了最近三個月來查,在各區派出所的大力支持下,查明最近三個月裏,共賣出了一百多套那樣的鎖。在發現櫃子的青年路53條巷附近的五金店,兩個月前也曾有過賣出那套東西的記錄。
趕到那家店裏,老闆努力回憶起兩個月前的事,說的确有一名男子從他那買了鎖,同時還買了一把螺絲刀和錘子。由于他描述那名男子的樣子,跟苗偉很像,就把苗偉照片拿來讓他辨認,老闆肯定地說,買鎖的人,就是照片上的。同行的劉安全也想起來,上次在苗偉家中搜查時,見過一把新買不久的螺絲刀。讓人拿過來一看,老闆說就是他店裏賣出去的。錘子不見了蹤影,可能是苗偉已經把那東西給扔了,即便如此,木櫃裏那把鎖是他裝上去的,基本已可确定。
這可真是一個叫人咋舌的結果。采集邬安邦的指紋、親自買鎖裝上木櫃,體貌特征與城西棄屍現場留下腳印的人相符,這些迹象表明,苗偉就是殺害車曉楠的元兇。
他這麽做的真正原因究竟爲何,暫時還不得而知,他作案的過程,卻可以大緻勾勒出來。對于殺害車曉楠并嫁禍邬家,他早就有了預謀,并且經過了精心策劃。各項準備工作就緒之後,8月3日上午,他聯系吳旺财送櫃子,然後潛藏在那個木櫃裏,被送到了車曉楠的家中。8月4日中午,在将車曉楠殺害并裝進櫃子之後,再次潛入櫃中被擡了出來,并在青年路53條巷那間小屋将車曉楠殘骸切片煮熟,再開車将那些屍片抛掉,并在城西的棄屍現場留下了一枚腳印。
查了許久的兇手,到頭來竟然就是苗偉,讓我們都始料不及。但不管怎樣,這個喪心病狂的兇手,總算是給揪了出來,是在碎屍案上取得的裏程碑式的突破。
遺憾的是,苗偉這個殺人碎屍的兇手,已被别人要了性命。因爲他慘死荒郊,讓案子仍然迷霧重重,很多地方讓人想不通。那個藏了苗偉的櫃子,被送到車曉楠家中時,是她親自開門接進去的。車曉楠和苗偉是戀人,如果她知道苗偉藏在裏面,說明倆人合謀要做些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如果不知道,那就是苗偉利用他們的戀人關系,謊稱送個什麽東西,藏在櫃子裏避開監控,好把自己殺害車曉楠的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我們傾向于車曉楠是知道苗偉藏在裏面的,不然就沒法解釋晚上艾菁去她家中時,車曉楠看起來一切正常。但苗偉究竟用了一個怎樣的陰謀,才讓車曉楠那樣做呢。
更爲讓人不解的是,在殺害車曉楠之後不久,爲什麽苗偉自己也被殺害。是因敲詐惹來殺身之禍,還是被人利用達到殺害的車曉楠目的後被滅口,暫時沒有人知道。車曉楠跟那麽多高官有着瓜葛,圍繞遠大集團長江路3号地塊又牽扯出腐敗窩案,在這樣一個背景下,如果把她的死隻是定性爲情殺,可能過于簡單。
因爲确定了苗偉是兇手,他跟羅潤東的照片,重新引起了我們的重視。仔細研究一番,從照片拍攝的角度和取景的範圍,可以确定屬于偷拍。照片寄到苗偉信箱裏的時間,是在一周前左右,寄信的地方就在本市。
苗偉是被人買兇殺害,因他的社會關系很簡單,所以我們斷定買兇殺他的人,十有八九在跟車曉楠睡覺的那些人當中。而這個羅潤東恰恰是其中之一,他跟苗偉的遇害,肯定有着重大的關聯。
羅潤東不是個簡單人物。前些年教育部的官員下來視察工作,爲了拿到項目經費,他竟安排學校漂亮的女學生出來接待,不僅是唱歌跳舞陪吃陪喝,更要去到床上服務。由于動靜弄得太大,在學生中間傳開之後引起了廣泛的非議。大家在學校的論壇上議論這個事,很快從經貿大學傳到了别的學校,後來發展到北大清華的校内論壇也熱烈讨論,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響。教育部的領導見事态擴大,一怒之下宣布關閉各大高校的論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這年頭要想把消息完全封鎖,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這樣一來,反倒連同教育部的官員也跟着被網民罵了。
不管這羅潤東是個怎樣的人,也不管那張照片爲何人所發,找他聊一聊,是當前最要緊的事。我們計劃速戰速決,盡快弄清羅潤東與苗偉的關系,如果是他買兇殺了苗偉,就立馬抓起來;如果隻是被人嫁禍,也得通過他把可疑人物找出來。
因羅潤東出國考察了,要過幾天才回來,在等他回來的空當裏,對他進行了一番摸查,發現他雖貴爲一校之長,在個人品德方面,卻令人不敢恭維。能做到經貿大學的校長,全因遇到了貴人。這個貴人,是我們省上上任省委書記笪柏贊。笪書記是陝北紅軍出身,跟高崗他們一塊混的,當年被劃成右派下放時,就住在羅潤東家中,羅潤東父母待他非常的好,甯願自己全家人餓着肚子,也要讓笪柏贊吃飽。這些笪書記銘記在心,當了大官之後,不忘當年落難時受的恩情,将羅潤東推到了經貿大學校長的位置上來。
仗着有笪柏贊這座大靠山,羅潤東從國家和省裏,得到過幾筆大的經費支持,尤其是幾乎免費在大學城拿到一塊地,爲經貿大學分校區的建設奠定了基礎。他在經貿大學毀譽參半,喜歡他的人,說他能争取經費;不喜歡他的,說他是個不學無術、隻會鑽營的小人。羅潤東的夫人是省煙草公司的退休職工,他倆育有一女,英國留學回來後,去香港一家證券公司做了高級經理。
考慮到羅潤東是一校之長,在省裏市裏都有朋友,爲了避免引來意外的阻撓,對他的調查沒有明目張膽地進行,使得收集到的資料,都從外圍得來,沒能從中發現跟苗偉遇害特别有關的東西。我們知道的,隻是他睡了苗偉的女朋友,然後跟苗偉一起喝了咖啡。至于更深層次的關系,尚未挖掘出來。所以無論如何,還得找他當面聊聊。
爲了抓緊破案,師父下令,隻要得知羅潤東回來的消息,就去機場候着,等他一下飛機,就帶到警局來。
執行師父的計劃,沒有費多大的勁,羅潤東不曾料到我們會出現。但終究是見過世面的人,聽明白找他是爲了辦案,爽朗而又體面地笑了起來,說能夠爲公安機關效力,是他的榮幸,非常樂意跟我們走一趟。跟他随行的專家教授見了那陣勢,都明白不會是件小事,不自覺的就躲一邊了。
在詢問室見到羅潤東後,師父單刀直入地問他是否認識苗偉這個人。能夠混到大學校長的人,肯定經曆過不少風浪,大小場面都見過,所以看上去還挺淡定。即便可能在心裏揣摩着是哪件事漏了水,表面上卻靜若止水,有點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意思。
師父一上來就問苗偉,出乎羅潤東的預料,讓他瞬間有些傻眼。
“苗偉?我認識叫苗偉這名的不少,不知道你們說的是哪個?”羅潤東應變能力相當厲害,很快從傻眼的狀态中恢複過來,用一個問題作爲答案。
“就是貴校醫學院02級的那個苗偉。”師父簡短地回答。
“醫學院?02級?”羅潤東把右手放到太陽穴上輕輕摸了摸,故作認真回想狀。“這個我真是不記得啊。我們學校每年畢業生四五千人呢。”
羅潤東裝腔作勢的樣子,看了叫人很不舒服。明顯是非同尋常的關系,卻裝成不熟的樣子,自以爲能騙過别人,其實是自作聰明自欺欺人罷了。
“嗯——,羅校長,你跟這個苗偉真不認識啊。”師父笑道。“但是我們手上這張照片,顯示你倆關系很親密,請給解釋一下吧。”
師父沒有心思跟他繞彎子,直接把照片抛在了他面前。
羅潤東見了那張照片,表情沒有大的變化,在那平靜外表的掩飾下,快速思忖着如何來回答這個問題。
“哎喲喲,原來你們說的是他啊。”羅潤東呵呵笑了起來,“對對對,他就是叫苗偉,是我們學校的優秀畢業生呢。現在也算事業有成,回學校來看看,碰巧在路上遇到了,邀我去喝點咖啡,沒想到他還拍了照片。哈哈,這孩子還真是個有心人。”
“那你應該認識邬安邦吧?”對于羅潤東的閃爍其辭,師父的應對辦法是步步緊逼。
“邬安邦?”羅潤東把手放到了太陽穴上,“名字聽起來挺熟,可想不起來這個人了。”
“但是他認識你。”師父笑了一下,“他就是你們分校區建設工程的承包商。”
“啊!對、對,你這一說我就想起來了。”羅潤東做猛然想起狀,“不過說來慚愧,我們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除了教學科研這一塊,還有些校辦的企事業單位,其中還有一家上市公司。我這個當校長的每天瑣事纏身,記性是越來越差啦。再說分校區建設的事,我們有分管的副校長,還有具體負責的基建科。你們要是想了解關于分校區建設的事,可以去問問他們。”
“這個自然。不過我們還得繼續請教你一些問題。”師父又笑了一下,“認識車曉楠嗎?”
“你是說前些天被碎屍的那個女孩嗎?”羅潤東眼裏很快露出一些悲傷,并且歎了口氣,“之前是不認識的,發生了這個案子,才知道是我們學校的。也不知道這些孩子都做了什麽事,被人下這樣的毒手。”
“羅校長,你就不用再演戲了。”師父不再想看他的表演,祭出了殺手锏:“我們手上有你和車曉楠的性愛錄像。”
“什麽!不可能!”聽了師父關于他跟車曉楠性愛錄像的話,羅潤東以條件反射般速度的回道。
“羅校長,你是不是要我們給你看看那張光盤呢。”
“這個……這個……你們是不是弄錯了?”羅潤東原本處變不驚的表情,有了明顯的變化,額頭上滲出了些汗珠,說明光盤的事,捅到了他的痛處。
“這個你放心,我們無緣認識你這樣的大人物,邬安邦還是認識的。我們已經從他那拿到了所有錄像,關于這個問題的真實性,不用再費唇舌啦。”師父的話說得不是那麽客氣了。
“沒有的事,不可能的,你們一定是弄錯了。”羅潤東繼續抵賴。
“你不想承認也罷。我們這留置室還有一間剩餘的,先委屈你在裏面待幾天,等想通了,再跟我們說吧。”師父見羅潤東沒有老實交代的打算,便不想繼續問下去耽誤時間了。
羅潤東對此并未提出抗議,想來是明知難逃此劫,做些無謂的反抗也沒意義。當務之急,是要好好思考一下應對之策。情況也不能再壞了,去留置室靜一靜,倒不失爲一個選擇。
師父料定羅潤東堅持不了多久就會投降,也不急于采取進一步的手段。幹刑警久了,也多少學會了點解讀别人心理的能力,什麽樣的人要用什麽樣的手段,基本上問過幾句之後便就知曉。像羅潤東這樣的,因爲身處高位,将自我認知從一個高官到一個犯罪嫌疑人的角色轉變,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但也沒有那麽艱難,讓他一個人待兩天時間,自然會明白事易時移,今非昔比,就會争取坦白從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