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愛國将艾菁存放在銀行保管箱的光盤取來後，我們都知道裏面絕對是少兒不宜的東西，萬萬沒想到這張小小的光盤，足夠在全市乃至全省官場引發一場十級地震。

作爲光盤女主角的車曉楠，與不下十個男人行過雲雨之事。那裏面擺着千姿百态與車曉楠互動的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滿頭華發的經久不衰，肚似酒桶的動如脫兔，有的哼哼哈兮似練神功，有的哼着小曲如沐春風。

看過之後我們徹底震驚了。縱然車曉楠的臉蛋極美身材極好，要将這麽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征服，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這也證實了席海燕跟我們說過的那些情況，安邦高科的公關部，是專門從事性賄賂的。車曉楠能夠得到邬安邦的偏愛，毋庸置疑是其中的佼佼者。睡了這麽多的高官，她背後隐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權錢交易，爲邬安邦創造了多大的經濟利益，恐怕也會超出我們的想象。

師父讓王愛國把光盤做了備份之後，交給了李紅星隊長，我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要找出碎屍案的兇手，對那些男盜女娼的事，無暇去管也無力去管，交給上頭讓他們看怎麽處置吧。反正中紀委的專案組即将下來，在這節骨眼上，這東西也沒人敢截留，自然會送到他們手上。到時候會是個什麽天翻地覆的景象，跟我們也沒關系了。

查到這個地步，大家都很明白，我們經手的案子，遠不是一起單純的刑事案件。車曉楠生前接觸了那麽多的高官，身上定然牽涉着重大的利益糾葛，極有可能是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事情，因而慘遭殺人滅口。

可能性存在多種，但光從我們手上掌握的線索來講，仍是艾菁的嫌疑最大。不僅有車曉楠遇害時她在場的監控錄像，還有她在棄屍袋上留下的指紋。就算找不到别的證據，把這兩樣東西提交給檢察院，按着他們的辦事風格，鐵定不會再做什麽調查，直接就會公訴至法院。現在這個司法環境下，法院也是見風使舵的主兒，邬家既已倒黴，跟着落井下石，将艾菁認定爲殺人的兇手，判處死刑幾乎是闆上釘釘的事。不管他們怎麽去判，走完了法律程序對于我們來講就算是完成了任務，并且肯定會得到上級表彰嘉獎。

師父沒有這麽做，他說人命關天的事，不能這麽草率。車曉楠爲什麽要将這樣一張光盤給她，艾菁講将不出來原因，車曉楠跟她約定的，是邬安邦和她的性愛錄像，但裏面并沒有邬安邦，而是一幫别的男人。她說邬安邦第一次來警局回去後，問了她跟車曉楠見面的緣由，得知是爲光盤的事，就逼她将光盤交出來。她當時也覺得這事可能關聯重大，留了個心眼隻給了邬安邦一份拷貝。

艾菁說不出來爲什麽，我們也難猜到其中原因。可以肯定的是，車曉楠爲什麽要這麽做，有其特殊目的。隻是這個特殊目的，暫時還沒法得知。隐隐能夠感覺到後面有隻黑手，在操控着這件案子的進程。可究竟誰是伸出這隻黑手的人，到目前爲止，我們還完全被蒙在鼓裏。

師父決定親自去軍區總院了解一下情況。我們找到了軍區總院的院長童愛國。因爲案情重大，童院長不敢怠慢，把馬上要開的一個會給推了，在辦公室裏等着我們。作爲全國知名的外科專家，滿頭銀發的童院長看上去和藹可親，一點架子也沒有，說起話來輕言細語，讓人聽着宛如清泉流動。

“這不可能！”當我們說出艾菁是碎屍案兇手的最大嫌疑人時，這個有着翩翩君子風度的院長，反應異常強烈，連連搖頭表示不相信。“别人不好說，艾菁我絕對了解，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童院長，你的心情我們能理解。”坐在童愛國寬大的辦公室裏，喝着他親自沏上的茶，師父說話也有了點童愛國的味道，較往常綿軟了許多。“但我們掌握的監控錄像顯示，在死者遇害的那天，艾菁在她家過了一夜，而且在棄屍袋上提取到了艾菁夫婦的指紋，這都是她殺人的直接證據。”

“黃警官，調查案子你是專家，我是完全的外行；辦案上講究的是證據，空口無憑的東西沒有法律效力，這個我也明白。但你們要說艾菁這孩子是兇手，不管你有什麽證據，我都不會相信。她算是我的關門弟子，這幾年來跟我名爲師徒實爲父女，我對她的了解，可以說超過她的家人。我也是六十五的人了，這一生形形色色的人見過很多，看走眼的情況也不少，但艾菁這孩子我絕不可能看錯。黃警官，你們一定得好好調查調查，不能冤枉好人啊。”童院長說話很動感情。

“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師父微微笑了笑，“童院長，我們到現在還沒有把案子移交給檢查機關，就是因爲案子疑點很多，不敢草草下了定論。來打擾你也是想多了解些情況，還原事情真相，不要冤枉一個好人。”

童院長點了點頭，長舒了一口氣，提到嗓門的心落回了原地。“你問吧，爲了洗清艾菁這孩子的嫌疑，我全力配合你們。”

“艾菁何時進醫院的？”童院長這麽一說，師父也就不再客套，徑直問了起來。

“2004年9月，是我們主動要的。她年紀輕輕就取得了美國的醫學博士。就算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想在這麽年輕就取得醫學博士，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麽優秀的人才，各大醫院都在搶，我們能夠搶到，主要是她父母跟我們院幾個專家是老朋友。”

“她在醫院的表現怎樣？”

“相當優秀。我在這醫院工作了幾十年，這麽優秀的孩子絕無僅有。她在我們這還有個外号，叫做‘艾一刀’，就是隻要她一刀下去，什麽疑難雜症都能解決。”說到這一點童愛國顯得很自豪。

“這樣說來她的刀工很好？”師父不露聲色地問道。

“相當的好。不瞞你說，我跟她比起來，也得甘拜下風。”

“那最近一段時間她有沒有什麽反常的表現？”

“沒有。她永遠都是那個樣子，沉靜，專注，不受外界任何影響。而且爲人低調務實，不愛交際，除了幾個特别親近的人，院裏沒有人知道她是常務副市長的兒媳。”

“嗯，她是邬鵬的兒媳。不過她的婚姻是不是不大和諧？”

“是啊——”說到這個童院長歎了口氣，“艾菁各方面的條件都很好，卻陰差陽錯嫁了個纨绔子弟，婚姻生活從一開始就沒和諧過。但這孩子十分堅強，從來不會因爲家裏的事影響到工作。”

“離婚的事是不是讓她很苦惱？”

“确有這事。黃警官，看來你對艾菁的情況了解的已經不少了。咱關起門說話，邬市長口碑本就不佳，他家公子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嫁到這樣的人家，表面看來榮華富貴享盡，實則嘗遍各種辛酸。艾菁早就想擺脫了，可邬家礙于面子一直不給離，法院也因邬鵬施壓不給辦。”

師父又問了幾個問題，童院長說的都跟艾菁交待的差不多，可見這艾菁确實沒向我們撒謊。之後我們還問了她的幾個同事，同事們對她的評價也很高，從他們那找不到艾菁有任何可能殺人的動機。還有一個對艾菁比較有利的情況，就是8月3号她去車曉楠家戴的那款眼鏡，8月5日地下車庫的棄屍者也戴了。但八月五日因爲母親生病住院，艾菁在一直醫院陪伴，這一點她的母親以及醫院的護士可以作證，也就是說棄屍者和她并不是一個人，偏偏戴着同一款眼鏡，确有嫁禍于人的嫌疑。

鑒于上述情況，師父決定暫時結束對艾菁的羁押。反正照着艾菁那個狀态，我們也不可能從她口中問到什麽有用的東西，先放她回去，暗中觀察一段時間，沒準還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師父放艾菁回去的做法，讓上面的人極不高興。本來在之前排查時，他們已知道艾菁就是那紅衣女子，把這消息捂着遲遲沒有公開，皆因邬鵬是炙手可熱的常務副市長，且他在升任常務副市長之前是政法委書記，政法系統多有他的門生，大家都要給這老領導一個面子。如今邬鵬已被雙規，他一倒台，全市政法系統受到較大沖擊，尤其那些曾是他部下更是人人自危，都在想辦法跟邬鵬及時切割，趕緊劃清界限以利自保。這下查出來艾菁跟碎屍案的重大關聯，正是他們表忠心的絕佳時候，就想将艾菁盡快判刑，落井下石把邬家人一并撂倒，快刀斬亂麻趕緊把這事給糊弄過去。

市公安局姜來局長親自到了專案組。姜局長見到師父的第一句話，是問爲什麽不趕緊将案子移交檢察機關。師父回答案子還沒查清楚，現在案子還在調查之中，兇手是誰還未查明。姜局長聞言很不悅，質問兇手不就是艾菁嗎。

師父沒有跟姜局長争鋒相對，艾菁是兇手的嫌疑很大，但目前還有很多疑點，證據鏈并不完整，人命關天的事，不能草下結論。

姜局長帶着些情緒提高嗓門，現在案情已經很清楚了，車曉楠掌握了那張光盤，以此來敲詐勒索邬安邦夫婦，結果他二人就起了殺心。8月3号那天傍晚，艾菁去到車曉楠住處，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來，之後車曉楠就沒再露過面，說明那一夜她已被艾菁殺害。如今監控錄像有了、指紋也有了、十字架也找出來了、光盤也拿到了，如此完整的證據鏈還不結案，還把重要嫌疑人給放出去了，你們這是在胡鬧，說嚴重點是知法犯法！

姜局長來勢洶洶，話說得很重，看來被師父将艾菁放出去的事給惹急了。他對整個案情了若指掌，也超過了我們想象。做領導的人就是不一樣，你以爲他可能不清楚細節，其實人家什麽都知道。

但師父并沒有急，甚至還帶着些微笑，跟姜局長解釋說他将艾菁放出去實際是個計謀，放虎歸山的目的，是要收集更多有力的證據，好讓将來完全沒有翻案的可能。

李紅星隊長也在邊上打圓場，說他已經安排人對艾菁進行二十四小時監控，隻要需要随時能把她抓回來。姜局長聽了這些也未息怒，批評師父不講政治紀律，連帶批評李隊長，這麽重大的事，不該未經請示領導就擅自做主。師父和李隊長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聽着，姜局長也不好說太多過火的話。說了一通之後，大概也是說累了，撂下一句話，一周内将案子偵破并移交檢察機關，便扭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