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們十分懷疑苗偉是碎屍手時,傳來了他遇害的消息。
他的屍體被發現時,是夜裏兩點鍾。一對大學生情侶跑野外露營,在離市區南邊三十裏的山中一塊草地上,搭了帳篷共享魚水之歡。倆人大戰到夜裏兩點還意猶未盡,決定離開帳篷,感受滿天星光注視下,在草地上翻滾的野合之樂。
他們赤身裸體在草地上來回翻滾,忘情地讓身上的野性和獸性肆意迸發。在那令人眩暈的一刻就要到來時,欲仙欲死的女學生雙手往草地裏亂抓。纖纖的手指抓開了一層薄薄的土,抓到了一條讓她頓時從天堂掉進地獄的冰冷而柔軟的東西。她以爲抓到了蛇,尖叫着一把推開情人以百米跑的速度躲進了帳篷。情人弄明白了什麽情況之後,不相信兩個大活人在這狂歡,蛇蟲鼠獸還敢來湊熱鬧。他找來手電在地上找了一番。然後他們的野合之旅就徹底毀了,手電光照下被女朋友當着蛇的軟體,是一條露出地面的男人命根,而它的主人,被埋在地裏。
我們在熟睡中被叫醒,迅速趕到了事發地點。那對情侶驚魂未定,像寒風中被雨淋濕的小貓瑟瑟發抖。屍體已被現場工作人員發掘出來,上身穿的白色短袖襯衫沾滿血污,下身完全赤裸。法醫介紹說,從死者身上的傷痕看,其中既有硬物的擊打傷,也有類似打火機的燒傷,還有小刀的劃傷,完全符合被虐待緻死的特征。最緻命的一處在後腦勺,系被鐵棍類的硬物重擊,可見兇手作案的手段異常殘暴。死者死亡的時間不超過兩天,在死後遭到過性侵。當法醫說這些時,我覺得背後陰風陣陣。奸屍的事以前隻是耳聞,從來不曾遇到。這次不僅遇到了,被奸的還是個男屍,兇手得有多變态,才能幹出這樣的事情。
之所以确定死者爲苗偉,是在埋屍的那個坑裏,發現了一條褲子,兜裏的皮夾放着他的身份證。那張身份證上,苗偉看上去眉清目秀,文質彬彬。
我完全接受了席海燕的那些說法,邬安邦這人太猖狂,也太沒人性。隻因車曉楠打算離他而去,就一下要了兩條人命,而且還是以這麽殘忍的方式。王愛國跟我想的也一樣,當場不無憤恨地說,不把邬安邦繩之以法,他就把名字倒過來寫。因爲時間是在深夜,且在荒郊野嶺,很多調查取證工作,沒有辦法正常開展,我們隻得先回車上休息,等到天明再作仔細檢查。
回到車上大家也合不上眼,一直探讨苗偉遇害的事。觀點都比較一緻,邬安邦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頭,因爲情人找了男朋友,就把這對苦命鴛鴦雙雙殺害。因爲觀點一緻,焦點便聚在了兇手上來。苗偉系被暴力虐死,死法太過殘忍,對兇手的體格體力,都有較高要求,殺害車曉楠的紅衣女子體态嬌弱,苗偉的死應該跟她沒有關系。邬安邦顯然不可能親自動手,一定是他手下那幫人所爲。要找殺人的兇手,最快的路徑,便是從他手下那幫人開始。邬安邦我們暫時動不了,但要查他手下的人,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我們一直讨論到天明。見着外面晨光初現,下車對現場做了一番細緻查看。将一個醫生活活虐殺,這兇手的變态兇殘,程度可想而知。本以爲如此兇殘的人,定會在現場留下狼藉,結果卻讓人失望,我們細緻搜尋了半天,沒發現一點有用的東西。
就在大家打算打道回府時,聞訊趕來了孫愛萍警官。師父被停職後,宋教授和孫警官雖都回了原單位,依然跟我們保持密切聯系,有個什麽情況,都會及時告知。苗偉屍體被發現後,劉安全第一時間跟孫警官說了。由于苗偉的死狀很慘,尤其是被奸屍的情節,讓孫警官受到一些觸動,便親自來現場了。
孫警官讓擴大搜索範圍,重點看附近的樹上、石頭上,有沒有留下什麽标記。大家照着孫警官的要求重新搜查了一遍,果然在離埋屍點兩百米遠的一顆枯樹上,發現一個用刀刻下的骷髅頭。孫警官過去一看,頓時變了臉色。那表情的複雜程度,很難形容出來,反正就是一種無比驚駭、驚恐的感覺。
那個标識,讓他想起了二十三年前的一樁案子。
二十三年前,就在我們這個城市裏,發生過一起震驚全國的連環殺人案。在短短兩個月時間裏,連續有6個年輕男子遇害。他們來自各行各業,生活裏原本沒有交集,卻因同樣的死法而被放到了一起:均是受盡折磨而死,屍體均遭到性侵,再被棄屍荒郊,就跟苗偉這次完全一樣,而且也都是在棄屍地點,留下了那個骷髅頭的标識。
那起案件在當時被公安部列爲頭号大案,動員了頂尖的破案專家參與。省公安廳如臨大敵,全省的武警特警都上了,光是嫌犯就抓了不下100人,後來槍斃了3人。
“但真正的兇手并沒有被繩之以法。”孫警官說。作爲經手過當年那起連環殺人案的老警察,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他如今講起來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一切曆曆在目。“兇手實際上都已經鎖定了,是軍區頭号首長的私生子。由于當時全國政治形勢非常不好,國家處在動蕩之中,人們都在上街遊行抗議,原本用來查案的警力,全調到街頭維持秩序去了,對真正兇手的抓捕行動半途而廢。後來傳出消息,說那兇手已在街頭遊行時吃了槍子,死于非命,又因軍方施壓,不了了之了。”
“這人二十三年後又現身了?”劉安全問道。對二十三年前的那起案子,他當然有所耳聞,隻是知之甚少。
“這個不敢完全肯定,但作案的手法,就是二十三年前的翻版。”孫警官面若寒冰地說。大家聽了這話,都換了凝重的表情,本來車曉楠被碎屍就夠離奇了,苗偉遇害又扯出來二十三年前的驚天大案,怎能讓人心情不沉重呢。
驚聞苗偉遇害的噩耗之後,他父母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悲痛欲絕的老兩口見了兒子遍布創口的遺體,哭得死去活來。他的母親捶打他的父親,埋怨他掉錢眼兒裏了什麽都看不見,沒心沒肺把兒子抛一邊不管,掙那麽大家業有屁用,要他還她的兒子。他的父親倆眼老淚縱橫,任由妻子捶打,痛不欲生讓人久久難忘。
看到這樣的場景,我感到異常難過,人間的悲劇有千萬種,但老來失去骨肉,白發人送黑發人,大概是最悲慘的一種。因爲苗偉畢業後就沒回過家,最多也隻是和母親通通電話,對于他在這邊的情況,夫婦二人完全弄不清楚,給不了我們什麽有用的信息。
劉安全用辦公室電話問了師父的看法,并且開了揚聲器,其實就是要大家聽師父如何吩咐。師父聽了之後,說車曉楠和苗偉遇害的方式都很特殊,可能隻是兇手所使的障眼法,我們還是要堅持原來的思路。邬安邦是兩起命案幕後黑手的可能性最大,現在他被保護起來,暫時不能去碰,那就圍繞他身邊的人做文章。
查邬安邦身邊打手的任務,給了王愛國。他那個在安邦高科上班的同學很快給了反饋,邬安邦并沒有專門雇傭打手,除了司機,平時也沒有固定的人跟着,那些替他充當打手的人,隸屬于幾家涉黑的保安公司,邬安邦有需要時就叫他們,辦完事領了錢,大家便各走各路。那些人本來就處在社會邊緣,來來往往變動非常頻繁,查起來可不容易。
這麽一來,難題又出現了。正可謂人不可貌相,其貌不揚的邬安邦,果真是有些手腕。讓那些居無定所的黑保安去做殺人放火的事,自己則躲在幕後遙控操作,既能達到想要的目的,一旦事發又很難被發現,他比我們想象中的要狡猾多了。可以想象犯了這麽大事,兇手肯定早就逃之夭夭,照着邬安邦的能耐,沒準都已經安排出國,後半生再不踏足中國大地半步了。
查來查去,還是又回到了邬安邦身上來。如果能把他抓來審審,真相應該就大白于天下了。可他爹是常務副市長,有這塊牌子擺着,沒人敢去動他。而且上頭肯定受到了來自邬鵬的壓力,尤其是姜局長,對破案的積極性已經明顯降低,辦什麽事都是以拖爲主,有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得不到上頭支持,就憑我們幾個硬着頭皮去幹,難保到頭來案子查不清,還把自己給擱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