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們就都趕到了組裏。警校的宋廉教授和省廳的孫愛萍警官也風塵仆仆趕了過來。孫警官已經退休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很有些仙風道骨的感覺。

見人都到齊了，師父便召集大家開會。

趙亮首先彙報了大家離開香榭國際後，他們繼續查到的一些情況。

“昨晚大家走後，黃頭兒、萬警官和我對在車曉楠家門口采集的腳印和指紋進行了分析。腳印和指紋亂七八糟，是好幾個人留下的。我們把那棟樓的監控找了出來。大家可以先看看這段錄像。”

趙亮說完，打開了投影，播放香榭國際調來的錄像。

錄像顯示8月3号下午，幾個民工往車曉楠房裏搬進去了一個大櫃子。3号晚上7點，一名小區物管人員過來按了門鈴，車曉楠開了門，在門前跟他交談了幾句後，将一把鑰匙交給了他。8月3号晚上8點左右，一名高挑的紅衣女子出現在門前，車曉楠開門把她引到屋裏。8月4号早上8點，紅衣女子單獨開門出來。8月4号中午，幾個民工到車曉楠家裏把前一天的那個櫃子搬了出來。這一回門是從外面開的，開門的是3号傍晚去車曉楠門前拿了鑰匙的小區物管人員。之後那裏就沒有了動靜，直到案發後我們去現場調查，門前沒有再去過一個人。

“從這段錄像看，車曉楠在她住的地方遇害。殺她并碎屍的嫌疑人，是她親自引進門的紅衣女子。”劉安全分析道。

“碰巧的是給我們看錄像的物管，就是錄像裏的那一位。根據他的交待，8月3号傍晚，他在值班室接到車曉楠的電話，說要請他辦件事情。他跟車曉楠并不熟，但她是業主，不能拒絕，挂了電話後就去了她家。見面後車曉楠跟他說，4号中午有人來她家裏搬櫃子，她有事要出去，要他幫忙開下門，櫃子就擺門邊上，等那些人搬走，把門鎖好就行了。物管想想這也不是多大的事，而且車曉楠還給了他兩百元錢，頭腦一熱就答應了。第二天果然有民工過來搬櫃子，物管按照車曉楠頭天的吩咐，領着他們去了她家。開門一看櫃子就擺在門邊上，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搬了出來後，就把門重新鎖上了，至始至終物管都沒有進到房間裏面去。”趙亮繼續說道。

“物管的話應該是真的。”宋廉教授沉吟道，“現在關鍵就是那個紅衣女子。”

“嗯。我們問物管是否認識那個紅衣女子，他說從來沒有見過。然後又讓他找來了當天值班的保安。值班的保安過來看了錄像後，說3号的晚上、4号的早上，确實看見了紅衣女子。3号晚上那女子進小區大門的時候，因爲之前沒見過，他把她攔了下來。她也沒跟他說什麽，隻是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不一會一個女業主打來電話，說那是她的朋友，保安就把她放了進去。由于她帶着很大的一個墨鏡，看不清臉長什麽樣子。”

我們又把錄像反複看了幾遍，想從那些畫面裏找出解開碎屍案謎團的鑰匙。紅衣女子是誰？與車曉楠是什麽關系？那個櫃子裏隐藏了什麽秘密？從櫃子在8月3号下午搬進去、到4号中午搬出來的那段時間裏，車曉楠的房間裏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情？

一連串的疑問在我們腦海裏萦繞。每個人都在皺着眉頭思索。

“紅衣女子當天夜裏将車曉楠殺害并碎屍之後，再把屍體裝進櫃子裏，第二天運了出來。”孫愛萍警官第一個發話了。孫警官是老煙槍，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在煙霧缭繞中講他的分析。“但這中間有些事情，讓人琢磨不透。紅衣女子顯然與車曉楠認識。3号搬進去的那個櫃子，車曉楠是同意的。在她那布局精美屋子裏，弄進去這樣一個櫃子，看來是想好要裝運屍體的。前後聯系起來，好像就是車曉楠請紅衣女子來殺了自己。”

“從錄像上反映的情況，這似乎就是事情的真相。”師父接過話來，繼續分析道。“像她這樣的人，自殺的可能性很大。不過叫人殺害自己并碎屍，我們前不久已經遇到過一樁了。那個冰戀的案子，到現在還不時像個噩夢在人腦子裏閃現。咱哥兒幾個點子再背，這樣的事也總不能老遇到。”

“就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這個案子跟上次那個冰戀案，相似度還是極高的。”說話的王愛國。“大家别忘了，車曉楠是學外語的，對西方文化有很深的了解，難保不會接觸到一些在常人看來難以理解的東西。而那個紅衣女子，穿着打扮都很入時，走路的樣子看上去比較優雅，應該也是個受過高等教育、來自上層社會的人。他們這些人擺脫了生存的困擾，有了大把的空閑時間沒處消遣，腦子裏成天想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到最後跟那海歸一樣玩起生命的遊戲，也不是沒有可能。”

“嗯，可能性是存在的。不過根據我昨晚的調查，事情的複雜程度，恐怕超出我們在座各位的想象。”說話的是劉安全。此話一出口，就讓大家都把頭轉向了他。

劉安全一臉的凝重，緩緩說了他昨晚回去後查到的情況。與車曉楠簽就業協議書的安邦高科公司，是一家從事藥物研發的省級高新技術企業，這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名叫邬安邦。

聽了這簡短的介紹，在場的人表情都變得複雜起來。

邬安邦若還不夠分量，那他父親邬鵬的名字，絕對如雷貫耳。邬鵬就是現任常務副市長，并且是下任市長的不二人選。而根據我們昨晚在經貿大學了解的情況，跟車曉楠保持特殊關系的邬姓男子，應該就是邬安邦了。

聞言我們都沉默了。這案子沾上了邬家的人，就變得更加複雜了。就算這事跟邬鵬沒有直接關聯，兒子的小三被碎屍這種爆炸性的新聞出來，也足以宣告他政治生命的終結。在中國這個政治生态環境下，一人升天仙及雞犬，一人倒黴全家遭殃，邬安邦若犯了事，随之而來的必然是整個家族跟着遭殃，貴爲常務副市長的邬鵬，一定會竭盡所能，将案子給壓住。就算要往下面追查，得出的結果肯定也離真相相去甚遠。

這就是國情，關系大過原則，權力高過法律。要在常務副市長的地盤上查他或者他的家人，堪比太歲頭上動土，弄不好身家性命都難保住的。

會議室陷入了暫時的沉默，這案子要如何去查，一時間都沒了主意。見大家都不說話，師父給每人發了支煙，舒緩一下沉悶氣氛。拿起師父的煙後，幾個打火機刷刷地響了起來，大家都猛抽香煙，瞬間就讓屋子裏煙霧缭繞，反倒讓氣氛顯得更加壓抑。

“都不說話了，看來政治敏感性都挺強啊。”師父抽了兩口之後，首先打破了沉默，笑了笑道。“我就知道案子不簡單。不過這麽大的事，我們也沒後退的可能啦。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現在已經把箭射了出去，前面會射到誰，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了。既已沒了回頭路，就希望大家心無旁骛，一門心思想着破案的事。”

就算師父不說這話，我們也都明白他的心思。照着他的脾氣，這事就算是牽涉到天王老子，也會一查到底，不然也不會讓警校的宋教授和省廳的孫愛萍來摻和了。這倆人也跟師父一樣，是甯要真相不要烏紗的老倔頭。

“上面的事，該怎麽彙報、該怎麽協調，我全權負責。該擔的什麽責任，由我一人來承擔。公道自在人心，不管他是誰，弄出這麽大的事來，不可能隻手遮天，我們對這個還是要有信心的。”師父看穿了大家的心思，繼續笑道。他有他的原則，但也絕非不食人間煙火，這年頭是個什麽風氣，他比誰都明白。“不過破案的事，就得靠大家一起努力了。客觀地講，我們已經取得了巨大突破，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理出頭緒，效率在同行裏絕對是高的了。但現在離查明真相，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加上這兩天輿論炒得很熱，大家壓力都大，再有其他因素來幹擾，誰也吃不消的。所以提前跟大家打聲招呼，今後不管情況如何變化，隻要我還在這，你們就把功夫使出來，專心緻志撒了歡兒的去查，不要去管其他的事情！”

師父一番話擲地有聲，在場的幾個人心領神會，不約而同鼓起了掌。

“現在還不是鼓掌的時候。”師父收起了笑容，一臉的嚴肅。“我們一定不能低估困難，今後的工作中，大家一是要加快進度，以免夜長夢多；再就是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輕舉妄動；第三是要集體行動形成合力，遇到什麽情況及時溝通交流，這案子不是我們表現個人英雄主義的時候。”

師父頓了頓，安排了新一天的工作：“等下我就找李隊和姜局，把情況跟他們先彙報。安全負責追查車曉楠家中擡出來木櫃的下落，順便打電話給劉佳明讓他過來一下，徹底理清他跟車曉楠的關系，到時候也煩請宋教授和孫警官幫忙看看，這人大家要重點關注。愛國去調查車曉楠和安邦高科之間的關系，能找到的資料都找出來。趙亮去香榭國際把車曉楠住的那棟樓最近三個月的監控錄像調出來，從頭到尾看一遍，任何細節都不要錯過。小陳聯系一下車曉楠的家人，讓他們趕過來比對一下DNA，以便最終确認死者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