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我愣在當場，久久說不出話來。我分析來分析去，居然把這個最基本的問題忽略了。

是啊，雖然煉成水猴子之事無比的隐秘，警察來此未必能夠找到殺人的證據。可沒有證據這一樣是殺人，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這樣失去。一旦被發現，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不管他是有恃無恐也好，或者是對自己信心也好，這背後一定有一個非同一般的目的。

我看過許多偵探方面的書籍，雖然各個劇情大相徑庭，不過有一個現象幾乎無處不适用——無論多麽光怪離奇的背後都一定有着合乎邏輯的原因，而這個原因通常被叫做動機。

隻是這個動機到底是什麽呢？我怎麽也想不通，我想不出來把一個人殺了魂魄煉成水猴子這種邪物，施法之人到底能夠獲得什麽好處。很快我就放棄了，我畢竟不是修道之人，雖然小說裏看了不少，不過畢竟不能真的有什麽太深的了解。

這人既然這麽做，目的一定藏得比較深，不是這麽容易就能想出來的。

不過就在我放棄思考的一刹那，我腦子裏突然蹦出了一個新的念頭。

我擡起頭來看了看張金栖，忍不住笑了，“張叔叔既然把我叫過來，想必這個問題一定有結論了吧？”

讓我沒想到的是，張金栖也搖了搖頭，微歎了口氣，道：“這正是我找你過來的原因。”

“找我的原因？”我更是奇怪，“這殺人的人又不是我，怎麽就變成找我的原因了？”

“你别着急，”張金栖抿了口茶，擺擺手道，“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你不是我輩中人，可能不知。這煉制水猴子之法乃是無比的邪術，按照我道教之中的記載，已經失傳多年了。可是今日又突然重現，必定有着非同尋常的原因。恐怕這背後也不隻是一個心術不正的人這麽簡單，而且你試想一下，此事發生在學校裏，若是一旦鬧出什麽事情來，又會有多大的後果？”

雖然明明講着很緊急的事情，可是張金栖的聲音已經不急不緩，讓我暗暗欽佩。到底是有道之人，性格秉性果然和常人不同。

不過他神色平靜，我聽了之後卻有些焦急。

他說得很有道理，這恐怕不是一個人所能成事的，主謀的背後一定有着幫手。隻是這幫手到底有多少，他們的目的是什麽，他們又有怎樣的規模……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恐怕這背後的事情就不得了了。

我簡直不敢往下細想了。

“所以張叔叔找我來就是爲了讓我幫忙的麽？”我掩住驚慌，收了收思緒，大概猜到了張金栖的意思。

“不錯。”張金栖鄭重點頭，“此事确實讓我心焦，但我的身份畢竟特殊，不适合在學校裏調查這些事情。而小華雖然道行不淺，可是隻有他一個人，許多時候恐怕力有不逮。前幾日聽小華無意間提起你，我掐指一算，發現此事的轉機竟然大半系在了你的身上。今日約你一見更是讓我驚訝，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缜密的思維，讓我也十分驚訝。我知道将你牽扯進此事乃是下下策，不過眼下也沒有别的方法，隻能試上一試了，不知道你……”

張金栖說完這些之後便将目光直直地看向了我，我知道他在等我的表态。不過我心裏還有一個疑問未解，如果不問個清楚，實在是不能心安。

“張叔叔，學校發生這樣的事情，我自然也想弄個明白。若是能幫到您，那我定出一份力。隻是我還有兩個問題要問你，如果您替我解答了這兩個疑問，我就答應幫助小華把這一切查清楚。”

我說着，又抿了口茶，注視着張金栖。不知道爲什麽，明明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可是我的心裏卻沒有半點的緊張。就好像我之前就已經有了預感，不過張金栖顯然沒有料到我會這麽說，他道行雖深，他的眼中看到閃過了一絲詫異，不過很快被收了回去。

“好，你問吧。”張金栖頓了一下，答應了。

“張叔叔，你的身份恐怕不隻是龍虎山的弟子吧？”我平視着他，将心中的猜測問了出來。

張金栖嘴角一揚，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反問，“你爲何會如此猜測？”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麽？”我清了清嗓子，暗暗鼓了鼓勁，繼續道：“天師道遠在江西，這裏是重慶，中間隔着十萬八千裏。即便真的有着非同小可的事情，還有道教協會和國安局，怎麽會偏偏把天師道牽扯了進來？據我所知，龍虎山也是道教協會的成員吧？”

張金栖燦笑了兩聲，連連拍手，“了不得了不得，看來我的确沒選錯人。”

我也不說話，端着茶盞等着他的下文。

“也罷，這也不是什麽秘密，如果你願意幫忙，你不問我也是會告訴你的。”張金栖平複了一下情緒，道：“你猜的一點也不錯，我并不隻是龍虎山的弟子，還是中華精英聯合會的成員。”

“中華精英聯合會？”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好奇心又被勾了起來。

“不錯，正是中華精英聯合會。”張金栖侃侃而談，“說起它的曆史就有些久了，可以一直追尋到一九二七年。當時國民政府正式建國，全國道教自發組織了道教聯合會，國民政府定都南京，毗鄰我龍虎山，自然此事是以我正一道馬首是瞻。不過後來抗戰爆發，我道家弟子一緻對外，又有了許多其他民間勢力加了進來，爲了隐藏身份，便改名爲中華精英聯合會。後來抗戰結束不久，接連内戰。新中國建立，在北京成立了新的道教協會，是北派全真教牽頭。南方以我正一道爲首，自然與北派多有不和。許多高人還是心系聯合會，加上後來文革爆發，同道不少受了迫害。許多人靠着聯合會才保全了下來。于是聯合會一直隐于地下到了今天。”

這一段曆史的确可以算是秘聞，我之前從未聽說，想必網上也搜不到痕迹。

仔細一想，這一格局的确有它的道理。道協和聯合會，一明一暗，一個北派爲首，一個南派稱王。而且表面上南派的道派也是承認道協的領導，想必那些北派的高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畢竟如今佛教勢大，道教應當聯合，實在是經不起分裂了。

“這裏位屬南方，有什麽事的确需要你們出面，這就說得通了。”這一番話解了我心中許多的疑惑，頓時覺得開明了許多。

“如今盛世當頭，道協和聯合會宗旨本質上是一樣的。保障國泰民安，我華夏再度複興崛起。”他的聲音依舊沉穩而平緩，可我還是在其中從他的眼中看出了壓抑不出的激昂。

“隻是如今國力越發昌盛之時，越來越多的問題暴露了出來。如今西學東漸，各地教堂、清真寺如同雨後春筍，四處開花。儒道釋三家已然逐漸淪爲末流，更爲甚者，有許多外人趁機暗中圖謀不軌。這些事情太過隐晦，又和宗教相關，國家也不便插手。所以這些事情一般都是我們聯合會和道協來負責，南方地區以聯合會爲主，北方地區以道協爲主，不過我們做的都是同樣的事情。”

“所以我會在學校裏看到張小華，其實也是你們的安排咯？”我消化了一下，他的話并不難懂，從我聽完聯合會的由來之後，便大概猜到了。

“不錯，這也是出于兩方面的考慮。一方面我們正一道的弟子需要跟上時代，如此才能更好發揮生平所學，不辜負祖宗所傳衣缽。一方面也是爲了能夠置身其中，盡早發現端倪。重慶遠在西南，我龍虎山鞭長莫及，也隻有張小華和我等少數幾個人在這裏。平時的事務主要還是靠的青城山的同道支援。”張金栖答道。

我點點頭，心中更加确信我之前的猜想。學校裏發生的事情一定不隻是那麽簡單，連張金栖和聯合會都牽扯了進來。而且看張金栖如此重視的樣子，想必此事真的影響甚大。

我低頭思索，張金栖也不着急問我第二個問題是什麽，隻是輕輕抿茶。一時之間，整個二樓一下安靜了下來，氣氛更加地沉肅。

“張叔叔，”我率先打破沉默，“你剛剛說的話裏有一個矛盾的地方。你說到小華一人恐怕不一定能夠應付如此場面，所以需要我幫忙。可是小華畢竟乃是天師道的傳人，身懷絕技，而我隻是一個普通學生，什麽都不會。你卻要讓我幫忙，不知道我又能幫上什麽？如果真出了事情，恐怕也隻會拖累他吧。”

這個問題從剛剛進門開始就讓我猶豫了，小華是我的舍友，我自然是從心底想要幫助他的。隻是，畢竟事情有風險，我也不想把自己陷入危險當中。這個問題，我想了許久也沒有辦法解決，所以隻有原封不動地抛給張金栖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張金栖竟然沒有絲毫爲難之色。

隻見他輕輕放下了手中茶盞，看着我的眼神裏流露出了一絲别樣的笑意，“這有何難，你可願拜我爲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