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刀說蘇冰要過來，要是即刻動身明天就能到。

接下來劉小刀繼續和他們談論解決辦法，程肅就相對沉默了許多，劉小刀很專注，就沒注意到。

程肅問，“裴砺這樣子，可能會成爲植物人嗎？”

劉小刀回答得很快，“不會。”

程肅松了一口氣，就聽見劉小刀接着說，“要麽醒要麽死，隻有這兩個可能，如果醒來，他不管怎麽樣我都有辦法讓他成爲正常人。”

程肅渾身冰冷，隻能梗着脖子說謝謝。

連着這麽久都沒有好消息傳來，雙方家長都很着急，程媽媽是最冷靜的。

“隻要裴砺還有生命特征，我就會讓程肅一直陪着他。”

三個人坐在一起，低聲讨論着。

張玉幾乎麻木了，呐呐道，“還是把離婚協議簽了吧，别耽誤了她，多好的一孩子。”

程媽媽搖頭，“再等等。”

至少裴砺，還沒有死。

“簽吧。”這次是裴青鋒開口，語氣帶着與生俱來的壓迫感，“我知道我兒子可能熬不過來。”

程媽媽沉默了，聽見張玉小聲的啜泣。

這時門突然開了，幾個人都看向門口，程肅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

“讓我簽什麽？”程肅一步步走進來，質問道。

兩個女人相繼沉默，裴青鋒眼神複雜的看着她，“現在裴砺的情況很難說，我們不想耽誤你，你和他把婚離了吧。”

自從綁架事件之後裴青鋒說話的威嚴都沒有了，帶着無法掩飾的哀愁。

他不心痛嗎？不想要程肅這個兒媳嗎？他甯願這一切都發生在自己身上，換來裴砺一生平安喜樂，可是現實殘酷，能有一個人幸福則全力以赴。

“我是和他結的婚，他現在動都沒法動，你們有什麽權利讓他簽字？！”程肅聲音很大，帶着滿腔的怒氣，吼完胸脯一起一伏，手指都在發抖。

仿佛是預料中的事，裴青鋒歎了一口氣，摸出一根煙走出病房。

程肅堅定道，“我不離婚，死也不離。”

說完跟着走出病房，剩下屋裏的程媽媽暗自傷神。

他們這個決定讓程肅無比心慌，好像裴砺目前的情況已成定局，要生離死别了一樣。

程媽媽開門進來，程肅聽見了聲音卻沒有回頭。

“我不會離婚的。”程肅望着窗外說。

程媽媽走過去，顧自握住她的手，示弱道，“我知道這件事是媽媽不對，應該早一點跟你說的。”

程肅沒說話。

“可是肅肅。”程媽媽語氣帶上顫抖，“如果裴砺真的出點什麽事，你打算孤獨終老嗎？”

程肅被程媽媽感染也有點氣息不穩，“他不會有事的。”

如果真的出事，我就陪他一起！

這句話程肅沒有說出來，已經湧出了喉嚨又被硬生生咽回去。

程媽媽滿眼是淚，“我至今還不能接受你爸爸已經離開了我，他已經不要我了，隻剩下你了啊。”

程肅肩膀小幅度的抖着。

“我不想你下半輩子一個人活着，你還可以再幸福的，相信我寶貝兒。”

程肅搖頭，嘶啞的說，“我不要，我不離婚。”

程媽媽抓緊她，“你會慢慢好起來的。”

“除了他我什麽都不要！”程肅怒吼道，“他不會死的！”

程媽媽看着她，難過得直掉眼淚。

其實這是程肅最害怕的事，最怕的就是裴砺離開他，再也醒不過來。

安靜的病房裏，隻剩下程肅抽噎的聲音，程媽媽抹幹淨眼淚，站起來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不逼你了。”

程肅抱着膝蓋，劇烈的顫抖着。

程媽媽走出病房，站了一會才去找劉小刀。

之前她找了很多次，劉小刀都有所保留的不肯透露全部信息，這次去的時候裴青鋒他們已經先自己一步，在裏面跟劉小刀讨論着什麽。

劉小刀說，“你們做好辦後事的準備吧，我已經無能爲力了。”

程媽媽沒有進去，在門口聽見張玉失控的哭喊，欺淩悲涼。

這句話是程媽媽第二次聽到了，幾天前她問過一次，問得頻繁了，所以劉小刀才說了實話，也是爲什麽她這麽強硬非要程肅和裴砺離婚的原因。

程媽媽站了良久，雙手合十眼淚不停地流，小聲說，“孩子，對不起，一路走好。”

劉小刀在等，等一個搶救方案，等蘇冰回來起死回生。

這個可怕的消息還是傳進了程肅耳裏，她赤着腳從床上下來，推開他們蹲在裴砺的病床前。

心電圖微弱的跳着，還顯示着一點生命。

程肅手摸到他的胸口，好久才能感覺到那裏偶爾跳動一下，當摸到突出的肋骨，讓她再次痛哭出聲。

裴砺已經瘦得可怕，臉上基本沒有什麽肉，程肅小心翼翼的摸着他的眉骨，不肯相信的搖頭。

他怎麽可能死，他們的婚禮還沒完成，還沒有愛夠，怎麽可能會死。

程肅失控的抓着劉小刀的手，哭喊道，“我求求你救救他。”

劉小刀沒有動作，淡淡道，“我沒有辦法了，要是你不相信，可以轉院。”

程肅隻是無措的喊，喊着他救救裴砺。

病房裏的人每個人都在掉眼淚，張玉已經哭得暈過去了，躺在裴青鋒懷裏。

裴青鋒即使一身傲骨，看着床上的裴砺也紅着眼睛，眼淚滑下來，滴在衣領上。

他多希望這一切都發生在自己身上。

劉小刀終于肯說一句安慰的話，“他還有生命體征，還沒有真的死亡。”

但是也快了。

劉小刀在心裏說，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擡手看了看時間，眉頭皺得更深。

似乎大家都在等死神降臨帶走裴砺，但也有微弱的希望，希望他能突然好起來。

此時此刻，他們連禱告都害怕。

約摸半小時後，門外跑來護士敲門，急沖沖的說，“劉醫師，蘇小姐他們到了。”

劉小刀幾乎是狂奔出去的，一反平常的冷靜，鞋底在地闆上發出尖銳的聲音。

他老遠就看到了同樣是跑過來的蘇冰，帶着一行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胸口佩戴着的lg是劉小刀夢寐以求的學院。

裴青鋒看見蘇冰就像是看到救命恩人，眼角展開褶皺，“孩子……”

蘇冰來不及跟他打招呼，一身風塵仆仆帶着他們沖進病房，劉小刀精準迅速用英文跟同來的男人講解裴砺的情況，護士把幾個家屬勸出了病房，順便關上門。

焦急的等到一直持續到晚上，幾個人保持一個姿勢站了幾個小時，唐離去安撫任景了，回來時聽說了情況，出門給他們買飯。

沒有誰吃得下，都渴望的望着病房門。

程肅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坐在那一動不動，表情麻木。

等到半夜，裏面終于傳來了消息。

最先出來的蘇冰，一臉的疲憊，眼睛紅腫，靠着牆狠狠地呼吸一口氣。

裴青鋒幹澀的問，“怎麽樣？”

蘇冰搖搖頭，“穩定下來了，但是随時可能……”

她說到這裏咬住嘴巴，頭撇向一邊隐忍着。

裴青鋒明顯怔了一下，認輸一樣喃喃，“真的沒辦法了嗎？”

如果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他就不會從小就對他那麽嚴格，讓他的童年裏隻有訓練，他以爲自己很厲害，無論發生什麽，裴砺都會被他保護着。

可是因爲自己，害死了自己的骨肉。

蘇冰抹了把臉，道，“我去休息一下。”

說完腳步發軟往前面走，程肅如夢初醒一樣，上前扶着她說，“辛苦了。”

蘇冰銳利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沒有拒絕。

送到休息室，程肅問她，“你餓嗎？”

“裴砺爲什麽會變成這樣？”蘇冰痛苦的問。

程肅低下眼睛，風輕雲淡的說，“出了個意外。”

蘇冰悲哀的笑道，“毫無保留的說，裴砺基本熬不過今晚。”

程肅心口一扯，撕心裂肺的疼痛，顫抖着說，“我知道。”

“你不是他愛人麽？現在你能做什麽？你他媽你能做什麽？！”蘇冰突然大怒，揚起手就要打她，程肅不躲不閃，如一根木頭一樣，蘇冰硬生生把動作停下。

“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讓他出事。”蘇冰說。

程肅還是那句話，“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轉身要走，卻被蘇冰用力抓住手臂，程肅隻好被迫轉過身去。

蘇冰狠着臉說，“程肅，要是裴砺死不了，我希望你不要再荼毒他。”

程肅眸子閃了閃，“有機會醒過來麽？”

“我是說如果。”蘇冰道，“你配不上他愛你。”

程肅用力扯了扯手臂，扯不動，說，“你告訴我到底有沒有機會？”

蘇冰眼裏閃過無法掩飾的悲傷，低落道，“我沒辦法，我還不行。”

程肅抿着唇。

“程肅，我們做個交換吧。”蘇冰突然變得很嚴肅，定定的看着她。

程肅眼睛無意識的轉到她臉上，“什麽。”

“你把裴砺的命交給我，但是，你也把他交給我。”

程肅手指一緊，“什麽意思？”

蘇冰說，“我愛他，你知道嗎？”

程肅突然笑了，“如果我不答應，你是不是就不救了？”

蘇冰用自己那套理念聲聲質問，“如果他醒了你能保證不會再讓他受到傷害麽？能在他受傷的時候第一時間救她麽？”

程肅吸一口氣鎮定道，“他是我的丈夫，我不能答應你。”

在鬥智方面，蘇冰永遠比程肅領先很多。

“你有的我都有，我有的你沒有，現在我能救他，你能嗎？”

程肅看着她，問，“你好歹是個醫生，趁人之危就不怕良心不安嗎？”

蘇冰哼笑一聲，“我和他認識那麽多年，憑什麽就被你捷足先登？你就可以做到心安？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我喜歡了他十幾年！”

說到底，還是愛情作祟，蘇冰一直是各方面的佼佼者，心高氣傲，當初裴砺和程肅那麽甜蜜，隻會讓現在的她更不要自尊。

這麽好的機會，她沒理由不把握。

見程肅不說話，蘇冰趁勢追擊，“你隻是個普通人，和他根本不是一路，就憑我爸和他家是世交這一點，你就輸了。”

“他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态度裏了，不要考驗我能不能狠心，他要是真的醒不過來，最難過的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