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砺漫不經心的打量程肅一眼,然後道,“你照照鏡子就知道了。”
程肅身子抖了抖,她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難看,爸爸的離開打擊太大,已經很久沒修邊幅,裴砺這麽愛幹淨的人,會嫌棄理所當然。
可是程肅依然帶着希望懇求,“我可以改,你别……離開我好嗎?”
程肅望着裴砺的雙眼已經蒙上一層霧氣,急切道,“我會很快像以前那樣,就算,就算你結婚我……”
程肅哽咽得厲害,可能是那句話難以啓齒,一直說不完整。
裴砺始終不發一言,冷漠的态度讓程肅渾身冰冷。
程肅想伸手去拉他,裴砺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巧合,擡手看了看手腕,然後道,“還有四分鍾。”
那塊手表還是當初她送的那塊。
程肅伸出去的手落了個空,心也跟着空了。
她忍不住一直掉眼淚,裴砺似乎是嫌棄她這個樣子,轉身就走。
程肅抽噎着不讓他走,聲音劈得難聽,“你别不要我,我可以改,你想要怎樣都可以,别這樣,我受不了……”
裴砺一用力,程肅用盡全力抓着他衣服的手就被甩開,程肅踉跄了一下,聲聲喊着他的名字。
裴砺加快腳步,很快就把程肅甩了一大段路。
程肅追出來,看見任景給裴砺打開車門,任景關上門回頭看見程肅,很是驚訝。
裴砺面無表情吼道,“看什麽看,上車!”
任景不明所以上了車,裴砺催道,“速度快點。”
任景動作迅速,把車子發了出去。
結果剛踩油門,突然跑出來一個人影攔在前面,任景臉色一凝急忙刹車,但因爲慣性還是把人撞了出去。
裴砺目眦欲裂,手幾乎抓住了門要下車,任景看見了連忙提醒道,“裴先生,我去就好了。”
一句話拉回了裴砺的沖動。
“不用。”裴砺喘着氣,“我們走。”
任景捏緊方向盤,餘光看見于川延的車緩緩開過來,瞬間明了。
任景估測了一下刹車時撞到程肅的力度,說,“我能保證程小姐沒事,就算有傷也隻是……”
“我知道,不管她!”裴砺握緊拳頭,撐着額頭閉上眼睛,強忍着心痛。
果然沒一會,程肅從地上爬起來,可能是昨晚上沒睡好,站起來時晃了晃,想去扒車窗。
任景一踩油門,在程肅摸到車子的那一刹那調轉車頭開出去。
帶起的風吹亂了程肅的頭發,她保持着伸手那個姿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眼淚無聲的落在衣襟,因爲缺乏營養消瘦蠟黃的臉毫無血色,她望着越來越遠的車子,啞着聲音喃喃,“裴砺……”
别不要我……
我已經沒有了爸爸,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真的可以改的啊。
程肅傷心過度頭昏眼花,後退幾步撐着路邊的圍欄,慢慢蹲下身子抱頭痛哭。
不遠處一輛保時捷慢慢停下,于川延滿是戲谑的眼睛看着一直嗚咽的程肅,扔掉手裏的煙啧啧道,“這幅樣子是我也會嫌棄。”
周陵兒的手從後抱着她的脖子,妩媚的唇幾乎要碰到他的耳朵,“裴砺都走了還看什麽?”
于川延帶着笑意道,“你下車把她送去醫院。”
周陵兒皺眉,“爲什麽?”
“别問那麽多爲什麽。”于川延有些不耐煩,“給她墊上醫藥費,然後找人照顧她,必須把身子給我養回來。”
周陵兒似乎不太情願,沒有動。
于川延抓緊她的手腕,重重用力,“不聽話了?”
周陵兒臉色煞白,疼得好看的臉皺成一團,忍辱負重道,“我知道了。”
任景一直盯着前面的路,不敢去看裴砺。
裴砺已經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好了,表情如常,似乎剛剛那一瞬間的龜裂不曾發生過。
任景不由道,“其實裴先生可以跟程小姐解釋清楚。”
何必這樣互相傷害,兩個人都那麽痛苦。
裴砺喉結滾了滾,面上裝得再好聲音的沙啞依然出賣了他,“我不能讓于川延拿程肅來威脅我。”
任景想問,是怕真的被威脅到嗎?
“我肯定會輸。”裴砺說。
任景沒說話,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裴先生,爲了顧其周全這般傷害自己。
“但是程小姐這樣,看起來很難過。”
“我知道。”裴砺難受至極,“她比你想象中的堅強,一定會挺過來的。”
……
程肅被周陵兒強行送到醫院,洗了一遍澡之後挂營養液。
她哭得太厲害了,最後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昏迷,周陵兒隻在門口遠遠的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開。
愛上一個大人物,這是應有的代價。
天黑透之後護士來查房,看見程肅睜着眼睛望着天花闆,似乎保持那個姿勢很久了。
護士把手裏的飯菜放在桌子上,替她拔去針頭。
程肅不吵不鬧,看着護士小心翼翼的把枕頭拔出來,然後用棉花球堵住傷口。
護士說,“要不是你身體底子好,一般人照你這麽折騰早弄出病了。”
程肅張開嘴巴呼吸,啞聲問,“有水嗎?”
護士聞言去拿了一杯水進來,喂她喝下。
“謝謝。”
護士松了一口氣。
“我還以爲你受了什麽打擊,還擔心你輕生呢。”
程肅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眼圈瞬間紅了。
護士連忙幫她遮住眼睛,“你可千萬别哭了啊,再哭這眼睛就壞了。”
程肅抓住她的手蓋在自己臉上,搖頭說不哭,結果還是把護士的手心打濕一片。
護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難受,替她擦幹眼淚,不停順她的背。
等她停下來,眼睛已經腫得不能看了。
“餓嗎?我給你準備了飯。”
程肅其實沒胃口,但是爲了自己身體還是點了點頭,護士去拿飯,對她笑道,“你放心吃吧,已經有人交了錢了。”
程肅沒問是誰,端着碗一口一口往嘴裏塞。
她想,裴砺真的不要自己了,該死心了。
程肅因爲服了安眠藥才安穩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收拾好出了院,走之前給了護士一個紅包。
“新年快樂。”
護士摸摸她的臉,“新年快樂,别哭了啊。”
程肅這次沒哭,還對她笑,雖然笑起來不是很好看。
護士把熱乎乎的大饅頭和豆漿塞她懷裏,“外面天還冷,要把手放進衣服口袋裏。”
程心裏一暖,突然很想抱抱她,嘴上卻道,“我都知道。”
“一看你就是被男人呵護到大的女人,我都忍不住想憐惜了。”
程肅垂下眼眸,是啊,裴砺在的時候,不都是時時刻刻呵護自己的嗎?
也難怪,遇到裴砺之前程肅還有盔甲,是裴砺一點點脫去她的保護殼,磨得敏感缺乏安全感,造成現在離開他都不能活。
程肅不得不承認,她現在離開裴砺,真的有點不想活。
但是她必須活着,而且要好好的活着。
程肅随便挑了一間出租屋住下,然後連忙跟家裏打電話報平安。
她極力掩飾,和程媽媽說了半小時的電話,才和唐離說這兩天的事。
程肅躺在床上,望着天花闆,“過幾天就回來了,我和裴砺已經完了。”
唐離那邊安靜了,然後是砰的一聲關門,“你說啥?”
程肅重複一遍,“我和他已經完了。”
“他移情别戀了?”
程肅想了想,說得很艱難,“可能是吧。”
怕露出不好的情緒,程肅說了幾句就挂了,特别叮囑看好程媽媽。
程肅還不能馬上回去,她現在如墜谷底,肯定會讓程媽媽懷疑到什麽,所以得把身子養好,像以前那樣。
接下來幾天程肅每天都去健身房,吃得東西也很講究營養,晚上睡覺之前都會吃一點助眠的東西,畫漫畫找兼職,忙起來沒時間去想他。
她過得很用力,每次去健身房的時候都僥幸的想,要是恢複到以前了,裴砺還會不會再要她。
沒過多久程肅臉上就漸漸有了氣色,稍微畫個淡妝就很有氣質了。
另外她還計劃着一件事。
健身房從來不缺乏好男人,注意了程肅幾天的教練走過來主動和她搭讪,等他說完程肅也做完了一套拉伸,她問,“你有錢嗎?”
教練略有些保留的問,“你想要多少?”
“睡我一次,一千萬。”程肅面無表情的說。
教練愣了一下,他的本意不是要和程肅約,而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但是程肅的要求直接又過分,大概是沒那麽多錢傷自尊,一邊嘀咕着一邊走了。
程肅心想,如果那個教練真的可以給她一千萬,她願意和他在一起。
總比那些有錢的猥瑣人好,當然她也不會去找那些。
這一年多裴砺給她的衣食住行差不多也就一千萬,等還給他就兩清了。
就算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滿足這個要求,她也可以自己慢慢掙。
任景派去保護程肅的人把這一幕報告給任景,任景原話照搬給裴砺。
裴砺聽完沒什麽表情,但是手裏的鋼筆已經斷了。
任景站在原地,等着吩咐。
好一會,裴砺才開口。
“晚上讓她去一趟原來的公寓。”
任景不能多嘴,收到命令就出去了。
門剛關上,裴砺手臂一揮把旁邊的電腦掃落在地,輪廓繃得死緊,眉宇透出一股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