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來人沈永明居然認識我,而且還知道我的名字。但是對于他,我根本毫無印象。這個感覺,和當時初見秦家大小姐時,完全一樣。可是當時因爲王麟在場,我也不好刻意去問到底是怎麽回事。現在不同了,因爲隻有我和沈永明,我又怎麽舍得錯過這個好機會?
我拉着他,疑惑道:“你認識我?”
“認識。”他愣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忽然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拿眼神奇怪地看着我,轉來轉去,他懷疑道:“你别說你不記得我了啊!”
我點了點頭,然後統一很奇怪地看着他,“難道我應該記得你嗎?”我這一個反問,也吓到了他。他停在那裏,打量了我半天,也不說話。我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但是我知道。如果光這樣站着不說話,永遠都沒辦法弄清楚。于是又問道:“你是怎麽認識我的?”
他被我的冷漠打敗了,抓了抓頭,笑着說:“其實,也說不上是認識,隻是小時候,我們在一起玩過。”
“我們小時候一起玩過?”聽他這話,我更加有點想不通了。
他點頭,繼續說道:“我們不僅一起玩過,而且還不止一次,差不多五六次那麽多,隻是你不太合群而已。”
“有五六次那麽多?”我像是在聽天書一樣看着他。他點頭,我沉默了。他說的話,和秦家大小姐說過的話沒什麽出入。我們是在很小的時候,有過照面。但是即便再小,見過五六次的話,我也該多少有點印象吧。可是事實上呢?我連半點印象都沒有。
之前,隻有一個人這麽說,我可能還會質疑這話的真假程度。然而現在,又多了一個這樣說的人,我又怎能去懷疑?我扪心自問,“難道,真的是我失憶了?要不然,我怎麽會連小時候的發生的事情一點都沒有印象?”
“诶~诶诶~”他見我一直沉默,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見我回過神,笑着說:“王澤,你該不是把小時候的事情都忘記了吧?”
我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該說是還是該說不是。而且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我遺忘了,還是我從來都沒有小時候。但是不對啊,按理說每個人都該有小時候的啊。
“算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他見我始終不說話,歎了一聲,朝我又伸出手來,“你說不認得我,那現在我們再認識一次。我叫沈永明,沈家阿三的獨子。”
見他突然這樣,我也有點疑慮,不過還是伸出了手,這是做人的禮節。
“好!我是王澤,以後叫我阿澤就行。”我微笑着回應道。
他點點頭,朝我笑了笑,“阿澤”,接着開始自我介紹道:“我這次來,是代表沈家和秦家談判的,沒想到會碰到你。”說着他又看向我,“對了,你們這是和秦家達成合作協議了嗎?”
我不知道他是無意還是刻意問到這個問題的,反正有點驚訝。我望着他,遲疑了很久,才喃喃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基于自我本能的保護,我沒法跟他說清楚。可是又考慮到之前那麽好的氣氛,怕再這樣聊下去會使我們之間産生隔閡,隻好又笑着補充道:“這個,都是王麟安排着手的,我就是個打醬油的。”
他惋惜地歎了一聲,不知道是對我的命運歎息,還是對他未能從我這裏探到消息感到失望。我們彼此沉默了一會兒,他又道:“我現在要去找秦家談談,你要不要一起過來。”
我沒有想到他居然會邀請我一起,很驚訝。也想去見識見識,可是一想到就這樣跟他一起走過去,萬一被王麟看到,又得數落我的不是了。于是笑着說:“我看還是不要的吧,不然給王麟瞧着,也不好說了。”
“恩,這也是個事。”他肯定地點了點頭,“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勉強你了。我先走了,有空咱再聊。”說着便邁步往王麟那裏走去。
我轉身,望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視線裏,心中卻是湧起一股莫名的惆怅。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的話語勾起我對兒時記憶的想念。我停在那裏,望着那空白的世界,發呆了很久很久。
等天色漸漸轉晚,落日的餘晖灑下,我邁出了那過于沉重的步伐。
我心事重重。以前,我從來沒有思考過我是否遺失了兒時的記憶,因爲那時候有炳叔陪我,有沒有那段記憶都不重要;即便是後來,炳叔離世之後,我也因爲一直在追尋着他離奇死亡的真正原因,從來沒有機會去想這些事情。可是就在今天,偏偏有人和我提起了小時候的事情,而且他們說的有聲有色,很像那回事。是他們讓我意識到我也有過小時候,可那段本該是刻骨銘心的記憶,不想卻被我遺忘了。
我嘗試過去尋找他們,可是不論我如何深挖,腦海裏始終都找不到一丁點關于她的痕迹,仿佛她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我一直低着頭緩慢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回到了秦家營地的帳篷裏。
當時黃三已經醒了,秦雙還是不知去向。老黃見我回來,好像是說了一句話,不過到底是說的什麽,因爲當時的我心不在焉,也沒聽清楚。我猜他也不會是和我說什麽大事情,也就懶得去問,直接就躺到了地上,閉上了眼睛。
奈何我數了數千隻綿羊,也無法睡去。我想,可能是沈永明他們的話,被我聽到心裏,惹得心情浮躁吧?
我安靜地躺着,盡量讓自己的内心變得平靜。外面的晚風不知停歇地吹着,撲打着帳篷的邊邊角角,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那些盜墓的旅人,似乎也都在忙,總能聽到一些木棒鐵器撞擊的聲音混雜着風聲、談笑聲婉轉而來,抑揚頓挫、好不動聽。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忽然由遠及近而來。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在靠近帳篷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接着,我就聽見了老郭那極不悅耳的嗓音,“你老闆呢?”顯然,他是碰到了老黃。老黃慵懶地回他道:“小哥他在裏面睡着了,你有事嗎?”
我想,他來找我,肯定是來叫我去參見三方的會談。那會兒王麟就和我說過,叫我等會兒過去,可是中間我遇見了沈永明,聽他一席話,我是心情全無。
我聽見老郭歎息了一聲,又道:“睡着了的話,那就算了吧。”顯然,從他那看似無奈的嗓音中,我聽到了他對我的鄙夷、不屑和厭惡。那一刻,我真想沖出去告訴他,我沒睡,我不過是心裏有些煩,想靜一靜。
老黃猶豫道:“那要不我叫他一下!”
老郭打斷了老黃的提議,他說:“算了,也沒什麽事,讓他睡吧。”他一說完,我就聽見他那沉悶的腳步聲開始響起,接着越走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我想,老郭肯定是走了。不然,也不會久久都沒有聲音傳來。
我繼續躺在那兒,閉着眼睛。我睡不着,不過我能做的,也隻是盡量讓自己内心平和,不去想太多的事情。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我聽見了簾子掀動了一下,一個人走了進來。我沒有睜眼去看他是誰,我仍是安靜地閉着眼睛。等了一會兒,我又聽見簾子被掀了起來,那人又踩着碎步走了出去。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我不知換了多少種計數方式,可哪一種都不行,都無法讓我安睡。我心中的事情實在太多,除了調查炳叔死亡的真相,查清那個神秘圖紋的意義之所在,我又在意起自己兒時的記憶來,而且此刻,還特别關心他們這次商談的結果如何。
我晚上是在秦家營地裏吃的大鍋飯,那時候會談已經結束,沈永明也已經離開。至于會談結果,上面一直保密,這些做下屬的沒有一個知道,我問了幾個都是搖頭,後來沒辦法,我隻好開口去問王麟,王麟告訴我秦家和沈家談崩了。還說我們這次和秦家結盟,可能會因此得罪沈家,但是事已至此,隻能是硬着頭皮往下扛了。
我聽到這樣的結果,也是一陣惋惜與遺憾,但也隻能如此。
當天晚上,王麟又過來找我了。他不知道從哪裏搞來好些個背包,他分了一部分給我,說這是他叫老郭準備的裝備,先分下來,叫我們先熟悉熟悉。
我自然是對他表示一番感謝。在目送他離開之後,我就和秦雙、黃三一起研究這些裝備來。因爲是王麟準備的東西,我多少有些不放心,還是先确認一下比較好。确認之後,才發現我的憂慮是多餘的。
但總有些事情,是沒法預料的。我以爲那一天會是暴風雨前最平靜的一天,可結果,并不是這樣。那一天晚上,我們睡得好好的。突然之間,就聽見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是行話,意思是“起火了!”
我第一個被驚醒,還沒明白到底怎麽回事,就聞見一陣濃烈的塑料燃燒時發出的臭味席卷而來,緊接着是如潮水般撲面而來的熱浪。我當時就慌了,再看黃三二人,還睡得死死的,心下大氣,一腳就踹到二人身上。
他二人迷迷糊糊地醒來,見到如此情形,也不廢話,連忙提起行李,随我跑了出去。出去之後,我便發現,外面除了我們這頂帳篷之外,另外還有五頂帳篷也被點燃了。火焰熊熊燃燒,紅光染紅了半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