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長也是一個熱心腸的人,雖說隻是将就一下,可也準備了三五個菜招待我們,這倒讓我有些受寵若驚。我們一邊吃一邊聊,不過聊的都是一些邊邊角角的瑣碎事。也是通過閑聊,讓我了解到老村長姓鄧,跟我同鄉,也是洛陽人。隻是插隊到這邊以後,跟老家那邊的聯系就少了,後來父母又不在了,漸漸的就和那邊斷了聯系。
鄧老一聽說我也是洛陽的,當即來了興緻。他說有好些年沒有聽到家鄉話了,甚是懷念,希望我能說幾句聽聽。這倒讓我犯難了,雖說我在洛陽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是不錯,但我一直都用普通話,幾乎不說家鄉話。隻是如今,望着他那滿含期待的眼睛,我又不好意思掃了他的興,隻能撿幾句常用的來說說。
豈料我的家鄉話水平實在太差,連幾句常用的都說不流利,就像個剛學會說這話的外鄉人。說完我就提心吊膽地望着鄧老,生怕他追問起緣由,可誰知他不僅沒有察覺到我的失誤,還竟然一個勁地誇我說得好,還說要慶祝一下,特意把他珍藏了許多年的老酒拿出來給我們品嘗!
說不清到底是因爲酒的緣故,還是因爲人的緣故,總之我喝了還不到兩碗,就醉醺醺地倒了下去。
……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硬闆床上,而黃三卻不在旁邊。這情景讓我一下子就聯想到了那些電視劇裏經常上演的情節,這個看着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老村長,其實根本是一個有着特殊嗜好的殺人狂魔,而我偏偏就給他的表象特征給迷惑了,着了他的道。想到這裏我也是一陣害怕,連忙往身上到處摸索起來。
這一摸,又讓我有些困惑起來,因爲我所有重要的東西,包括我那命根子,都好生生的還在,不像是被人擺了一道的樣子。可是如不是着了道,爲何不見黃三?我想了想,覺得還是該出去瞧瞧爲好,于是坐起身,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便下了床。
我從内屋走出來,發現外面的世界早已夜色彌漫,到處是漆黑一片,除了幾戶人家透出的零星昏黃的燈光。山裏的秋夜,有些寒涼,我走了沒幾步,便被這寒風侵染,噴嚏連連。
我想用手捂住,奈何爲時已晚,主屋的燈亮了。中間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主屋的門也打開了,鄧老半裹着睡袍走了出來,瞧見是我,問候道:“醒了?”
我本能地點點頭,也沒說什麽。他見我睡眼惺忪,又道:“來,進來坐會兒吧。”我看着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跟着走了進去。他倒了一杯茶水,端來給我。我望着那杯熱氣騰騰的茶水,出神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鄧叔,我那随行的朋友呢?”我是懷疑他,不過再還沒有确定他是壞人之前,出于禮貌,我仍是叫他鄧叔。
他怔了一下,笑着道:“我說你是怎麽了?原來是擔心小黃啊!他沒事,在老包那。”
我見他泰然自若的神情,也很錯愕,不過,我更驚訝的,是他竟說起了那個畫家。我問道:“怎麽,包老先生他醒了?”
“那倒沒有。”他當即否定了我的猜測,解釋道:“主要是我這邊住的地方不夠,就讓他去老包那邊住下了,也順便幫忙照顧下老包,省着出了什麽意外。”
我那時也不知道咋的,總之一聽到那畫家的事情,腦子就轉的特别快,當然也聽出了他這句話裏蘊含的其他的信息,忙道:“怎麽?難道以前出過什麽意外?”
他沒有想到我竟然會有此一問,一下子被驚到,不過很快恢複過來,他歎了一聲,似是而非道:“也算不得吧。”
我點點頭,也沒追問,因爲我知道,便是追問他也會選擇搪塞而已,不過心中卻已經有了答案:在以前,肯定是發生過什麽事。
他見我不問下文,也有些驚訝,沉默了一會兒,便道:“小兄弟,你且在這坐一會兒,我去廚房給你熱點吃的。”說着便起身往外走去,我連忙拉住了他。
“不用了,”我說,“我們等會兒說不定就要走了。”
“這會兒走?”他看着我,很是不解道:“這天都黑了,不太方便吧?”
我說:“不礙事,我們帶有電筒。”我擔心再多待下去,他肯定又要說一些其他的問題,連忙告辭而去。我很快找到了老黃,他果然在老畫家那裏,不過睡得跟死豬一樣,根本擔不起照顧人的事。我使勁推了推,可是他根本醒不來,而且嘴裏還迷迷糊糊地說着些夢話。我見時間緊迫,不可能慢慢等他醒來,幹脆狠狠地拍了拍他。
他那一身肥油,拍的我的手也生疼,不過好歹算是把他給弄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見是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像是記起了什麽,說道:“小哥,你怎麽過來了?”
“趕緊起來,咱們要走了。”我沒有回答他,一把扯開了他的被子。
他掙紮着坐起來,懷疑地往窗戶外瞅了瞅,結果發現外面的世界黑漆漆的一片,沒有半點光亮,分明是夜色正濃。看清了這一切,他就把目光移向我,開始了讨價還價。
“現在?”他憨憨地笑了笑,見我沒反應,又說:“小哥,這個點走有點不合适吧,天都這麽黑了。你看我們要不這樣,今晚就在這歇一晚,明早天一亮,我們就出發。”
我斷然否定道:“不行,就現在走,時間剛剛好。”
他見我态度堅硬,雖然不太情願,但也沒有辦法拒絕,畢竟我是他老闆。可是他的行動,實在有些拖拉之嫌。我對他這般消極怠工的态度,很是不放心,爲了更好的開展計劃,隻好出聲提醒道:“老黃,你别忘了咱們是做什麽的。”
黃三雖說木讷,但也不至于太過蠢笨,而且經由陳歸一的特訓之後,他多少也開了一些竅。聽到我這句話,他便知道我後面還有下文,動作也麻利起來。
我見他收拾好,便提起步子,往外走去。出了老畫家的院子,更是加快步伐,往村子外行去。
黃三見我走得飛快,他很難跟上,有些急了,一邊跑一邊喊,“小哥,等等我!”他好不容易追上我,氣喘籲籲地問我:“小哥,咱們就這樣走,也不跟鄧老道個别嗎?”
我說:“不用了,我過來的時候已經說過了。”
他聽我這樣回答,便不再說什麽,隻是安靜地跟着。
山裏很靜,掉針可聞。我一路走着,也沒有擰開電筒,生怕這電光也會驚擾到這村子的甯靜。借着稀薄的星光,我們一步步往村子外挪去。但盡管如此,仍是鬧出了一些動靜,驚起村子裏的一陣陣犬吠。
我不敢停留,因爲我知道停下來,犬吠聲會持續的更久,驚醒的人就更多。
我邁開步子,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一直往前走着。漸漸的,我們将犬吠聲甩在身後,漸漸的,我們除了自己的腳步聲,聽見的便隻有微弱的風聲。
這樣徑直走着,走到再回首,望着村子裏的零星燈光,慢慢地縮成一條線,一個點,直至消失在視線中,我才擰開了手電筒。這一擰開,崎岖的道路,也變得清晰起來,怪石嶙峋,兩邊枯黃的雜草叢生。
黃三可能也察覺到我們離開村子有段距離了,按理說也算是到了安全區,便跟上我,探聽道:“小哥,這古墓的地點,你知道了嗎?”
我說:“不知道。”
“不是吧?”黃三不可思議地看着我,問道:“你當真不知道?”
我點了點頭,說:“是的,我确實不知道。”我沒有騙他,也不想騙他,我确實不知道那個古墓在哪。
他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坦誠地告知他“我不知道”,有些小失望,不過很快,他又冷靜下來,問我道:“那我們該怎麽辦?”
“沒事,”我安慰他說,“我們繼續往前走。鄧叔不是說過那個古墓就在對面那座山上嗎?我們先過去,一切到了山上再說。”
他歎了一聲,說:“好吧。”
他的聲音有些無奈,像是一個無助的人發出的哀歎。我不理解他爲何會這般沒有信心,可是眼下,我們隻能依靠我們自己。
我說:“老黃,記住我們是幹嘛的,我相信這點事難不倒我們。”
黃三沒有說話,他隻是低垂着腦袋,好像很是受教的樣子。
我也不再說話,隻是繼續往那座山上行去。說起這次行動,我們準備的并不充分,也許根本談不上什麽準備,而是臨時敲定的行程。我也知道就算我們找到那個古墓,這想要進去,也是極爲艱難。可是,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因爲一旦到了白天,或者回去準備了東西再來,村民們肯定會發現我們,舉報不舉報不說,但想要安靜地找些東西,怕是不可能的了。
我們又走了好一會兒,總算走到了對面那座山上。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這座山遠非我猜想的那樣,光秃秃的一片不說,也沒個特别的風水格局,根本不像是一個能埋人的好地方。我停了下來,一陣失神。
“小哥,咱們會不會是來錯地方了?”見到這荒涼的一幕,黃三也有些懷疑。
我知道他的意思,這裏的地形及構造,一眼便能望穿。倘若一切真如鄧老故事中描述的那樣,包老畫家是在這裏寫生發現的古墓,那這座古墓肯定早被人造訪了千百遍,如今很可能什麽都不會剩下。除非他說了謊!那座古墓根本不在這裏。可他爲什麽要說謊呢?完全沒有說謊的必要啊!
如果這樣理解,鄧老沒有說謊,隻是我們理解錯了。
念及此,我又重新分析起鄧老的那句話,“那時候我們村子對面,有一座很大的山,他就經常去那一帶寫生。我記得有一次,他寫生回來,找到了我,跟我說他在山那邊發現了一個古墓,希望我能帶頭找幾個人跟他一起去挖。”
“寫生?”“山那邊!”我将整句話中最關鍵的兩個詞跳出來,反複念叨了很久。忽然,我隻覺腦中靈光一閃,大聲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