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氧化”,這是我頭一次聽說這個詞語,不過用它來解釋我遇到的那些離奇事件,一切都會得容易起來、毫無破綻,就像是量身定制的一樣。可是有一點,我始終想不明白。那就是爲何我可以看見因超氧化而“隐形”的小何,而阿貴他們卻不能?
我心頭一陣疑惑,想來想去,心中忽然冒出一個極其不可思議的想法:“難道——難道我很特别?”
“老闆?”見我一直不出聲,老馮不禁擔心了起來,他問我,“你怎麽了?”
我回過神,尴尬地笑了笑,“噢,走神了!”
“嗯嗯,”老馮看着我,又說:“你現在大概懂了是怎麽一回事吧?”
我點點頭,心說我自然懂了他所說之事,不僅如此,我還在另外的事上,也有一些全新的想法。比如說那個“隐形”的小何,之前我一直自我安慰說那是幻覺,而如今,我終于不用再給自己找任何借口,我相信那是真人,他做的一些動作,都是有意義的,隻是那些意義,當時被我曲解了而已。
第一次,在小廟嶺營地附近的樹林旁,他一直看着我,是發現我在看着他,他好奇,他可能自從變得“隐形”後,便再也沒人注意到他,可是沒想到我竟然能夠看見他。他朝我做刀抹脖子的動作,其實是在向我示意進入帝陵危險,可能他白天一直在觀察我們,發現我們在挖洞,準備進入帝陵,他無法言語,隻能靠手勢警示我。可不想卻被我誤解爲惡意,還開槍射傷了他。
第二次,在外城迷宮疑陣中,他可能是覺得我射傷了他,心有委屈,想跟我開個玩笑,所以跟我比了個手槍射擊的動作。其實也有可能那根本不是玩笑,而是一種傳達危險的暗語,可不想還是被我誤會。我沒有幫助隊伍分辨出他的真實意圖,違背了他的意願,還是義無反顧地朝内城進發。
第三次,在祭祖聖殿中,我們遭遇危險,外面突然的一陣槍聲,很有可能就是他第三次幫助我們。
第四次,在銅制建木上,我們走投無路,又适逢怪蛇追蹤,他又一次出現,向我招手,給我指明另外的出路。
第五次,我懷疑我被巨蛇攻擊,摔落山崖,跌入水中,意識沉睡的時候,也是他把我從水中救了出來,給我做了簡單的處理,他甚至一直在旁邊守着我,要不然,這深山之中,那麽多兇猛野獸,我又豈能安全地躺在那裏,一天無事?
若是他搭救的我,那麽他一定順帶救了徐東和阿貴。爲什麽恩人卻說隻發現了我呢?難道阿貴和徐東,當真給巨蛇吞食了?想到此處,不禁一陣凄然。
第六次,或許可以理解,其實是第一次。林天海在野棗樹下未能挖出通道,其根源,是因爲“隐形”的小何做了手腳。早在五年前林天海他們離開後,小何就移動過那株小樹,試圖通過這種方法隐藏正确的入口,好阻止日後他再次進入帝陵。可是不想,五年以後,林天海還是帶着一批人來到了這裏。
……
他做這一切,隻是希望世人不要進入這座帝陵。如果說,這其中存在什麽門道,那一定是在五年前,他挖掘那株正進行“超氧化”現象的銅制建木枝桠時,受到了某種影響,也因此接受了整座帝陵的意志,成爲這裏的護陵人。但如果僅僅是護陵人這麽簡單,那他爲什麽又要給我指明逃生出路呢?想來一陣迷糊。
“老闆,你不是要跟我說這次的離奇經曆麽?”老馮晃了晃我,說道:“怎麽又不說話了?”
我搖頭,尴尬地笑了笑,“說,我這就跟你細說。”接着,我便将當初進入秦嶺,陳歸一臨時指派三項任務,以及我遭遇盜墓小團隊,成爲俘虜,和他們一起進入帝陵等種種的種種,全都給老馮說了一遍。不過,關于帝陵中的事,我也是說一半藏一半,像隻有我能見到的那道人影,像巨蛇逼人下跪,我直接略過去不講,而其他出現巨蛇的地方,也換成普通的怪蛇。如此一來,整個經曆的離奇詭異程度又降低許多,就像一劑珍貴的湯藥,去掉其中的精華一樣,失去了原有的味道。聽着聽着,老馮竟不覺打起了哈欠。
我想他肯定是覺得這個故事索然無味,聽着很沒勁,不願發表任何評論。
不過這也正是我希望他體會到的感覺,我不想他聽後又啰哩啰嗦個沒完。
果然,等我把所有事情講完,老馮也沒露出什麽驚訝的表情,他依舊哈欠連連,見我半天不說話,這才意識到我可能已經講完,于是問我,“講完了?”
我說是,他也沒有追問什麽,我本來也希望如此,所以自然不會多嘴。
至此,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我們又坐了一會兒,見秦雙和黃三還沒回來,我又問起了他我交代的事。他知道我說的是紋刻的事,也沒回答,隻是從櫃台下面捧出一個油紙包裹的東西。我好奇地看着他,心說這是什麽?
老馮小心翼翼地拆開油紙,我看到裏面放着好幾張拓片,拓片上全是隸書文字,我看不懂上面寫的是什麽意思,也沒急着去問,因爲我知道老馮一定會告訴我。
我要做的,隻是安心等待。果然,老馮把拓片按順序擺好之後,就開始向我解釋起來。他說:“老闆,這些拓片是我從一個傳記孤本上拓印下來的。”可能想到信息來源不可靠,他又補充道:“這個傳記孤本的編撰者,是漢武帝時期的一位蘭台令史,隻因其人不如司馬遷那等出名,所以後世知曉的人并不多,他撰寫的東西,真假程度,我也不敢保證。”
我心說曆史本來就是勝利者的言論,不能完全信任,所以很多人都喜歡探究野史。何況這又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的記錄,可信度更是大打折扣。不過眼下我已從武帝陵中得到了一些線索,聽一聽這史料記載的信息也無妨。想到此處,我點點頭,“先說說看。”
老馮沒了顧及,便不再猶豫,一口氣把這些拓片的内容全部說完。我見他說得通順,心說這老馮肯定是在家演練了無數次。
等他講完,我也大概知道了是怎麽一回事。
這些傳記孤本的拓片,大概講了兩個故事,這兩個故事之間的時間跨度有點大,不像是一個整體,倒像是從整部傳記剝離的兩部分。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元鼎六年(前111年),是說讨伐南越的部隊返回,向漢武帝進貢的事,此事着重描述了伏波将軍路博德進貢時的一番震撼場景。
第二個故事發生在元封四年(前107年),是說漢武帝聽《佳人曲》,迎娶李夫人,甚是歡喜,重賞李延年之事。至于給李延年的賞賜何等豐盛,傳記中記載說那本是由伏波将軍路博德進貢給漢武帝的仙靈之物。
這兩個故事,其一早在之前黑城附近的地下峽谷樓船中得以證實。其二,又同我在武帝陵石室内得到的線索相吻合,所以拓片記錄之事,值得相信。
而且老馮,居然當真能從曆史的廢墟中找到這相關的資料。他的忠誠,他的能力,值得欽佩。
老馮見我用異樣的眼光看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怎麽了,老闆?”他問我。
“沒事,挺好的。”我回應道。我望着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那這曆史延續的事件,可有詳實的報道?”
老馮撓了撓頭,爲難地說道:“這個,我沒找到。”他看着我,沉思了片刻,又說:“我想這李延年雖然死了,但漢武帝賞賜給他的東西不一定就丢了,很可能還在他的手中,于是又查了一些關于他的史料,結果仍是一無所獲。”
我對老馮的表現很是滿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贊許道:“老馮,這事你做的很好。”但他卻以爲我是在安慰他,也不說話,隻是低的更低。
見他會意錯我的意思,我也一陣不安,心說這不是要逼我說出武帝陵石室中發現的線索說出來嗎?而且反正這事早晚得找他商量,要說倒不如趁着現在,想到這裏,我又拍了怕他的肩膀,“老馮,其實我這次意外之旅,也是有收獲的。”
老馮聽我這麽一說,也微微擡起頭,看向我。
我點了點頭,悠然道:“我這次,也得到了一些線索。這線索前半部分跟你說的一樣,是說漢武帝将這個寶物,賞賜給了李延年。但後半部分,我有些不理解。”
“爲什麽?”老馮來了精神,他問。
我想了想,說:“我得到的消息,是這樣說的,漢武帝收到了路博德進攻的神秘寶貝,他賞賜給了自己的寵臣——李延年。後來李延年瘋了,殘忍殺害了法雲寺的七十二口僧衆。他說這責任怪他。”
“這樣嗎?”老馮喃喃道。
我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意思,沉默了片刻,隻好将我和阿貴進入地獄之門,發現那些文字的事情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