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柱粗十餘米,枝丫繁茂,高不知幾許,頗有直插雲霄之意。
林天海見狀,也不遲疑,直接就順着青銅枝桠往上攀登。我們見他上去,一陣猶豫,也緊緊跟上。
不想林天海竟爬得飛快,自從蘇醒後,他的精力特别旺盛,好像有使不完的勁,三五個呼吸間,就将我們遠遠甩在後面。我見這樣下去,大家遲早會走散,連忙大喊道:“海叔,你慢點,大家都要跟不上你的速度了。”可是他卻像沒有聽見一樣,依舊我行我素地往上攀着。我實在沒辦法,隻好舉起獵槍,對着虛空開了一槍。
“嘭!”槍聲在這空曠的地下世界格外嘹亮,震耳欲聾。
林天海終于頓了下來,他回頭大聲問我,“小兄弟,怎麽了?”
“海叔,你爬得太快了,我們都跟不上了。”我解釋道。
林天海不說話,看樣子是意識到了自己爬得太快了,他幹脆停在那裏,等我們。
我們往上爬了好一陣,總算趕到林天海所在的那根枝桠上。阿貴喘着氣道:“二叔,停下來歇一會兒吧!”
林天海掃視了一眼衆人,“好,就歇十分鍾。”我們點點頭,找着身邊的青銅枝桠坐下,補充體力。阿貴從背包裏取出一塊鍋盔(一種陝西大餅),掰成幾塊分食給我們。如今,也就阿貴背包裏還有點生活物資;徐東和林天海的背包,在巨蛇襲擊下,都不知被弄去了哪裏。
我咬了一小塊,但不知爲何,覺得難以下咽,又遞還給阿貴,叫他收起來。
可阿貴還沒有裝進背包,就被林天海一把奪去,塞到嘴裏,也沒咋嚼就吞了下去,吃完還理直氣壯地對我說:“怪不得沒勁,這樣挑食。”
我懶得同他争辯,背靠着青銅柱,閉上了眼睛,準備小眯一會兒。
然而就在這時,徐東突然驚叫道:“快瞧,這樹上有畫。”
我對這裏記載的一切都感興趣,一聽徐東說有畫,就趕緊湊過去。其他人比我更快,我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圍成了一團,我好不容易見縫插針,找到間隙,瞄了一眼。
“原來是三青鳥的圖騰啊!”我感慨道。
衆人看我,徐東問,“你認識?”
“那可不,”我笑着說:“神話小說我看得多,上面經常出現這種圖騰。”
徐東不再懷疑。阿貴看着我,忍不住道:“西王母的三青鳥,怎麽跑到漢武帝的陵寝了呢?”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林天海笑着說:“西王母好歹也是一方仙人,漢武帝尊崇神仙之道,在這建木上刻繪出三青鳥的圖騰,也不奇怪,說不定等會兒,還能見到伏羲的人面蛇身圖騰呢!”
“噢,”阿貴喃喃應道,也不再問。林天海說,“走吧,時間到了。”
我們繼續趕路,果然,往上沒走多遠,我們真的見到了伏羲的人面蛇身圖騰。後來,又陸續見到三足烏、九天鲲鵬、麒麟以及其他珍禽靈獸的圖騰,但是見得多了,衆人也就有些麻木了。
往上又爬了大概一百米的距離,下方的徐東忽然催促起來,“快一點,你們爬快一點。”我一陣疑惑,心說他這是怎麽了?還沒來得及發問,他就已經趕超了我們。他一陣慌張,着實吓到了我,“怎麽了?東叔。”
“我……我剛才……好像……好像見到大老鼠了。”徐東戰戰兢兢地回道。
我聽了也是一陣驚訝,心說這一路靜悄悄的什麽怪東西都沒見着,他竟然看到老鼠了。但轉念一想,之前在上層地宮的右之配殿中,我們見過大老鼠的屍骨,這一路也沒有遇到過一隻,莫非真的全部生活在這裏?不覺也是一陣不安。
“你在哪見到了它們?”我好奇道。
徐東指了指下面的青銅枝桠,說:“剛才就在那。”
我往下看了一眼,沒發現有老鼠,不過我不會懷疑他的話。因爲老鼠屍骨是有,老鼠也肯定有,我相信徐東不會騙我,因爲這樣于他于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恩,我們爬快點。”我們加快速度,可再往上看,林天海早就不見了蹤迹。
“阿貴,你二叔呢?”我在下面喊道。
阿貴說:“在上面呢。”
我一陣郁悶,這林天海到底是怎麽了,都說了叫他慢點慢點,大家好一起,他怎麽就是不聽呢?我對阿貴喊道:“叫他等一等啊!”
“我喊了,可是他不聽,叫不住。”阿貴委屈道。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我也沒啥好說的,隻能和徐東繼續往上爬。爬了一會兒,徐東突然停了下來,我以爲他是累了,想停下來歇一會兒,便停下來等他,可是等了一會兒,我覺得歇息的差不多了,再歇息下去的話,估計連阿貴都要跟丢了,就去拉他,可誰知道,他死活都不願意走。
“你怎麽了?”我問他。
他拿手指着一個方向,渾身顫抖,也不說話。我将手電筒移向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别人,而是之前跑掉的老杜。我不知道當初他究竟是自己割斷繩子逃跑的,還是有人故意放他走的;也不知道他逃走後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麽事;更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到達這裏的。但現在,随着他的死亡,這一切都變成了無法解開的謎題。
老杜如同串起來的烤羊,倒插在一根青銅枝桠上,渾身鮮血淋漓。
這一幕,和壁畫上所繪的圖畫是那樣的相似,也難怪徐東會恐懼,會害怕。
我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東叔,這是巧合,别想多了,我們走吧。”我伸手去拉他,可是他還是不肯走。沒辦法,我隻好喊阿貴等等,可是喊了半天,也沒聽到阿貴的回音。我把手電往上一照,結果也找不到他們的蹤迹。
我心頭一陣大慌,又拉了拉徐東,想說服他跟我一起往上爬,路上也好有個伴。可是叫我失望的是,徐東卻就地坐了下來,看樣子是不打算走了。
這時,我也聽到了老鼠的吱吱聲,我知道它們真的要來了,于是大叫道:“東叔,快起來啊!再不走的話,就真沒有機會離開了。”可是徐東卻依舊神情漠漠地坐着,像是已經放棄了。老鼠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了,我也知道,再不走的話,真的會折在這裏,于是歎了一聲,便不再管他。
我心說對他,我已經仁至義盡了,然而剛爬過一個樹杈,又有些于心不忍。我往後退了兩步,把那把獵槍硬塞給了他。
“保重!”我說。
徐東空洞的眼睛轉了兩轉,他抱緊懷中的獵槍,意味深長地說:“小心老海,他可能已經不是老海了。”
我點點頭,沒有多說,開始往上爬。我心說不管林天海還是不是林天海,但此刻,我隻能以他指的路爲目标。我必須堅信這棵銅制建木便是另外的出口,我必須相信隻要我一直這樣爬,就準能爬到外面的世界去。
往上又爬了十來個枝桠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了一陣槍聲。那槍聲斷斷續續,響了三五下,我說不清是徐東解決了老鼠,還是他被老鼠解決了,但現在我已無暇去顧及他,我隻能一如既往地拼命往上爬。因爲一旦不爬,一旦被那些老鼠追上,我絕對沒有絲毫生還的希望。
我爬着爬着,也不知爬了多久,竟撞着了阿貴的屁股。“你怎麽了?咋停下來了?”
阿貴指着一個斷裂的枝桠說:“二叔……二叔他……他……他掉下去了。”
原來,我們見到老杜“倒挂金鈎”那會兒,我喊阿貴等等,他也聽見了。隻是當時,林天海一直停不下來,阿貴也沒有時間回我,他一心想追上林天海。可是林天海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追不上,很快就和林天海斷了聯系。等再次看到林天海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一根水平的青銅枝桠上,還在一直往前走。
照那情形,他遲早是要掉下去的。阿貴心中不安,喊他停下。可是林天海卻隻是回頭朝他詭異一笑,然後又朝前爬去,一直爬到青銅枝桠的頂端,雙手像果實一樣,倒挂在青銅枝桠上。整件事情的經過,和壁畫上描叙的内容完全一緻。
阿貴既傷心又害怕,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爬過去幫林天海。可是還沒爬上兩步,就聽見了青銅枝桠斷裂的脆響。形勢危急,阿貴再顧不上林天海,趕緊往回撤,剛挪回來,林天海所在的那個枝桠就掉了下去。
我聽着他略帶哭腔的把事情說完,心中也是五味雜陳,不知道是該慶幸喜悅還是該惋惜難過。
但林天海,真的掉下去了嗎?我覺得不可能,因爲我沒有聽見任何東西掉落的響聲,我覺得那股枝桠很可能卡在其他的枝桠上,很有可能林天海還活着。可是一想到徐東的那句話,“老還可能已經不是老海了”,我心中就有些抵觸。
我拍了拍阿貴的肩膀,說道:“阿貴兄弟,沒關系的,那個人已經不是你二叔了,他掉下去于你我都好,若是他沒掉下去,我們後面的路就更難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阿貴抖落我的手,瞪着我。
我面不改色道:“阿貴兄弟,你心裏難道就沒有疑問嗎?自你二叔醒來後的種種,你就沒有發現嗎?”見他沉默,我繼續分析道:“依照本能,人們醒來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會問這是什麽地方或者是怎麽到這裏來的,但你二叔卻什麽都沒問。而且我記得沒錯的話,他還是第一個說出那建木是銅制的,他又是怎麽知道的?還有他做的那個怪異的夢,他醒來後超越常人的旺盛精力,以及你說的他那詭異的一笑。這種種的種種,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我一下說出諸多疑點,阿貴也沉默了,可能經我這麽一提醒,他也覺得那個人已經不是他二叔了,隻是一時半會兒還難以接受而已。時間不等人,我們不能再這樣耽擱下去,見他情緒漸漸穩定,我忙說:“阿貴兄弟,我們走吧,再不走老鼠都要追來了。”
阿貴點點頭,一手攀着枝桠,正要往上爬,又似乎想到了什麽,停下來問我:“東叔呢?”
我往下面看了一眼,那青銅枝桠上,早沒了徐東的蹤迹。隻有幾隻體型巨大的老鼠,沿着樹幹往上爬。時間已經不容我細細跟他說了。“來不及了,阿貴,我們先離開這,等會兒有機會,我再跟你說東叔的事。”
他可能也知道形勢緊迫,點點頭,也不再問。
我們一路往上爬,爬着爬着,竟不自覺停了下來。因爲,我們上方已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