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藏身棺椁，我和徐東聊得興起，阿貴突然一聲尖叫。他總是這樣，一驚一乍的，吓壞了我。“真不怕把蛇給招來嗎？”我氣憤地看向他。

阿貴沒說話，隻是拿手指着棺椁正中的那口棺材。

那是一口漆黑的棺椁，先前不知是什麽情況，但是現在，它明顯開了一道口子。

我們最初進入棺椁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棺材的事情。因爲漢武帝的陵墓，在興平縣已經被發掘出來；所以眼前的這個棺椁，要麽是空的，要麽就是藏有厲害的機關暗器，根本不值得冒險打開。然而阿貴，竟然将它撞開了。

“怎麽回事？”徐東也問道。

阿貴小聲說：“你們來看看，看看就知道了。”

我一陣厭惡，不知道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但是因爲太好奇，還是走過去瞅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棺材下面，竟然是一片空洞洞的黑暗。沒有人知道這黑暗究竟延伸至何處，是另外的出口，還是更深層次的地獄？我不敢想，隻能瞥向一旁若有所思的徐東。“東叔，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們可能碰到了絕世無雙的帝陵設計。”徐東淡淡地說道。

我問，“那是什麽意思。”

“棺中藏天，聽說過嗎？”見我不理解，他又緩緩解釋道：“棺中藏天，是一種比較少見的帝陵式反盜墓策略。通常是在同一塊風水寶地，同時建造兩座地宮，一座上一座下。不過爲了保證兩座地宮氣運貫通，必須将兩座地宮的主棺連接起來。一般情況下，盜墓者發現這種帝陵，隻會在上層地宮活動，而不打擾下層地宮。隻是這種帝陵建造起來，不僅耗費巨大，而且耗時頗多，曆史上很少有人使用。也虧得是漢武帝這種在位長達54年的皇帝，一般的帝王還真沒哪個有這麽多時間去籌劃這一切。”說完他一陣長歎，像是在感慨。

我望着他，不以爲然道：“東叔，照你這麽說，這雙層帝陵的規模可比茂陵大太多了，那漢武帝他是白癡嗎？放着這麽好的帝陵不用，非要葬在茂陵？”

“帝王的想法，又是爾等庶子想得明白？”徐東也是一陣輕笑。

我沉默了，的确，一代帝王的心思，絕非我等庸俗之人能夠理解。徐東見我不說話，也不再多說，而是從一旁的背包中摸出一隻手電筒，擰亮向棺中的黑暗照去。

手電筒的光線極其微弱，但一照之下，也能隐約看到一條石階往下延伸。我心說如果這裏真像徐東所說，是個“棺中藏天”的布局，那麽這條石階的盡頭，肯定就是另外一座地宮的椁室所在。我們此刻被困棺椁之中，椁外有巨蛇俯視眈眈，想要從原路返回已無可能，唯一的機會，怕是隻有進入下層地宮。

“我們下去吧。”徐東研究了一會兒，忽然提議道。

我點頭回應，正準備動身，卻被阿貴阻止。他說：“先别下去，我想到了一件事！”

“到底什麽事啊？”我不耐煩地說道。阿貴平靜地解釋說：“我記得二叔說過，這裏是一個還沒有完全建成的帝陵，也許下面的地宮隻建到一半呢？”

他這麽一說，我也有點印象。林天海确實說過這是個未完成的帝陵。我一直好奇他究竟是怎麽知道的，我心說難道他從這裏進入過下層地宮？但轉念一想，如果他之前進去過，那爲什麽不告訴我們這裏是“棺中藏天”的布局？爲什麽還會同意讓老杜帶路？想着想着，又不禁有些懷疑林天海，懷疑他是否隐藏了一些什麽？又爲什麽要隐藏？

想到這裏，我看了看林天海，他還在昏迷中沒有醒來。我又看看徐東，他同樣是有些遲疑，拿不定主意，因爲下不下去，隻是一個決定。但是這個決定關系到生與死，就讓人爲難了。

他沉默了許久，突然擡頭問我，“小兄弟，你覺得該怎麽辦？”

“我？”我尴尬地笑了笑，也是一陣爲難。他望着我，說：“怎麽想的，就怎麽說吧。”

我咬着唇，又看了一眼阿貴、林天海，最後說道：“東叔，至于下面的情況到底如何，恐怕隻有我們下去之後才能知道。但不管如何，如今想從上面走，還要安全，那是不可能的。我們隻能冒險，走下面試試，或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好！好一個柳暗花明又一村。我聽你的。”說着，他便動起身來，看樣子，是真的做出了決定。我見他往下走，連忙搶過他手中的電筒，說：“東叔，還是我先來吧，你有傷在身，不方便走前面。”

徐東沒有拒絕。我一手打着手電，一手端着獵槍，小心翼翼地步入黑暗之中。

我們走入棺中石階，四周頓時暗了下來，隻有一束淺淺的亮光在黑暗中緩緩前行。也許是因爲太過害怕，一路上根本沒有人開口說話。就這樣一直默默地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石階開始變得平坦起來，接着，我們就看到了一道環三面的石牆。

我心說這肯定是一口石棺的四壁之三，也沒猶豫，當先就爬了出去，徐東緊緊跟上，等徐東出來後，我們又想辦法把林天海給接過來，最後過來的才是阿貴。果然一切如同徐東描述的那樣，兩層地宮之間，通過兩口主棺相連。

下面這座地宮的主棺，竟是石棺。石棺同樣位于椁室正中，跟上層地宮不同的是，這個椁室之中，除了石棺，又另外擺放了兩口彩漆木棺，上繪龍鳳流雲紋。我很好奇這兩口彩棺中有什麽，但不知爲何，當時竟沒有人想去扒開棺蓋瞧瞧裏面。

我們爬出石棺之後，并沒逗留，而是直接出了椁室。

椁室外面，同樣是一座空曠無比的大殿。因爲大殿太大，而且手電光線又暗，所以我一時半會兒也沒想好該往哪裏走，站在那裏發呆。這時，阿貴突然叫道：“小哥，這牆上好像有字。”

我一驚，回頭看向他那裏，隻見他正貼着牆，手指不知在牆上摸索些什麽，而林天海則被擱在一旁，這一看我也明白了大概是怎麽一回事。很可能就是阿貴背着林天海太累了，又見我始終沒有确定該往哪走，于是把林天海擱下，準備歇一歇，不想竟發現牆上刻有字，所以喊我過去看看。

聽他叫我，我再沒有心思去思考該往哪走合适，而是直接走向了他，手電光線照射之下，果然見到他身邊的牆壁上，有幾道明顯的刻痕。

我半蹲下身子，湊過去問他，“什麽字，能認出來嗎？”

徐東也湊了過來，我們這裏，隻有阿貴對文字有一定的了解，懂一些古篆體，所以大家全都看着他，等他給出解答。

阿貴用手在牆上比劃了幾下，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找感覺。我們看着他，大氣不敢出，生怕驚擾了他。這樣過了一會兒，阿貴忽然擡起頭，說道：“有點像徹底的‘徹’。”他說的不大肯定，可能當初上學時專業課沒過關吧。

但我聽了之後，卻是異常興奮，我一下抱住他，激動道：“肯定是徹，漢武帝劉徹，漢武帝劉徹，這個肯定是他刻上去的，是真迹，他來過這裏。”

衆人一陣訝然，阿貴更是被我這一下弄的不知所措。

我松開他，說出了我的想法。我說：“如果漢武帝來過這裏，說明這裏肯定有另外的安全通道，他不可能會走那種有巨蛇和白蜈蚣的險地。”

徐貴當先明白過來，也是一陣喜悅，他誇獎我道：“小兄弟，看來還是年輕人腦瓜子好使啊！這下我們能安全出去了。”興奮之餘，他又轉向阿貴，催促道：“還有其他的字嗎？快找找。”阿貴應了聲是，就開始往牆壁的其他地方找去，似乎也不覺得累了。

我同樣是很主動地開始尋找。可我們找了好久，都再沒找到其他文字，倒是找到了幾幅壁畫，我們從左往右依次把壁畫看了一遍，這些壁畫有的畫着林中狩獵的場景，有的畫着兩軍對壘的情形，有的畫着登山眺望，有的畫着駕船遠遊，有的畫的是廟堂朝拜的場面，有的則是押解俘虜的情形，還有封禅祭天的畫面等等。

這些畫面，我們一掃而過，但當我看到倒數第二幅畫的時候，我的視線竟不自覺慢了下來，我給驚吓到了。因爲這幅畫裏面的場景，我們見到過，而且不止一次。這幅畫畫的是一個人垂着頭，跪在一口大鼎前。他跪着的姿态，同徐東和林天海當時一樣。而且要算起來，我們第一個見到這樣跪着的人，應該是老杜。隻是當時，因爲一道空牆的存在，阻礙了我們的思維，這下再看這幅畫面，便又明白了幾分。

至于這畫面中隐藏的含義，我看不出來，我望了望徐東，心說他經曆過這事，肯定會有一些獨到的見解。然而當我把目光移向他的時候，卻看到他滿臉的驚恐，而且他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着最後的一幅畫。

我沒有出聲打擾他，而是同樣把目光移向最後一幅畫，看過之後，我便明白了徐東驚恐的原因。這最後一幅畫，像是前一幅畫内容的延續。人還是前一幅畫面中跪着的那個人，但是在這幅畫面中，這個跪着的人，竟慢慢地爬向一株參天大樹，而這個參天大樹的枝桠上，倒挂着許多果實，每個果實上，都是那個跪着的人的面孔。

那一刻，我沉默了，阿貴同樣也沉默了，隻有徐東仍是失神地望着那幅畫。我不知道該怎樣打破這個僵局，隻是默默等待着。也不知過了多久，徐東終于從畫面上收回目光，他歎了一口氣，像是沒事人一樣，說了一句，“我們走吧。”

我喃喃應了一聲，也沒敢多問什麽，就打着手電朝一個方向走去。其餘人也沒問我方向對是不是，隻是徐徐跟上。我們一路走着，一路沉默。也不知是怎樣走出這個大殿的。隻是在大殿外面，我們停了下來。因爲我看到了一個影壁。這個影壁上刻得并不是靈禽猛獸，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建築模型，另外，在這個影壁的右側，從上往下，書着幾個篆體刻字。見到篆體文字，我又請教了阿貴，“這寫的是什麽？”

阿貴仔細辨認了很久，說：“天子陵地宮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