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條很長很長的柱廊,以至于我手中的燈光根本照不到盡頭。沒有人知道它通往何處。不過唯一能夠确認的是,這一次,我們是真的進到了船體内部。按理說,進到内部就意味着接近真相,我應該是興奮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麽,我卻一點也興奮不起來,反而覺得有些焦慮。那感覺,就像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一樣。
“怎麽了?阿澤。”塔娜見我始終不動,碰了碰我,“害怕了?”
我搖了搖頭,随着她往前走了起來。
可是越往裏走,那種怪異的感覺越濃重。我們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随着深入,我們發現,這條柱廊,有幾十根和這裏極不協調的粗大圓柱組成。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一幅不知名的怪異走獸圖案。那獸似虎非虎,似豹非豹,面部猙獰,極是可怖。在柱廊兩側的牆壁上,又鑲嵌着一方方一人之高的巨大銅鏡。電光照射下,銅鏡上反射出一幅幅極其詭異的畫面。若是細看,也能分清那畫面上縱橫交錯的圖像,其實是我們自己的影子而已。不過那銅鏡似乎有哈哈鏡的功能,将我們的面容軀體給扭曲了,所以才會覺得恐怖。
但那個時候,我們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一看之下慌了神,不由得往後退。
然而我們剛動,那柱廊兩側的牆壁也跟着動了起來,緩緩向我們靠近。我完全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還沒來得及問,那牆壁上的巨大銅鏡又突然反轉起來,露出藏身鏡後的“機甲士兵”。這些“機甲士兵”,全身被一種不知名的東西包裹着,看不出來是何構造。他們動作木讷,行動單一,全憑機械齒輪運轉。
饒是如此,我們也很難對付,被限制在柱廊中不得進退,頻頻躲閃。
也幸好兩側牆壁靠近柱子便是極限,不然的話,我們真是黔驢技窮,沒法抵擋,
黃三被逼到死角中,喘着氣喊我道:“小兄弟,這都他媽是啥玩意啊?”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對于這些完全有機械齒輪操控的“機甲士兵”,我也是一籌莫展。
我搖搖頭,黃三變得更加不安,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那到底該怎麽辦啊?”
我一陣歎息,不敢搭腔。這時,塔娜突然朝我喊道:“阿澤,到你旁邊的那根柱子瞧一下。”
“柱子?”我一陣奇怪,不明白塔娜究竟是什麽意思,“柱子怎麽了?”
“你看看,是不是有什麽不同?”她提醒道。
我躲過攻擊,走到柱子旁,仔細辨認了一番後,發現這柱子确實有些不同尋常。其他柱子都隻描繪着那個不知名的走獸,可這根柱子上,除了走獸,竟然還勾勒了一個人物的畫像。
這人好似踏波江上,手中提着三叉戟,像是海神一般,威武雄壯。
我點了點頭,“恩,是不同。”跟着,又向她解釋了一番。
塔娜聽了以後,說:“那你仔細找一下,若是我沒猜錯的話,機關的控制點肯定在上面。”
“好!”說着,我又将手伸向了眼前的那根柱子,我側着身子摸了好久,終于摸到了一個拇指大小的凹形槽。“是有一個凹槽。”我對塔娜喊道。
塔娜說:“按下去看看。”
我将手指輕輕按下,隻聽到咔哒一聲,緊接着又聽到“呲呲”的響聲,我知道那是齒輪、鎖鏈轉動發出的響聲。
在這些聲音響起的時候,那些“機甲士兵”也全都停止了動作,跟着銅鏡翻轉複原,兩側的牆壁也開始徐徐後退。
見到這一幕,衆人如釋重負地深吸了一口氣。再往前走,直到柱廊盡頭,也沒發生任何意外。
盡頭是一扇刻有梅花的大紅木門。木門半掩着,不知是被外來人推開的,還是這船建好後一直如此。
自從上了船,這船上的一切都特邪乎,人們心中已經形成了深深的恐懼。尤其是在經曆了剛剛的困境,沒有人敢再輕易做出什麽事;眼下見到木門,所有人都停下來了。
塔娜撥開衆人,走到門前,輕輕一推。門“吱扭”一聲響了。
在門大開之時,一陣腐朽的氣息傳來,我不由地抿緊口鼻。
但是塔娜,卻毫不避諱地直接走進去。我遲疑了片刻,也緊緊跟上。
房間很空,除了幾張桌椅,什麽裝飾都沒有。“這裏不對勁!”塔娜大聲提醒道,可是話音剛落,剛才的那道大紅木門就“砰”的一聲緊緊閉上,跟着,一道鐵闆轟然落下,封住了那門。
見到這一幕,黃三也慌了,忙伸手去拉扯那鐵闆,可無論怎樣,都無法撼動其分毫。“小兄弟,幫幫忙,”他朝我喊道,我也出了一份力,加上他的那個夥計,我們三人同時使力,但那門依舊是紋絲不動。
“完了,出不去了。”在嘗試了好幾次之後,黃三終于放棄了,他松開手。
那一刻,我再一次體會到無助,我将目光移向塔娜,祈求她能拿拿主意。可是塔娜,卻好像失了魂一樣的,動也不動地注視着對面的牆壁。那裏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麽?難道是給吓破了膽?但是我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爲絕對不可能。我想她一定是在思考什麽,太認真,也不敢出言打擾。
陪她靜靜看着。也不知是不是眼花了,我隻覺得,那道木質的牆壁,好像在顫動。
我正皺眉,塔娜大叫道:“快閃開!”
她話音剛落,那道木牆就分裂出許多細小的夾縫,數不清的箭矢從那縫隙飛射過來。
我們見勢躲閃。好在這箭矢完全由機關操控,并不靈活,除了黃三和他那個下屬受到輕微的擦傷外,我們并無大礙。
箭雨一共射了三波,終于停下。
然而就在我們暗自慶幸的時候,腳下又突然傳來動靜。
原先所有平整的地闆,突然一分爲二,垂直豎開。房間裏裂開了無數道口子,我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徐徐墜落。我不清楚下方到底是船艙還是外面的湖泊,總之地闆裂開的時候,那陣腐朽的氣息更加濃烈。
我使勁抓着木闆的邊緣,不敢放松,但一隻手的力量,遠遠不夠。無奈之下,我隻好丢掉了手中的探照燈,用兩隻手來支撐着身子的重量。
探照燈直直落下,我聽得見它落下去的聲音是那樣清脆。那一刻,我稍稍松了一口氣。因爲即便掉下去,那裏也依然是船體内部。
“阿澤,你沒事吧?”黑暗中,傳來塔娜關心的詢問。
我說:“沒事,就是一隻手不好使力,我将探照燈扔了。”
“你先堅持一會兒,我馬上就拉你上來。”她安慰我。
我一邊吃力地抓着木闆的邊緣,一邊喘氣道:“塔娜姐,我身體輕,還能堅持一會兒;你先救黃三他們吧。”
塔娜沒有回應我,但我相信,她是将話聽進了心裏,也會這麽做的。
然而剛過去幾秒,我就聽見黃三的尖叫聲,他好像是掉下去了,因爲尖叫之後,整個船艙都在晃動。也因爲這種晃動,我也失去了平衡,無力再堅持,整個人掉了下去。
我重重摔在下方底闆上,隻覺屁股一陣痛。緩了好一會兒,再擡頭往上看,木闆卻不知何時已經緊緊閉上。
“塔娜姐!”我用力地叫喊了幾句,可是卻沒有聽到她的回應。
那一刻,我終于認清了現實,那就是我真的被困住了。沒有塔娜,我将變得很無助。我無力地在地上胡亂摸索起來,我甚至聽得見我呼吸中帶着的哽咽聲。然而我身邊的地上,除了一些零散的枯骨和冰冷的箭矢,什麽都沒有。
“小兄弟?”黑暗中,一個聲音朝我喊來。我辨得出,那是黃三。“嗯。”我輕輕回應道。
“謝謝你!”他說。我也清楚,他因爲什麽要說謝我,但是現在,我卻沒有心情跟他客氣。我喃喃道:“幫我找找探照燈,應該就在這附近。”
“好!”他說。我們在地上摸索了好久,黃三說:“是這個吧?”我在黑暗中艱難地接過他遞來的東西,經過确認,那是我之前丢下來的探照燈。
我一陣欣喜,可是幾次嘗試了之後,發現這燈已經摔壞。“壞了。”我難過地說道。
黃三也沒說話,我相信他想安慰我,可是卻沒有辦法。
在黑暗中,我們彼此靠着,不敢再随意行動。因爲沒有光亮,我們無法确定哪裏可以走,這裏機關甚多,一旦走錯,後果不堪設想。黃三的聲音越來越虛弱,看樣子是受了很重的傷。
“我們就這樣的死了嗎?”黃三發出輕微的哀歎。“不會的,”我說:“塔娜姐肯定會想辦法的。”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我的禱念,果然,過了好一會兒,那緊閉的木闆突然裂出一道縫隙。我看到一陣亮光從那縫隙射下來,緊接着,有幾根熒光棒掉了下來。
我相信塔娜也是沒辦法,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我拾起熒光棒,兩兩相撞,又搖了搖。黑暗中,頓時多了些許微弱的熒光。我遞了幾根給黃三,“現在,想出去就靠我們了,幫個忙。”
黃三接過熒光棒,點點頭,無力地朝另外的方向走去。
借着熒光棒的亮光,我再一次審視這個空曠的底艙。底艙不大,估計最多百十個平方,高二三丈。地面零零散散的,有三五具枯骨和數不清的箭矢。我想這些人,肯定是和之前在湖裏見過的那些人一樣,他們爲尋寶而來,好不容易登上船,卻還是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再想想自己,若是沒有塔娜,估計也是這樣的結局,想來一陣凄然。
我繼續朝前走着,在拐角的一個角落裏,又發現一個靠牆而坐的枯骨。他被一根箭矢貫穿胸骨,雖然已經死去多年,但至今,那箭矢依然沒有拔出來。我心生不忍,伸手将那箭矢拔出。可能是力道太大,那骨架也跟着閃了架。我正沉悶之時,黃三突然朝我喊道:
“小兄弟,你快來看看,我這邊發現了個鐵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