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起頭,循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但是因爲距離太遠,夜色太濃,并沒有看到所謂的船。
回頭看看塔娜,她已經掏出了望遠鏡,确實,她似乎永遠都比我們冷靜,她總是知道在什麽時候該做什麽。
我望着她,等她收回望遠鏡的時候,我張了張口,“什麽情況。”
“好像是一艘船。”塔娜一邊回應,一邊将望遠鏡遞給我。
我接過望遠鏡,對着遠方,調了一下焦距、清晰度,但不論我怎麽調試,都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确實有點像,但是我沒法肯定那究竟真的是船,或者根本不過是海市蜃樓而已。
黃三手下那幫人,見到這一幕,似乎全都着了魔一樣興奮不已。他們自以爲是,他們覺得那一定是傳說中絕世珍寶埋藏的地方。他們不斷議論、猜測,他們大聲呼嘯,他們甚至将那個所謂的“船影”和“黑将軍的寶藏”聯系到一起。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們,就像是看到跳梁小醜一樣,隻覺得無聊、可笑。但是我不會拆穿他們,我希望他們就這樣自以爲是的錯下去。可是,叫我沒有想到的是,秦雙竟然會出言拆穿他們。
“你們别急着高興!也許,不過是一塊形狀恰似帆船的怪石而已。這世界上的石頭,千奇百怪,什麽樣的沒有?”
秦雙的話,就像是一把冰錐,插在衆人心間。他們不再說話,完全沒了心情,惡狠狠地注視着這個年輕的小夥子。我也不例外,我恨秦雙說出這樣的話,他完全忽略了我的意見。
我讨厭事态這樣發展下去,也害怕謊言最終被無情拆穿。我看着黃三,說道:“這裏距離太遠了,實在很難斷定。我看咱們還是下去确認一下的好。雖然不見得是‘黑将軍的寶藏’,但或許會是其他什麽人的寶藏呢!”
黃三點點頭,向他的下屬們招了招手,一行人領命往下滑去。我和塔娜對視一眼,也順着斜坡滑下來。
坡道不是很陡,大概六七十角度的傾斜,二十米左右高。片刻之間,我們就已經滑到峽谷中。
地上軟綿綿的,全是烏黑的沙子,有些潮濕。塔娜從我身邊路過,小聲提醒道:“這裏挺怪的,小心點。”
回想起迷幻谷遭遇的那一幕,我心有餘悸地點點頭,緊緊地跟上她。
我們走了大概二十米的路程,前方黃三的隊伍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叫。所有的人都停住了。
“怎麽了?”黃三大聲喝問道。
那人吱唔了半天,戰戰兢兢道:“三爺,有死人。”
做我們這一行的,對死物比較敏感,一聽到有死人,馬上奔了過去,想了解到底是怎麽個情況。
那時,黃三早我們先到,他撥開人群,我們緊緊跟着。但是當我見到那人說的所謂的死人時,不免覺得黃三那個下屬有些小題大做了。那隻是一尊腐朽的隻剩下半顆頭顱骨的屍體。
死人白骨,在和平年代,甚是少見;但是對于我們這種穿山入地的人來說,稀疏平常,沒什麽大驚小怪的。
我不以爲然地搖搖頭,黃三也朝那個夥計罵了一句“沒出息”,然後我們一群人繼續朝那個“船影”的方向移動。
不出二十步,又聽見有人驚叫,發現白骨。接着,又是一個。一個接着一個,數不清的白骨,紛紛從黑沙中冒出來,在月光的照射下,是那樣的觸目驚心。這一下,再沒人敢掉以輕心了,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先前那個最早踢到白骨的漢子,更是禁不住顫抖起來。
那一刻,隻怕所有人都能想到:這裏不太平,這裏很詭異,這裏很邪乎。這群平日地飛揚跋扈的地痞們,在見到這些白骨時,全都軟了下來。“原來,不過是一群紙老虎。”我心中暗暗嘲笑道。
我不管他們,往前走動起來。黃三拉住我,“小兄弟,你——”
我不知道他想說什麽,但見他猶豫的樣子,我搖了搖頭,說:“無非都是些死人罷了,沒關系。”
我掙開他,繼續往峽谷深處走去。
塔娜陪在我的身邊,她不苟言笑,眼神熠熠。
可能覺得要被我這個“小身闆”比下去,黃三終于狠下心來,他大聲道:“你們他媽的也都是鐵铮铮的漢子,别連個女人都不如。”我心中暗自好笑,他竟然拿塔娜比。不過這話,對他那些夥計來講,還挺受用。他們在他言語相激下,全都咬緊牙關,跟了上來。
腳下的沙子越來越潮濕,偶爾,還有幾隻小黑蟹爬出來。月光灑下,水面波光粼粼,若沒有那些白骨相伴,這裏還真是一個詩情畫意的好地方。
“好了,”塔娜突然拉住我,她說:“不用再往前靠近了。”
見我停下,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塔娜又将望遠鏡拿了出來,她看了一眼,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遞給我。
我接過望遠鏡,朝着月牙湖深處望去。我看清楚了。那确實是一艘船,一艘非常大的帆船。隻不過從我們所在的位置,隻能看到半個船頭,和一頁風帆。但是那一頁風帆,吓到了我。
因爲,我看到了一個圖紋。是那一個圖紋,那一個和炳叔死亡有關的圖紋。那個圖紋就繡在那一頁風帆上。盡管經曆了不知多少個歲月的變遷,但是它仍然那般醒目。它在風中兀自搖晃,像是在向我招手,向我發出邀請。
黃三的那群夥計還在議論,盡管近了許多距離,但是沒有望遠鏡,他們仍然不能十分斷定那究竟是什麽。
“小兄弟,怎麽樣?”黃三碰了碰我。
我沉默了片刻,說:“是一艘船!”
我的聲音有點冷漠,或許是因爲這一絲冷漠,所有人都止住了口,他們詫異地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爲何突然會這樣。
按理說,一艘隐藏在神秘的地下峽谷中的帆船,再加上累累白骨,總能叫人輕易聯想到秘密寶藏。可是他們哪裏知道,這個地方,隻是爲我一個人準備的。
那個神秘人,那個故作高深,喜歡将地圖畫在信封内側的神秘人,那個向我傳達神秘圖紋的神秘人。是他告訴我,地圖标明的地方,有我想知道的一切。如今,循着地圖,我找到了這裏。再一次見到了那個神秘的圖紋,我終于明白了,他說的那個地方,就在這裏,就是這艘船。關于炳叔死亡的所有秘密,應該都是在這一艘船上。
如果是這樣,那這群人,沒必要上船。所以,我才會變得憂心忡忡,變得不知所措。
等了好久,始終不見我開口說話,黃三終于有些着急了。他說:“小兄弟,到底接下來該怎麽辦,給個回應啊!”
我看看他,又看看他身邊的這些漢子。他們追我而來,千辛萬苦,原本是指望那幕後之人的五萬傭金,但是現在,他們放棄了傭金。跟我合作。眼下沒能找到“黑将軍的财寶”,隻是發現這麽一條船。他們全部的希望都在這裏,我不爲财,若當真裏面會有錢,不如就讓他們取走吧。
念及此,我說:“你找幾個水性好的兄弟,先過去探探情況。”
他們那夥人,早就按耐不住、蠢蠢欲動,這下我一發話,就有幾個毛遂自薦、躍躍欲試。
黃三從中挑了兩個身材結實的漢子,說:“就你倆吧,先過去看一下。”
這兩人覺得被選中,很是自豪,恭敬地應了一聲,便要下水。這時,那水中的帆船又突然動了動,我見狀連忙阻止。
“先等等!船好像在動!”
在我的提醒下,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移向湖泊。
月光下,平靜的湖面忽起漣漪,那古老的帆船,就像是沉睡了億萬年的惡魔突然蘇醒了一般,慢慢、慢慢、慢慢地向外滑去。
那一刻,隻怕所有的人都會和我一樣震驚。
神秘的西夏國故地,神秘的地底峽谷,神秘的月牙湖,一切與神秘有關的地方,一艘神秘的遠古帆船,在無人駕駛的情況下,突然移動。這,太詭異了。
恐懼,漸漸襲上心頭。然而就在這時,平靜的湖面,不知到底受了什麽刺激,突然沸騰起來。那湖水,如掀翻的巨浪,奔流而來。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震驚了,人們仿佛進入魔怔一般,呆立不動。
一隻纖纖玉手,拉醒了我。是塔娜。好像隻有她留着神,在那千分之一刹那,她大聲疾呼道:“不好!是漲潮了,大家快回到岸上去。”
人們如夢初醒,全都往後奔跑了起來。沒有人再惦念什麽财寶,跌倒了又爬起來繼續跑,在危險來臨的時候,他們都知道和金錢比起來,還是命更金貴。
我們攀上岩壁。再回頭,湖水已經淹沒了整個沙灘。而那艘帆船,也不知是受了什麽怪力的驅使,向着湖心的方向緩緩滑行。
那一刻,我們終于看清,那是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