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她跳入水中的倩影,心中一陣愧疚。我們之前本來是準備有潛水衣的,結果被我丢在沼澤裏。不然的話,也不用塔娜親自下水。但有些事,誰能早早地預料呢?
我打着燈光,直刺水中,一直注意着水裏的情況。
“怎麽了?”秦雙聽見了響聲,跑了過來,他沒有注意到塔娜,焦急地問道:“塔娜姐呢?”
我示意他,在水裏。秦雙又沉默了,他不會水。
水面浪花消失,波紋漸漸縮小,最後徹底消失不見。水面變得平靜,不起漣漪。
我的心頭一陣着急,但是我相信,塔娜沒事,她隻不過是遊到了很深很遠的地方。
我時刻注意着水面,拳頭緊緊地握着,滿是緊張和擔憂。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這個由陳歸一介紹過來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經在我心中占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我望着水面,就過于平靜的水面,對我來說,是一種煎熬。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時間竟是走得這樣緩慢。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那平靜的水面,終于再起漣漪。一圈圈波紋浮現後,那個不曾熟悉的女子,終于像蓮花一樣從水面綻放開來。這時,我的心,方才平靜下來。
她踩着水花,緩緩向岸邊遊來。浸濕的秀發,在電光的照射下,烏黑油亮,唯美醉人。
我心中無比的開心,朝她遞出手,塔娜沒有拒絕,搭着我的手,借力上了岸。
她大口的喘息,我将衣服遞給她,她沒有接,撐着膝蓋說:“下面是通的,我歇息一會兒,咱們就走。”
我點點頭,和秦雙開始着手準備。我們将行李、外套和一些重要的物件,用防水袋裝好,綁在腰間。然後又等了一會兒,塔娜恢複的差不多,我們就開始潛水。
潭水看似清澈見底,可下到水中,才知其實不然。水下是另一番天地,藻類、浮遊生物多不勝數,它們糾纏在一起,模糊了視線。盡管我們打開了探照燈,但依舊如同霧裏看花,終隔一層。能見度出奇的低,爲了能夠相互照應,我們三人并成一排,往前潛遊。
水下一切行動,皆以塔娜揮手示意爲準。
我一直以爲自己的閉氣能力尚可,可到了水中,卻是那樣的吃力。起初,我還能緊緊跟上塔娜,可是遊着遊着,就發現有些力有不逮,完全跟不上她的速度。再看秦雙,他的情況,比我還要糟糕。他已經揮不出力,整個人猶如水中的石塊一樣直直往下墜。我深知他水下功夫不好,但是也沒有想到會這麽差。沒辦法,我隻能潛遊下去拉住他。本來一個人就很吃力,這下被他拖着,更是痛苦煎熬。
我力不從心地堅持着,眼前一片恍惚。在我以爲,就要迷失在這片混沌中,忽然一隻手拉住了我。
那手很溫柔,她給了我信念和力量。我看到了塔娜,在水中,她朝我做了個向上沖的手勢。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身體裏又迸發出力量來。我拼命地往上劃,往上劃,再往上劃。最後,在塔娜的幫襯下,我終于帶着秦雙沖出了水面。
“他怎麽樣了?”塔娜靠近我,關心地問道。
秦雙在我懷中,還歪着腦袋。不過我還能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應該沒事。”我說。
“我們先上岸。”塔娜說着,便往岸邊遊過去,我趕緊跟上。
上岸以後,我們找了塊比較平整的地面,讓秦雙躺在上面。塔娜一陣檢查後,對我說:“沒什麽事,估計過一會兒,就會醒了。”
“噢。”我回應。塔娜起身看了看遠方,說:“你在這守着,我去前面看看情況。”說完她便提着探照燈沿河岸的方向朝前走去。
我望着那漸漸遠去的亮光,心中也是一陣寬慰。
秦雙安靜地躺在地上,雙眼緊閉,呼吸均勻,就像是熟睡的嬰兒一樣。那冰冷的臉上,不知何時,綻出一絲暖暖的微笑,像是正做着一個香甜的夢。
那一刻,我在想:若能像他這樣,無憂無慮,多好!
但是不行。我沒法做到不顧一切。我搖了搖頭,從背包裏取出固體燃料,就着附近拾來的幾節枯死的樹根生了一堆篝火。微風徐來,火光搖曳。之前潛水的時候,大家隻是脫了外套,内衣什麽的,都是濕的。眼下塔娜走遠,我也不再顧忌,将身子就着篝火烘烤起來。
我一邊烘烤,一邊注視着遠方,我生怕塔娜會中途回來,那樣很尴尬。好在我衣服都烤幹之後,還沒見着她的蹤影。
我又扶起秦雙,正要準備幫他把衣服脫下來,他卻醒了。
“你要幹什麽?”秦雙驚恐地看着我,他緊緊捂住自己的身體,像個羞澀的小娘子一樣,躲着我。
我想他可能是誤會了,一陣搖頭。“秦雙,你是不是想多了。”
他不說話,但是仍緊捂着自己的身體,瑟瑟地看着我。
我笑着說:“既然你不想我幫忙,那你就自己弄吧。塔娜現在不在,你把衣服脫下來烤一下,也舒服些。”
秦雙緩緩地松開手,他一邊脫衣服,一邊抱怨道:“老闆,這是說白了還是怪你。你想想,要是你背的那包行李沒弄丢,咱們至于這樣潛水過來嗎?”
我自覺理虧,也不去接他的話。我站起身,往遠處看去,四下一片黑暗,一片死寂。“她應該是去很遠的地方了吧。”我對自己說。
我站在那裏,任晚風吹拂着單薄的身軀。再回首,秦雙已經把衣服烤幹了,他都穿好了。
秦雙問我,“塔娜姐她去哪了?都好久了诶。”
“恩,我知道。”我小聲回應道,目光仍注意着遠方。不多時,那黑暗之中,走出一抹光亮。那光亮漸漸變得清晰。“她回來了。”我自言自語道。待她走到跟前,我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
“不太樂觀!”她說。
雖然僅僅隻有四個字,但是我聽得出其中的無奈、失落和沉悶。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讓開位置給她,“來,先暖暖身子,别着涼了。”
塔娜坐下,把手伸向火堆上,她搓着手,山風吹來,她不忍打了個噴嚏。
“剛才還不覺得,這下烤着火,反倒還有些冷了。”塔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一句話說完,又不覺捂住了嘴,好像又有一個噴嚏趕來。
我看着她,有些不忍心,“你這樣是不行的,要不,把衣服脫了吧。”她沒說話,隻是詫異地看着我。我連忙解釋道:“你放心,我們不會偷看的。”說完,我自覺地轉過身,背對着她,我相信秦雙也會跟我一樣,很自覺地轉過身。
等了有一會兒,塔娜開口說:“好了。”
我回過頭,再看她,身上已經披上了那件滌棉大衣。我不知道滌棉大衣裏面,是怎樣的好風光。
時間悄然流逝,我們三人圍在一起,借着拾來的枯枝藤蔓,苦苦堅持着。也許是因爲太累的緣故,稍不留神,我就睡了過去。等再次醒來,發現秦雙也垂下了頭。看來,他也睡着了。我對自己說。
“你醒了?”塔娜注意到了我。
我點頭,問道:“幾點了?”她對着火光看了看時間,“十一點半。”
“噢。”我有些失望地歎了一聲。原以爲睡了一覺很久,沒想到隻過去不到一個鍾頭。
塔娜看着我,說:“困的話,你再睡會兒吧。”
實在是困得不行,我也不虛僞,但是一想到她始終堅持着守護我們,我又有點不好意思了。我說:“那我再睡會兒,等會兒記得叫醒我,我來替你的班。”
“好。”塔娜點點頭。她明明已經說好,但是始終沒有叫我,等我自然醒後,又過去了四個小時。
“怎麽不叫醒我?”我問她。塔娜說:“沒事,反正我都習慣了。”
她的聲音很平淡,可是我聽着,卻是那樣的沉重。我不知道她都經曆過一些什麽,隻是能說出這樣的話,顯然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但是,我沒法勸說她,我隻能坐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
我倆都不說話,夜,很靜。隻有枯枝藤蔓燃燒時,發出啪啪的響聲。
“阿澤,我得眯會兒了。”不知過去了多久,塔娜終于開口道。
我等她這一句話,等了好久。我點點頭,看她沉沉睡去。她雙手托着腮幫,緊閉着眼睛,火苗照在臉上,紅撲撲的煞是可愛。我細細打量她,不知怎地,眼睛竟不自覺向她懷中看去。可能某一刻,我在心裏動了某個邪惡的念頭吧。
但是,她绯紅滌棉大衣的裏面,早已換上了一件白色的卡通T恤。
“老闆,瞅啥哩?”不知何時,秦雙也醒了,他見我目光集中在塔娜懷中,奸笑道:“好啊!老闆,你居然不老實。小心等塔娜姐醒了,我告訴她。”
我不知道秦雙到底看到了什麽,但是,我相信他不會告訴塔娜。也許是因爲這一點,所以我并沒有就這個問題說下去。“你小子醒了的話,就乖乖守着,我到四處轉轉去。”說完,我直接起身。
“那,”秦雙頓了頓,說:“那你當心點啊!”
我說:“知道。”我提起探照燈,沿着之前塔娜走過的河岸開始了探索。
河岸蜿蜒崎岖,向前一直不見盡頭。我走了很久,始終沒走到盡頭。沒有盡頭,沒有路标,我甚至不能肯定我是否重複着一個圓。那一刻,我終于體會到塔娜那句“不太樂觀”是什麽意思。那一刻,我像是突然失去信仰的虔誠者,垂着頭。我望着遠方無邊的黑暗,心中有說不出的憂傷。
但是,我隻能繼續走着。也不知過了多久,前方黑暗中,突然閃過一道清晰的亮光。我以爲見到了晨曦的朝陽,心情異常興奮。恨不得馬上往回跑,把這個可喜的消息告訴秦雙他們。
可是在我轉身的時候,突然一根木棒猛然擊到我的頭上。那一擊太重,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的時候,整個人都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