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阿澤,有些時候,你也該學着長大了!”塔娜語重心長地說道。
那一刻,我竟無言以對。塔娜說得對,我确實該學着長大了。不然,以我這半吊子的水平,永遠甭指望能找出炳叔死亡的真相。她見我沉默,又說:“走吧,再待下去太陽下山,也到不了黑城了。”
我點點頭,塔娜收起嚴肅的表情,走到了隊伍的前列。去黑城這段路,還是她當隊長。
因爲心裏裝着事,我走得很慢。秦雙走在塔娜和我的中間。
前面是大片的胡楊林,金色的胡楊在沙漠中盎然挺立,是不屈服的倔強。
也許是因爲太過沉悶,秦雙竟然又探聽起陳歸一的信息。之前在我這裏,他算是碰了一鼻子灰,現在,他又想從塔娜那裏得到信息。我真不知道,陳歸一身上,到底有什麽東西,令他癡迷。
“塔娜姐,”秦雙親切地喚了一聲。相處這兩天,我們已經養成了“當面叫她塔娜姐,背後直呼她名諱”的習慣。盡管我覺得塔娜更好聽一些,但是她卻喜歡“塔娜姐”這個稱呼。所以秦雙叫她,她很開心地回過頭,問:“怎麽了?”
秦雙說:“那陳歸一什麽來頭,以前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啊!能不能講講?”
盡管秦雙語氣誠懇,比問我的時候輕柔的多,但是塔娜依舊很不高興。她表情僵硬,冷冷道:“陳歸一的事,他若是想告訴你,你自然會知道;他若是不打算告訴你,你就是再怎麽打聽也打聽不到。”她頓了頓,又說:“再說了,我對他的了解,說不定還不及阿澤。若不然,他也不會來找我幫忙。”
秦雙垂下頭,他不再說話。好像塔娜的責備,深深傷到了他的自尊心。也因此,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見他再開口說過話。
而我也很郁悶。他們好端端的,爲何要把話鋒引向我。我明明是很無辜的。
氣氛很怪。我擔心這樣下去,大家都不好過,就打圓場道:“好了,塔娜姐,秦雙他也是好奇,你也别怪他。”
塔娜不說話,但是我看得見她的臉,漸漸舒展開,看來是不生氣了。
我見這個趨勢很好,想了想,又說:“塔娜姐,能問你件私事嗎?”
“什麽事?”塔娜狐疑地看着我。
我說:“你是不是,喜歡陳歸一?”
塔娜沒說話,她的臉一下子紅了。我沒想到,那個活潑開朗的塔娜,居然在愛情這一面這般羞澀腼腆。
“好了,我不問了。”我笑着說。塔娜點點頭,問我,“阿澤,你和陳歸一,是怎麽認識的?”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們的相遇。我尴尬地笑了笑,說:“說不出來。”
我以爲這個回答,會叫她失望。沒想到塔娜竟笑着說:“我想也是這回事。”
我們相視一笑,沒再就這個話題聊下去。
秦雙這會兒落到了後面,我放慢腳步,等他跟上來,“怎麽樣?還習慣嗎?”
“還好吧。”秦雙說:“很久沒有出來,突然覺得有點興奮。”說着,他突然提起步子,往前面跑了起來。我也兩步并一步,趕緊跟上。
我們走着走着,秦雙忽然說道:“老闆,我們後面好像有‘尾巴’。”我知道尾巴指代什麽,趕緊往後看,隐隐約約,确實看到有三兩個身影。我不安地走到塔娜旁,問,“怎麽辦?”
“沒事,當不知道就行了。”塔娜說:“這些人從胡楊林就跟上我們了。不曉得因爲什麽,一直沒動手。”她或許是知道我的心思,安慰道:“你也别着急,裝得鎮定一點,前面有個山谷,我們在那甩掉他們。”
聽到她的回答,我心中一陣訝異。那一刻,我眼中的這個女子再一次升華。她不再隻是一個外表美麗的花瓶,也不隻是一個功夫高強的練家子,而是一個集智慧、美貌、力量于一體的女中豪傑。她的冷靜沉着,她的胸有成竹,早已超過了我和秦雙兩個人。難怪陳歸一會找她來幫我?
那一刻,我再一次體會到她之前說的那句話的含義。“但是阿澤,有些時候,你也該學着長大了!”
我是該學着長大了。我要變得比她還要強大,否則,我永遠沒有機會查出事情的真相。可是,我和她之間,有一條太寬的鴻溝,我何時才能邁過?
“怎麽了?”察覺到我臉上的憂色,秦雙不自覺地碰了碰我。
我說:“沒事。”可是剛說完,那腿卻像是要故意跟我作對一樣,不争氣地彎下來。
秦雙扶住我,朝前面喊了一聲,“塔娜姐,等一下。”
塔娜停了下來,“怎麽了?兩個年輕的大小夥子,背這點東西就累趴下了?這可不行哦!這以後要是讨了媳婦,田還沒耕完就喊累,那可要被笑話的啊!”她大大咧咧地說。
我聽不慣别人笑話我,内心的自尊,叫我拼命站起來。我掙開秦雙的攙扶,倔強地朝前挪去。
秦雙想說什麽,但終究還是沒有說。
待我們跟上,塔娜又催促道:“大家快點吧,最好太陽落山之前,進入黑城的地界,不然就麻煩了。”
我不知道塔娜說得是什麽麻煩,擡頭看了一眼天空,日影西斜,但是要到太陽落山,估計還有三四個鍾,我覺得趕過去應該是不成問題的。秦雙卻不一樣,他上來就關注到後面的話。
他問,“塔娜姐,那會是什麽麻煩呢?”
“你不想遇到的麻煩!”塔娜冷冷地說。
隻要是麻煩,肯定誰都不想遇到。塔娜說了等于沒說。但是她的語調,卻表明了那絕非一般的麻煩。
秦雙不再發問,我也緊咬牙關,吃力地跟着他們。
很快,我們到了一個山谷的地界。不,應該說是一個數以百計的山谷群。見到這一幕,我終于明白爲何塔娜之前會說那樣的話了。她當時那般自信,原來是對這裏的地形了如指掌。
山谷群像是風沙侵蝕後留下的痕迹。千瘡百孔,大小不一,而又極難分辨哪個是哪個。一旦走進去,就如同進入了一道迷宮,沒有指南針的話,生人很難走出去。即便擁有指南針,但想在這裏追蹤一路人,那還真是天方夜譚。
“跟緊點!”塔娜說道。
這等情形,即使她不說,我倆也知道跟緊她。我們貼近她,跟着走了一段距離,塔娜又提醒道:“别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我這,注意你們的周圍,這裏有一種毒性很強的蠍子,小心别被它們蟄到。”
她剛說完,秦雙就抱怨道:“有毒你也不早說!”
其實秦雙剛說完,我就想反駁他。蠍子有毒這事還需要交代嗎?但是沒想到塔娜卻沒有反駁,她平靜地說道:“現在說也一樣。”
“不一樣。”秦雙歎了一聲,把手伸了出來,我看到他的手上,有一個黑色的刺針紮在那裏。
顯然,那是蠍子的尾針。秦雙被蟄了,我們還未到達黑城,就遇上這事,我也是一陣恍惚。我站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我聽見有人大喊了一聲,“快跑!”
我回過神來,再看眼前,早已沒了人影,隻剩下揚起的漫天塵沙。
“你們在哪裏?”我心中一陣着急,追着塵沙奔跑了起來,可是塵沙飛揚,風沙肆虐。待我追到風沙的盡頭,卻沒有發現秦雙和塔娜的身影。
“秦雙!”“塔娜姐!”
我停了下來,在風中呼喚着,可是迷宮似的山谷中,隻有靡靡回音。
“秦雙!”“塔娜姐!”
我一邊喊,一邊又在山谷中奔跑着。塵沙飛揚,太陽漸漸垂下去,金色的沙丘,慢慢變得灰白灰白。
“秦雙!”“塔娜姐!”
我在風中大喊,嗓音發顫,喉嚨幹渴,可不管我怎樣嘶喊,都沒有人回應我。那一刻,我突然變得很無助,我甚至有種想要仰天哭泣的沖動;那一刻,我終于明白自己是多麽的脆弱。我不再奔跑,而是盲目地走着。
我不知道,是否還能走出去;我不知道,是否能找到他們。
茫茫大漠,走丢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們在沙漠中化作白骨,即便多少年後,也可能不會有人發現他們。
但是,我還在堅持着,憑着心中唯有的信念。我要走出去,要找到黑城,解開炳叔死亡的真相。
最後,我的精神恍惚,我的視線模糊,我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我忘卻了自己是否還有意志,還有感覺,是否還在移動?但是而且,卻好像聽見有人在喚我的名字。
“阿澤!”“阿澤!”“阿澤,你醒醒!”那聲音猶如撕裂黑夜的一盞明燈,漸漸掀開了一線光明。
那光,越來越亮,越來越清晰。
我吃力地睜開眼,看到了塔娜關切的眼神。那一刻,我像是走丢的孩童找到了媽媽一樣,緊緊抱住她。我抱得那樣緊,好像稍微松一點,她就會從我身邊滑走一樣。我哽咽道:“塔娜姐!塔娜姐!”那一刻,我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哭得像個孩子一樣。那一刻,我倆是那樣的近,連彼此的呼吸都能聽得清。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抱得太緊,壓得她喘不過氣,隻見她嬌美的臉上漸漸升起一抹苦澀的神色。
我方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頭了,忙松開她。
我擡起頭,看了一下四周,這裏已非沙丘群的範圍。看來,是走出來了。我心中一陣歎息,轉身問,“塔娜姐,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怎麽一轉眼,你們就不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