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大清開國星仁布,喜和風甘露。彩鳳呈祥,靈龜獻瑞,鹹歇遇景。歎潢池鼎沸,傾明祚,笑枉作鳥張空,使得個下民怨恨,上天震怒。
這一首詞,名爲《賀聖朝》。前半篇稱大清開國之盛,聖主當陽,官清吏治,萬民樂業,熙熙臯臯,如際唐虞。後半篇說那流寇逆天不道,反亂一二十年,殺害多少百姓,傾複明朝社稷,究竟不成大事。身遭刑戳,反使亂賊之名,流傳不朽,豈不是個小人。枉了做小人,那得不被人恥笑。大抵帝王授禅,原是天命所歸,烏可用強争奪。即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況且是掌握山河的大權,頂立乾坤的神器。隻因迷昧此心,所以肆無忌憚,今略陳始末,乃見因由。詩曰:
一統山河鎮萬年,君明臣直樂堯天。
無端釁起關中亂,好向青編語作傳。
話說混沌既開,三才定位,陰陽既判,人鬼攸分。三才各有主者,上界爲玉清上帝,中界即皇帝,至下界即爲閻羅天子。皇帝紀綱天下人民,閻羅總攝幽冥鬼魅,惟上界金阙昊天兼三界而統禦之,所以其尊而無對。那閻羅管世界人生,生前若系作善的,死後上升天庭。作惡的死後下落酆都,或還生人世,或富貴、貧賤,或壽夭賢愚,種種不同,隻看他生前作過事業,是怎麽樣的。今且說下界閻羅王,就是宋仁宗朝龍圖閣大學士權知開封府事的包拯,因他正直無私,死後推尊他做閻羅天子,統攝冥司鬼卒。隻因在生前,人叫他是個包鐵面,古今相傳爲鐵面閻羅。一日閻君登森羅之殿,斷地獄之鬼,但見:
案牍盈箱,簿吏抱來庭下;文移充棟,判官捧上台前。後來羅刹勢猛獰,馬面牛頭形醜陋。拘攣黑索,數萬千罪大惡極之人;負荷長枷,百億衆孽重怨深之鬼。蓬頭垢面,匍匐而前;亦體薄膚,踉跄而至。
那閻羅王神通廣大,見了這無數罪人,隻當一件些須小事。後開文卷,将龍目一觀,便拍案大喝道:“你這八千零六十三萬罪囚,都是好殺的禽獸,衆生及在人道中行兇格鬥,互相殘殺,或谮訴緻死,或謀害傷生,或因殺命劫财,或因奸因忿,種種不盡,劫劫無休,今合當報複。隻是自殘唐黃巢以來,将及千年,大數劫臨,不比尋常刑戳,可以平治爾等反側的,理應申奏天庭,候旨定奪。”言罷,令鬼卒各各驅率歸獄,且待天庭上命,然後奉行。遂退殿歸宮,草疏上奉。再說中界大明神宗皇帝禦極之時,當萬曆三十三年乙巳之歲,十二月二十日早朝時分,上界玉清金阙昊天上帝駕禦淩霄殿設朝視事。列宿衆神,朝拜已畢。上帝遂傳玉旨道:“朕自混沌初分,即禦此金輪世界,深慶乾元亨泰,衆職鹹修,使天綱清而地維甯,陽運行而陰化育。日月代明不管,星辰五換無差,陰陽和順,風雲雨露調勻。皆卿等輔翊助□之力也。但中界人民,作惡太過,朕因此心不無憂慮,朕察得爲善者,十中固有二三,爲惡者十中已居六七。本月廿五日爲正候臘之辰,朕當循例舉行親臨巡狩,卿等佥議扈從職員進呈,以便啓駕施行。”傳旨畢。忽見班部中閃出一位王者,頭戴九旒冠冕,身披黼黻玄章,手執象牙白簡,并一緘表疏。俯伏階前奏曰:“臣爲下界閻羅王包拯,因有重大事情,不敢專擅,故仰渎天威,具有表章一道。謹親雲以奏。玉帝見是閻羅天子,奏命奏章要覽,着赴天祿司禦宴,閻羅王五拜三叩謝恩而出。玉帝即将表章啓緘,展開親覽,隻見那表章上寫道:
下界閻羅王臣拯,誠惶誠恐,稽首頓首,百拜上言。謹奏爲地府中罪犯繁多,微臣未敢專擅,仰叩天威敕下刑重戮,以服衆罪事,伏以天恩浩蕩,同敷三界之中;帝德巍峨,澤沛二大之外。雨露均沾,雷廷共仰。惟是中界人民,率多不孝之徒,或貪官爵,或好貨物,或睹利逞欲,殺彼形軀,或争妻奪田,害他性命。殺傷格鬥,日方出而事還生,盜竊奸淫,刑不絕而去相繼。即使連章累牍,啓南山之竹以何窮;若欲數罪譴愆,決東海之波而難盡。自殘唐以來,億有餘罪兇魂,久埋地獄,如魂未正天刑。拯下界微臣,不能專制,特上幹天聽斷宸聰。正其罪服其辜,還祈赦及無知;殺之二宥之三,更求網開一面。庶昆蟲草木,悉荷陶□,即濕化卵胎,鹹蒙喪禱矣。臣無任瞻仰天聖,微切屏管之至,謹親赍表奏以聞。
玉皇覽畢,即取筆判道,這所奏中界罪犯繁多,乃至八千零六十三萬之衆,況即多年,事幹重大,今亦未易輕拟。着九天清獄曹并法勘司,會同勘議來說。當下值日功曹,即将表章發下該司聽勘不題。卻說玉帝臘月廿五日,巡臨中界,糾察人間善惡,點敕諸神将護駕随行。當下有馮夷風神,滕六雪神及馬趙溫關玄元帥随身擁護,那時排銮馭離玉京,旌旗整整、斧钺森森,馮夷扇動風輪,滕六刮開雪洞,唿喇喇、白茫茫,不一時間,已到閻浮世界,糾察巡行。正是:
人間私語,天上若雷。
暗室虧心,神目如電。
這日天下無數善惡,盡行問察,即回駕升天,其福善禍淫,且往另日施行,不在話下。再說玉帝還駕,隻帶馬趙溫關四元帥,護駕而去,那馮夷、滕六命留中界,吹風作雪,以黃天春發萬物,呈瑞應豐年之兆。那兩神各把自己的神通,播弄起來,一個狂風飄烈,一個密雪紛紛,隻因這番有分教:
天下人民,頓起災祥之議;
朝中忠佞,戲分水火之形。
畢竟有甚奇怪,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