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撥鼠爸爸心中飄揚着一片純潔的天籁,它來自五彩呼倫貝爾草原合唱團的《夢中的額吉》。主唱巴特爾道爾吉就是百步穿楊的哲别,準确命中土撥鼠爸爸即将腐爛漿果般的靈魂。五音不全及語言的障礙無法抵擋靈魂的顫栗。那天籁中慢慢走近的就是土撥鼠奶奶。
怎樣漫長的時間才能萃取一個女性土撥鼠全部的愛?三十年?五十年?六十年?或一輩子。土撥鼠奶奶給出的答案是:三千六百五十二天特殊年代的煎熬;八萬七千六百四十八小時的刻骨思念;五百二十五萬八千八百八十分鍾的含辛茹苦;三億一千五百五十三萬二千八百秒流逝的韶華。
土撥鼠奶奶的那些往事,總會湮滅。同年代的見證者一個接着一個帶着土撥鼠奶奶的故事躺進了老林青丘。或許土撥鼠爸爸就是最後一隻來有信的秋鴻。帶着點絕唱的滄桑号鳴,能傳出多遠呢?
土撥鼠奶奶是一個文盲。不是功能性的文盲,而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農村女性土撥鼠。但土撥鼠奶奶會寫自己的名字,隻是歪歪扭扭少點缺捺。土撥鼠爸爸上大學的一個重要文件,就是土撥鼠奶奶給簽署的。如果這算是一點小小的榮耀,就應該屬于土撥鼠奶奶。一如土撥鼠奶奶一直強調的:“老土撥鼠成不得,小土撥鼠幫幫伴。”
其實土撥鼠爸爸跟土撥鼠奶奶的關系并不融洽。土撥鼠奶奶老拿土撥鼠爸爸跟同村的土撥鼠女孩比,不如這個阿花不如那個阿草不絕于耳,土撥鼠爸爸小小的自尊總如石塊下的小草憤懑擡頭;自小的倔強讓土撥鼠爸爸面對土撥鼠奶奶的棍棒時從不讨饒,總是讓土撥鼠奶奶火更大。挨得多了,難免心生怨怼。但土撥鼠奶奶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總會用出其不意的愛彌補童年的肆意。時間的塵埃無法遮掩土撥鼠奶奶智慧和愛的光芒。記得那時土撥鼠爸爸受英雄希曼的召喚,将一切抛諸腦後。當土撥鼠奶奶出現在身後時,才記起誤了土撥鼠爺爺交代的大事。頓時瑟縮如小狗,一步一挨跟着土撥鼠奶奶回家。天好黑啊!陋街小巷昏黃的燈火,隐約的狗吠,一閉眼依然清晰。土撥鼠奶奶回了好幾次頭,也着實歎了幾回氣。最後跟土撥鼠爸爸說:“回家我跟你爸說,你是在同學家讀書。”頓時風輕雲淡,星光燦爛,直到今天。
土撥鼠奶奶是固執的,爲了給土撥鼠寶寶、孫子甚至重孫繡狗頭帽,給兒媳們繡吃齋的便攜袋、做終老的花鞋。繡得右手拇指腱鞘炎,老眼更昏花,卻不聽規勸至今不辍。或許土撥鼠奶奶隻是想給兒孫留些睹物思人的小物件,但看着展示于土撥鼠爸爸面前,滿滿的一床繡品,大愛無言,盡在一針一線;土撥鼠奶奶是小氣的,背着不滿兩歲的土撥鼠寶寶到廣場遛了一圈,一毛不拔,帶回了至今耿耿的土撥鼠寶寶,從此再不跟土撥鼠奶奶出門。一轉身卻能一擲千金,給土撥鼠寶寶淘換回好幾個能套牛的粗壯銀項圈。“土撥鼠寶寶啊!奶奶的愛靜水流深、别具一格。當你正真明白時,一定會跟爸爸一起哼唱奶奶之歌的”,土撥鼠爸爸說完就唱起了歌:
媽媽那年你二十三,
是盛開的鮮花。
那時候大哥四歲了吧,
他會哭着喊着問爸爸去哪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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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特殊的瘋狂的年代,
爸爸被打成了反派。
從押去很遠的地方到平反回來,
煎熬了三千六百五十二個日日夜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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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他們勸您說天黑了總會亮的,
人離開了未必還能回來呀。
想把漫天星星數盡了,
頭發白了眼花了天也不會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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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星星是一件挺勇敢的事吧;
數星星的媽媽那麽堅強呀;
三千六百五十二個日日夜夜;
三千六百五十二個數星星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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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很小的時候爸爸總對我說:
“三兒啊!你要永遠永遠記着,
我們這個幸福的五口之家,
是媽媽數星星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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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現在三兒都而立之年了,
您也已經滿頭蒼蒼白發。
爸爸這次一去不會回來了,
就讓兒孫們陪你一起數星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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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六月二十四是火把節,
也是您的七十大壽啊。
就把這些蒼白的歌唱,
獻給您——親愛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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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星星是一件挺浪漫的事吧;
數星星的媽媽那麽美麗呀;
三千六百五十二個日日夜夜;
三千六百五十二個數星星的媽媽;
土撥鼠爸爸咧着嘴。土撥鼠奶奶和土撥鼠爺爺偉大的愛激蕩着他的心。接着我們的土撥鼠爸爸想到了土撥鼠奶奶對他的教育,卻打了個冷戰。是怎樣的教育如此深刻土撥鼠爸爸冥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