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一個晚上沒有睡，一直到現在項甯甯還是處于思考的狀态，舒幻給他倒了半杯咖啡，讓他在這半杯咖啡的效果過了之後就去休息一會兒。他不想就這麽睡過去，有些事情勾起了他對過往的回憶，就像他們現在身處在平嶺的上空一樣形單影隻地飄蕩着。

初雲從出來的時候就一直有一個疑問，他說：“秦未央這個人活到這麽大歲數了，爲什麽還想要找到他的老師，難道他是想東山再起？”

項甯甯交叉着手指躺卧在椅子裏，按照自己的思路解釋這個疑問：“秦未央其實對權利已經沒有那麽大的欲望了，他明白就算莫璇妖現在肯出山全心全意的幫助他管理這殘破的江山，也是回天無力。他都已經兩百歲了，就好像一個在政界混到了七十多歲的老人，從政壇上退下來的時候他已經沒有那麽多精力了。”

初雲想了想，說：“那麽他是想苟活過最後的日子？”

項甯甯搖了搖頭：“我看不像是，因爲他給我的感覺是和我很相像，你知道，我從小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所以身邊沒有什麽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即使我有一身的能力，我也還是想要找到像你們這樣的朋友，所以我覺得他更多是爲了給自己找最後一個歸宿，莫璇妖就是他最後的歸宿。”

初雲給自己也倒了杯咖啡，右手的指尖在咖啡杯上輕輕敲打着：“很久沒見你用這種思維方式思考問題了，但我并不是很贊成你這個想法，秦始皇至死都期望着安期生能夠從蓬萊給他帶來長生不老藥，誰又能不想在王位上坐擁更久的時間？戰争學院，四大學院之首，帝國都管不了的地方。誰又能保證秦未央不是假借你手上這封煽情的信來謀取更高的權利，比如統領整個天界？或者退一步說重新奪回帝國。”

“天界屬于天帝。”項甯甯敲了敲咖啡杯，身體微微向前傾：“我相信的更多的不是他的情感，而是天帝的布局。如果天帝真的是在和某個人對弈的話，那麽現在天界就是一盤棋，誰上位誰淘汰也都是被算計好了的。當然我也可能會猜錯了，猜錯對弈的人現在正在想什麽。”說完這句話後他又縮回了座椅中撇頭望着機窗外的山嶺。

初雲尴尬地撓了撓頭說：“我差點忘記了還有妖龍之心這件事情，也就是說秦未央現在做的事情都是因爲天帝已經向他發出了離開的信号，之前的因爲政策什麽的理由隻是幌子。”

“我們能想到的事情，對弈的人大概也想到了。”項甯甯沉思了片刻後繼續分析道：“劉備爲了兄弟托孤白帝城，這才是更深一層的理由。我們還缺少太多的信息，繼續收集才能明白這個事情之後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記住，我們兩人的分析一句也不能透露給四大家族，也就是說不能上報。”

“放心，我明白的。”

舒幻從給項甯甯倒了杯咖啡之後就一直蜷縮在椅子裏熟睡着，她環抱着雙臂，臂彎裏還夾着一份關于戰争學院和莫璇妖的資料。

大概每個人從出生開始就有自己的使命背負在肩上，雖然這一切看起來好像是自己選擇的，但更多時候那種看不見摸不着的引導其實就在我們身邊，我們的選擇其實是别人有意識加載在身上的選擇，初雲本來還想問爲什麽大家不會集體反抗這種被當做棋子的命運，但是看到項甯甯疲倦的面容時他大概想到了這個爲什麽，因爲這一切都是“自願”的。

戰争學院在這一年又迎來了畢業的一季，在這個風雲變幻的時代。已經是滿頭華發披着一身戰争學院标志道袍的莫璇妖站在典禮的中心講台上望着台底下那群同樣也滿懷期待望着他的學子們，“今天，就是你們要離開這裏的時候了，我們都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但是這一年，是注定要成爲亂世開始的一年。我知道你們中很多人都盼望着能在亂世中嶄露頭角，也有人在這個時候沉靜地思考和規劃着自己的未來，這使我感到欣慰，因爲這說明你們已經開始成長了，我爲你們的成長感到欣慰。”

台下的學子們久久地沉默着，雖然莫璇妖說的很輕松，甚至根本沒有提到那兩個字，但是底下的學子們還是感受到了濃濃的好像天空中大片大片漫無目的随着風向遠方孤獨飄動的雲一般的離别氣息環繞着整個畢業季的現場。莫璇妖不說，因爲他明白這些都還是沒有經曆過太多離别場面的孩子們，說出來也許底下就會有很多人堅強地站在原地，但是臉上已是滿滿的淚痕。

直升機出現在衆人眼前的低空中時莫璇妖已經停下了講話退到講台的邊緣給直升機讓出了一個降落的位置，直升機還沒有降落在地上的時候項甯甯就已經打開了艙門站在門邊拿着麥克風：“同學們，我們是塵界的超神新聞社，在來之前我們就已經了解到今天将是一部分人踏入紛争亂世的時候了，所以我也準備了一些話，不管你們願不願意聽，反正我是很願意說出來的。”

“今天，将是你們離别的開始，更多的離别還是持續不斷的發生，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出現在你們面前。你們的校長雖然沒有說出來，所以我冒昧地替他說了，我知道我說的話可能已經将某些人的眼淚刺激出來了，流淚吧，趁你們還能有時間去傷懷的時候。我還要告訴你們，你們當中的許多人以後可能都會有自己明确的立場，爲了自己的立場勇敢戰鬥，也可能會站在對立面上，這一切都不是在說笑，競争是殘酷的，所以現在，用你們全部的思考能力去記住你們面前的屬于你們的青春回憶！這是你們最後的道别。”

在他說完的時候直升機已經平穩降落在了台面上，莫璇妖平淡地望着項甯甯說：“塵界的小夥子，你的這番話的确是很出我的意料之外。我原本還以爲你隻是單純的來送個信而已。”

項甯甯此刻可以坑定眼前這個老人肯定是早就已經料到了自己将會有什麽樣的行爲，至少有一大部分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了，在舒幻手中的關于莫璇妖有段話是這樣描述的：莫璇妖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完全是個妖怪一樣高深的家夥，他要出山的話就算我拿着妖龍之心，坐在王座上，也會徹夜難眠。

這段話是孫徹說的，天界能做到這一點的恐怕隻有三個：出雲山的天師曲葉城、天台山上的澹台雲初、四魂玉山上的甩手君王張峰閑。項甯甯知道還有兩個人，就是正在對弈的那兩個人。

項甯甯從莫璇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驚訝的意思，雖然看不透他的眼神，但是項甯甯的直覺還是告訴自己面前的這位老人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刻意表現出來的。

在他們來之前學院的長老們已經爲即将畢業的學子們頒發過了畢業标志的勳章，當做他們人生中的一場回憶。最後的時刻莫璇妖轉向學子們鞠了一躬說道：“再見了，孩子們，請記住你們寶貴的青春！”他說完這句話擡起頭來的時候已經能看見渾濁的淚水蓄滿了他的眼眶，他向台下的學子們揮了揮手作爲最後的道别。

全體學子們向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擡起頭來向着這位傳奇校長齊聲道：“老師，再見了！”這聲音在整片場地的上空環繞了許久。

項甯甯愣在了原地，就算他剛才想過了那麽多，在真正面臨的時候還是震驚了。他回頭望向同樣沉浸在震驚中的舒幻和初雲兩個人，好像喉嚨裏突然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的酸酸的感覺，那種他很久都沒有再體會到的感覺，或者說他已經藏在了内心最深處發誓再也不會想起來的感覺漫上了他的心頭。

待學子們依依不舍地散去之後莫璇妖已經背着手走下了講台，“走吧，我想你們來這裏也不是單純爲了看這場畢業典禮吧。”

看着他的背影，項甯甯忍不住喊了一聲：“老師。”他拿出那封本來想藏在機艙裏的信遞向莫璇妖：“您的學生秦未央讓我給您帶來了這封信，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些别的問題，但不适合在今天說出來。”

莫璇妖回頭接過了那封信，看了眼信封上的字後他笑道：“也好，就讓今天僅僅是一個道别會吧，學生們會很高興邀請你們一起參加畢業晚會，前提是你們表現的足夠友好，比如讓他們參觀下你們塵界的直升機。”

項甯甯報以微笑道：“這當然沒問題。”

“那麽我先走了。”莫璇妖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給你們多點空間說說話，等會兒你們就會忙到說不成心裏話的時間了。”

看着莫璇妖離去的背影，項甯甯聳了聳肩回頭沖初雲和舒幻做了個鬼臉道：“這下好了，我們還了解到他呢，就已經被他做了個X光檢查，連内心都被他看透了。”

“切……那我也沒看出來你有多擔心。”初雲故作不屑地撇了撇嘴說：“我倒是覺得你被人看透了反而整個人都精神煥發了一樣，本來還是一個和我一樣玉樹淩風的好青年，現在活脫脫變成了二次元。”

“死要面子。”舒幻走到他們面前一人給遞了一瓶酒，滿臉嫌棄的表情說：“你們真是夠了，來兩瓶酒吧，不用謝我。”

項甯甯和初雲對視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在兩個人靜默的時候舒幻又沖了回來低着頭搶過項甯甯手中的酒瓶喊着：“不能喝我來喝！”一大口酒下肚之後她擡起頭，已經是淚流滿面：“人家都喊你說出來了你還不敢說嗎？我們兩個眼和心都沒瞎，不是沒感覺到你心裏那點兒事兒，明明是開心的事兒，就别因爲你出自孤兒院就埋在心裏！你一個男的不去當暖男反而在這裏故作高冷幹嘛？當姐不存在啊！”她幾乎是竭盡全力喊出來的。

項甯甯在她還沒說完的時候就已經忍不住淚水了，他搶過她手中的酒一口幹到底然後把酒瓶扔在地上，初雲在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就默默往自己的喉嚨裏灌酒，項甯甯扔下瓶子他也立馬扔下然後搶在項甯甯前頭擁抱住了兩個人，他哽咽着對項甯甯說：“不能老讓你搶了我的風頭。”

“搶風頭的明明是07号好吧。”項甯甯又是笑又是哭地說：“我明明隻是個苦力。”

“少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