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高年秋母下天牢,隻爲奸謀計害多。
今日方能離禁難,蒼天不負寡編孤。
且說狄元帥當金殿陳奏明上年奉旨平西,走差國度,單單留親等緣由。當下仁宗聽罷~想:“從前孫秀陳奏說狄青投降西遼,實實假的,如今不必再提起此事了。”降旨要将貢獻之物一齊呈來觀看。狄爺聽了,即忙步出千朝門,令軍士将四箱貢禮、一柄珍珠旗呈進金銮殿上,一一打開。萬歲看畢,然後又将珍珠旗拆去包鑲,君臣一同觀看。這柄旗沒有一人見過,君臣各人焉能辨得出真假?無非衆人贊個好字。君臣覽畢,聖上傳旨,内侍一并收歸庫内。狄元帥又将降表、冊籍呈上龍案。萬歲看過降書,又看冊子上是原日統領人馬若幹,損去若于,收降番兵多少,用去糧響多少,尚剩若幹,并将衆将兵功勞簿開載明白。禦覽已完,傳旨說:“狄卿原有重罪,茲今姑念跋涉一番之勞,如今有功不計,有罪已消。另日有功,再加升爵,收降人馬兵部收回,餘糧戶部收回。”萬歲傳旨往天牢放出狄元帥之母。
元帥正要上前謝恩,早有國丈龐洪說:“臣啓陛下,這狄青未代西遼先投單單,誤國招親,罪該萬死,功小罪大,抵消不得。伏乞我主聖裁!”萬歲聽了一想,說聲:“龐卿,你大無情了!這狄卿乃你保舉的。他既有不赦之罪,龐卿豈無保舉不力之過麽?寡人勸你差不多些也罷。”龐卿聽了聖上之言,羞慚滿面,低頭不語。此時,九位王爺、八位候爺一班忠臣好不開懷暗喜。此刻嘉祐王退朝,群臣各散。狄爺退出午朝門,見國丈也出。狄爺說:“國丈,你我也差不多些,既爲一殿之臣,同僚之誼,何不一同輔主?你我相安,有何不美?”龐洪聽罷,道:“你的話好無分曉,老夫是公平直斷之言,那有生心與你結仇作對!”說完登了坐轎回歸相府,滿懷不悅,暗道:“聖上原來寵愛于他。老夫總要擺布這狗頭死地,方才罷休!”
不表龐洪煩惱,且言衆位王爺并不是懼怕狄爺,要奉承他,隻因敬他平西有功,是個忠良将士,勞于汗馬,乃江山鼎力之臣。内有幾個龐黨奉承,是面從心違的,一班硬重直臣則是實情。相應的你邀我扯,狄爺此刻也分身不暇,有潞花王叫聲:“表弟,母後着你去相見,與孤家去罷!”狄爺微笑道:“難得姑娘這等好心,當先往拜見才爲合理。”便說:“列位大人,容下官去拜見姑娘,然後再來奉谒列位大人便了。”衆王侯齊聲說道:“不敢!”拱手相辭,登車起馬各回府中去了。元帥又吩咐衆将在華亭驿所安屯便了,且待聖旨到下再行定奪。此時,狄爺乘現月龍駒,潞花王爺騎上白狻猊一同并馬而行。
先說有高年的趙千歲乃是石玉丈人,這位王爺早已差人來請石郡馬回府。這石玉此時巴不得的即拜見母親同着郡主,即時别過張、劉。焦、李四人,一路到了趙千歲府中。原來這位趙爺乃仁宗天子的叔父,年已将七十,單生女一人。狄元帥有功,四将一同受封之日,趙千歲已招贅了石将軍。他自從随着元帥同守三關,遠離母親、郡主已有五載,接下不表。
再說狄爺一路随了潞花王到王府門首,二人下馬直進至南清宮,一見太後娘娘,狄爺說:“姑娘大人在上,侄兒狄青拜見。”此時,太後娘娘見了侄兒,不覺心酸起來,叫聲:“侄兒起來罷,休行大禮了。”狄青一連三叩首,娘娘說:“我兒扶他起來。”潞花王攙挽起狄爺說:“表弟請起!”此刻狄爺起來,娘娘吩咐下坐,弟兄一同依禮而坐。正是姑侄相逢之際,應該喜悅才是,爲何狄太後反而凄慘起來?因想哥哥隻有這點骨血,死裏逃生方得出仕,又被奸臣幾番計害,倘若征西喪在邊疆之地,狄氏香煙倚靠何人?幸喜侄兒有此本事,平伏西遼。細想侄兒屢被龐洪所算,幾番逢兇化吉,轉難成祥,到今日方見侄兒之面,想他年少到此間,心中慘楚起來。狄爺香茗吃畢,啓口說:“姑娘,侄兒奉旨,往守三關,遠别許久,不曾候到金安。”狄太後道:“侄兒的身體如何?”狄爺說:“侄兒一向身體甚安!”娘娘說:“侄兒啊,自從那年你解送征衣之後,楊宗保既殁,聖上命你往守三關,不覺五載有餘。隻望你高官顯爵,耀祖榮宗,盡忠盡孝,清史流芳,才遂吾願。豈知與你相會之初,幾至身亡,已受奸臣暗害,吃盡苦楚幾番,方得母子少安。這老賊又哄奏當今,妄施巧計,保你往征西遼,登臨險地,禍福難分。喜得今日得勝回朝,且把交鋒之事細細說明,與老身知道。”
狄爺聽罷,細将錯走單單直至得公主到陣解重圍,番王獻出珍珠旗一一說明。娘娘說:“今日取到珍珠旗,早間上殿見聖上,把你怎樣相看?”狄爺說:“姑娘,侄兒今日見駕,細把前情奏知,蒙主上洪恩降旨,此事功罪兩消,另日有功,再封官爵,并赦母親無罪。豈料這龐洪奏罪大功小,抵消不得。聖上說,龐洪你也有保舉不力之過,與侄兒之罪也差不多的。”太後說:“這奸賊實乃與你做盡對頭了。”狄爺說:“姑娘,我想母親安安穩穩住在家鄉,皆因不肖兒累及他受此苦楚。今蒙恩赦侄兒,要往天牢去看看母親,以安懸望之心。”狄後說:“既如此,你去見母親就來便了!”有潞花王說:“母親,待孩兒同去迎接舅母可好麽?”太後允諾。狄爺說:“千歲若然别的去處同往卻也何妨,這個所在卻去不得,不勞千歲大駕了。”太後說:“孩兒,表弟說的不差,不去也罷,停一刻也來相會了。”又叫侄兒:“你何必稱我兒爲千歲?雖雲朝廷尚爵,你二人骨肉至親,何必如此?以後隻須兄弟相稱便了。”狄爺說:“謹以遵命。”此時穿過便服,别了姑娘,帶領四個從人,随出王府,步行而去。未至天牢,赦書已到,太太乘着小轎出來,張文步随。狄爺一見,叫了聲:“姊丈!”張文說聲:“舅郎,我那日見過你,隻因一班王侯大臣在此,不好呼喚。”狄爺說道:“這也何妨!”轉又叫母親:“孩兒奉姑娘之命,來迎接母親去。”太太說:“孩兒!我正要到南清宮去,叙叙數十年姑嫂分别之情。”狄爺親自扶轎陪行。街上百姓多是歎息,忠臣孝子名不虛傳。
到了姑娘王府,有守門官進内,禀知潞花王。傳命大開中門,親出來迎接。張文不進去,狄爺叫他在華亭驿與衆将處去了。
又說狄青雖然出仕做了官,隻因未久,未曾請得诰命于狄太太,然而,他父親狄廣在日做官之時,太太已受過诰命。當今新主封贈,還要候恩。此時進得王府,狄爺扶娘下轎,直進南清宮内。娘娘親自出迎,正是久渴懷恩,今朝相會,好不喜歡。姑嫂見禮,太太要拜見,說:“姑娘雖是骨肉至親,然尊卑不同,禮當老身拜見。”太後那裏肯從?說道:“隻行常禮罷。”潞花王說:“舅母大人在上,待愚甥叩見。”太太說:“千歲,老身那裏敢當!若行常禮,已是過分。”太後道:“嫂嫂,骨肉至親,況且初見,受他兩禮何妨。”此時太太起身,潞花王拜,狄爺扶起,又叩首母親,即說道:“孩兒不孝,至累母親受驚吃苦。”太太說:“兒啊,這是奸臣算計,與你何幹?老身隻道今生爲獄中之鬼,豈料孩兒又得班師,母子得赦,逢兇化吉,實是感賴上蒼。”正是:
善良自有天心眷,奸佞終須國法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