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探知母被禁天牢,不忍傷親暗哭号。
當道虎狼難躲避,分明報應後馬逃。
卻說飛山虎前次往汴京打聽明白消息,找尋着狄元帥,四下無人,落下雲來,口稱:“元帥,小将奉令回來了。”遂打了一躬。狄元帥說聲:“劉兄弟,你我俱在患難之中,何須如此!快往這裏來吧。”二人一同悄悄來至空靜處霞亭内,元帥說道:“劉兄弟,你可曾到汴京與否?打聽得奸黨如何?”劉慶說:“元帥,不好了!小将奉命,不辭勞苦,到了三關。這孫秀好奸刁,一連上了三本。聖上已經出旨,欽差官到山西要捉拿太太,收禁天牢,但不知吉兇如何。”元帥一聽此言,五内皆崩,說:“不好了!既有些事,娘啊,多是孩兒不孝,累及你了。好不痛煞人也!”紛紛下淚,又不敢高聲痛哭,隻是心内猶如刀刺,說:“劉兄弟,罪及母親,爲子之心何安?”劉慶說:“元帥且免心焦,小将又打聽得,聖上差張瑞前來了。”元帥說:“若他前來,敢是來拿我嗎?”劉慶說:“非也。聖上仍要命你爲元帥,前去征伐西遼。如若平服得西遼,将功抵罪;若是抗違天子诏命,即時捉拿,決不姑寬。”元帥說:“既有此诏,本帥還有生機也。劉兄弟,見機逃走,仍去平西,在本帥未成親時,早已立下此意。如今恐有人來不穩便,你且去吧。”劉慶允諾,駕上席雲帕去了。又往吉林、正平。安平各處關頭,通知衆将,好待元帥逃走。張忠又使劉慶,悄悄前往白楊山,知會了孟定國,整頓人馬,候元帥到來。說完,飛山虎仍到安平關,與張忠叙話,不必多題。
卻說狄元帥見劉慶去了,心中煩悶,說:“聖上,念臣誤走國度,勉強招親,實出于無奈,若照肖何一律,罪該全家誅戮。今蒙聖上寬宥,仍命臣去征服西遼,将功抵罪,粉身碎骨,難以報答天恩了。今日雖又已有生機,無如公主怎肯放我去了。須要盜回刀馬,預先埋了地步,方能脫身,所慮者,内有三關阻隔,但出得三關,逃走便成了。細想母在大牢受苦,爲子任他水火刀山,也須要赴了,豈慮這三個關城。待有機會逃走,再作算計便了。”此時狄青也不遊官園,轉回宮内去了。公主一見,立起身微微含笑,說:“驸馬,你今朝往那裏去玩耍?”狄青回說:“園裏百花開放,啼鳥喧嘩,百般熱鬧,妙不可言。下官去遊賞一會,久而不見。”公主說:“隻怕及不得你中原花鳥景緻的。”狄爺說:“下官雖在你邦未久,各俗例、日用民物,已看得幾分了,惟有人物不雅,其餘常物,各項相同。”公主說道:“安的容貌如何?”狄爺說:“公主的花容美麗,就是中原也少有。”公主說:“驸馬休得謬言哄我,隻恐哀家的容顔不稱你心懷。”狄青笑說:“公主那裏話來,你的花容既然不合下官之意,爲何交戰之時看呆了?正是:三更魂夢恨一水,思想一人月老翁。”公主說:“驸馬,你總是虛言哄我,誰信得你來,既然有心于哀家,爲何到了我家,父王重重勸你投降,你卻不依?”狄爺說:“公主你有所不知。那日狼主隻要我投降,未有招親之言,自然不允了。”公主又說:“哀家師父聖母之言,你爲何也不依?”狄爺笑道:“你好愚也。隻因此時衆将多在身邊,他們乃是結義的兄弟,若下官輕易允了,猶恐衆人恥笑。等待他衆人勸我,方可允成的。”公主聽罷笑道:“原來你有此緣故,妾身錯怪你了。”狄爺說道:“公主,我兩人相處,多少情濃,你貪我愛,并無半點違忤,怪不得仙母到來說前定夫妻,故此南北相逢。”公主說道:“若不是師父到來解說,我二人焉得和諧?險些又被脫倫這匹夫出言傷害了。但不知驸馬你在此邊還想念家鄉、願回朝否?”狄爺說起:“公主,下官已經身負千斤重罪,還有何面目回見宋主?我在這裏,一般榮華過日,有何别的不足之處?”公主說:“如此說來,不想回朝了?”狄爺說:“回朝就要做刀頭之鬼。我想上下兩邦,多是做官,在此有何不美?隻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有母在着家鄉,母子分爲兩地。或能用計,把娘親悄悄攜到此處,娘兒叙會,樂慶芳辰,我的心頭就放下了。”公主說道:“這亦容易。待想出一個計較,搬取婆婆到來,使你心安便了。”狄爺說聲:“多謝公主。”
此時狄青說得言辭懇切,公主那裏知他别的心腸。對坐言談許久,狄青又說:“公主,我是王禅老祖的徒弟,你師是仙山聖母,爲何你的法寶卻好,我的武藝平常?欲求公主教導,不知可否?”公主說:“驸馬呀,哀家的身體尚屬于你,些須小技有何難處?明日同往花園演習便了。”說了天晚,夜膳用過。是夜夫婦雙雙同歸羅帳。公主說:“驸馬,妾今日已有重身,歡娛且以後言談吧。”狄青允諾,暗想:“我已定了遠走高飛之志,像做假夫妻一般。”暗歎說:“可惜他待我一片恩情了。”隻是暗中悶悶不樂。
再說到次日,夫婦雙雙來至花園内,公主演武一番,狄元帥演習一回,看來公主武藝果然不低。演習一會兒,天色尚早。此時狄青坐在霞亭内,公主偶然将丈夫一看,但見他愁容不語,似有所思。公主問道:“驸馬,你好好玩樂,爲何忽然愁容忽起?莫不是有什麽别樣心事?”狄爺說聲:“公主,下官身居大宋,想着南清宮内與我姑娘相會之時,盔甲金刀,乃是姑娘贈與我的,更有一匹坐騎,名稱爲現月龍駒,下官平日随常所用的。今朝演武,回想起臨末此物何人所得了?所以心中不悅,負了我姑娘之心事。”公主聽罷,微微含笑道:“原來你爲這幾件東西,妾早已着人收好在此。你已放心,待我一并送還你吧。”元帥爺說:“我還隻道失去了,原來尚在公主這裏。”公主說:“哀家明知驸馬慣用之物,理當收拾,豈可輕毀。”狄爺聽了,說:“多謝公主了。”公主此時即忙差人往取。少停間,刀馬盔甲俱以取到。公主說聲:“驸馬,你的刀法甚好,何不試演一回,與妾觀看?”這句話正中了狄青之意,當時應諾。即換盔甲,提起金刀,那龍駒見了主将,連吼三聲,四蹄不住的跳,狄爺說:“馬啊,與你分離一月光景了,見了面,你在此叫跳嗎?”即忙跨上那龍駒,就不叫了。公主笑道:“此畜真乃性靈,比哀家的賽麒麟,卻是依稀。”此時狄元帥頭戴上金盔,壓上血結玉鴛鴦,霞光燦燦。身穿上黃金甲,手執定唐金刀,園内并着太陽來射,照得這狄青遍身金光閃閃,滿體光色森森,更兼這現月龍駒,又高又大,比往常加倍神威、氣宇。公主看見丈夫光景,好不開懷。想道:“這驸馬少年美貌,赫赫威風,軒昂氣概,哀家得與這員小将爲夫婦,方能稱了平生意願。看他今日在馬上玩樂,更勝前番,須天長地久相處,就清湯淡水,度苦也甘心。”莫言公主心中快樂,就是衆宮娥,看是狄爺舞起金刀來,但見金光射目,隻見刀閃,不見人形,龍駒奔前奔後,看得眼花緣亂,也是得意洋洋,不絕稱贊。狄爺舞了一回下馬,小番便擡過金刀,帶了馬匹。狄爺說:“公主,你呆呆看下官,卻是何故?”公主含笑說:“妾今日看你這般操演,比往常更加威武,從今盡可随常用了。”狄爺說:“承公主你褒獎。”暗想:“如今有了馬匹、盔甲,可以逃走得成了。”此時公主又着小番收管盔甲、馬匹、金刀,就放在東宮空房:即爲驸馬取用之便。小番領命往收,此時天色已晚,夫婦攜手進到宮房,宮娥内裏已排宴侍候,夫妻就席。正是:
歡娛好比鴛鴦鳥,契合真如并蒂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