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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揮刀遇救逆弟敗謀酣宴聯吟豔妃專寵


卻說隋主堅起用一人,令爲太子少保,兼納言度支尚書。這人爲誰?就是西魏度支尚書蘇綽子威。先出官名,後出姓氏,筆法特變。威五歲喪父,哀毀若成人,及長頗有令名,周太祖泰代爲申請,令襲爵美陽縣公。嗣由大冢宰晉公宇文護,強妻以女。威見護擅權,恐自遭禍累,遁入山中,栖寺讀書,後來屢征不起。至隋主堅爲丞相時,因高颎薦引,召入與語,很加器重,約居月餘,威聞堅将受禅,又遁歸田裏。颎請遣人追還,堅撚須道:“彼不欲預聞我事,且從緩召至。”受禅數月,堅與李德林有嫌,乃複召威入朝,處以清要,追封綽爲邳公,令威襲爵,觀威後此行狀,實是沽名釣譽。威遂得與高颎并參朝政,日見親信。嘗勸隋主減徭輕賦,尚儉戒奢,隋主堅很是嘉納,除去一切苛征,所有雕飾舊物,悉命毀除。威又入白道:“臣先人每戒臣雲,但讀《孝經》一卷,便足立身治國。”

隋主堅亦深以爲然。

先是周定刑律,頗從寬簡,隋既建國,更命高颎、楊素等修正,上采魏、晉舊律,下至齊梁,沿革重輕,務取折衷主義,删去枭擐鞭各法,非謀反無族誅罪。始制定死刑二條,一統一斬;流刑三條,自二千裏至三千裏;徒刑五條,自一年至三年;杖刑五條,自六十至百下;笞刑五條,自十至五十。士大夫有罪,必先經群臣公議,然後上請。罪有可原,酌量從減,或許贖金,或罰官物。人民有罪,須用刑訊拷掠,不得過二百,枷杖大小,俱有定式。民有枉屈,縣不爲理,得依次訴諸州郡省。州郡省仍不爲理,準令詣阙申訴。自是法律簡明,恩威兩濟。嗣隋主堅覽刑部奏獄,數猶至萬,尚嫌律法太嚴,乃敕蘇威再從減省,法益簡要,疏而不漏,且仍置法律博士弟子員,研究律意,随時改訂,這也未始非慎重人命的美意。心乎愛民,宜加稱揚。且隋、唐以後,刑法簡明,亦皆導源于此。

惟鄭譯解職歸第,尚留上柱國官俸。譯怏怏失望,陰呼道士醮章祈福。适有婢女爲譯所毆,計奏譯爲厭盅術,隋主堅召譯入問道:“我不負公,公懷何意?”譯不能答辯,頓首謝罪。隋主仍不忍加譴,敕令閉門思過,譯遵旨自去。會憲司劾譯不孝,嘗與母别居。隋主乃下诏道:“譯嘉谟良策,寂爾無聞,鬻獄賣官,沸騰盈耳,若留諸世間,在人爲不道之臣,戮諸朝市,入地爲不孝之鬼。有累幽顯,無可處置,宜賜以《孝經》,令彼熟讀。”仍遣使與母同居。周之亡,譯爲首惡,隋主不忍加誅,反出此诙諧敕文,殊失政體。已而複授譯爲隆州刺史,譯赴任未幾,請還治疾,又得賜宴醴泉宮,許還官爵,這且慢表。

惟是時岐州刺史梁彥光,新豐令房恭懿,治績稱最,有诏遷彥光爲相州刺史,擢恭懿爲海州刺史,且饬令全國牧守,以二人爲法。自是吏多稱職,民物鈇安。尋又因宇文孤弱,遂至亡國,特使三皇子分莅方面,作爲屏藩。晉王廣爲河北行台尚書令,蜀王秀爲西南行台尚書令,秦王俊爲河南行台尚書令,一面通好南朝,與民休息。邊境每獲陳諜,皆賜給衣馬,遣令南歸。獨陳尚未禁侵掠,并遣将軍周羅洹⑾裟诃等,侵入隋境。隋主堅乃命上柱國長孫覽、元景山兩人,并爲行軍元帥,出兵攻陳,且持簡尚書左仆射高颎,節度諸軍。颎奉命南行,适值陳主顼新殂,太子叔寶嗣立,調回北軍,且遣人至隋軍求和。颎仰承上意,因奏請禮不發喪,隋主果然依議,诏令班師。

那陳朝卻爲了大喪,生出内亂,好容易才得蕩平,說來亦是一番事迹,不得不約略表明。陳主顼子嗣最多,共生四十二男,長子就是叔寶,已立爲皇太子,次子叫作叔陵,曾封始興王,見第七十四回。累任方鎮,性情淫暴,征求役使,無有紀極。夜常不寐,專召僚佐侍坐,談論民間瑣事,作爲笑谑。且多置胾噉,晝夜儉嚼,自怏朵頤,獨不喜飲酒。每當入朝,卻佯爲修飾,車中馬上,執簡讀書,高聲朗誦,掩人耳目。陳主顼亦爲所欺,遷擢至揚州刺史,都督揚、徐、東揚、南豫四軍事。既而入治東府,好用私人,一經推薦,必須省閣依議,倘微有違忤,即設法中傷,使陷大辟。平時居府舍中,嘗自執斧斤,爲沐猴戲;又好遊恟墓間,遇有著名茔表,辄令左右發掘取歸,石志古器,并屍骸骨骼,持爲玩物,藏諸庫中;民間有少婦處子,略可悅目,即強取入府,逼爲妾婢。及生母彭貴人病逝,他卻請葬梅嶺,就晉太傅謝安茔間,掘去謝棺,窆入母柩,又僞作哀毀形狀,自稱刺血寫涅珽經,爲母超薦,暗中即令廚子日進鮮食,且私召左右妻女,與他奸合。左右憚他淫威,不敢與校,但不免有怨言傳出,爲上所聞。陳主顼素來溺愛,不過召入呵責,并未加譴,因此叔陵得益加恣肆,潛蓄邪謀。

新安王伯固,系文帝蒨第五子,與叔陵爲從父昆弟,形狀眇小,獨善爲諧谑,得陳主歡。陳主顼宴集百官,往往引他入座,目爲東方朔一流人物。溺愛己子,尚還不足,還要添入一侄,宜乎陳祚速亡。太子叔寶,更喜與伯固相狎,日必過從。叔陵卻起了妒意,陰伺伯固過失,意欲加害。偏伯固生性聰明,做出一番柔媚手段,讨好叔陵,叔陵漸被籠絡,不但變易惡念,反視伯固爲腹心。叔陵好遊,伯固好射,兩人相從郊野,大加款暱。陳主顼怎知微意,用伯固爲侍中,伯固有所聞知,必密告叔陵。太建十年,陳主命在婁湖旁築方明壇,授叔陵爲王官伯,使盟百官。又自幸婁湖誓衆,分遣大使,頒诰四方。這是何意?适以階身後之亂。叔陵既得爲盟主,愈思奪嫡,隻因乃父清明,未敢冒昧從事。

到了太建十四年春間,陳主顼忽然不豫,醫藥罔效,病且日深,太子叔寶當然入侍,叔陵與弟長沙王叔堅,陳主顼第四子。也入宮侍疾。叔堅生母何氏,本吳中酒家女,陳主顼微時,嘗至酒肆沽飲,見何氏有色,密與通奸,至貴爲天子,遂召何女爲淑儀,生子叔堅,長有膂力,酗虐使酒。是謂遺傳性。叔陵因何爲賤隸,不願與叔堅序齒,所以積不相容,常時入省,辄互相趨避。此次入侍父疾,隻好一同進去。叔陵顧語典藥吏道:“切藥刀太鈍,汝應磨砺,方好使用。”機事不密則害成,況自露意旨耶?典藥吏不知何意。叔陵卻揚揚踱入,在宮中厮混了兩三日,忽見陳主病變,氣壅痰塞,立緻絕命。宮中倉猝舉哀,準備喪事。那叔陵反囑令左右,向外取劍,左右莫名其妙,取得朝服木劍,呈繳叔陵。叔陵大怒,順手一掌,把他打出。似此粗莽,也想謀逆,一何可笑?叔堅在側,已經瞧透隐情,留心伺變。越日昧爽,陳主小殓,太子叔寶伏地哀恸,叔陵覓得衒藥刀,踅至叔寶背後,斫将下去,正中項上,叔寶猛叫一聲,暈絕苫地。柳皇後驚駭異常,慌忙趨救叔寶,又被叔陵連斫數下。叔寶乳母吳氏急至叔陵後面,掣住右肘,叔堅亦搶步上前,叉住叔陵喉管,叔陵不能再行亂斫,柳皇後才得走開。叔寶暈絕複蘇,倉皇扒起。看官聽說!這衒藥刀究竟鈍鋒,不利殺人,故叔寶母子,雖然受傷,未曾緻命。叔陵尚牽住叔寶衣裾,叔寶情急自奮,竟得扯脫。叔堅手扼叔陵,奪去衒藥刀,牽就柱間,自劈衣袖一幅,将他縛住。且呼問叔寶道:“殺卻呢?還是少待呢?”叔寶已随吳媪入内,未及應答。叔堅還想追問,才移數步,叔陵已扯斷衣袖,脫身逃出雲龍門,馳還東府,亟召左右截住青溪道,赦東城囚犯,充做戰士,發庫中金帛,取做賞賜。又遣人馳往新林,征集部曲,自被甲胄,着白布帽,登城西門,号召兵民及諸王将帥,竟無一應命。獨新安王伯固單騎赴召,助叔陵指麾部衆。

叔陵部兵約千人,盡令登陴,爲自守計。

叔堅見叔陵脫走,急向柳後請命,使太子舍人司馬申,往召右衛将軍蕭摩诃。摩诃入見受敕,率馬、步數百人,趨攻東府,屯城西門。叔陵不免惶急,因遣記室韋諒,送鼓吹一部與蕭摩诃,且與約道:“事若得捷,必使公爲台輔。”摩诃笑答道:“請王遣心膂節将,前來訂約,方可從命。”叔陵乃複遣親臣戴溫、譚骐驎,出與訂盟。摩诃把二人執送台省,立即斬首,枭示城下,城中大駭。叔陵自知不濟,倉皇入内,驅妃張氏及寵妾七人,俱沉入井中,自領步、騎數百,與伯固夤夜出走,乘小舟渡江,欲自新林奔隋,行至白楊路,後面追兵大至,伯固避入小巷,叔陵親自追還,拟與追軍決一死戰。鋒刃未交,部下已棄甲潰奔。蕭摩诃部将馬容、陳智深,雙刺叔陵,叔陵墜落馬下,即被殺死。伯固亦爲亂兵所殺,兩首并傳入都門,當下自宮中頒敕,所有叔陵諸子,一體賜死,伯固諸子,廢爲庶人。餘黨韋諒、彭暠、鄭信、俞公喜等,并皆伏誅。于是叔寶即皇帝位,援例大赦,命叔堅爲骠騎将軍,領揚州刺史。蕭摩诃爲車騎将軍,領南徐州刺史,晉封綏遠公。立皇十四弟叔重爲始興王,奉昭烈王宗祀。餘弟已經封王,一概照舊,未經封王,亦皆加封。尊谥大行皇帝爲孝宣皇帝,廟号高宗,皇後柳氏爲皇太後。總計陳主顼在位十四年,享年五十三,這十四年間,起兵數次,既得淮南,仍複失去,對齊有餘,對周不足,隻好算做一個中主。而且得國未正,傳統未賢,偌大江東,終歸覆滅,史稱他德不逮文,智不及武,恰也是一時定評呢。褒貶得當。

叔寶已經嗣位,項痛未愈,病卧承香殿,不能聽政,内事決諸柳太後,外事決諸長沙王叔堅。叔堅漸漸驕縱,勢傾朝廷,叔寶未免加忌,隻因他讨逆有功,含忍過去。尋且加官司空,仍兼将軍刺史原官。立妃沈氏爲皇後,皇子胤爲皇太子。胤系孫姬所出。因産暴亡,沈後特别哀憐,養爲己子。太建五年,已受冊爲嫡孫,尋封永康公,聰穎好學,常執經肄業,終日不倦;博通大義,兼善屬文。既得立爲儲君,朝野慰望,共稱得人。反射下文。越年正月,改元至德。叔寶瘡疾早痊,親自聽政,都官尚書孔範,中書舍人施文慶,皆東宮舊侍,并得邀寵,遂日夕在叔寶前陳論叔堅過失。叔寶本已相猜,更兼二人從旁構煽,越加動疑,遂調回皇弟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陳主顼第三子。令爲中衛大将軍,出叔堅爲江州刺史,另用晉熙王叔文陳主顼第十二子。代刺揚州。叔堅入朝辭行,又由叔寶當面慰谕,留任司空,再調叔文往江州,命始興王叔重爲揚州刺史。甫經莅政,便已朝令暮改,自相矛盾。叔堅既不得專政,又不得外調,郁郁困居,絕無聊賴,乃雕刻木偶爲道人裝,中設機關,能自拜跪,使在日月下,醮禱求福。真是呆想。當有人讦他咒詛,被逮下獄,由内侍傳敕問罪。叔堅答道:“臣本無他意,不過前親後疏,意欲求媚,所以祈神保祐。今既犯天憲,罪當萬死,但臣死以後,必見叔陵,願陛下先傳明诏,責諸泉下,方免爲叔陵侮弄。”仍是呆話。這一席話,由内侍還報。叔寶也記念前勳,不思加刑,乃特下赦書,但免司空職銜,仍使還第,食親王俸。過了數月,複起爲侍中,兼鎮左将軍。

前太子詹事江總,素長文辭,與叔寶相暱,叔寶爲太子時,總自侍東宮,爲長夜飲,且養良娣陳氏爲女,導太子微行。陳主顼聞總不法,将他黜免。叔寶嗣位,即除授總爲祠部尚書,未幾又遷爲吏部尚書,又未幾且超拜尚書仆射。嘗引總至内廷,作樂賦詩,互相唱和。侍中毛喜系累朝勳舊,叔陵謀逆,喜與叔堅并主軍事,更得紀功。叔寶亦頗加優禮,或令入宴。喜因山陵初畢,喪服未除,不應如此酣飲;且見後庭陳樂,所作詩章,多淫豔語,更覺看不過去,隻一時不好多言。可巧叔寶酒酣,命喜賦詩,喜即欲規誡,又恐叔寶酒後動怒,乃徐徐升階,佯爲心疾,撲仆階下。叔寶即命左右扶起,掖出省中。及叔寶酒醒,憶喜情狀,顧語江總道:“我悔召毛喜,彼實無疾,不過欲阻我歡飲,托疾相欺,如此奸詐,實屬可恨。”說着,即欲使人系喜,還是中書舍人傅縡,謂喜系先帝遺臣,不宜重譴,乃谪喜爲永嘉内史。

自喜被外谪,言官相率箝口,無人進規,叔寶日益荒淫,不是使酒,就是漁色。沈皇後爲望蔡侯沈君理女,母即高祖女會稽公主,公主早亡,後年尚幼,哀毀如成人。宣帝顼聞後孝思,所以待後及笄,納爲冢婦。已而君理逝世,後複出處别舍,日夕銜哀,叔寶目爲迂愚。且因後端靜寡欲,很不惬意,另納龔、孔二女爲良娣。龔氏有婢張麗華,系兵家女,家事中落,父兄以織席爲業,不得已鬻女爲奴。麗華得随龔入宮,年隻十歲,龔、孔饒有容色,當然爲叔寶所愛,張麗華生小玲珑,周旋主側,善承意旨,早得叔寶歡心,越兩三年,更出落得娉婷嬝娜,妖豔風流,叔寶即欲染指禁脔,迫與淫狎。麗華半推半就,曲盡綢缪,惹得這位陳叔寶,魂魄颠倒,無夢不恬。好容易生下一男,取名爲深,益令叔寶由愛生寵,視若奇珍。胡天胡帝,号稱專房。就是龔、孔二氏,也俱落麗華後塵。叔寶即位,冊麗華爲貴妃,龔、孔二氏爲貴嫔,貴妃位置,與皇後隻隔一級,貴嫔又在貴妃下。沈皇後本來恬淡,竟把六宮事宜,讓與貴妃主持,自己不過挂個皇後虛名,居處儉約,服無華飾,左右侍女,亦寥寥無幾,但靜閱圖史,閑誦佛經,作爲消遣。張貴妃百端獻媚,與叔寶朝夕不離,叔寶卧病承香閣,屏去諸姬,獨留張貴妃随侍。病痊後又采選美女,得王、李二美人,張、薛二淑媛,并袁昭儀、何婕妤、江修容等七人,輪流召幸,但不及張貴妃的寵眷。至德二年,特命在光照殿前,添築臨春、結绮、望仙三閣,各高數十丈,袤延數十間,凡窗牖壁帶,懸楣欄檻,均用沈檀香木制成,炫飾金玉,雜嵌珠翠,外施珠簾,内設寶床寶帳,一切服玩,統是瑰奇珍麗,光怪陸離。每遇微風吹送,香達數裏,旭日映照,光激後庭。閣下積石爲山,引水爲池,種奇花,植異卉,備極點染。叔寶自居臨春閣,張貴妃居結绮閣,龔、孔二貴嫔居望仙閣。三閣并有複道,互便往來。

仆射江總,雖爲宰輔,不親政務,常與都管尚書孔範,散騎常侍王瑳等十餘人,入閣侍宴,稱爲狎客。宮人袁大舍等,頗通翰墨,能作詩歌,叔寶命爲女學士。每一宴會,妃嫔群集,女學士及諸狎客,兩旁列坐,飛觞醉月,即夕聯吟,彼唱此酬,無非是曼詞豔語,靡靡動人。又選入慧女千餘名,叫她學習新聲,按歌度曲,分部疊進,更番傳唱。歌曲有《玉樹後庭花》,及《臨春樂》等名目,統由狎客女學士編成。叔寶亦素工詞賦,間加點竄,大略是贊美妃嫔,誇張樂事。最傳誦的有二語,是“壁戶夜夜滿,瓊樹朝朝新”十字。此十字亦無甚佳妙,不過似近今吳人小調而已。且狎客名目,尤屬非宜,豈叔寶特開妓館耶?一笑。

張貴妃發長七尺,鬒黑如漆,光可照物,并且臉若朝霞,膚如白雪,目似秋水,眉比遠山。偶一眄睐,光采四溢,每在閣上靓妝玉立,憑軒凝眺,飄飄乎如蓬島仙姝,下臨塵世,性尤慧黠,才辯強記。起初但執掌内事,後來幹預外政。叔寶荒耽酒色,嘗不視朝,所有百司啓奏,統由宦官蔡脫兒、李喜度傳遞。叔寶将貴妃抱置膝上,共決可否。李、蔡或不能悉記,貴妃即逐條裁答,無一遺漏。又好籠絡内侍,無論太監宮女,都盛稱貴妃德惠,芳名鵲起,益得主歡。自是内外連結,表裏爲奸,後宮家屬,招搖罹法,但教向貴妃乞求,無不代爲洗刷。王公大臣如不從内旨,亦隻由貴妃一言,便即疏斥。因此江東小朝廷,不知有陳叔寶,但知有張貴妃。婦女擅權,勢必至此。

還有都官孔範,與孔貴嫔結爲姊妹,阿谀迎合,善伺主意。舍人施文慶心算口占,榷算甚工,并得叔寶親幸。文慶且薦引沈客卿、陽惠朗、徐哲、暨慧景等,概邀擢用。客卿爲中書舍人,惠朗爲大市令,哲爲刑法監,慧景爲尚書都令史,數人皆以小吏起家,不達大體,督責苛碎,聚斂無厭。叔寶方大興土木,供億浩繁,國用正慮不給,經數人爬羅剔抉,取供内庫,當然得哄動天顔。叔寶大喜過望,重任施文慶,歎爲知人。孔範又自稱有文武才,舉朝莫及,嘗從容入白道:“外間諸将,起自行伍,統不過一匹夫敵,若望他有深見遠慮,怎能及此?”叔寶信以爲然,見将帥稍有過失,便黜奪兵權,把部曲分配文吏。領軍将軍任忠,素有戰功,偶挂吏議,即奪忠部卒,交與孔範等分管。忠被徙爲吳興内史。于是文武懈體,士庶離心,覆亡即不遠了。小子有詩歎道:

宵小都緣女盅來,玄妻覆祀古同哀;

臨春三閣今何在?空向江東話劫灰。

叔寶既已荒淫,又複驕侈,夜郎自大,挑釁強鄰,欲知底細,容待下回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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