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劉蘇哥

穎妓劉蘇哥,往歲與悅已者密約相從,而其母禁之至苦,不勝郁抑。以盛春美景,邀同韻者聯騎出城,登高冢相對恸哭,遂卒。晏元獻戲題絕句弔之雲:

“蘇哥風味逼天真,恐是文君向士人。何日九原芳草綠,一杯絮酒哭青春。”

崔涯

崔涯妻雍氏,揚州總校女也。儀質閑雅,夫婦甚睦。雍族以崔郎甚有詩名,資贍每厚。涯略不加敬于妻父,但呼雍老而已。雍漸不能堪,勃然仗劍呼女而出,曰:“某河朔之人,惟襲弓馬,養女合嫁軍士。從慕士流之德,是以相就,今甚悔之。小女既錯嫁,不可别醮,便可出家。如若不從,吾當揮劍。”立命其女剃發爲尼。涯方悲泣謝過,雍不聽,女亦号恸而别。涯贈詩雲:

“隴上流泉隴下分,斷腸嗚咽不堪聞。姮娥一入宮中去,巫峽千秋空白雲。”

微妻之父,所以微妻也。崔郎何不爲妻地?妻既相睦,何不聞進一言?

陸務觀

陸務觀(遊)初娶唐氏,于其母夫人爲姑侄。伉俪相得,而弗獲于姑,因出之。唐改适同郡宗子。嘗春日出遊,相遇于禹迹寺南之沈氏園。唐以語宗子,遣緻酒肴,陸怅然久之。爲賦《钗頭鳳》題園壁,雲: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

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鲛绡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唐見而和之,有“世情薄,人情惡”之句。未幾,怏怏而卒。聞者爲之怅然。放翁自與唐邂逅,絕不能忘情。每過沈園,必登寺眺望,有絕句雲:

“落日城南鼓角催,沈園非複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見驚鴻照影來。”

及唐死,沈園亦三易主矣。放翁怅然有懷,複有詩雲:

“楓葉初丹槲葉黃,河陽愁鬓怯新霜。林亭感舊空回首,泉路憑誰說斷腸。壞壁醉題塵漠漠,斷雲幽夢事茫茫。年來俗念消除盡,回向蒲龛一炷香。”

嗣後夢遊沈氏園,又作二絕雲: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裏更傷情。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

“城南小陌又逢春,隻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又,陸放翁之蜀,宿一驿中,見題壁雲:

“玉階蟋蟀鬧清夜,金井梧桐辭故枝。一枕凄涼眠不得,呼燈起作感秋詩。”

放翁詢之,則驿卒女也,遂納爲妾。方餘半載,夫人逐之,妾賦《蔔算子》雲:

“隻知眉上愁,不識愁來路。窗外有芭蕉,陣陣黃昏雨。曉起理殘妝,整頓教愁去。不合畫春山,依舊留愁住。”

夫出一愛妻得一妒妻,母夫人之爲放翁計者誤矣!然愛妻見逐于母,愛妾複又逐于妻,何放翁之多不幸也!

舒氏女

王齊叟字彥齡,任俠有聲,愛唱《望江南》詞。娶舒氏女,亦工篇章。常以使酒忤翁,逐之,竟緻離絕。而夫婦之好元無乖張。女在父家,一日行池上,懷其夫,作《點绛唇》曲雲:

“獨自臨流,興來時把欄幹憑。舊愁新恨,耗卻來時興。鹭散魚潛,煙斂風初定。波心靜,照人如鏡,少個年時影。”

秋胡

魯秋胡者,娶妻五日,而遊宦。三年休,還家。遇一婦采桑于郊,胡見而悅之,乃遺黃金一镒。婦曰:“妾有夫遊宦不返,幽閨獨處,三年于茲,未有被辱于今日也!”采不顧。胡慚而行。歸家,問家人妻何在?曰:“行采于郊未返。”既還,乃曩所挑之婦也。胡大慚。婦責之曰:“見色棄金,而忘其母,大不孝也!任君别娶。”遂賦詩一絕,赴沂水而死。其詩雲:

“郎恩葉薄妾冰清,郎與黃金妾不應。若使偶然通一語,半生誰信守孤燈。”

窦玄妻

漢窦玄,字叔高,平陵人。形貌絕異,天子以公主妻之。舊妻爲夫所棄,既寄書以别,并賦以歌,詞旨哀怨,時人憐而傳之。歌曰:

“茕茕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謝氏女

王肅在江南,娶謝氏女。及至魏,尚陳留長公主。其後謝氏爲尼來奔,作詩贈肅曰:

“本爲薄上蠶,今作機上絲。得絡逐勝去,願憶纏綿時。”

公主代肅答贈曰:

“針是貫絲物,目中常任絲。得帛縫新去,何能納故時。”

肅聞之甚惆怅,遂造正覺寺憩焉。

莺莺

唐貞元中,有張生者,性溫茂,美風容,内秉堅孤,非禮不可入。或朋從遊宴,擾雜其間,他人皆洶洶拳拳,若将不及,張生容順而已,終不能亂。以是年二十三,未嘗近女色。知者诘之,謝而言曰:“登徒子非好色者,是有淫行。餘真好色者,而适不我值。何以言之?大凡物之尤者,未嘗不留連于心,是知其非忘情者也。”亡幾何,張生遊于蒲。蒲之東十餘裏,有僧舍曰“普救寺”,張生寓焉。

适有崔氏孀婦,将歸長安,路出于蒲,亦止茲寺。崔氏婦,鄭女也。張出于鄭,緒其親,乃異派之從母。是歲,渾瑊薨于蒲。有中人丁文雅,不善于軍,軍人因喪而擾,大掠蒲人。崔氏家财甚厚,多奴仆。旅寓惶駭,不知所托。先是,張與蒲将之黨有善,請吏護之,遂不及于難。十餘日,廉使杜确奉命總戎,軍由是戢。鄭德張甚,因飾馔宴張于中堂,俾子女以兄禮見。子曰歡郎,可十餘歲,容甚溫美。次命女:“出拜爾兄,爾兄活爾。”久之,辭疾。鄭怒曰:“張兄保爾之命。不然爾且虜矣。能複遠嫌乎?”久之,乃至。常服悴容,不加新飾,垂鬟接黛,雙臉斷紅而己。顔色豔異,光輝動人。張驚,爲之禮。因坐鄭傍,以鄭之抑而見也,凝睇怨絕,若不勝其體者。問其年,鄭曰:“十七年矣。”張生稍以詞導之,不對。終席而罷。張自是惑之,願緻其情,無由得也。

崔之婢曰紅娘。生私爲之禮者數四,乘間遂道其衷。婢果驚沮,潰然而奔。張生悔之。翌日,婢複至。張生乃羞而謝之,不複雲所求矣。婢因謂張曰:“郎之言,所不敢言,亦不敢洩。然而崔之族姻,君所詳也。何不因其德而求娶焉?”張曰:“予始自孩提,性不苟合。或時纨绮間居,曾莫流盼。不謂當年,終爲所蔽。昨日一席間,幾不自持。數日來,行忘止,食忘飽,恐不能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納采、問名,則三數月間,索我于枯魚之肆矣。爾其謂我何?”婢曰:“崔之貞順自保,雖所尊不可以非語犯之。下人之謀,固難入矣。然而善屬文,往往沉吟怨慕。君試爲喻情詩以亂之。不然,則無由也。”張大喜,立綴《春詞》二首以投之。詞雲:

“春來頻到宋家東,垂袖開懷待好風。莺藏柳暗無人語,惟有牆花滿樹紅。”

“深院無人草樹光,嬌莺不語趁陰藏。等閑弄水浮花片,流出門前賺阮郎。”

是夕,紅娘複至,持采箋以授張,曰:“崔所命也。”題其篇曰《明月三五夜》。其詞曰:

“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張亦微喻其旨。時二月旬有四日矣。

崔之東有杏花一樹,扳援可逾。既望之夕,張因梯其樹而逾焉。達于西廂,則戶半開矣。紅娘寝于床,生因驚之。紅娘駭曰:“郎何以至?”張因绐之曰:“崔氏之箋召我矣,爾爲我告之。”亡幾,紅娘複來。連曰:“至矣,至矣!”張生且喜且駭,心謂獲濟。及崔至,則端服嚴容,大數張曰:“兄之恩,活我之家厚矣。是以慈母以弱子幼女見托。奈何因不令之婢,緻淫逸之詞。始以護人之亂爲義,而終掠亂以求之。是以亂易亂,其去幾何?誠欲寝其詞,則保人之奸,不義。明之于母,則背人之惠,不祥。将寄于婢仆,又懼不得發其真誠。是用托短章,願自陳啓。猶懼兄之見難,是用鄙靡之詞,以求其必至。非禮之動,能不愧心。特願以禮自持,無及于亂。”言畢,翻然而逝。張自失者久之。複逾而出,于是絕望。

數夕,張君臨軒獨寝,忽有人覺之,驚歘而起,則紅娘斂衾攜枕而至,撫張曰:“至矣,至矣!睡何爲哉!”并枕同衾而去。張生拭目危坐久之,猶疑夢寐。俄而紅娘捧崔氏而至。至則嬌羞融冶,力不能運支體,曩時端莊,不複同矣。是夕,旬有八日也。斜月晶熒,幽輝半床。張生飄飄然,且疑神仙之徒,不謂從人間至矣。有頃,寺鍾鳴,天将曉,紅娘促去。崔氏嬌啼宛轉,紅娘又捧之而去,終夕無一言。張生辨色而興,自疑曰:“豈其夢邪?”及明,睹妝在臂,香在衣,淚光熒熒然,猶在席也。

是後十餘日,杳不複至。張生賦《會真詩》三十韻,未畢,而紅娘适至,因授之,以贻崔氏。自是複來,朝隐而出,暮隐而入,同會于曩所謂西廂者幾一月。

張生将之長安,先以詩谕之。崔氏宛無難詞,然而愁怨之容動人矣。将行之夕,再不複可見。而張生遂西。不數月,複遊于蒲,舍于崔氏者又累月。崔氏甚工刀劄,善屬文。求索再三,終不可見。往往張生自以文挑之,亦不甚觀覽。大略崔之出人者,勢(藝)必窮極,而貌若不知;言則敏辨,而寡于酬對;待張之意甚厚,然未嘗以詞繼之。時愁豔幽邃,恒若不識,喜愠之容,亦罕形見。異時獨夜操琴,愁弄凄恻。張竊聽之。求之,則終不複鼓矣。以是愈惑之。張生俄以文調及期,又當西去。當去之夕,不複自言其情,愁歎于崔氏之側。崔以陰知将訣矣,恭貌怡聲,徐謂張曰:“始亂之,終棄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亂之,君終之,君之惠也。則沒身之誓,其有終矣。又何必深憾于此行?然而君既不怿,無以奉甯。君嘗謂我善鼓琴,向時羞顔,所不能及。今且往矣,既君此誠。”因命拂琴,鼓《霓裳羽衣?序》,不數聲,哀音怨亂,不複知其是曲也。左右皆歔欷。崔亦遽止之,投琴,泣下流漣,趨歸鄭所,遂不複至。明旦而張行。

明年,文戰不勝,遂止于京。因贻書于崔,以廣其意。崔氏緘報之詞,粗載于此,雲: “捧覽來問,探愛過深。兒女之情,悲喜交集。兼惠花勝一合,口脂五寸,緻耀首 膏唇之飾。雖荷殊恩,誰複爲容。睹物增懷,但積悲歎耳。伏承示于京中就業,進修之 道,固在便安。但恨僻陋之人,永以遐棄。命也如此,知複何言!自去秋以來,嘗忽忽 如有所失。于喧嘩之下,或勉爲語笑,閑宵自處,無不淚零。乃至夢寐之間,亦多叙感 咽離憂之思,綢缪缱绻,暫若尋常。幽會未終,驚魂已斷。雖半衾如煖,而思之甚遙。 憶昨拜辭,倏逾舊歲。長安行樂之地,觸緒萦情,何幸不忘幽微,眷念亡斁。鄙薄之志, 無以奉酬。至于終始之盟,則固不在鄙。昔中表相因,或同宴處,婢仆見誘,遂緻私誠。 兒女之心,不能自固。君子有援琴之挑,鄙人無投梭之拒。及薦寝席,義盛意深。愚陋 之情,永謂終托。豈期既見君子,而不能定情,緻有自獻之羞,不複明侍巾帻。沒身永 恨,含歎何言!倘仁人用心,俯遂幽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如或達士略情,舍小從 大,以先配爲醜行,謂要盟之可欺,則當骨化形銷,丹誠不沒,因風委露,猶托清塵。 存沒之誠,言盡于此。臨紙嗚咽,情不能申。千萬珍重,珍重千萬!玉環一枚,是兒嬰 年所弄,寄充君子下體所佩。玉其堅潤不渝,環取其終始不絕。兼亂絲一絇,文竹茶碾 子一枚。此數物不足見珍,意者欲君子如玉之貞,矢志如環不解。淚痕在竹,愁緒萦絲。 因物達誠,永以爲好耳。心迩身遐,拜會無期。幽憤所鍾,千裏神合。千萬珍重!春風 多厲,強飯爲佳。慎言自保,無以鄙爲深念。”

張生發其書于所知,由是時人多聞之。所善揚巨源好屬詞,因爲賦《崔娘詩》一絕雲:

“清潤潘郎玉不如,中庭蕙草雪銷初。風流才子多春思,腸斷蕭娘一紙書。”

河南元稹亦續生《會真詩》三十韻,曰:

“微月透簾栊,螢光度碧空。遙天初缥缈,低樹漸蔥茏。龍吹過庭竹,鸾歌拂井桐。 羅绡垂薄露,環佩響輕風。绛節随金母,雲心捧玉童。更深人悄悄,晨會雨濛濛。珠潤 光文履,花明隐繡籠。瑤钗行彩鳳,羅帔掩丹虹。言自瑤華浦,将朝碧玉宮。因遊裏(洛) 城北,偶向宋家東。戲調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環蟬影動,回步玉塵蒙。轉面流花雪, 登床抱绮叢。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氣清蘭蕊馥,膚潤 玉肌豐。無力慵移履(腕),多嬌愛斂躬。汗光珠點點,發亂綠蔥蔥。方喜千年會,俄 聞五夜窮。流連時有限,缱绻意難終。慢臉含愁态,芳詞誓素衷。贈環明運合,留結表 心同。啼粉流清鏡,殘燈繞闇蟲。華光猶冉冉,旭日漸瞳瞳。乘鹜還歸洛,吹箫亦止嵩。 衣香猶染麝,枕膩尚殘紅。幂幂臨塘草,飄飄思渚蓬。素琴鳴鶴怨,清漢望歸鴻。海闊 誠難度,天高不易沖。行雲無處所,箫史在樓中。”

張之友聞之者,莫不聳異之,而張亦志絕矣。稹特與張厚,因征其詞。張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貴,乘寵嬌,不爲雲爲雨,則爲蛟爲螭,吾不知其所變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據百萬之國,其勢甚厚。然而一女子敗之。潰其衆,屠其身,至今爲天下僇笑。餘之德不足以勝妖孽,是用忍情。”于時坐者皆爲深歎。

後歲餘,崔已委身于人,張亦有所娶。後乃因其夫言于崔,求以外兄見。夫語之,而崔終不爲出。張怨念之誠,動于顔色。(崔)知之,潛賦一章,詞曰:

“自從别後減容光,萬轉千回懶下床。不爲傍人羞不起,爲郎憔悴卻羞郎。”

竟不之見。後數日,張生将行,又賦一章以謝絕之:

“棄置今何道,當時且自親。還将舊來意,憐取眼前人。”

自是,絕不複知矣。時人多許張爲善補過者。

崔氏小名莺莺,李紳相公作《莺莺歌》雲:

“伯勞飛遲燕飛疾,垂楊綻金花笑日。綠窗嬌女字莺莺,金雀娅鬟年十七。黃姑天上阿母在,寂寞霜姿素蓮質。門掩重關蕭寺中,芳草花(萃)時不曾出。”

右《會真記》出于元微之(稹)手。楊阜公嘗見微之所作姨母墓志,雲其“既喪夫,遭軍亂,微之爲保護其家備至。”白樂天作微之母鄭氏志,雲是鄭濟女。而唐《崔氏譜》:“永甯尉鵬,娶鄭濟女。”則莺莺乃崔鵬女,于微之爲中表。再考微之墓志,其年甲相合,其爲微之無疑。因元與張姓同所出,而借言之耳。傳雲:時人以“張爲善補過者”,夫此何過也,而如是補乎?如是而爲善補過,則天下負心薄幸、食言背盟之徒,皆可雲善補過矣!女子鍾情之深,無如崔者。亂而終之,猶可救過之半。妖不自我,何畏乎尤物?微之與李十郎一也,特崔不能爲小玉耳。

班婕妤

班婕妤,左曹越騎校尉況之女,少有才學。成帝選入宮,以爲婕妤,有寵。上嘗遊後庭,欲與婕妤同辇。辭曰:“觀古圖畫,聖賢之君,名賢在側;三代昏主,乃有嬖妾。今欲同辇,得無似乎?”上善其言而止。及飛燕姊弟用事,谮其咒詛,考問之,對曰:“修正尚未蒙福,爲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小臣之愬。如其無知,愬之何益?”上善其對,赦之。婕妤恐久見危,乃求供養太後于長信宮。作《纨扇》詩以自況,雲:

“新裂齊纨素,皎潔如霜雪。裁爲合歡扇,團圓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飚奪炎熱。棄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絕。”

劉令娴作《婕妤怨》雲:

“日落應門閉,愁思百端生。況複昭陽近,風傳歌吹聲。寵移終不恨,讒枉太無情。

隻言争分理,非妒舞腰輕。”

潘夫人

吳主潘夫人,父坐法,夫人輸入織室。容态少俦,爲江東絕色。同幽者百餘人,謂夫人爲神女,敬而遠之。有聞于吳主,使圖其容貌。夫人憂戚不食,減瘦改形,工人寫其真狀以進。吳主見而喜,曰:“此女神也!愁貌尚能惑人,況在歡樂。”乃命雕輪就織室,納于後宮。果以姿色見寵。每以夫人遊昭宣之台,志意幸惬。既盡酣醉,唾于玉壺中,使侍婢瀉于台下。得火齊指環,即挂石榴枝上。因其處起台,名曰“環榴台”。時有谏者雲:“今吳、蜀争雄,‘還劉’之名,将爲妖矣。”權乃翻其名曰“榴環台”。又與夫人遊釣台,得大魚,主大喜。夫人曰:“昔聞泣魚,今乃爲喜。有喜必憂,以爲深戒。”至于末年,漸相谮毀,果見離退。時人謂夫人知幾其神。

翾風

石季倫所愛婢,名翾風。以姿态見美,妙别玉聲,能觀金色。石氏珍寶瑰奇,皆殊方異國所得,莫有辨識其處者。使翾風别其聲色,并知其所出之地。石氏侍人美豔者數千人,翾風最以文辭擅愛。石崇嘗語之曰:“吾百年後,當以汝爲殉。”答曰:“生愛死離,不如無愛,妾得爲殉,身其何朽。”于是彌見寵愛。及翾風年至三十,妙年者争嫉之,競相诽毀,即退翾風爲房老,使主群少。乃懷怨怼而作五言詩曰:

“春華誰不羨,卒傷秋落時。契煙還自低,鄙退豈所期。桂芬徒自蠹,失愛在娥眉。坐見芳時歇,憔悴空自嗤。”

石氏房中并歌此爲樂曲,晉末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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