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單飛英

京師孝感坊,有邢知縣、單推官,并門而居。邢之妻,即單之妹。單有子名符郎,邢有女名春娘,年齒相上下,在襁褓中已議婚。宣和丙午夏,邢挈家赴鄧州順陽縣官守。單亦舉家往揚州待推官缺。約官滿日歸成婚。

是冬,戎寇大擾,邢夫妻皆遇害。春娘爲賊所虜,轉賣在全州娟家,名楊玉。春娘十歲時,已能誦《語》、《孟》、《詩》、《書》,作小詞。至是娼妪教之,樂色事藝,無不精絕。每公庭侍宴,能改舊詞爲新,皆切情境。玉容貌清秀,舉措閑雅,不持口吻以相嘲谑,有良人風度,前後守倅皆重之。

單推官渡江,累遷至郎官,與邢聲迹不相聞。紹興初,符郎受父蔭,爲全州司戶。是時州僚惟司戶年少。司戶見楊玉,甚慕之,但有意而無因。司理與司戶,契分相投,将與之爲地,憚太守嚴明,未敢。後二年,會新守至,與司理有舊。司戶又每蒙前席。于是司理置酒請司戶,止取楊玉一名祇候。酒半酣,司戶佯醉嘔吐,偃息于齋。司理令玉侍奉湯飲,乃得一會,以遂所欲。司戶因褒美之餘,叩其來自,疑非戶門中人。玉赧然徐答曰:"妾實宦族,非楊妪所生也。"司戶因問其父官姓,玉泣曰:"本姓邢,住京師孝感坊,幼年許與舅子結姻。父授鄧州順陽縣令。不幸父母皆遭寇殺,妾被掠賣至此。"司戶複細問其舅家,玉曰:"舅姓單,是時得揚州推官。其子名符郎,今不知存亡如何。"因大泣下。司戶知爲春娘也,佯慰之曰:"汝今鮮衣美食,爲時愛重,有何不足耶?"玉曰:"妾聞女子願爲有家,若嫁一小民,布裙短衾,啜菽飲水,亦是良婦。今在此迎新送故,是何情緒!"司戶知其語出至誠,然未有所處,而未敢信。後一日,司戶置酒回司理,召楊玉佐樽,遂不複與狎昵。因好言正色問曰:"汝前日言,爲小民婦亦所甘心。我今喪偶,猶虛正室,汝肯随我乎?"玉曰:"得脫風塵,妾之至願也。但恐他日新孺人歸,不能相容。俟通知孺人,一言決矣。"司戶乃發書告其父。

初,靖康之末,邢有弟号四承務者,渡江居臨安,與單往來。單時在省爲郎官。乃令四承務具狀,經朝廷,徑送全州,乞歸良續舊婚。符既下籍,單又緻書太守。四承務自赍符并單書到全州。司戶請司理召玉,告之以實,且戒勿洩。後日,司戶自袖其父書并省符見太守,守曰:"此美事,敢不如命。"既而,至日中,牒未下。司戶疑有他變,密使探之,見廚司正謀設宴。司戶曰:"此老尚作少年态耶!此錯處非一拍,此亦何足恤也。"既而果命楊玉祇候,隻招通判。酒半,太守謂玉曰:"汝今爲縣君矣,何以報我?"玉答曰:"妾一身皆明府之賜,所謂生死而肉骨也。又何以報!"太守乃抱持之,謂曰:"雖然,必有以報我。"通判起立,正色謂太守曰:"昔爲吾州弟子,今爲司戶孺人,君子進退當以禮。"太守踧踖謝曰:"老夫不能忘情,非判府言,不自知其爲過。"乃令玉入内宅,與諸女同處。即召司理、司戶,四人同坐至天明,極歡而罷。晨起視事,下牒谕翁媪。翁媪出不意,号泣而來曰:"養女十餘年,費盡心力,更不得一别耶!"春娘出谕之曰:"吾夫妻相會,亦是好事。我十年雖汝恩養,然所積金帛亦多,足養汝。"老妪猶号哭不已,太守叱使去。既而太守使州司人,從内宅舁玉出,與司戶同歸衙。司理爲媒,四承務爲主,如式成禮。任将滿,春娘渭司戶曰:"妾失身風塵,亦荷翁妪愛育,兼義姊妹中有情厚者。今既遠去,終身不相見,欲具少酒食,與之話别何?"司戶曰:"汝事,一州之人,莫不聞之,胡可隐諱,此亦何害。"春娘遂治酒就勝會寺,請翁媪及同列者十餘人會飲。酒酣,有李英者,本與春娘連名,其樂色皆春娘教之,常呼爲姊,情極相得,忽起持春娘手曰:"姊今超脫青雲之上,我沉淪糞土,無有出期。"遂失聲恸哭。春娘亦哭。李英針線妙絕,春娘曰:"司戶正少一針線人。但吾妹平日與我等,今豈能相下耶?"英曰:"我在輩中,常退姊一步,況今雲泥之隔,嫡庶之異,若姊爲我方便,得解網去,是一段陰德事。若司戶左右要針線人,姊得我爲之,平索相谙,亦勝生分人也。"春娘歸以語司戶,不許,曰:"一之爲甚,其可再乎!"既而,英屢使人來促。司戶不得已,拼一失色懇告。太守曰:"君欲一箭射雙雕耶!敬當奉命,以贖前者通判所責之罪。"

司戶挈春娘歸,舅妗見之,相持大哭。既而問李英之事,遂責其子曰:"吾至親流落,理當收拾,更旁及外人,是不可已耶。"司戶惶恐,欲令改嫁。其母愛李婉順,遂留之。居一年,李氏生男,邢氏養爲己子。符郎名飛英,字騰實。罷全州幕職,曆令丞。每有不了辦公事,上司督責,聞有此事,以爲知義,往往多得解釋。紹興乙亥歲,事夔倅奉祠,寄居武陵,邢李皆在側。每對士大夫具言其事,無所隐諱,人皆義之。

單郎、邢娘,皆真道學也,豈惟單郎哉。單之父母,以及太守、通判,無一而非真道學也。

徐信

建炎三年,車駕駐建康。軍校徐信,與妻子夜出市,少憩茶肆旁。一人竊睨其妻,目不暫釋。信怪之,乃舍去。其人踵蹑及門,依依不忍去。信問其故,拱手遜謝曰:"心有情實,将吐露于君,君不怒,乃敢言。願略移步至前坊靜處,庶可傾竭。"信從之。始言曰:"君妻非某州某縣某姓氏耶?"信愕然曰:"是也。"其人掩泣曰:"此吾妻也。吾家于鄭州,方娶三年,而值金戎之亂,流離奔竄,遂成乖張。豈意今在君室。"信亦爲之感怆,曰:"信,陳州人也。遭亂失妻。至淮南一村店,逢婦人散衣蓬首,露坐地上,自言爲潰兵所掠,到此不能行。吾乃解衣饋食,留一二日,乃與之俱。初不知爲君婦,今将奈何?"其人曰:"吾今已别娶,藉其赀以自給,勢無由複尋舊盟。倘使暫會一面,叙述悲苦,然後訣别,雖死不恨。"信固慷慨義士,即許之,約明日爲期,令偕新妻同至,庶于鄰裏無嫌。其人歡拜而去。明日夫婦登信門,信出迎,望見長恸,則客所攜乃信妻也。四人相對驚惋,拊心号咷。是日,各複其故,通家往來如姻娅雲。

近年,阊門外有一人,貌俊而得醜妻;隔巷之家,貌醜而得俊妻。兩家互憎互羨,即旁人亦謂天公分付不均也。一日火漏,俊夫挈妻走避,過街棚,梁墜,妻壓死。夫急趨前巷空屋下,而所慕俊妻先在,方以夫被焚恸哭。乃互相慰藉。未幾,衆爲撮合成偶。事之巧合,有若此者。

王從事妻

紹興初,四方寇盜未息。汴人王從事,挈妻來臨安調官,寓抱劍營邸舍。左右皆娼家,不便,乃出外僦民舍。歸語妻曰:“我已尋某巷某家,甚寬潔,明當護箱籠先行,即倩轎迎汝。”及明,王去,移時轎至,妻亦去。久之,王複回,求妻不得。訪究累日,絕無蹤影。後五年,爲衢州教授,赴西安宰宴集。羞鼈甚美,坐客大嚼。王食一脔,辄停箸悲咽。宰叩其故,曰:“憶亡妻在日,最能馔此。凡治鼈裙,去黑皮必盡,切脔必方正。今何一似也。所以泣。”因具言始末。宰亦怅然,托更衣入宅。既出,既罷酒,曰:“一人泣隔(隅),滿座不樂。教授若此,吾曹何心歡飲哉?”客皆去,宰揖王入室,喚一婦人出,政其妻也。相顧大恸欲絕。蓋昔年将徙舍之夕,奸人竊聞之,遂詐輿去女儈家,而貨于宰爲妾,得錢三十萬。尋常初不使治鼈,此日偶然耳。便呼車送詣王氏。王拜謝,願償原值。宰曰:“以同官妻爲妾,不能詳審,其過大矣。幸無男女于此,尚敢言錢乎?”卒歸之。

《夷堅志》雲:“宣和六年元宵,京師宣德門張燈,貴近家皆設幄門外兩庑。一宗王家在東偏,有姻族居西。遣青衣邀其女珍珠姬者,曰:‘若肯來,當遣轎至。’女年十七八,美色,未嫁。聞呼喜甚,啓母欲行。時日猶未暮。少頃,轎從西幄來,舁以去。及青衣與轎來迫(迎),始悟奸欺。亟告府募訪,不得。明年三月,或報姬在野外破轎中啼哭。其家舁歸,果姬也。霧鬓鬅鬙,望父母擲身大哭。久乃能言:‘初上車疾行,入狹徑,至古神堂。鬼卒執兵杖夾持,坐者髯如戟,面闊尺餘,嗔我觸犯,裸杖二十。絕而複醒,則身在密室。有媪殷勤撫慰,爲洗瘡敷藥。逾月愈,誘爲子婦,遂被奸污。後售某家爲妾,以色美被妒付還,原牙儈家懼禍不敢再鬻,因送于野,幸不死耳。向神堂所見,皆賊計也。’”因僞輿事相類,并記之。

黃昌

後漢會稽黃昌,字聖真,初爲州書佐。其婦歸甯于家,遇賊被獲,遂流轉入蜀,爲人妻。及昌爲蜀郡太守,妻之子犯事,詣昌自訟。昌疑此婦不類蜀人,因問所由,對曰:“妾本會稽餘姚戴次公女,州書佐黃昌妻也。妾嘗歸家,爲賊所掠,遂至于此。”昌驚呼前謂曰:“何以識黃昌耶?”對曰:“昌左足腳心有黑子,嘗自言當爲二千石。”昌乃出足視之,因相持悲泣,還爲夫婦。

蕭匠

南安肖某,少失怙恃。婦陳氏,抱子七月矣。而叔暴狠,懷私折辱,兼欲鬻其夫婦,以省食指。因事加大斧擊某,左臂破裂,血滿衣袽。知不能容,别婦出亡。割袽分藏其半,爲異日會征。遂适襄郢間,業制盆桶諸木器糊口。飄零憤恚,久益忘家。婦倚辦女紅自食,毀面貞守。子漸長,又阏于叔,不令讀書。則躬任課教,或竊附鄰兒師講業。兒亦奮激,攻苦如饴,二十一成鄉薦,起家某縣令。嘉靖甲午,擢楚少參,建牙郢上。以失父故,常抱慘戚。頓欲挂冠,雲遊覓父。忽夏月,太夫人隔簾窺見堂下制器匠,偏袒作,努臂露傷痕,疑之。令童子問:“匠何處人?”曰:“南安。”因悉其避叔棄妻子出亡始末。複問。“汝血袽何在?”匠大驚曰:“太夫人何由知?”即出持袽,合太夫人所藏如一。于是登堂大恸,鏡影始雙。趨呼橫金入:“匠,汝父也。”退而舞拜膝下,解衣進觞,歡溢百城。

趙軍

遼東遊擊将軍王冀,軀幹雄偉,智力過人,臨陣辄捷,常獲功賞,且孝于母。一日,帥府視事回,省其母,太夫人尚寝,問之不答,王久侍不去。太夫人乃曰:“我不言,終昧我心;言之,又傷汝心。汝今日享此官爵,非汝父祖世蔭。吾幼與汝父在軍中,爲王父掠來,我娠汝八月矣。時王父爲帥遼陽,置我後室,已而生汝。王父妾媵雖衆,然無子女,因以爲己子。王父亡,汝遂襲其官。汝又多能,得至今日富貴。汝實趙某子也。汝父離散,幾四十年,生死未可知。吾昨出廳,與汝婦閑行,見牧馬老卒,識其形容,仿佛汝父。欲呼問來曆,因素未與汝通此情,汝又不在家,故且止。汝今可呼而叩之。”王出廳,即呼老卒,诘其原戍姓名,妻子姓氏,今何居此。其卒曆告:“正統初,攜妻子從本官自濟南衛來戍于此。妻某氏,方有娠八月,未知男女,爲遼陽将官逼去。至今四十餘年,不知妻子消息。某孤苦貧老,死而不知身歸何所。”因淚下如雨。王起告其母。母出複詢其實,乃相持恸哭仆地,王亦悲極。乃請老卒入P,令左右奉其澡洗,更衣坐廳上夫婦子女參拜。複告于家廟,衆親宴訖。次日上疏備陳其故,乞辭位歸于王氏,自補趙氏軍伍,再獲寸進,以圖報效。疏上達,朝廷嘉其孝義,降诏,俾仍原職,複姓趙氏雲。

楊公

楊公某,關中盩厔人。婦李氏生一子,才七歲。公複賈于閻閩潭浦,主蘖氏家。蘖新寡,複爲其家贅婿,生一子,冒姓蘖氏,亦已三歲。倭夷突犯海上諸郡,掠公以去,居十九年,髡跣跳戰,皆倭習矣。後又随衆犯閩。會閩帥敗之去,而公得遁歸,爲累囚屬紹興,郡丞楊公世道者厘辨之:“夷耶?民耶?”公曰:“我閩中民也。”因道其裏族妻子名姓,多與己合。異之,歸以問母。母令再谳,而聽于屏後。不數語,大呼曰:“而翁也。”起之囚中,拜哭皆恸,洗浴更衣,慶忭無極。次朝,蘖公知公得翁,舉羔雁爲賀。公觞之,翁出行酒。蘖公問翁何由入閩。翁言其始末,又與蘖氏家裏族妻子姓名合。異之,亦歸以問母。其日翁來報谒,蘖公觞之,而母竊聽其語,又大呼曰:“而翁也。”其爲悲喜猶楊丞家。于是閩郡黎老歡忭,呼爲循吏之報。士大夫羔雁成群,蓋守丞即異地各姓,實同體兄第。而翁以髡跣跳戰之卒,且爲累囚,一日而得二貴子、兩夫人,以朱幡千鍾養焉。其離而合,疏而親,賤而榮,豈非天故爲之哉!

紹興士人

紹興間,有士人貧不能婚,贅入團頭家爲婿。團頭者,丐戶之首也。女甚潔雅,夫婦相得。逾數載,士人應試成名,頗以婦翁爲恥。既得官淮上,攜妻之任。小流與妻玩月,乘間推墜于水,揚帆而去。妻得浮木不死。有淮西轉運使船至,聞哭聲,哀而救之。叩其故,乃收爲己女,戒家人勿洩。比至淮,士人以屬官晉谒。運使佯問:“已娶未?”士人答言:“有妻墜江死,尚未續也。”運使乃命他僚爲己女議親,且雲“必入贅乃可。”士人方慕高閥,驚喜若狂。既成禮,士人欣然入闼。忽妪妾輩數十人,持細杖從戶傍出,亂捶之。士人口稱何罪,莫測所以。聞閨中高喚曰:“爲我摘薄情郎來!”士人猶不辨其聲。及相見,乃故妻也。妻數其過,士人叩首謝罪不已,運使入解之。自是終身敬愛其婦,并團頭亦加禮焉。

以團頭爲可賤,不婿可也。微而婿之,貴而棄之,其婦何罪?且幸而爲團頭婿耳,假今爲子,其不爲劉叟之見笞者幾何!天遣運轉使爲結此一段薄情公案,不然,嚴武、王魁之報,恐不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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