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李元平

唐李元平,大曆五年,客于東陽寺中讀書。歲餘,薄暮見一女子,紅裙繡繻,容色美麗,領數青衣來入僧院。元平悅而窺之,問以所适及姓氏。青衣怒曰:“誰家兒郎,遽此相逼。俱爲士類,不合形迹也。”元平拜求請見,不許。須臾,女在院出,四顧,忽見元平,有如舊識。元平非意所望,延入問其行裏。女曰:“亦欲見君論夙昔之事。我已非人,得無懼乎?”元平心既相悅,略無疑阻。女曰:“吾父昔任江州刺史,君前身爲門夫,恒在使君家長直,雖生于貧賤,而容色可悅。我因緣之,故私與君通。才過十旬,君患霍亂殁。我不敢哭,哀倍常情。便潛以朱筆塗君左股,将以爲志。常持千眼千手咒,每旦焚香發願:各生富貴之家,相慕願爲夫婦。請君驗之。”元平乃自視,實如其言,因留宿,歡甚。及曉,将别,謂元平曰:“托生時至,不可久留。後身之父,現任刺史。我年十六,君即爲縣令,此時正當與君爲夫婦,幸存思戀,慎勿婚也。然天命已定,君雖别娶,亦不可得。”悲泣而去。他年,果爲夫婦。出《異物志》。

楊三娘子

青州人韋高,避靖康亂南徙,居明州。紹興初,詣臨安赴铨。時因事出崇新門,逢青衣前揖問曰:“君得非韋五官人字尚臣者乎?”高曰:“是也。何以知吾字?”曰:“楊三娘子欲相見,憑達家書。适在簾内望見君,亟使我相邀,願移玉一往。”高之舅氏楊佥判,時寓新安。知其女三娘嫁李縣尉,而彼此流落,久不相聞。乃先叩其故。曰:“李尉死已二年,楊家原未知也。娘子用是欲寄聲甚切。”高恻然愍之,遂同往。至一小宅,三娘出拜,具訴孀居孤苦之狀。且言:“所以獨處自守,不爲骨肉羞者,東鄰桑大夫與西鄰王老娘之力也。二人皆山東人,俯我如父母,今當邀緻之。”俄頃俱來,遂具酒共坐。桑翁兖州人,王娘單父人,皆年七十餘。日暮,高辭退曰:“吾今出江下,訪新安客旅,報舅家。”後日又過此,王媪詢高妻族,曰:“吾妻鄭氏,亡已久,家惟二老婢。見謀婚配,以貧未辦耳。”媪喜曰:“姑舅兄弟,通婚甚多。三娘于勢須适人,與其倩行媒,淹歲月,孰若就此成夫婦哉。今日之會,殆非偶然者。”高曰:“雖然,吾當白舅氏以俟命。”三娘曰:“五哥以妹爲醜惡,則在所不言。不然,則吾父母經年無音信,吾朝夕不能活。正使歸他人,亦無可奈,況于邂逅相遇得外兄乎?”桑翁亦贊襄,以爲不可失。高遂許諾。三娘自取缣帛之屬,付王媪備禮納采。是夕成嘉好。

留六七夕,高入市,遇有荷先牌過者,曰楊佥判宅二承務。視之乃舅子也。相攜入酒肆,具以事告,且謝不告而娶之罪。楊大駭曰:“三妹同李尉赴官,到此暴卒。李恐違任限,姑藁葬崇新之野。以書報吾家,吾父使我來挈其柩,安得有此?”高猶疑未判,率詣其處,不見居室,但叢冢間傑然一木,标曰:“李縣尉妻楊三娘子墓。”左曰“兖州桑大夫”,右曰“單州王七娘”。二子泣歎良久。高曰:“諺雲:‘一日共事,十日相思。’吾七日之好,義均伉俪,豈以人鬼爲間哉!”爲之素服哭奠,與楊生同護其喪。行過嚴州,夢三娘立岸上相呼,招使登舟,不肯,曰:“生平無過惡,便得托生。感君恩義之勤,今懇祈陰官,乞複女身,與君爲來生妻,以答大贶。”泣而别。

高調定海尉,衡陽丞,容州普甯令,曆十七八年,謀娶婦,辄不偶。即至普甯二年,每見縣治側一民家女,及笄矣,貌絕妍越俗。比數數窺之,女亦出入無所避。遂遣人求婚,女家力拒之,曰:“我細民,以賣酒爲活,女又野陋,不堪備妾侍,豈敢望此。”高意不自惬,宛轉開谕,且以語脅之,竟諧其約。洎解印,乃聘之以歸。女步趨容止,絕似三娘,初不以爲異也。後詢其年命,蓋嚴州得夢之次日。其爲楊氏後身無疑矣。

綠衣人

天水趙源,早喪父母,未有妻室。延祐間,遊學至于杭州錢塘。後居西湖葛嶺之上,其側即宋賈秋壑舊宅也。源獨居無聊,嘗日遇晚徙倚門外。忽有一女子從東而來,綠衣雙鬟,年可十五六,雖不盛妝濃飾,而姿色過人。源注目久之。明日出門又見。如此凡數度,日晚辄來。源戲而問之曰:“娘子家居何處,暮暮來此?”女笑而拜曰:“兒家與君爲鄰,君自不識耳。”源試挑之,女子欣然而應。因遂留宿,甚相親昵。明日辭去,夜則複來。如此凡有月餘,情愛甚至。源問其姓氏,居址何處,女子曰:“君但得美婦則已,何用強問我也。”叩之不已,則曰:“兒嘗衣綠,但呼我爲綠衣人可矣。”終不告以居止所在。源意其爲巨室妾媵,夜出私奔,或恐事迹彰聞,故不肯言耳。信之不疑,寵念轉密。

一夕,源被酒,戲謂綠衣曰:“此真所謂‘綠兮衣兮,綠衣黃裳’者也。”女子有慚色,數夕不至。及再來,源叩之,乃曰:“本欲相與郎君偕老,奈何以婢妾待之,令人忸怩不安,故數日不敢侍君之側。然君已知乎,今不複隐,請得備言之:兒與君,舊相識也。今非至情相感,莫能及此。”源問其故,女慘然曰:“得無相難乎。兒實非今世人,亦非有禍于君者。蓋其數當然,夙緣未盡爾。”源大驚曰:“願聞其詳。”女子曰:“兒故宋平章秋壑之侍女也。本臨安良家子女,少善弈棋。年十五,以棋童入侍。每秋壑回朝,宴坐半閑堂,必召兒侍弈,備見寵愛。是時君爲其家蒼頭,職主煎茶。吾因供進茶瓯,得至後堂。君時少年,美姿容,兒見而慕之。嘗以繡羅錢箧,乘暗投君,君亦以玳瑁指盒爲贈。彼此雖各有意,而内外嚴密,莫能得其便。後爲同輩所覺,讒于秋壑,遂與君同賜死于西湖斷橋之下。君今已再世爲人,而兒猶在鬼錄,得非命欤!”言訖,嗚咽泣下,源亦爲之動容。久之,乃曰:“審如此,則吾與汝乃再世因緣也。當更加親愛,以償疇昔之願。”自是遂留宿源舍,不複更去。

源素不善棋,教之弈,盡得其妙。凡平日以棋稱者,皆莫能敵也。每說秋壑舊事,其所目擊者,曆曆甚詳。嘗言秋壑一日倚樓閑望,諸姬皆侍。适有二人,烏巾素服,乘小舟由湖登岸。一姬曰:“美哉二少年!”秋壑曰:“願事之耶?當令納聘。”姬笑而無言。逾時令人捧一盒,呼諸姬至前曰:“适爲某姬納聘,可啓視之。”則姬之首也。諸姬皆戰栗而退。

又嘗販鹽數百艘,至鄭市賣之。太學有詩曰:

“昨夜江頭湧碧波,滿船都載相公鹾。雖然要作調羹用,未必調羹用許多。”

秋壑聞之,遂以士人付獄,論以诽謗罪。

又嘗于浙西行公田法,民受其苦。或題詩于路左雲:

“襄陽累歲困孤城,豢養湖山不出征。不識咽喉形勢去,公田枉自害蒼生。”

秋壑見之,捕得,遭顯戮。

又嘗齋雲水千人,其數已足,又一道士衣裾褴褛,至門求齋。主者以數足,不肯引入。道士堅求不去,不得已于門側齋焉。齋罷,覆其缽于案而去。衆将缽力舉之,不動,啓于秋壑,自往舉之,乃有詩二句雲:

“得好休時便好休,收花結子在綿州。”

始知真仙降臨而不識也,然終不喻綿州之意。嗟乎!孰知有漳州水綿庵之厄也?

又嘗有艄人泊舟蘇堤,時方盛暑,卧于舟尾,終夜不寐。見三人長不盈尺,集于沙際。一曰:“張公至矣,如之奈何?”一曰:“賈平章非仁者,決不相恕。”一曰:“我則已矣,公等及見其敗也。”相與哭入水中。次日,漁者張公獲一鼈,徑三尺餘,納之府第。不三年而禍作。蓋物亦以先知數而不可逃也。

源曰:“吾今日與汝相遇,抑豈非數乎?”女曰:“是誠不妄矣。”源曰:“汝之精氣,能久存于世耶?”女曰:“數至則散矣。”源曰:“然則何時?”女曰:“二年爾。”源固未之信。及其卧病不起,源爲之延醫,女不欲,曰:“曩固已與君言矣。姻緣之契,夫婦之情,盡于此矣。”即以手握源臂而與之訣曰:“兒以幽陰之質,得事君子。荷蒙不棄,周旋許時。往者一念之私,俱蹈不則之禍。然而海枯石爛,此恨難消;地老天荒,此情不泯。今幸得續前生之好,踐往世之盟,三載于茲,志願足矣。請從此辭,毋更以爲念也。”言訖,面壁而卧,呼之不應矣。源大傷恸,爲治棺榇而斂之。将葬,怪其柩甚輕,啓而視之,惟衣衾钗珥在耳。虛葬于北山之麓。源感其情,不複再娶,栖靈隐寺出家爲僧,終其身雲。

張越吾

三輔張越吾孝廉,計偕在京,中煤毒死。有親契李大學經紀其喪,而扶送之歸。及抵家,孝廉婦迎泣緻謝,言在京在途,笃情如此。李詫曰:“嫂何以知之?”曰:“夫已先訃歸家語妾矣。又謂‘今爲上帝所憐,命作江都城隍神。但聽壁上車馬鼓吹聲,則我已至也。’”居帷中,伉俪如舊。

後數年,李忽夢孝廉謂曰:“上帝以我數歸,塵緣不斷,谪我投生于高唐州林接武秀才家爲子。其地去城十五裏某村中。越六年,君谒選當爲某邑丞,可攜喜姐過高唐,俾我一觀。”孝廉止一女名喜姐,往已許聘李子。在京殓時,李簡裝得珠一封,上題曰“珠購得爲喜姐妝資。”時女适李子矣。李因得選,果授某邑丞。攜家過高唐,令孝廉家仆來童覓村中林秀才,忽一家小兒在門呼曰:“來童,來童,我是汝故主人張越吾。李親家來乎?喜姐來乎?”曰:“皆在此。”遂延至家,勞問如平生。問女:“珠安在?”曰:“在。”則又喜。

時曹侯铎守高唐,耳其事,爲郡侯羅公道之,羅公檄召之來。是日,方講業學宮,而林生抱兒至。兒稱公祖,儀禮皆如孝廉。問其科名及同榜士,皆胪列甚悉。問文記否,曰:“墨卷七作尚能成誦,餘亦不記。”揖遜而退。姑蘇張伯起爲作傳。

《幽明錄》雲:晉桓帝時,隴西秦嘉爲曹掾,赴洛。婦曰徐淑,歸甯于家。晝卧,流涕覆面。嫂怪問之,曰:“适見喜自說往津鄉亭病亡,一客守喪,一客赍書還,日中當至。”舉家大驚。書至,事如夢。此與張越吾事相類。

李庶

北魏李庶妻,元羅女也。庶亡後五年,元氏更适趙起。嘗夢庶謂己曰:“我薄福,托劉氏爲女,明旦當出。彼家甚貧,恐不能見養。夫妻舊恩,故來相見告君,宜乞取我。劉家在七帝坊十字街東南八窮巷是也。”元氏不應。庶曰:“君似懼趙公意,我自說之。”于是起亦夢焉。起寤問妻,言之符合。遂持錢帛躬往求劉氏,如所夢得之。養女長而嫁焉。見《北史》。

塗修國二女

周昭王二十四年,塗修國獻青鳳丹鵲各一雌一雄。孟夏之時,鳳鵲皆脫易毛羽,聚鵲翅以爲扇,緝鳳羽以飾車蓋也。扇一名遊飄,二名翛翩,三名虧光,四名仄影。時東瓯獻二女,一名延娟,二名延娛。使二人更搖此扇,侍于王側,輕風四散,泠然自涼。此二人辨口麗辭,巧善歌笑。步塵上無迹,行日中無影。及昭王淪于漢水,二女與王乘舟,夾擁王身同溺于水。故江漢之人到今思之,立祀于江湄。數十年間,人于江漢之上,猶見王與二女,乘舟戲于水際。至暮春上巳之日,禊集祠間,或以時鮮甘味,采蘭杜,包裹以沉水中;或結五色紗囊盛食,或用金鐵之器并沉水中,以驚蛟龍水蟲,使畏之,不侵此食也。其水傍号曰《招祇之祠》。

李行修

李十一郎行修,初娶江西廉史王仲舒女。貞懿賢淑,行修敬之如賓。王女有幼妹,嘗挈以自随,行修亦深所鞠愛。

元和中,洛下有名公,與淮南節使李公鄘論親。李家吉期有日,同請行修爲傧。是夜禮竟,行修昏然而寐。夢己之再娶,其婦即王氏之幼妹。驚覺,甚惡之。遽命駕歸,見王氏晨興,擁膝而泣。行修家有舊使蒼頭,性頗兇橫,往往忤王氏意。其時行修意王氏爲蒼頭所忤,欲杖之。尋究其由,家人皆曰:“老奴于廚中自說五更作夢,夢阿郎再娶王家小娘子。”行修以符己夢,尤惡其事。乃強喻王氏曰:“此老奴安足信。”無何,王氏果以疾終。

時仲舒出牧吳興,兇問至,悲恸且極。遂有書疏意托行修續親。行修傷悼未忘,固阻王公之請。有秘書衛随者,有知人之鑒。忽謂行修曰:“侍禦何懷亡夫人之深乎!奚不問稠桑王老。”

後二三年,王公屢諷行修,托以小女,行修堅不納。及行修除東台禦史,是歲汴人李介逐其帥,召征徐泗兵讨之,道路使者星馳,又大掠焉。行修絡辔出關,程次稠桑驿。已聞敕使數人先至,遂取稠桑店宿。日迨瞑,有老人自東而過。店之南北,争牽衣請駐。行修訊其由,店人曰:“王老善錄命書,爲鄉裏所敬。”行修忽悟衛秘書之言,密令召之,遂說所懷之事。老人曰:“十一郎欲見亡夫人,今似可也。”乃引行修使去,由一徑入土山中,又陟一坡,高數仞,坡側隐隐若見叢林。老人止于路隅,謂行修曰:“十一郎但于林下呼‘妙子’,必有人應。應即答雲:‘傳語九娘子,今夜暫将妙子同看亡妻。’”行修如王老教,呼于林間,果有人應。仍以老人語傳入。有頃,一女子出雲:“九娘子遣随十一郎去。”其女子言訖,便折竹一枝跨焉,亦與行修折一竹枝令跨之,迅疾如馬,與女子并馳,依依如抵西南。行約數十裏,忽到一處,城阙壯麗,前經一大宮,宮有門,仍雲:“但循西廊直北,從南第二院,則賢夫人所居。”行修一如女子之言,趨至北廊及院,果見十數年前亡者一青衣出焉,迎行修前拜。乃赍一榻雲:“十一郎且坐,娘子續出。”行修比苦肺疾,王氏嘗與行修備治疾皂莢子湯,自王氏之亡也,此湯少得。至是,青衣持湯,令行修啜焉,即宛是王氏手煎之味。飲未竟,夫人遽出,涕泣相見。行修方欲申情,王氏固止之曰:“與君幽顯異途,不當如此。苟不忘平生,但納小妹,即于某之道盡矣。”言訖,已聞門外女子叫:“李十一郎速出”。聲甚切。行修出,其女子且怒且責:“措大不别頭腦,宜速返!”依前跨竹枝同行。有頃,卻至舊所。老人枕塊而寐,聞行修至,遽起雲:“豈不如意乎?”行修拜謝,因問九娘子何人。曰:“此原上有靈應九子母祠耳。”老人引行修卻至逆旅,壁釭熒熒,枥馬啖刍如故,仆夫等昏憊熟寐。老人因辭去。行修心愦然一嘔,所飲皂莢子湯出焉。

從是,行修續王氏之婚,後官至谏議。出《續定命錄》。

楊玉香

林景清,閩縣人。成化己亥冬,以鄉貢北上,歸過金陵。院妓楊玉香,年十五,色藝絕群,性喜讀書,不與俗偶,獨居一室。貴遊慕之,即千金不肯破顔。姊曰邵三,雖乏風貌,然亦一時之秀。景清與之狎,飲于瑤華之館。因題詩曰:

“門巷深沉隔市喧,湘簾影裏篆浮姻。人間自有瑤華館,何必還尋弱水船。”

又曰:

“珠翠行行間碧簪,羅裙淺澹映春衫。空傳大令歌桃葉,争似花前倚邵三。”

明日玉香偶過其館,見之,擊節歎賞,援筆而續曰:

“一曲霓裳奏不成,強來别院聽瑤笙。開簾覺道春風暖,滿壁淋漓白雪聲。”

題甫畢,适景清外至,投筆而去。景清一見魂銷,堅持邵三而問。三曰:“吾妹也。彼且簡對不偶,詩書自娛,未易動也。”景清強之,乃與同至其居。穴壁潛窺,玉香方倚床伫立,若有所思。頃之,命侍兒取琵琶作數曲。景清情不自禁,歸館,以詩寄之曰:

“倚床何事斂雙蛾,一曲琵琶帶恨歌。我是江州舊司馬,青衫染得淚痕多。”

玉香答之曰:

“銷盡爐香獨掩門,琵琶聲斷月黃昏。愁心正恐花相笑,不敢花前拭淚痕。”

明日,景清以邵三爲介,盛飾訪之。途中詩曰:

“洞房終日醉流霞,閑卻東風一樹花。問得細君心内允,雙雙攜手過鄰家。”

既至,一見交歡,恨相知之晚也。景清詩曰:

“高髻盤雲壓翠翹,春風并立海棠嬌。銀筝象闆花前醉,疑是東吳大小喬。”

玉香詩曰:

“前身侬是許飛瓊,女伴相攜下玉京。解佩江幹贈交甫,畫屏涼夜共吹笙。”

夜既闌,邵三避酒先歸,景清留宿軒中,則玉香真處女也。景清詩曰:

“十五盈盈窈窕娘,背人燈下卸紅妝。春風吹入芙蓉帳,一朵花枝壓衆芳。”

玉香詩曰:

“行雨行雲待楚王,從前錯怪野鴛鴦。守宮落盡鮮紅色,明日低頭出洞房。”

居數月,景清将歸,玉香流涕曰:“妾雖娼家,身常不染。顧以陋質,幸侍清光。今君當歸,勢不得從。但誓潔身以待,令此軒無他人之迹。君異日幸一過妾也。”景清感其意,與之引臂盟約,期不相負。遂以“一清”名其軒。乃調《鹧鸪天》一阕留别曰:

“八字嬌娥恨不開,陽台今作望夫台。月方好處人相别,潮未平時仆已催。聽

囑咐,莫疑猜。蓬壺有路去還來。(禾參)(禾參)一樹垂絲柳,休傍他人門戶栽。”

玉香亦以《鹧鸪天》答之曰:

“郎似閩南第一流,胸蟠星鬥氣橫秋。新詞宛轉歌才華,又逐征鴻下碧樓。開

錦纜,上蘭舟。見郎歡喜别郎憂。妾心正似長江水,晝夜随郎到福州。”

景清遂訣别歸閩,音信不通者六年。

到乙巳冬,景清複攜書北上。舟泊白沙,忽于月中見一女子甚美,獨行沙上,迫視之,乃玉香也。且驚且喜,問所從來。玉香曰:“自君别後,天各一方。魚水懸情,想思日切。是以買舟南下,期續舊好,不意于此邂逅耳。”景清喜出望外,遂與聯臂登舟,細叙疇昔。景清詩曰:

“無意尋春恰遇春,一回見面一回新。枕邊細說分離後,夜夜相思入夢頻。”

玉香詩曰:

“雁杳魚沉各一天,爲君終日淚潸然。孤蓬今夜煙波外,重訴琵琶了宿緣。”

吟畢,垂泣悲啼,不能自止。天将曙,遂不複見,景清疑懼累日。

及至金陵,首訪一清軒。門館寂然,惟邵三缟素出迎,泣謂景清曰:“自君去後,妹閉門謝客,持齋誦經。或有強之,萬死自誓。竟以思君之故,遂成沉疾,一月之前死矣。”景清聞之大駭,入臨其喪,拊棺号恸。是夜,獨宿軒中,吟詩曰:

“往事凄涼似夢中,香奁人去玉台空。傷心最是秦淮月,還對深閨燭影紅。”

因徘徊不寐,惘惘間見玉香從帳中出,欷歔良久,亦吟曰:

“天上人間路不通,花钿無主畫樓空。從前爲雨爲雲處,總是襄王曉夢中。”

景清不覺失聲呼之,遂隐隐而沒雲。

王幼玉

王氏名真姬,字仙才,小字幼玉。本京師人,随父流落于衡州。姊娣三人,皆爲名娼,而幼玉又出姊娣之上。所與往還,皆衣冠士大夫。巨商富賈,不能動其意也。夏公酉遊衡陽,郡侯張郎中紀開宴召之。公酉曰:“聞衡陽有王幼玉者,妙歌舞,美顔色,孰是也?”張乃命幼玉出拜,公酉見之,籲嗟曰:“使汝居東、西二京,當名聞天下矣。”因命取箋爲詩贈之曰:

“真宰無私心,萬物逞殊形。嗟爾蘭蕙質,遠離幽谷清。風雲暗助秀,雨露濡其泠。

一朝居上苑,桃李讓芳馨。”

由是益有光。但幼玉暇日,常幽豔愁寂,含花未吐。人或詢之,則曰:“此道非吾志也。”

會東都人柳富字潤卿,豪傑之人,幼玉一見曰:“茲我夫也。”富亦有意室之,而時方倦遊,未能爲計。風前月下,語辄移時,執手戀戀,兩不相舍。其家竊知之,啧有煩言,富自此不複往。一日,遇幼玉江上。幼玉泣曰:“過非我造也,君宜諒之。異時幸有終身之約,無爲今日之恨。”相與沽飲。複謂富曰:“我發委地,寶之若玉。然于子無所惜。”乃自解鬟,剪一縷以遺富。富感憤兼至,郁而成疾。幼玉日夜懷思,私遣人饋問不絕。病既愈,富爲長歌贈之雲:

“紫府樓閣高相倚,金碧戶牖紅晖起。其間宴息皆仙子,絕世嬌姿妙難比。偶然思

念起塵心,幾年谪向衡陽市。嬌娆飛下九天來,長在倡家偶然耳。天姿才色拟絕倫,壓

倒花衢衆羅绮。绀發濃堆巫峽雲,翠眸橫剪秋江水。素手纖長細細圓,春筍脫向青煙裏。

緩步蓮花窄窄弓,鳳頭翹起紅裙底。有時笑倚小闌幹,桃花無顔亂紅委。王孫送目以勞

魂,東鄰一見還羞死。自此城中豪富兒,呼童控馬相追随。千金買得歌一曲,暮雨朝雲

常相續。皇都年少是柳君,體段風流萬事足。幼玉一見苦留心,殷勤厚遣行人囑。青羽

飛來洞戶前,柳郎苦恨多拘束。偷身不使父母知,江亭暗共才郎宿。猶恐恩情未甚堅,

解開鬟髻對郎前。一縷雲随金剪斷,兩心濃更密如綿。自古美事多磨隔,别時兩意空懸

懸。清宵長歎明月下,花時灑淚東風前。怨入朱弦危更斷,淚如珠顆自相連。危樓獨倚

無人會,新書寫恨托誰傳。奈倚幼玉家有母,知此端倪蓄嗔怒。千金買醉屬傭人,密約

幽歡鎮相誤。将刃欲加連理枝,引弓欲彈鹣鹣羽。仙山隻在海中心,風逆波緊無船渡。

桃源去路隔煙霞,咫尺塵埃無覓處。郎心玉意共殷勤,同指松筠情愈固。願郎誓死莫改

移,人事有時自相遇。他日得郎歸來時,攜手同上煙霞路。”

富因久遊,親促其歸。幼玉潛往話别,共飲野店中。玉曰:“我心子意,蔔諸神明久矣。子必異日有潇湘之遊,我亦待君之來。”于是二人共盟,焚香緻其灰于酒中共飲之,是夕同宿江上。翌日,富作詞别幼玉,名《醉高春》,詞曰:

“人間最苦,最苦是分離。伊愛我,我憐伊。青草岸頭人獨立,畫船歸去橹聲遲。

楚天低,回望處,兩依依。後會也知俱有願,未知何日是佳期。心下事,亂如絲。好天

良夜還虛過,辜負我,兩心知。願伊家,衷腸在,一雙飛。”

富自唱勸酒,悲惋不能終曲,乃相與大恸而别。

富既親老,家又多故,不得如約,但對鏡灑淚。會有客自衡陽來,出幼玉書,但言多卧病。富開緘疾讀,書尾有“蠶死燭灰”之語,富大傷感。一日,殘陽沉西,疏簾不卷。富獨立庭帏,見有半面出于屏間,富視之,乃幼玉也。玉曰:“吾以思君昨疾,今已化去。欲得一見,故有是行。我以平生無惡,不犯幽獄,後日當生兖州西門張遂家,複爲女子。彼家賣餅。君子不忘昔日之舊,因有事相過,幸見我焉。我雖不省前世事,然君之情當如是。我有遺物在侍兒處,君求之以爲驗,千萬珍重。”忽不見。富驚愕不已。

異日,有過客自衡陽來,言幼玉已死。聞未死前囑其侍兒曰:“我不得見郎,死亦不瞑。郎平日愛我。手足眉眼皆不可寄附,今剪頭發一縷,手指甲數個,郎來訪我,可以與之。”富終日傷悼,語及辄流淚。

王諿

王諿,琅(王牙)人也,仕梁爲南康王記室。亡後數年,妻子困于衣食。歲暮,諿見形,謂婦曰:“我若得财物,當以相寄。”後月,小女探得金指環一雙。見《集靈記》。

嚴猛婦

嚴猛婦出采薪,爲虎所害。亡後,猛行至蒿中,忽見婦雲:“君今日行,必遭不善,我當相免也。”既而俱前,忽逢一虎,跳梁向猛。婦舉手指麾,狀如遮護。須臾,有一胡人荷戟而過,婦因指之,胡即擊虎,猛得免。猛晉時會稽人。見《辟寒部》。

漢武帝

武帝崩後,凡宮人常被幸者,悉出居寝園。每夜,帝來幸如生時。霍光聞之,乃增益至百人,遂絕。

常被幸者,魂氣相接,益以生人且滿百,則生氣盛而鬼氣息矣。霍子孟不學無術,吾以爲勝于學也。

曹孟德臨終,囑諸禦妓銅雀侍燕寝如故。此賊癡心欲效漢武帝做靈鬼耳。然廬州《筝笛浦志》雲:“曹操妓舟溺此,常夜聞筝笛聲。”天下事盡有不可解者。

武帝時又有神君之事。神君者,長陵女。嫁爲人妻,生一男,數歲死。女悼痛之,歲中亦死,死而有靈。其姒宛若祠之,遂聞名。宛若爲主,人民多往請福,說人家小事頗有驗。平原君亦事之。其後子孫尊顯,以爲神君。武帝即位,太後迎于宮中祭之,聞其言,不見其形。至是,神君求出,乃營柏梁台舍之。初,霍去病微時,數自禱神君。神君乃見形,自修飾,欲與去病交接,去病怒曰:“吾以神君清潔,故齋戒祈福。今欲爲淫,此非神明也。”自是絕不複往。神君亦慚。及去病疾笃,上令禱神君。神君曰:“霍将軍精氣少,命不常,吾欲以太乙精補之,可得延年。霍将軍不曉此意,乃見斷絕,今不可救也。”去病竟卒。衛太子未敗一年,神君乃去。東方朔取宛若爲小妾,生子三人。與朔俱死。

王将軍

東都思恭坊朱七娘者,娼妪也。有王将軍素與交通。

開元中,王遇疾卒,已半歲,朱不知也。其年七月,王忽來朱處。久之,日暮,問:“能随至溫柔坊宅否?”朱許之,以後騎載去,入院歡洽如故。

明日,王氏使婢收靈床被,見一婦人在被中。遽走還,白王氏子。諸子驚而來視,問其故,知亡父所引。哀恸久之,遂送還家。

孟才人

孟才人以笙歌有寵于武宗皇帝,嫔禦之中,莫與爲比。

武宗疾笃,孟才人密侍左右。上目之曰:“吾當不諱,爾何爲哉!”指笙囊泣曰:“請以此就缢。”上憫然。複曰:“妾嘗藝歌,願對上歌一曲以洩憤。”許之。乃歌一聲《何滿子》,氣亟立殒。上令醫候之,曰:“脈尚溫而腸已絕。”

上崩,将徙棺,舉之愈重。議者曰:“非俟才人乎?”命其榇至,乃舉。

張祜宮詞雲:

“故國三千裏,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

“自倚能歌曲,先皇掌上憐。新聲何處唱,腸斷李延年。”

祜又有詩雲:

“偶因歌罷得嬌嚬,傳唱宮中十二春。卻爲一聲何滿子,下泉須吊孟才人。”

白女

白女者,娼也。與吳人袁節情好甚笃,誓不以身他近。其姥阻截百端,而白志益堅。有富商求偶于白,不從。姥棰之,成疾。以書招節一見,節憚姥不敢往。白憂念且死,囑其母曰:“葬吾須吾袁郎來。”言終而絕。及舉葬,柩堅重,十餘人不能勝。姥曰:“嘻,其是袁郎未至也?”即促節至,撫棺曰:“郎至矣。”應聲而起。人以爲異。節爲延僧誦經薦之,如悲伉俪焉。

情史氏曰:“人,生死于情者也;情,不生死于人者也。人生,而情能死之;人死,而情又能生之。即令形不複生,而情終不死,乃舉生前欲遂之願,畢之死後;前生未了之緣,償之來生。情之爲靈,亦甚著乎!夫男女一念之情,而猶耿耿不磨若此,況凝精翕神,經營宇之瑰玮者乎!”

(“情靈類”完)

##卷十六 情憾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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