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晉紀二】起強圉作噩,盡著雍閹茂,凡二年。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下天福二年(丁酉,公元九三七年)
春,正月,乙卯,日有食之。
诏以前北面招收指揮使安重榮爲成德節度使,以秘瓊爲齊州防禦使。遣引進使王景崇谕瓊以利害。重榮與契丹将趙思溫偕如鎮州,瓊不敢拒命。丙辰,重榮奏已視事。景崇,邢州人也。
契丹以幽州爲南京。
李崧、呂琦逃匿于伊阙民間。帝以始鎮河東,崧有力焉,德之;亦不責琦。乙醜,以琦爲秘書監;丙寅,以崧爲兵部侍郎、判戶部。
初,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範延光微時,有術士張生語之雲:“必爲将相。”延光既貴,信重之。延光嘗夢蛇自臍入腹,以問張生,張生曰:“蛇者龍也,帝王之兆。”延光由是有非望之志。唐潞王素與延光善,及趙德鈞敗,延光自遼州引兵還魏州,雖奉表請降,内不自安,以書潛結秘瓊,欲與之爲亂。瓊受其書不報,延光恨之。瓊将之齊,過魏境,延光欲滅口,且利其貨,遣兵邀之于夏津,殺之。丁卯,延光奏稱夏津捕盜兵誤殺瓊;帝不問。
戊寅,以李崧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充樞密使,桑維翰兼樞密使。時晉新得天下,籓鎮多未服從;或雖服從,反仄不安。兵火之馀,府庫殚竭,民間困窮,而契丹征求無厭。維翰勸帝推誠棄怨以撫籓鎮,卑辭厚禮以奉契丹,訓卒繕兵以修武備,務農桑以實倉廪,通商賈以豐貨财。數年之間,中國稍安。
吳太子琏納齊王知诰女爲妃。知诰始建太廟、社稷,改金陵爲江甯府,牙城曰宮城,廳堂曰殿;以左、右司馬宋齊丘、徐玠爲左、右丞相,馬步判官周宗、内樞判官黟人周廷玉爲内樞使。自馀百官皆如吳朝之制。置騎兵八軍,步兵九軍。
二月,吳主以盧文進爲宣武節度使,兼侍中。
戊子,吳主使宜陽王璪如西都,冊命齊王;王受冊,赦境内。冊王妃曰王後。
吳越王元瓘之弟順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元珦獲罪于元瓘,廢爲庶人。
契丹主自上黨歸,過雲州,大同節度使沙彥餮出迎,契丹主留之,不使還鎮。節度判官吳巒在城中,謂其衆曰:“吾屬禮義之俗,安可臣于夷狄乎!”衆推巒領州事,閉城不受契丹之命,契丹攻之,不克。應州馬軍都指揮使金城郭崇威亦恥臣契丹,挺身南歸。契丹主過新州,命威塞節度使翟璋斂犒軍錢十萬缗。初,契丹主阿保機強盛,室韋、奚、菇砸凼粞桑奚王去諸苦契丹貪虐,帥其衆西徙妫州,依劉仁恭父子,号西奚。去諸卒,子掃刺立。唐莊宗滅劉守光,賜掃刺姓李名紹威。紹威娶契丹逐不魯之姊。逐不魯獲罪于契丹,奔紹威,紹威納之;契丹怒,攻之,不克。紹威卒,子拽剌立。及契丹主德光自上黨北還,拽剌迎降,時逐不魯亦卒,契丹主曰:“汝誠無罪,掃剌、逐不魯負我。”皆命發其骨,硙而揚之。諸奚畏契丹之虐,多逃叛。契丹主勞翟璋曰:“當爲汝除代,令汝南歸。”己亥,璋表乞征詣阙。既而契丹遣璋将兵讨叛奚、攻雲州,有功,留不遣璋,璋郁郁而卒。張衾髯雲醯ぬ庸椋爲追騎所獲,契丹主責之曰:“何故舍我去?”對曰:“臣華人,飲食衣服皆不與此同,生不如死,願早就戮。”契丹主顧通事高彥英曰:“吾常戒汝善遇此人,何故使之失所而亡去?若失之,安可複得邪!”笞彥英而謝衾鳌|衾魇縷醯ぶ魃踔抑保遇事辄言,無所隐避,契丹主甚重之。
初,吳越王镠少子元術數有軍功,镠賜之兵仗。及吳越王元瓘立,元珪爲土客馬步軍都指揮使、靜江節度使,兼中書令,恃恩驕橫,增置兵仗至數千,國人多附之。元瓘忌之,使人諷元珪請輸兵仗,出判溫州,元珪不從。銅官廟吏告元瓘遣親信禱神,求主吳越江山;又爲蠟丸從水窦出入,與兄元珦謀議。三月,戊午,元瓘遣使者召元術宴宮中,既至,左右稱元珪有刃墜于懷袖,即格殺之;并殺元珦。元瓘欲按諸将吏與元珦、元珪交通者,其子仁俊谏曰:“昔光武克王郎,曹公破袁紹,皆焚其書疏以安反側,今宜效之。”元瓘從之。
或得唐潞王膂及髀骨獻之,庚申,诏以王禮葬于徽陵南。
帝遣使詣蜀告即位,且叙姻好;蜀主複書,用敵國禮。
範延光聚卒繕兵,悉召巡内刺史集魏州,将作亂。會帝謀徙都大梁,桑維翰曰:“大梁北控燕、趙,南通江、淮,水陸都會,資用富饒。今延光反形已露,大梁距魏不過十驿,彼若有變,大軍尋至,所謂疾雷不及掩耳也。”丙寅,下诏,托以洛陽漕運有阙,東巡汴州。
吳徐知诰立子景通爲王太子,固辭不受。追尊考忠武王溫曰太祖武王,妣明德太妃李氏曰王太後。壬申,更名诰。
庚辰,帝發洛陽,留前朔方節度使張從賓爲東都巡檢使。
漢主以疾愈,大赦。
交州将皎公羨殺安南節度使楊廷藝而代之。
夏,四月,丙戌,帝至汴州;丁亥,大赦。
吳越王元瓘複建國,如同光故事。丙申,赦境内,立其子弘僔爲世子。以曹仲達、沈崧、皮光業爲丞相,鎮海節度判官林鼎掌教令。
丁酉,加宣武節度使楊光遠兼侍中。
閩主作紫微宮,飾以水晶,土木之盛倍于寶皇宮。又遣使散詣諸州,伺人隐慝。
五月,吳徐诰用宋齊丘策,欲結契丹以取中國,遣使以美女、珍玩泛海修好,契丹主亦遣使報之。
丙辰,敕權署汴州牙城曰大甯宮。
壬申,進範延光爵臨清郡王,以安其意。
追尊四代考妣爲帝後。己卯,诏太社所藏唐室罪人首聽親舊收葬。初,武衛上将軍婁繼英嘗事梁均王,爲内諸司使,至是,請其首而葬之。
六月,吳諸道副都統徐景遷卒。
範延光素以軍府之政委元随左都押牙孫銳,銳恃恩專橫,符奏有不如意者,對延光手裂之。會延光病經旬,銳密召澶州刺史馮晖,與之合謀逼延光反;延光亦思張生之言,遂從之。甲午,六宅使張言奉使魏州還,言延光反狀;義成節度使符彥饒奏延光遣兵渡河,焚草市;诏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昭信節度使白奉進将千五百騎屯白馬津以備之。奉進,雲州人也。丁酉,以東都巡檢使張從賓爲魏府西南面都部署。戊戌,遣侍衛都軍使楊光遠将步騎一萬屯滑州。己亥,遣護聖都指揮使杜重威将兵屯衛州。重威,朔州人也,尚帝妹樂平長公主。範延光以馮晖爲都部署,孫銳爲兵馬都監,将步騎二萬循河西抵黎陽口。辛醜,楊光遠奏引兵逾胡梁渡。
以翰林學士、禮部侍郎和凝爲端明殿學士。凝署其門,不通賓客。前耀州團練推官襄邑張誼緻書于凝,以爲“切近之職爲天子耳目,宜知四方利病,奈何拒絕賓客!雖安身爲便,如負國何!”凝奇之,薦于桑維翰,未幾,除左拾遺。誼上言:“北狄有援立之功,宜外敦信好,内謹邊備,不可自逸,以啓戎心。”帝深然之。
契丹攻雲州,半歲不能下。吳巒遣使間道奉表求救,帝爲之緻書契丹主請之,契丹主乃命翟璋解圍去。帝召巒歸,以爲武甯節度副使。
丁未,以侍衛使光遠爲魏府四面都部署,張從賓爲副部署兼諸軍都虞侯,昭義節度使高行周将本軍屯相州,爲魏府西面都部署。軍士郭威舊隸劉知遠,當從楊光遠北征,白知遠乞留。人問其故,威曰:“楊公有奸詐之才,無英雄之氣,得我何用?能用我者其劉公乎!”
诏張從賓發河南兵數千人擊範延光。延光使人誘從賓,從賓遂與之同反,殺皇子河陽節度使重信,使上将軍張繼祚知河陽留後。繼祚,全義之子也。從賓又引兵入洛陽,殺皇子權東都留守重乂,以東都副留守、都巡檢使張延播知河南府事。從賓取内庫錢帛以賞部兵,留守判官李遐不與,兵衆殺之。從賓引兵東扼汜水關,将逼汴州。诏奉國都指揮使侯益帥益兵五千會杜重威讨張從賓;又诏宣徽使劉處讓自黎陽分兵讨之。時羽檄縱橫,從官在大梁者無不恟懼,獨桑維翰從容指畫軍事,神色自若,接對賓客,不改常度,衆心差安。
方士言于閩主,雲有白龍夜見螺峰;閩主作白龍寺。時百役繁興,用度不足,閩主謂吏部侍郎、判三司候官蔡守蒙曰:“聞有司除官皆受賂,有諸?”對曰:“浮言無足信也。”閩主曰:“朕知之久矣,今以委卿,擇賢而授,不肖及罔冒者勿拒,第令納賂,籍而獻之。”守蒙素廉,以爲不可;閩主怒,守蒙懼而從之。自是除官但以貨多寡爲差。閩主又以空名堂牒使醫工陳究賣官于外,專務聚斂,無有盈厭。又诏民有隐年者杖背,隐口者死,逃亡者族。果菜雞豚,皆重征之。
秋,七月,張從賓攻汜水,殺巡檢使宋廷浩。帝戎服,嚴輕騎,将奔晉陽以避之。桑維翰叩頭苦谏曰:“賊鋒雖盛,勢不能久,請少待之,不可輕動。”帝乃止。
範延光遣使以蠟丸招誘失職者,右武衛上将軍婁繼英、右衛大将軍尹晖在大梁,溫韬之子延浚、延沼、延衮居許州,皆應之。延光令延浚兄弟取許州,聚徒已及千人。繼英、晖事洩,皆出走,壬子,敕以延光奸謀,誣污忠良,自今獲延光諜人,賞獲者,殺諜人,禁蠟書,勿以聞。晖将奔吳,爲人所殺。繼英奔許州,依溫氏。忠武節度使苌從簡盛爲之備,延浚等不得發,欲殺繼英以自明,延沼止之,遂同奔張從賓。繼英知其謀,勸從賓執三溫,皆斬之。
白奉進在滑州,軍士有夜掠者,捕之,獲五人;其三隸奉進,其二隸符彥饒,奉進皆斬之;彥饒以其不先白己,甚怒。明日,奉進從數騎詣彥饒謝,彥饒曰:“軍中各有部分,奈何取滑州軍士并斬之,殊無客主之義乎!”奉進曰:“軍士犯法,何有彼我!仆已引咎謝公,而公怒不解,豈非欲與延光同反邪!”拂衣而起,彥饒不留;帳下甲士大噪,擒奉進,殺之。從騎走出,大呼于外,諸軍争擐甲操兵,喧噪不可禁止。奉國左廂都指揮使馬萬惶惑不知所爲,帥步兵欲從亂,遇右廂都指揮使盧順密帥部出營,厲聲謂萬曰:“符公擅殺白公,必與魏城通謀。此去行宮才二百裏,吾輩及軍士家屬皆在大梁,奈何不思報國,乃欲助亂,自求族滅乎!今日當共擒符公,送天子,立大功。軍士從命者賞,違命者誅,勿複疑也!”萬部兵尚有呼躍者,順密殺數人,衆莫敢動。萬不得已從之,與奉國都虞侯方太等共攻牙城,執彥饒,令太部送大梁。甲寅,敕斬彥饒于班荊館,其兄弟皆不問。
楊光遠自白臯引兵趣滑州,士卒聞滑州亂,欲推光遠爲主。光遠曰:“天子豈汝輩販弄之物!晉陽之降出于窮迫,今若改圖,真反賊也!”其下乃不敢言。時魏、孟、滑三鎮繼叛,人情大震,帝問計于劉知遠,對曰:“帝者之興,自有天命。陛下昔在晉陽,糧不支五日,俄成大業。今天下已定,内有勁兵,北結強虜,鼠輩何能爲乎!願陛下撫将相以恩,臣請戢士卒以威;恩威兼著,京邑自安,本根深固,則枝葉不傷矣。”知遠乃嚴設科禁,宿衛諸軍無敢犯者。有軍士盜紙錢一幞,主者擒之,左右請釋之,知遠曰:“吾誅其情,不計其直。”竟殺之。由是衆皆畏服。乙卯,以楊光遠爲魏府行營都招讨使、兼知行府事,以昭義節度使高行周爲河南尹、東京留守,以杜重威爲昭義節度使、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以侯益爲河陽節度使。帝以渭州奏事皆馬萬爲首,擢萬爲義成節度使。丙辰,以盧順密爲果州團練使,方太爲趙州刺史;既而知皆順密之功也,更以順密爲昭義留後。馮晖、孫銳引兵至六明鎮,光遠引之渡河,半渡而擊之,晖、銳衆大敗,多溺死,斬首三千級,晖、銳走還魏。杜重威、侯益引兵至汜水,遇張從賓衆萬馀人,與戰,俘斬殆盡,遂克汜水。從賓走,乘馬渡河,溺死。獲其黨張延播、繼祚、婁繼英,送大梁,斬之,滅其族。史館修撰李濤上言,張全義有再造洛邑之功,乞免其族,乃止誅繼祚妻子。濤,回之族曾孫也。
诏東都留守司百官悉赴行在。
楊光遠奏知博州張晖舉城降。
安州威和指揮使王晖聞範延光作亂,殺安遠節度使周瑰,自領軍府,欲俟延光勝則附之,敗則渡江奔吳。帝遣右領軍上将軍李金全将千騎如安州巡檢,許赦王晖以爲唐州刺史。
範延光知事不濟,歸罪于孫銳而族之,遣使奉表待罪,戊寅,楊光遠以聞,帝不許。
吳同平章事王令謀如金陵勸徐浩受禅,诰讓不受。
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恐王晖奔吳,遣行軍司馬張朏将兵會複州兵于要路邀之。晖大掠安州,将奔吳,部将胡進殺之。八月,癸巳,以狀聞。李金全至安州,将士之預于亂者數百人,金全說谕,悉遣詣阙;既而聞指揮使武彥和等數十人挾賄甚多,伏兵于野,執而斬之。彥和且死,呼曰:“王晖首惡,天子猶赦之;我輩脅從,何罪乎!”帝雖知金全之情,掩而不問。
吳曆陽公濛知吳将亡,甲午,殺守衛軍使王宏。宏子勒兵攻濛,濛射殺之。以德勝節度使周本吳之勳舊,引二騎詣廬州,欲依之。本聞濛至,将見之,其子弘祚固谏,本怒曰:“我家郎君來,何爲不使我見!”弘祚合扉不聽本出,使人執濛于外,送江都。徐诰遣使稱诏殺濛于采石,追廢爲悖逆庶人,絕屬籍。侍衛軍使郭悰殺濛妻子于和州,诰歸罪于悰,貶池州。
乙巳,赦張從賓、符彥饒、王晖之黨,未伏誅者皆不問。
梁、唐以來,士民奉使及俘掠在契丹者,悉遣使贖還其家。
吳司徒、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内樞使、忠武節度使王令謀老病無齒,或勸之緻仕,令謀曰:“齊王大事未畢,吾何敢自安!”疾亟,力勸徐诰受禅。是月,吳主下诏,禅位于齊。李德誠等複詣金陵帥百官勸進,宋齊丘不署表。九月,癸醜,令謀卒。
甲寅,以李金全爲安遠節度使。
婁繼英未及葬梁均王而誅死,诏梁故臣右衛上将軍安崇阮與王故妃郭氏葬之。
丙寅,吳主命江夏王璘奉玺绶于齊。冬,十月,甲申,齊王诰即皇帝位于金陵,大赦,改元升元,國号唐。追尊太祖武王曰武皇帝。乙酉,遣右丞相玠奉冊詣吳主,稱受禅老臣诰謹拜稽首上皇帝尊号曰高尚思玄弘古讓皇,宮室、乘輿、服禦皆如故,宗廟、正朔、徽章、服色悉從吳制。丁亥,立徐知證爲江王,徐知谔爲饒王。以吳太子琏領平盧節度使、兼中書令,封弘農公。
唐主宴群臣于天泉閣,李德誠曰:“陛下應天順人,惟宋齊丘不樂。”因出齊丘止德誠勸進書,唐主執書不視,曰:“子嵩三十年舊交,必不相負。”齊丘頓首謝。己醜,唐主表讓皇改東都宮殿名,皆取于仙經。讓皇常服羽衣,習辟穀術。辛卯,吳宗室建安王珙等十二人皆降爵爲公,而加官增邑。丙申,以吳同平章事張延翰及門下侍郎張居詠、中書侍郎李建勳并同平章事。讓皇以唐主上表,緻書辭之;唐主表謝而不改。丁酉,加宋齊丘大司徒。齊丘雖爲左丞相,不預政事,心愠怼,聞制詞雲“布衣之交”,抗聲曰:“臣爲布衣時,陛下爲刺史;今日爲天子,可不用老臣矣。”還家請罪,唐主手诏謝之,亦不改命。久之,齊丘不知所出,乃更上書請遷讓皇于它州,及斥遠吳太琏,絕其婚;唐主不從。乙巳,立王後宋氏爲皇後。戊申,以諸道都統、判元帥府事景通爲諸道副元帥、判六軍諸衛事、太尉、尚書令、吳王。
閩主命其弟威武節度使繼恭上表告嗣位于晉,且請置邸于都下。
十一月,乙卯,唐吳王景通更名璟。唐主賜楊畫家楊琏妃号永興公主;妃聞人呼公主則流涕而辭。戊午,唐主立其子景遂爲吉王,景達爲壽陽公;以景遂爲侍中、東都留守、江都尹,帥留司百官赴東都。
戊辰,诏加吳越王元瓘天下兵馬副元帥,進封吳越國王。
安遠節度使李金全以親吏胡漢筠爲中門使,軍府事一以委之。漢筠貪滑殘忍,聚斂無厭。帝聞之,以廉吏賈仁沼代之,且召漢筠,欲授以它職,庶保全功臣。漢筠大懼,始勸金全以異謀。乙亥,金全表漢筠病,未任行。金全故人龐令圖屢谏曰:“仁沼忠義之士,以代漢筠,所益多矣。”漢筠夜遣壯士逾垣滅令圖之族,又毒仁沼,舌爛而卒。漢筠與推官張緯相結,以谄惑金全,金全愛之彌笃。
十二月戊申,蜀大赦,改明年元曰明德。
诏加馬希範江南諸道都統,制置武平、靜江等軍事。
是歲,契丹改元會同,國号大遼,公卿庶官皆仿中國,參用中國人,以趙延壽爲樞密使,尋兼政事令。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下天福三年(戊戌,公元九三八年)
春,正月,己酉,日有食之。
唐德勝節度使兼中書令西平恭烈王周本以不能存吳,愧恨而卒。
丙寅,唐以侍中吉王景遂參判尚書都省。
蜀主以武信節度使、同平章事張業爲左仆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樞密使,武泰節度使王處回兼武信節度使、同平章事。
二月,庚辰,左散騎常侍張允上《駁赦論》,以爲:“帝王遇天災多肆赦,謂之修德。借有二人坐獄遇赦,則曲者幸免,直者銜冤,冤氣升聞,乃所以緻災,非所以弭災也。”诏褒之。帝樂聞谠言,诏百官各上封事,命使部尚書梁文矩等十人置詳定院以考之,無取者留中,可者行之。數月,應诏都無十人,乙未,複降禦劄趣之。
三月,丁醜,敕禁民作銅器。初,唐世天下鑄錢有三十六冶,喪亂以來,皆廢絕,錢日益耗,民多銷錢爲銅器,故禁之。
中書舍人李詳上疏,以爲“十年以來,赦令屢降,諸道職掌皆許推恩,而籓方薦論動逾數百,乃至藏典、書吏、優伶、奴仆,初命則至銀青階,被服皆紫袍象笏,名器僭濫,貴賤不分。請自今諸道主兵将校之外,節度州聽奏硃記大将以上十人,他州止聽奏都押牙、都虞候、孔目官,自馀但委本道量遷職名而已。”從之。
夏,四月,甲申,唐宋齊丘自陳丞相不應不豫政事,唐主答以省署未備。
吳讓皇固辭舊宮,屢請徙居;李德誠等亦亟以爲言。五月,戊午,唐主改潤州牙城爲丹楊宮,以李建勳爲迎奉讓皇使。
楊光遠自恃擁重兵,頗幹預朝政,屢有抗奏,帝常屈意從之。庚申,以其子承祚爲左威衛将軍,尚帝女長安公主,次子承信亦拜美官,寵冠當時。
壬戌,唐主以左宣威副統軍王輿爲鎮海留後,客省使公孫圭爲監軍使,親吏馬思讓爲丹楊宮使,徙讓皇居丹楊宮。宋齊丘複自陳爲左右所間,唐主大怒;齊丘歸第,白衣待罪。或曰:“齊丘舊臣,不宜以小過棄之。”唐主曰:“齊丘有才,不識大體。”乃命吳王璟持手诏召之。
六月,壬午,或獻毒酒方于唐主,唐主曰:“犯吾法者自有常刑,安用此爲!”群臣争請改府寺州縣名有吳及楊者,留守判官楊嗣請更姓羊,徐玠曰:“陛下自應天順人,事非逆取,而谄邪之人專事改更,鹹非急務,不可從也。”唐主然之。
河南留守高行周奏修洛陽宮。丙戌,左谏議大夫薛融谏曰:“今宮室雖經焚毀,猶侈于帝堯之茅茨;所費雖寡,猶多于漢文之露台。況魏城未下,公私困窘,誠非陛下修宮館之日;請俟海内平甯,營之未晚。”上納其言,仍賜诏褒之。
己醜,金部郎中經鑄奏:“竊見鄉村浮戶,非不勤稼穑,非不樂安居,但以種木未盈十年,墾田未及三頃,似成生業,已爲縣司收供徭役,責之重賦,威以嚴刑,故不免捐功舍業,更思他适。乞自今民墾田及五頃以上,三年外乃聽縣司徭役。”從之。
秋,七月,中書奏:“朝代雖殊,條制無異。請委官取明宗及清泰時敕,詳定可久行者編次之。”己酉,诏左谏議大夫薛融等詳定。
辛酉,敕作受命寶,以“受天明命,惟德允昌”爲文。
八月,帝上尊号于契丹主及太後,戊寅,以馮道爲太後冊禮使,左仆射劉煦爲契丹主冊禮使,備鹵薄、儀仗、車辂,詣契丹行禮;契丹主大悅。帝事契丹甚謹,奉表稱臣,謂契丹主爲“父皇帝”;每契丹使至,帝于别殿拜受诏敕。歲輸金帛三十萬之外,吉兇慶吊,歲時贈遺,玩好珍異,相繼于道。乃至應天太後、元帥太子、偉王、南、北二王、韓延徽、趙延壽等諸大臣皆有賂遺。小不如意,辄來責讓,帝常卑辭謝之。晉使者至契丹,契丹驕倨,多不遜語。使者還,以聞,朝野鹹以爲恥,而帝事之曾無倦意,以是終帝之世,與契丹無隙。然所輸金帛不過數縣租賦,往往托以民困,不能滿數。其後契丹主屢止帝上表稱臣,但令爲書稱“兒皇帝”,如家人禮。
初,契丹主既得幽州,命曰南京,以唐降将趙思溫爲留守。思溫子延照在晉,帝以爲祁州刺史。思溫密令延照言虜情終變,請以幽州内附;帝不許。
契丹遣使詣唐,宋齊丘勸唐主厚賄之,俟至淮北,潛遣人殺之,欲以間晉。
壬午,楊光遠奏前澶州刺史馮晖自廣晉城中出戰,因來降,言範延光食盡窮困;己醜,以晖爲義成節度使。楊光遠攻廣晉,歲馀不下,帝以師老民疲,遣内職硃憲入城谕範延光,許移大籓,曰:“若降而殺汝,白日在上,吾無以享國。”延光謂節度副使李式曰:“主上重信,雲不死則不死矣。”乃撤守備,然猶遷延未決。宣徽南院使劉處讓複入谕之,延光意乃決。九月,乙巳朔,楊光遠送延光二子守圖、守英詣大梁。己酉,延光遣牙将奉表待罪。壬子,诏書至廣晉,延光帥其衆素服于牙門,使者宣诏釋之,硃憲,汴州人也。
契丹遣使如洛陽,取趙延壽妻唐燕國長公主以歸。
壬戌,唐太府卿趙可封請唐主複姓李,立唐宗廟。
庚午,楊光遠表乞入朝;命劉處讓權知天雄軍府事。己巳,制以範延光爲天平節度使,仍賜鐵券,應廣晉城中将吏軍民今日以前罪皆釋不問;其張從賓、符彥饒馀黨及自官軍逃叛入城者,亦釋之。延光腹心将佐李式、孫漢威、薛霸皆除防禦、團練使、刺史,牙兵皆升爲侍衛親軍。初,河陽行軍司馬李彥珣,邢州人也,父母在鄉裏,未嘗供饋。後與張從賓同反,從賓敗,奔廣晉,範延光以爲步軍都監,使登城拒守。楊光遠訪獲其母,置城下以招之,彥王旬引弓射殺其母。延光既降,帝以彥珣爲坊州刺史。近臣言彥珣殺母,殺母惡逆不可赦;帝曰:“赦令已行,不可改也。”乃遣之官。
臣光曰:治國家者固不可無信。然彥旬之惡,三靈所不容,晉高祖赦其叛君之愆,治其殺母之罪,何損于信哉!
辛未,以楊光遠爲天雄節度使。
冬,十月,戊寅,契丹遣使奉寶冊,加帝尊号曰英武明義皇帝。
帝以大梁舟車所會,便于漕運,丙辰,建東京于汴州,複以汴州爲開封府,以東都爲西京,以西都爲晉昌軍節度。帝遣兵部尚書王權使契丹謝尊号,權自以累世将相,恥之,謂人曰:“吾老矣,安能向穹廬屈膝!”乃辭以老疾。帝怒,戊子,權坐停官。
初,郭崇韬既死,宰相罕有兼樞密使者。帝即位,桑維翰、李崧兼之,宣徽使劉處讓及宦官皆不悅。楊光遠圍廣晉,處讓數以軍事銜命往來,光遠奏請多逾分,帝常依違,維翰獨以法裁折之。光遠對處讓有不平語,處讓曰:“是皆執政之意。”光遠由是怨執政。範延光降,光遠密表論執政過失;帝知其故而不得已,加維翰兵部尚書,崧工部尚書,皆罷其樞密使;以處讓爲樞密使。
太常奏:“今建東京,而宗廟、社稷皆在西京,請遷置大梁。”敕旨:“且仍舊。”
戊戌,大赦。
楊延藝故将吳權自愛州舉兵攻皎公羨于交州,公羨遣使以賂求救于漢。漢主欲乘其亂而取之,以其子萬王弘操爲靜海節度使,徙封交王,将兵救公羨,漢主自将屯于海門,爲之聲援。漢主問策于崇文使蕭益,益曰:“今霖雨積旬,海道險遠,吳權桀黠,未可輕也。大軍當持重,多用鄉導,然後可進。”不聽。命弘操帥戰艦自白藤江趣交州。權已殺公羨,據交州,引兵逆戰,先于海口多植大弋,銳其首,冒之以鐵,遣輕舟乘潮挑戰而僞遁,弘操逐之,須臾潮落,漢艦皆礙鐵杙不得返,漢兵大敗,士卒覆溺者太半;弘操死,漢主恸哭,收馀衆而還。先是,著作佐郎侯融勸漢主弭兵息民,至是以兵不振,追咎融,剖棺暴其屍。益,仿之孫也。
楚順賢夫人彭氏卒。彭夫人貌陋而治家有法,楚王希範憚之;既卒,希範始縱聲色,爲長夜之飲,内外無别。有商人妻美,希範殺其夫而奪之,妻誓不辱,自經死。
河決郓州。
十一月,範延光自郓州入朝。
丙午,以閩主昶爲閩國王,以左散騎常侍盧損爲冊禮使,賜昶赭袍。戊申,以威武節度使王繼恭爲臨海郡王。閩主聞之,遣進奏官林恩白執政,以既襲帝号,辭冊命及使者。閩谏議大夫黃諷以閩主淫暴,與妻子辭訣入谏,閩主欲杖之,諷曰:“臣若迷國不忠,死亦無怨;直谏被杖,臣不受也。”閩主怒,黜爲民。
帝患天雄節度使楊光遠跋扈難制,桑維翰請分天雄之衆,加光遠太尉、西京留守兼河陽節度使。光遠由是怨望,密以賂自訴于契丹,養部曲千馀人,常蓄異志。辛亥,建鄴都于廣晉府,置彰德軍于相州,以澶、衛隸之;置永清軍于貝州,以博、冀隸之。澶州舊治頓丘,帝慮契丹爲後世之患,遣前淄州刺史汲人劉繼勳徙澶州跨德勝津,并頓丘徙焉。以河南尹高行周爲廣晉尹、鄴都留守,貝州防禦使王廷胤爲彰德節度使,右神武統軍王周爲永清節度使。廷胤,處存之孫;周,鄴都人也。
範延光屢請緻仕,甲寅,诏以太子太師緻仕,居于大梁,每預宴會,與群臣無異。延光之反也,相州刺史掖人王景拒境不從,戊午,以景爲耀州團練使。
癸亥,敕聽公私自鑄銅錢,無得雜以鉛鐵,每十錢重一兩,以“天福無寶”爲文。仍令鹽鐵頒下模範,惟禁私作銅器。
立右金吾衛上将軍重貴爲鄭王,充開封尹。
庚辰,敕先許公私鑄錢,慮銅難得,聽輕重從便,但勿令缺漏。
辛醜,吳讓皇卒。唐王廢朝二十七日,追谥曰睿皇帝。是歲,唐主徙吳王璟爲齊王。
鳳翔節度使李從餮希厚文士而薄武人,愛農民而嚴士卒,由是将士怨之。會發兵戌西邊,既出郊,作亂,突門入城,剽掠于市。從餮戲⒄氏鹵擊之,亂兵帳,東走,欲自訴于朝廷,至華州,鎮國節度使太原張彥澤邀擊,盡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