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七十二


【後唐紀一】昭陽協洽,一年。

莊宗光聖神闵孝皇帝上同光元年(癸未,公元九二三年)

春,二月,晉王下教置百官,于四鎮判官中選前朝士族,欲以爲相。河東節度判官盧質爲之首,質固辭,請以義武節度判官豆盧革、河東觀察判官盧程爲之;王即召革、程拜行台左、右丞相,以質爲禮部尚書。

梁主遣兵部侍郎崔協等冊命吳越王镠爲吳越國王。丁卯,镠始建國,儀衛名稱多如天子之制,謂所居曰宮殿,府署曰朝廷,教令下統内曰制敕,将吏皆稱臣,惟不改元,表疏稱吳越國而不言軍。以清海節度使兼侍中傳瓘爲鎮海、鎮東留後,總軍府事。置百官,有丞相、侍郎、郎中、員外郎、客省等使。

李繼韬雖受晉王命爲安義留後,終不自安,幕僚魏琢、牙将申蒙複從而間之曰:“晉朝無人,終爲梁所并耳。”會晉王置百官,三月,召監軍張居翰、節度判官任圜赴魏州,琢、蒙複說繼韬曰:“王急召二人,情可知矣。”繼韬弟繼遠亦勸繼韬自托于梁,繼韬乃使繼遠詣大梁,請以澤潞爲梁臣。梁主大喜,更命安義軍曰匡義,以繼韬爲節度使、同平章事。繼韬以二子爲質。

安義舊将裴約戍澤州,泣谕其衆曰:“餘事故使逾二紀,見其分财享士,志滅仇雠。不幸捐館,柩猶未葬,而郎君遽背君親,吾甯死不能從也!”遂據州自守。梁主以其骁将董璋爲澤州刺史,将兵攻之。

繼韬散财募士,堯山人郭威往應募。威使氣殺人,系獄,繼韬惜其才勇而逸之。

契丹寇幽州,晉王問帥子郭崇韬,崇韬薦橫海節度使李存審。時存審卧病,己卯,徙存審爲盧龍節度使,輿疾赴鎮,以蕃漢馬步副總管李嗣源領橫海節度使。

晉王築壇于魏州牙城之南,夏,四月,己巳,升壇,祭告上帝,遂即皇帝位,國号大唐,大赦,改元。尊母晉國太夫人曹氏爲皇太後,嫡母秦國夫人劉氏爲皇太妃。以豆盧革爲門下侍郎,盧程爲中書侍郎,并同平章事;郭崇韬、張居翰爲樞密使,盧質、馮道爲翰林學士,張憲爲工部侍郎、租庸使,又以義武掌書記李德休爲禦史中丞。德林,绛之孫也。诏盧程詣晉陽冊太後、太妃。初,太妃無子,性賢,不妒忌;太後爲武皇侍姬,太妃常勸武皇善待之,太後亦自謙退,由是相得甚歡。及受冊,太妃詣太後宮賀,有喜色,太後忸怩不自安。太妃曰:“願吾兒享國久長,吾輩獲沒于地,園陵有主,馀何足言!”因相向歔欷。豆盧革、盧程皆輕淺無它能,上以其衣冠之緒,霸府元僚,故用之。

初,李紹宏爲中門使,郭崇韬副之。至是,自幽州召還,崇韬惡其舊人位在己上,乃薦張居翰爲樞密使,以紹宏爲宣徽使,紹宏由是恨之。居翰和謹畏事,軍國機政皆崇韬掌之。支度務使孔謙自謂才能勤效,應爲租庸使;衆議以謙人微地寒,不當遽總重任,故崇韬薦張憲,以謙副之,謙亦不悅。以魏州爲興唐府,建東京。又于太原府建西京,又以鎮州爲真定府,建北都。以魏博節度判官王正言爲禮部尚書,行興唐尹;太原馬步都虞候孟知祥爲太原尹,充西京副留守;潞州觀察判官任圜爲工部尚書,兼真定尹,充北京副留守;皇子繼岌爲北都留守、興聖宮使,判不軍諸衛事。時唐國所有凡十三節度、五十州。

閏月,追尊皇曾祖執宜曰懿祖昭烈皇帝,祖國昌曰獻祖文皇帝,考晉王曰太祖武皇帝。立宗廟于晉陽,以高祖、太宗、懿宗、昭宗洎懿祖以下爲七室。

甲午,契丹寇幽州,至易定而還。時契丹屢入寇,鈔掠饋運,幽州食不支半年,衛州爲梁所取,潞州内叛,人情岌岌,以爲梁未可取,帝患之。會郓州将盧順密來奔。先是,梁天平節度使戴思遠屯楊村,留順密與巡檢使劉遂嚴、都指揮使燕颙守郓州。順密言于帝曰:“郓州守兵不滿千人,遂嚴、颙皆失衆心,可襲取也。”郭崇韬等皆以爲“懸軍遠襲,萬一不利,虛棄數千人,順密不可從。”帝密召李嗣源于帳中謀之曰:“梁人志在吞澤潞,不備東方,若得東平,則潰其心腹。東平果可取乎?”嗣源自胡柳有渡河之慚,常欲立奇功以補過,對曰:“今用兵歲久,生民疲弊,苟非出奇取勝,大功何由可成!臣願獨當此役,必有以報。”帝悅。壬寅,遣嗣源将所部精兵五千自德勝趣郓州。比及楊劉,日已暮,陰雨道黑,将士皆不欲進,高行周曰:“此天贊我也,彼必無備。”夜,渡河至城下,郓人不知,李從珂先登,殺守卒,啓關納外兵,進攻牙城,城中大擾。癸卯旦,嗣源兵盡入,遂拔牙城,劉遂嚴、燕颙奔大梁。嗣源禁焚掠,撫吏民,執知州事節度副使崔筜、判官趙鳳送興唐。帝大喜曰:“總管真奇才,吾事集矣。”即以嗣源爲天平節度使。

梁主聞郓州失守,大懼,斬劉遂嚴、燕颙于市,罷戴思遠招讨使,降授宣化留後,遣使诘讓北面諸将段凝、王彥章等,趣令進戰。敬翔知梁室已危,以繩内靴中,入見梁主曰:“先帝取天下,不以臣爲不肖,所謀無不用。今敵勢益強,而陛下棄忽臣言。臣身無用,不如死!”引繩将自經。梁主止之,問所欲言,翔曰:“事急矣,非用王彥章爲大将,不可救也。”梁主從之,以彥章代思遠爲北面招讨使,仍以段凝爲副。

帝聞之,自将親軍屯澶州,命蕃漢馬步都虞候硃守殷守德勝,戒之曰:“王鐵槍勇決,乘憤激之氣,必來唐突,宜謹備之。”守殷,王幼時所役蒼頭也。又遣使遺吳王書,告以已克郓州,請同舉兵擊梁。五月,使者至吳,徐溫欲持兩端,将舟師循海而北,助其勝者。嚴可求曰:“若梁人邀我登陸爲援,何以拒之?”溫乃止。

梁主召問王彥章以破敵之期,彥章對曰:“三日。”左右皆失笑。彥章出,兩日,馳至滑州。辛酉,置酒大會,陰遣人具舟于楊村;夜,命甲士六百,皆持巨斧,載冶者,具鞴炭,乘流而下。會飲尚未散,彥章陽起更衣,引精兵數千循河南岸趨德勝。天微雨,硃安殷不爲備,舟中兵舉鎖燒斷之,因以巨斧斬浮橋,而彥章引兵急擊南城。浮橋斷,南城遂破,斬首數千級。時受命适三日矣。守殷以小舟載甲士濟河救之,不及。彥章進攻潘張、麻家口、景店諸寨,皆拔之,聲勢大振。

帝遣宦者焦彥賓急趣楊劉,與鎮使李周固守,命守殷棄德勝北城,撤屋爲筏,載兵械浮河東下,助楊劉守備,徙其刍糧薪炭于澶州,所耗失殆半。王彥章亦撤南城屋材浮河而下,各行一岸,每遇灣曲,辄于中流交鬥,飛矢雨集,或全舟覆沒,一日百戰,互有勝負。比及楊劉,殆亡士卒之半。己巳,王彥章、段凝以十萬之衆攻楊劉,百道俱進,晝夜不息,連巨艦九艘,橫亘河津以絕援兵。城垂陷者數四,賴李周悉力拒之,與士卒同甘苦,彥章不能克,退屯城南,爲連營以守之。楊劉告急于帝,請日行百裏以赴之;帝引兵救之,曰:“李周在内,何憂!”日行六十裏,不廢畋獵,六月,乙亥,至楊劉。梁兵塹壘重複,嚴不可入,帝患之,問計于郭崇韬,對曰:“今彥章據守津要,意謂可以坐取東平;苟大軍不南,則東平不守矣。臣請築壘于博州東岸以固河津,既得以應接東平,又可以分賊兵勢。但慮彥章诇知,徑來薄我,城不能就,願陛下募敢死之士,日令挑戰以綴之,苟彥章旬日不東,則城成矣。”時李嗣源守郓州,河北聲問不通,人心漸離,不保朝夕。會梁右先鋒指揮使康延孝密請降于嗣源,延孝者,太原胡人,有罪,亡奔梁,時隸段凝麾下。嗣源遣押牙臨漳範延光送延孝蠟書詣帝,延光因言于帝曰:“楊劉控扼已固,梁人必不能取,請築壘馬家口以通郓州之路。”帝從之,遣崇韬将萬人夜發,倍道趣博州,至馬家口渡河,築城晝夜不息。帝在楊劉,與梁人晝夜苦戰。崇韬築新城凡六日,王彥章聞之,将兵數萬人馳至,戊子,急攻新城,連巨艦十馀艘于中流以絕援路。時闆築僅畢,城猶卑下,沙土疏惡,未有樓魯及守備;崇韬慰勞士卒,以身先之,四面拒戰,遣間使告急于帝。帝自楊劉引大軍救之,陳于新城西岸,城中望之增氣,大呼叱梁軍,梁人斷绁斂艦;帝舣舟将渡,彥章解圍,退保鄒家口。郓州奏報始通。李嗣源密表請正硃守殷覆軍之罪,帝不從。

秋,七月,丁未,帝引兵循河而南,彥章等棄鄒家口,複趣楊劉。甲寅,遊弈将李紹興敗梁遊兵于清丘驿南。段凝以爲唐兵已自上流渡,驚駭失色,面數彥章,尤其深入。

乙卯,蜀侍中魏王宗侃卒。

戊午,帝遣騎将李紹榮直抵梁營,擒其斥候,梁人益恐,又以火筏焚其連艦。王彥章等聞帝引兵已至鄒家口,己未,解楊劉圍,走保楊村;唐兵追擊之,複屯德勝。梁兵前後急攻諸城,士卒遭矢石、溺水、麝濾勒咔彜蛉耍委棄資糧、铠仗、鍋幕,動以千計。楊劉比至圍解,城中無食已三日矣。

王彥章疾趙、張亂政,及爲招讨使,謂所親曰:“待我成功還,當盡誅奸臣以謝天下!”趙、張聞之,私相謂曰:“我輩甯死于沙陀,不可爲彥章所殺。”相與協力傾之。段凝素疾彥章之能而谄附趙、張,在軍中與彥章動相違戾,百方沮撓之,惟恐其有功,潛伺彥章過失以聞于梁主。每捷奏至,趙、張悉歸功于凝,由是彥章功竟無成。及歸楊村,梁主信讒,猶恐彥章旦夕成功難制,征還大梁。使将兵會董璋攻澤州。

甲子,帝至楊劉勞李周曰:“微卿善守,吾事敗矣。”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程以私事幹興唐府,府吏不能應,鞭吏背。光祿卿兼興唐少尹任團,圜之弟,帝之從姊婿也,詣程訴之。程罵曰:“公何等蟲豸,欲倚婦力邪!”團訴于帝。帝怒曰:“朕誤相此癡物,乃敢辱吾九卿!”欲賜自盡;盧質力救之,乃貶右庶子。裴約遣間使告急于帝,帝曰:“吾兄不幸,乃生枭獍,裴約獨能知逆順。”顧謂北京内牙馬步軍都指揮使李紹斌曰:“澤州彈丸之地,朕無所用,卿爲我取裴約以來。”八月,壬申,紹斌将甲士五千救之,未至,城已陷,約死。帝深惜之。甲戌,帝自楊劉還興唐。

梁主命于滑州決河,東注曹、濮及郓以限唐兵。初,梁主遣段凝監大軍于河上,敬翔、李振屢請罷之,梁主曰:“凝未有過。”振曰:“俟其有過,則社稷危矣。”至是,凝厚賂趙、張求爲招讨使,翔、振力争以爲不可;趙、張主之,竟代王彥章爲北面招讨使,于是宿将憤怒,士卒亦不服,天下兵馬副元帥張宗奭言于梁主曰:“臣爲副元帥,雖衰朽,猶足爲陛下扞禦北方。段凝晚進,功名未能服人,衆議讻讻,恐贻國家深憂。”敬翔曰:“将帥系國安危,今國勢已爾,陛下豈可尚不留意邪!”梁主皆不聽。

戊子,凝将全軍五萬營于王村,自高陵津濟河,剽掠澶州諸縣,至于頓丘。

梁主又命王彥章将保銮騎士及它兵合萬人,屯兗、郓之境,謀複郓州,以張漢傑監其軍。

庚寅,帝引兵屯朝城。

戊戌,康延孝帥百馀騎來奔,帝解所禦錦袍玉帶賜之,以爲南面招讨都指揮使,領博州刺史。帝屏人問延孝以梁事,對曰:“梁朝地不爲狹,兵不爲少;然迹其行事,終必敗亡。何則?主既暗懦,趙、張兄弟擅權,内結宮掖,外納貨賂,官之高下唯視賂之多少,不擇才德,不校勳勞。段凝智勇俱無,一旦居王彥章、霍彥威之右,自将兵以來,專率斂行伍以奉權貴。梁主每出一軍,不能專任将帥,常以近臣監之,進止可否動爲所制。近又聞欲數道出兵,令董璋引陝虢、澤潞之兵自石會關趣太原,霍彥威以汝、洛之兵自相衛、邢洺寇鎮定,王彥章、張漢傑以禁軍攻郓州,段凝、杜晏球以大軍當陛下,決以十月大舉。臣竊觀梁兵聚則不少,分則不多。願陛下養勇蓄力以待其分兵,帥精騎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擒其僞主,旬月之間,天下定矣。”帝大悅。

蜀主以文思殿大學士韓昭、内皇城使潘在迎、武勇軍使顧在珣爲狎客,陪侍遊宴,與宮女雜坐,或爲豔歌相唱和,或談嘲谑浪,鄙俚亵慢,無所不至,蜀主樂之。在珣,彥朗之子也。時樞密使宋光嗣等專斷國家,恣爲威虐,務徇蜀主之欲以盜其權。宰相王锴、庾傳素等各保寵祿,無敢規正。潘在迎每勸蜀主誅谏者,無使謗國。嘉州司馬劉贊獻陳後主三閣圖,并作歌以諷;賢良方正蒲禹卿對策語極切直;蜀主雖不罪,亦不能用也。九月,庚戌,蜀主以重陽宴近臣于宣華宛,酒酣,嘉王宗壽乘間極言社稷将危,流涕不已。韓昭、潘在迎曰:“嘉王好酒悲。”因諧笑而罷。

帝在朝城,梁段凝進至臨河之南,澶西、相南,日有寇掠。自德勝失利以來,喪刍糧數百萬,租庸副使孔謙暴斂以供軍,民多流亡,租稅益少,倉廪之積不支半歲。澤潞未下。盧文進、王郁引契丹屢過瀛、涿之南,傳聞俟草枯冰合,深入爲寇。又聞梁人欲大舉數道入寇,帝深以爲憂,召諸将會議。宣徽使李紹宏等皆以爲郓州城門之外皆爲寇境,孤遠難守,有之不如無之,請以易衛州及黎陽于梁,與之約和,以河爲境,休兵息民,俟财力稍集,更圖後舉。帝不悅,曰:“如此吾無葬地矣。”乃罷諸将,獨召郭崇韬問之。對曰:“陛下不栉沐,不解甲,十五馀年,其志欲以雪家國之仇恥也。今已正尊号,河北士庶日望升平,始得郓州尺寸之地,不能守而棄之,安能盡有中原乎!臣恐将士解體,将來食盡衆散,雖畫河爲境,誰爲陛下守之!臣嘗細詢康延孝以河南之事,度已料彼,日夜思之,成敗之機決在今歲。梁今悉以精兵授段凝,據我南鄙,又決河自固,謂我猝不能渡,恃此不複爲備。使王彥章侵逼郓州,其意冀有奸人動搖,變生于内耳。段凝本非将材,不能臨機決策,無足可畏。降者皆言大梁無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楊劉,自以精兵與郓州合勢,長驅入汴,彼城中既空虛,必望風自潰。苟僞主授首,則諸将自降矣。不然,今秋谷不登,軍糧将盡,若非陛下決志,大功何由可成!諺曰:‘當道築室,三年不成。’帝王應運,必有天命,在陛下勿疑耳。”帝曰:“此正合朕志。丈夫得則爲王,失則爲虜,吾行決矣!”司天奏:“今歲天道不利,深入必無功。”帝不聽。

王彥章引兵逾汶水,将攻郓州,李嗣源遣李從珂将騎兵逆戰,敗其前鋒于遞坊鎮,獲将士三百人,斬首二百級,彥章退保中都。戊辰,捷奏至朝城,帝大喜,謂郭崇韬曰:“郓州告捷,足壯吾氣!”己巳,命将士悉遣其家歸興唐。

冬,十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帝遣魏國夫人劉氏、皇子繼岌歸興唐,與之訣曰:“事之成敗,在此一決。若其不濟,當聚吾家于魏宮而焚之!”仍命豆盧革、李紹宏、張憲、王正言同守東京。壬申,帝以大軍自楊劉濟河,癸酉,至郓州,中夜,進軍逾汶,以李嗣源爲前鋒,甲戌旦,遇梁兵,一戰敗之,追至中都,圍其城。城無守備,少頃,梁兵潰圍出,追擊,破之。王彥章以數十騎走,龍武大将軍李紹奇單騎追之,識其聲,曰:“王鐵槍也!”拔槊刺之,彥章重傷,馬踬,遂擒之,并擒都監張漢傑、曹州刺史李知節、裨将趙廷隐、劉嗣彬等二百馀人,斬首數千級。廷隐,開封人;嗣彬,知俊之族子也。

彥章嘗謂人曰:“李亞子鬥雞小兒,何足畏!”至是,帝謂彥章曰:“爾常謂我小兒,今日服未?”又問:“爾名善将,何不守兗州?中都無壁壘,何以自固?”彥章對曰:“天命已去,無足言者。”帝惜彥章之材,欲用之,賜藥傅其創,屢遣人誘谕之。彥章曰:“餘本匹夫,蒙梁恩,位至上将,與皇帝交戰十五年;今兵敗力窮,死自其分,縱皇帝憐而生我,我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豈有朝爲梁将,暮爲唐臣!此我所不爲也。”帝複遣李嗣源自往谕之,彥章卧謂嗣源曰:“汝非邈佶烈乎?”彥章素輕嗣源,故以小名呼之。于是諸将稱賀,帝舉酒屬李嗣源曰:“今日之功,公與崇韬之力也。曏從紹宏輩語,大事去矣。”帝又謂諸将曰:“曏所患惟王彥章,今已就擒,是天意滅梁也。段凝猶在河上,進退之計,宜何向而可?”諸将以爲;“傳者雖雲大梁無備,未知虛實。今東方諸鎮兵皆在段凝麾下,所馀空城耳,以陛下天威臨之,無不下者。若先廣地,東傅于海,然後觀釁而動,可以萬全。”康延孝固請亟取大梁。李嗣源曰:“兵貴神速。今彥章就擒,段凝必未之知;就使有人走告,疑信之間尚須三日。設若知吾所向,即發救兵,直路則阻決河,須自白馬南渡,數萬之衆,舟楫亦難猝辦。此去大梁至近,前無山險,方陳橫行,晝夜兼程,信宿可至。段凝未離河上,友貞已爲吾擒矣。延孝之言是也,請陛下以大軍徐進,臣願以千騎前驅。”帝從之。令下,諸軍皆踴躍願行。

是夕,嗣源帥前軍倍道趣大梁。乙亥,帝發中都,舁王彥章自随,遣中使問彥章曰:“吾此行克乎?”對曰:“段凝有精兵六萬,雖主将非材,亦未肯遽爾倒戈,殆難克也。”帝知其終不爲用,遂斬之。

丁醜,至曹州,梁守将降。

王彥章敗卒有先至大梁,告梁主以“彥章就擒,唐軍長驅且至”者,梁主聚族哭曰:“運祚盡矣!”召群臣問策,皆莫能對。梁主謂敬翔曰:“朕居常忽卿所言,以至于此。今事急矣,卿勿以爲怼。将若之何?”翔泣曰:“臣受先帝厚恩,殆将三紀,名爲宰相,其實硃氏老奴,事陛下如郎君。臣前後獻言,莫匪盡忠。陛下初用段凝,臣極言不可,小人朋比,緻有今日。今唐兵且至,段凝限于水北,不能赴救。臣欲請取下出居避狄,陛下必不聽從;欲請陛下出奇合戰,陛下必不果決。雖使良、平更生,誰能爲陛下計者!臣願先賜死,不忍見宗廟之亡也。”因與梁主相向恸哭。梁主遣張漢倫馳騎追段凝軍。漢倫至滑州,墜馬傷足,複限水不能進。時城中尚有控鶴軍數千,硃珪請帥之出戰。梁主不從,命開封尹王瓚驅市人乘城爲備。初,梁陝州節度使邵王友誨,全昱之子也,性穎悟,人心多向之。或言其誘緻禁軍欲爲亂,梁主召還,與其兄友諒、友能并幽于别第。及唐師将至,梁主疑諸兄弟乘危謀亂,并皇弟賀王友雍、建王友徽盡殺之。梁主登建國樓,面擇親信厚賜之,使衣野服,赍蠟诏,促段凝軍,既辭,皆亡匿。或請幸洛陽,收集諸軍以拒唐,唐雖得都城,勢不能久留。或請幸段凝軍,控鶴都指揮使皇甫麟曰:“凝本非将材,官由幸進,今危窘之際,望其臨機制勝,轉敗爲功,難矣。且凝聞彥章軍敗,其膽已破,安知能終爲陛下盡節乎!”趙岩曰:“事勢如此,一下此樓,誰心可保!”梁主乃止。複召宰相謀之,鄭珏請自懷傳國寶詐降以纾國難,梁主曰:“今日固不敢愛寶,但如卿此策,竟可了否?”珏俯首久之,曰:“但恐未了。”左右皆縮頸而笑。梁主日夜涕泣,不知所爲;置傳國寶于卧内,忽失之,已爲左右竊之迎唐軍矣。

戊寅,或告唐軍已過曹州,塵埃漲天,趙岩謂從者曰:“吾待溫許州厚,必不負我。”遂奔許州。梁主謂皇甫麟曰:“李氏吾世仇,理難降首,不可俟彼刀鋸。吾不能自裁,卿可斷吾首。”麟泣曰:“臣爲陛下揮劍死唐軍則可矣,不敢奉此诏。”梁主曰:“卿欲賣我邪?”麟欲自刭,梁主持之曰:“與卿俱死!”麟遂弑梁主,因自殺。梁主爲人溫恭儉約,無荒淫之失;但寵信趙、張,使擅威福,疏棄敬、李舊臣,不用其言,以至于亡。

己卯旦,李嗣源軍至大梁,攻封丘門,王瓚開門出降,嗣源入城,撫安軍民。是日,帝入自梁門,百官迎谒于馬首,拜伏請罪,帝慰勞之,使各複其位。李嗣源迎賀,帝喜不自勝,手引嗣源衣,以頭觸之曰:“吾有天下,卿父子之功也,天下與爾共之。”帝命訪求梁主,頃之,或以其首獻。

李振謂敬翔曰:“有诏洗滌吾輩,相與朝新君乎?”翔曰:“吾二人爲梁宰相,君昏不能谏,國亡不能救,新君若問,将何辭以對!”是夕未曙,或報翔曰:“崇政李太保已入朝矣。”翔歎曰:“李振謬爲丈夫!硃氏與新君世爲仇雠,今國亡君死,縱新君不誅,何面目入建國門乎!”乃缢而死。

庚辰,梁百官複待罪于朝堂,帝宣敕赦之。趙岩至許州,溫昭圖迎谒歸第,斬首來獻,盡沒岩所赍之貨。昭圖複名韬。

辛巳,诏王瓚收硃友貞屍,殡于佛寺,漆其首,函之,藏于太社。

段凝自滑州濟河入援,以諸軍排陳使杜晏球爲前鋒;至封丘,遇李從珂,晏球先降。壬午,凝将其衆五萬至封丘,亦解甲請降。凝帥諸大将先詣阙待罪,帝勞賜之,慰谕士卒,使各複其所。凝出入公卿間,揚揚自得無愧色,梁之舊臣見者皆欲龁其面,抉其心。

丙戌,诏貶梁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鄭珏爲萊州司戶,蕭頃爲登州司戶,翰林學士劉嶽爲均州司馬,任贊爲房州司馬,姚顗爲複州司馬,封翹爲唐州司馬,李怿爲懷州司馬,窦夢征爲沂州司馬,崇政學士劉光素爲密州司戶,陸崇爲安州司戶,禦史中丞王權爲随州司戶;以其世受唐恩而仕梁貴顯故也。嶽,崇龜之從子;顗,萬年人;翹,敖之孫;怿,亦兆人;權,龜之孫也。

段凝、杜晏球上言:“僞梁要人趙岩、趙鹄、張希逸、張漢倫、張漢傑、張漢融、硃珪等,竊弄威福,殘蠹群生,不可不誅。”诏:“敬翔、李振首佐硃溫,共傾唐祚;契丹撒刺阿撥叛兄棄母,負恩背國,宜與岩等并族誅于市;自馀文武将吏一切不問。”又诏追廢硃溫、硃友貞爲庶人,毀其宗廟神主。

帝之與梁戰于河上也,梁拱宸左廂都指揮使陸思鐸善射,常于笴上自镂姓名,射帝,中馬鞍,帝拔箭藏之。至是,思鐸從衆俱降,帝出箭示之,思鐸伏地待罪,帝慰而釋之,尋授龍武右廂都指揮使。以豆盧革尚在魏,命樞密使郭崇韬權行中書事。

梁諸籓鎮稍稍入朝,或上表待罪,帝皆慰釋之。宋州節度使袁象先首來入朝,陝州留後霍彥威次之。象先辇珍貨數十萬,遍賂劉夫人及權貴、伶官、宦者,旬日,中外争譽之,恩寵隆異。己醜,诏僞庭節度、觀察、防禦、團練使、刺史及諸将校,并不議改更,将校官吏先奔僞庭者一切不問。

庚寅,豆盧革至自魏。甲午,加崇韬守侍中,領成德節度使。崇韬權兼内外,謀猷規益,竭忠無隐,頗亦薦引人物,豆盧革受成而已,無所裁正。

丙申,賜滑州留後段凝姓名曰李紹欽,耀州刺史杜晏球曰李紹虔。

乙酉,梁西都留守河南尹張宗奭來朝,複名全義,獻币馬千計;帝命皇子繼岌、皇弟存紀等兄事之。帝欲發梁太祖墓,斫棺焚其屍,全義上言:“硃溫雖國之深仇,然其人已死,刑無可加,屠滅其家,足以爲報,乞免焚斫以存聖恩。”帝從之,但鏟其阙室,削封樹而已。

戊戌,加天平節度使李嗣源兼中書令;以北京留守繼岌爲東京留守、同平章事。

帝遣使宣谕諸道,梁所除節度使五十馀人皆上表入貢。楚王殷遣其子牙内馬步都指揮使希範入見,納洪、鄂行營都統印,上本道将吏籍。荊南節度使高季昌聞帝滅梁,避唐廟諱,更名季興,欲自入朝,梁震曰:“唐有吞天下之志,嚴兵守險,猶恐不自保,況數千裏入朝乎!且公硃氏舊将,安知彼不以仇敵相遇乎!”季興不從。帝遣使以滅梁告吳、蜀,二國皆懼。徐溫尤嚴可求曰:“公前沮吾計,今将奈何?”可求笑曰:“聞唐主始得中原,志氣驕滿,禦下無法,不出數年,将有内變,吾但當卑辭厚禮,保境安民以待之耳。”唐使稱诏,吳人不受;帝易其書,用敵國之禮,曰:“大唐皇帝緻書于吳國主”,吳人複書稱“大吳國主上大唐皇帝”,辭禮如箋表。吳人有告壽州團練使鍾泰章侵市官馬者,徐知诰以吳王之命,遣滁州刺史王稔巡霍丘,因代爲壽州團練使,以泰章爲饒州刺史。徐溫召至金陵,使陳彥謙诘之者三,皆不對。或問泰章:“可以不自辨?”泰章曰:“吾在揚州,十萬軍中号稱壯士;壽州去淮數裏,步騎不下五千,苟有它志,豈王稔單騎能代之乎!我義不負國,雖黜爲縣令亦行,況刺史乎!何爲自辨以彰朝廷之失!”徐知诰欲以法繩諸将,請收泰章治罪。徐溫曰:“吾非泰章,已死于張颢之手,今日富貴,安可負之!”命知诰爲子景通娶其女以解之。

彗星見輿鬼,長丈馀,蜀司天監言國有大災。蜀主诏于玉局化設道場,右補阙張雲上疏,以爲:“百姓怨氣上徹于天,故彗星見。此乃亡國之征,非祈禳可弭。”蜀主怒,流雲黎州,卒于道。

郭崇韬上言:“河南節度使、刺史上表者但稱姓名,未除新官,恐負憂疑。”十一月,始降制以新官命之。

滑州留後李紹欽因伶人景進納貨于宮掖,除泰甯節度使。

帝幼善音律,故伶人多有寵,常侍左右;帝或時自傅粉墨,與優人共戲于庭,以悅劉夫人,優名謂之“李天下!”嘗因爲優,自呼曰:“李天下,李天下”,優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頰。帝失色,群優亦駭愕,新磨徐曰:“理天下者隻有一人,尚誰呼邪!”帝悅,厚賜之。帝嘗畋于中牟,踐民稼,中牟令當馬前谏曰:“陛下爲民父母,奈何毀其所食,使轉死溝壑乎!”帝怒,叱去,将殺之。敬新磨追擒至馬前,責之曰:“汝爲縣令,獨不知吾天子好獵邪?奈何縱民耕種,以妨吾天子之馳聘乎!汝罪當死!”因請行刑,帝笑而釋之。諸伶出入宮掖,侮弄缙紳,群臣憤嫉,莫敢出氣;亦反有相附托以希恩澤者,四方籓鎮争以貨賂結之。其尤蠹政害人者,景進爲之首。進好采闾閻鄙細事聞于上,上亦欲知外間事,遂委進以耳目。進每奏事,常屏左右問之,由是進得施其讒慝,幹預政事。自将相大臣皆憚之,孔岩常以兄事之。

壬寅,岐王遣使緻書,賀帝滅梁,以季父自居,辭禮甚倨。

癸卯,河中節度使硃友謙入朝,帝與之宴,寵錫無算。

張全義請帝遷都洛陽,從之。

己巳,賜硃友謙姓名曰李繼麟,命繼岌兄事之。

以康延孝爲鄭州防禦使,賜姓名曰李紹琛。

廢北都,複爲成德軍。

賜宣武節度使袁象先姓名曰李紹安。匡國節度使溫韬入朝,賜姓名曰李紹沖。紹沖多赍金帛賂劉夫人及權貴伶宦,旬日,複遣還鎮。郭崇韬曰:“國家爲唐雪恥,溫韬發唐山陵殆遍,其罪與硃溫相埒耳,何得複居方鎮,天下義士其謂我何!”上曰:“入汴之初,已赦其罪。”竟遣之。

戊申,中書奏以:“國用未充,請量留三省、寺、監官,馀并停,俟見任者滿二十五月,以次代之;其西班上将軍以下,令樞密院準此。”從之。人頗咨怨。

初,梁均王将祀南郊于洛陽,聞楊劉陷而止,其儀物具在。張全義請上亟幸洛陽,谒廟畢即祀南郊;從之。

丙辰,複以梁東京開封府爲宣下軍汴州。梁以宋州爲宣武軍,诏更名歸德軍。

诏文武官先詣洛陽。

議者以郭崇韬勳臣爲宰相,不能知朝廷典故,當用前朝名家以佐之。或薦禮部尚書薛廷珪,太子少保李琪,嘗爲太祖冊禮使,皆耆宿有文,宜爲相。崇韬奏廷珪浮華無相業,琪傾險無士風;尚書左丞趙光胤廉潔方正,自梁未亡,北人皆稱其有宰相器。豆盧革薦禮部侍郎韋說谙練朝章。丁巳,以光胤爲中書侍郎,與說并同平章事。光胤,光逢之弟;說,岫之子;廷珪,逢之子也。光胤性輕率,喜自矜;說謹重守常而已。

趙光逢自梁朝罷相,杜門不交賓客,光胤時往見之,語及政事。他日,光逢署其戶曰:“請不言中書事。”

租庸副使孔謙畏張憲公正,欲專使務,言于郭崇韬曰:“東京重地,須大臣鎮之,非張公不可。”崇韬即奏以憲爲東京副留守,知留守事。戊午,以豆盧革判租庸,兼諸道鹽鐵轉運使。謙彌失望。

己未,加張全義守尚書令,高季興守中書令。時季興入朝,上待之甚厚,從容問曰:“朕欲用兵于吳、蜀,二國何先?”季興以蜀道險難取,乃對曰:“吳地薄民貧,克之無益,不如先伐蜀。蜀土富饒,又主荒民怨,伐之必克。克蜀之後,順流而下,取吳如反掌耳。”上曰:“善!”

辛酉,複以永平軍大安府爲西京京兆府。

甲子,帝發大梁;十二月,庚午,至洛陽。

吳越王镠以行軍司馬杜建徽爲左丞相。

壬申,诏以汴州宮苑爲行宮。

以耀州爲順義軍,延州爲彰武軍,鄧州爲威勝軍,晉州爲建雄軍,安州爲安遠軍;自馀籓鎮,皆複唐舊名。

庚辰,禦史台奏:“硃溫篡逆,删改本朝《律令格式》,悉收舊本焚之,今台司及刑部、大理寺所用皆僞廷之法。聞定州敕庫獨有本朝《律令格式》具在,乞下本道錄進。”從之。

李繼韬聞上滅梁,憂懼,不知所爲,欲北走契丹,會有诏征詣阙;繼韬将行,其弟繼遠曰:“兄以反爲名,何地自容!往與不往等耳,不若深溝高壘,坐食積粟,猶可延歲月;入朝,立死矣。”或謂繼韬曰:“先令公有大功于國,主上于公,季父也,往必無虞。”繼韬母楊氏,善蓄财,家赀百萬,乃與楊氏偕行,赍銀四十萬兩,他貨稱是,大布賂遺。伶人宦官争爲之言曰:“繼韬初無邪謀,爲奸人所惑耳。嗣昭親賢,不可無後。”楊氏複入宮見帝,泣請其死,以其先人爲言;又求哀于劉夫人,劉夫人亦爲之言。及繼韬入見待罪,上釋之,留月馀,屢從遊畋,寵待如故。皇弟義成節度使、同平章事存渥深诋诃之,繼韬心不自安,複賂左右求還鎮,上不許。繼韬潛遣人遺繼遠書,教軍士縱火,冀天子複遣己撫安之,事洩,辛巳,貶登州長史,尋斬于天津橋南,并其二子。遣使斬繼遠于上黨,以李繼達充軍城巡檢。召權知軍州事李繼俦詣阙,繼俦據有繼韬之室,料簡妓妾,搜校貨财,不時即路。繼達怒曰:“吾家兄弟父子同時誅死者四人,大兄曾無骨肉之情,貪淫如此;吾誠羞之,無面視人,生不如死!”甲申,繼達衰服,帥麾下百騎坐戟門呼曰:“誰與吾反者?”因攻牙宅,斬繼俦。節度副使李繼珂聞亂,募市人,得千馀,攻子城。繼達知事不濟,開東門,歸私第,盡殺其妻子,将奔契丹,出城數裏,從騎皆散,乃自刭。

甲申,吳王複遣司農卿洛陽盧蘋來奉使,嚴可求豫料帝所問,教蘋應對,既至,皆如可求所料。蘋還,言唐主荒于遊畋,啬财拒谏,内外皆怨。

高季興在洛陽,帝左右伶宦求貨無厭,季興忿之。帝欲留季興,郭崇韬谏曰:“陛下新得天下,諸侯不過遣子弟将佐入貢,惟高季興身自入朝,當褒賞以勸來者;乃羁留不遣,棄信虧義,沮四海之心,非計也。”乃遣之。季興倍道而去,至許州,謂左右曰:“此行有二失:來朝一失,縱我去一失。”過襄州,節度使孔勍留宴,中夜,斬關而去。丁酉,至江陵,握梁震手曰:“不用君言,幾不免虎口。”又謂将佐曰:“新朝百戰方得河南,乃對功臣舉手去,‘吾于十指上得天下,’矜伐如此,則他人皆無功矣,其誰不解體!又荒于禽色,何能久長!吾無憂矣。”乃繕城積粟,招納梁舊兵,爲戰守之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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