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梁紀四】起昭陽作噩十二月,盡強圉赤奮若六月,凡三年有奇。
均王上乾化三年(癸酉,公元九一三年)
十二月,吳鎮海節度使徐溫、平盧節度使硃瑾帥諸将拒之,遇于趙步。吳征兵未集,溫以四千馀人與景仁戰,不勝而卻。景仁引兵乘之,将及于隘,吳吏士皆失色,左骁衛大将軍宛丘陳紹援槍大呼曰:“誘敵太深,可以進矣!”躍馬還鬥,衆随之,梁兵乃退。溫拊其背曰:“非子之智勇,吾幾困矣!”賜之金帛,紹悉以分麾下。吳兵既集,複戰于霍丘,梁兵大敗。王景仁以數騎殿,吳人不敢逼。梁之渡淮而南也,表其可涉之津。霍丘守将硃景浮表于木,徙置深淵。及梁兵敗還,望表而涉,溺死者太半,吳人聚梁屍爲京觀于霍丘。
庚午,晉王以周德威爲盧龍節度使,兼侍中,以李嗣本爲振武節度使。
燕主守光将奔滄州就劉守奇,涉寒,足腫,且迷失道。至燕樂之境,晝匿坑谷,數日不食,令妻祝氏乞食于田父張師造家。師造怪婦人異狀,诘知守光處,并其三子擒之。癸酉,晉王方宴,将吏擒守光适至,王語之曰:“主人何避客之深邪!”并仁恭置之館舍,以器服膳飲賜之。王命掌書記王緘草露布,緘不知故事,書之于布,遣人曳之。
晉王欲自雲、代歸,越王镕及王處直請由中山、真定趣井陉,王從之。庚辰,晉王發幽州,劉仁恭父子皆荷校于露布之下。守光父母唾其面而罵之曰:“逆賊,破我家至此!”守光俯首而已。甲申,至定州,舍于關城。丙戌,晉王與王處直谒北嶽廟。是日,至行唐,趙王镕迎谒于路。
均王上乾化四年(甲戌,公元九一四年)
春,正月,戊戌朔,趙王镕詣晉王行帳上壽置酒。镕願識劉太師面,晉王命吏脫劉仁恭及守光械,引就席同宴。镕答其拜,又以衣服、鞍馬、酒馔贈之,己亥,晉王與镕畋于行唐之西,镕送至境上而别。
丙子,蜀主命太子判六軍,開崇勳府,置僚屬,後更謂之天策府。
壬子,晉王以練纟斥劉仁恭父子,凱歌入于晉陽。丙辰,獻于太廟。自臨斬劉守光。守光呼曰:“守光死不恨,然教守光不降者,李小喜也!”王召小喜證之,小喜瞋目叱守光曰:“汝内亂禽獸行,亦我教邪!”王怒其無禮,先斬之。守光曰:“守光善騎射,王欲成霸業,何不留之使自效!”其二妻李氏、祝氏讓之曰:“皇帝,事已如此,生亦何益!妾請先死。”即伸頸就戮。守光至死号泣哀祈不已。王命節度副使盧汝弼等械仁恭至代州,刺其心血以祭先王墓,然後斬之。或說趙王镕曰:“大王所稱尚書令,乃梁官也,大王既與梁爲仇,不當稱其官。且自太宗踐祚已來,無敢當其名者。今晉王爲盟主,勳高位卑,不若以尚書令讓之。”镕曰:“善!”乃與王處直各遣使推晉王爲尚書令,晉王三讓,然後受之,始開府置行台如太宗故事。
高季昌以蜀夔、萬、忠、涪四州舊隸荊南,興兵取之,先以水軍攻夔州。時鎮江節度使兼侍中嘉王宗壽鎮忠州,夔州刺史王成先請甲,宗壽但以白布袍給之。成先帥之逆戰,季昌縱火船焚蜀浮橋,招讨副使張武舉鐵纟亘拒之,船不得進。會風反,荊南兵焚溺死者甚衆。季昌乘戰艦,蒙以牛革,飛石中之,折其尾,季昌易小舟以遁。荊南兵大敗,俘斬五千級。成先密遣人奏宗壽不給甲之狀,宗壽獲之,召成先,斬之。
帝以岐人數爲寇,二月,甲戌,徙感化節度使康懷英爲永平節度使,鎮長安。懷英即懷貞也,避帝名改焉。
夏,四月,丙子,蜀主徙鎮江軍治夔州。
丁醜,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于兢坐挾私遷補軍校,罷爲工部侍郎,再貶萊州司馬。吳袁州刺史劉崇景叛,附于楚。崇景,威之子也。楚将許貞将萬人援之,吳都指揮使柴再用、米志誠帥諸将讨之。
楚嶽州刺史許德勳将水軍巡邊。夜分,南風暴起,都指揮使王環乘風趣黃州,以繩梯登城,徑趣州署,執吳刺史馬鄴,大掠而還。德勳曰:“鄂州将邀我,宜備之。”環曰:“我軍入黃州,鄂人不知,奄過其城,彼自救不暇,安敢邀我!”乃展旗鳴鼓而行,鄂人不敢逼。
五月,朔方節度使兼中書令颍川王韓遜卒,軍中推其子洙爲留後。癸醜,诏以洙爲節度使。
吳柴再用等與劉崇景、許貞戰于萬勝岡,大破之,崇景、貞棄袁州遁去。
晉王既克幽州,乃謀入寇。秋,七月,會趙王镕及周德威于趙州,南寇邢州,李嗣昭引昭義兵會之。楊師厚引兵救邢州,軍于漳水之東。晉軍至張公橋,裨将曹進金來奔。晉軍退,諸鎮兵皆引歸。八月,晉王還晉陽。
蜀武泰節度使王宗訓鎮黔州,貪暴不法,擅還成都。庚辰,見蜀主,多所邀求,言辭狂悖。蜀主怒,命衛士毆殺之。戊子,以内樞密使潘峭爲武泰節度使、同平章事,翰林學士承旨毛文錫爲禮部尚書,判樞密院。峽上有堰,或勸蜀主乘夏秋江漲,決之以灌江陵。毛文錫谏曰:“高季昌不服,其民何罪!陛下方以德懷天下,忍以鄰國之民爲魚鼈食乎!”蜀主乃止。
帝以福王友璋爲武甯節度使。前節度使王殷,友珪所置也,懼,不受代,叛附于吳。九月,命淮南西北面招讨應接使牛存節及開封尹劉鄩将兵讨之。冬,十月,存節等軍于宿州。吳平盧節度使硃瑾等将兵救徐州,存節等逆擊,破之,吳兵引歸。
十一月,乙巳,南诏寇黎州,蜀主以夔王宗範、兼中書令宗播、嘉王宗壽爲三招讨以擊之。丙辰,敗之于潘倉嶂,斬其酋長趙嵯政等。壬戌,又敗之于山口城。十二月,乙亥,破其武侯嶺十三寨。辛巳,又敗之于大度河,浮斬數萬級,蠻争走度水,橋絕,溺死者數萬人。宗範等将作浮梁濟大渡河攻之,蜀主召之令還。
癸未,蜀興州刺史兼北路制置指揮使王宗鐸攻岐階州及固鎮,破細砂等十一寨,斬首四千級。甲申,指揮使王宗俨破岐長城關等四寨,斬首二千級。
岐靜難節度使李繼徽爲其子彥魯所毒而死,彥魯自爲留後。
均王上貞明元年(乙亥,公元九一五年)
春,正月,己亥,蜀主禦得賢門受蠻俘,大赦。初,黎、雅蠻酋劉昌嗣、郝玄鑒、楊師泰,雖内屬于唐,受爵賞,号金堡三王,而潛通南诏,爲之诇導。鎮蜀者多文臣,雖知其情,不敢诘。于是,蜀主數以漏洩軍謀,斬于成都市,毀金堡。自是南诏不複敢犯邊。
二月,牛存節等拔彭城,王殷舉族自焚。
三月,丁卯,以右仆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光逢爲太子太保,緻仕。
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鄴王楊師厚卒。師厚晚年矜功恃衆,擅割财賦,選軍中骁勇,置銀槍效節都數千人,給賜優厚,欲以複故時牙兵之盛。帝雖外加尊禮,内實忌之,及卒,私于宮中受賀。租庸使趙岩、判官邵贊言于帝曰:“魏博爲唐腹心之蠹,二百馀年不能除去者,以其地廣兵強之故也。羅紹威、楊師厚據之,朝廷皆不能制。陛下不乘此時爲之計,所謂‘彈疽不嚴,必将複聚,’安知來者不爲師厚乎!宜分六州爲兩鎮以弱其權。”帝以爲然,以平盧節度使賀德倫爲天雄節度使;置昭德軍于相州,割澶、衛二州隸焉,以宣徽使張筠爲昭德節度使,仍分魏州将士府庫之半于相州。筠,海州人也。二人既赴鎮,朝廷恐魏人不服,遣開封尹劉鄩将兵六萬自白馬濟河,以讨鎮、定爲名,實張形勢以脅之。
魏兵皆父子相承數百年,族姻磐結,不願分徙。德倫屢趣之,應行者皆嗟怨,連營聚哭。己醜,劉鄩屯南樂,先遣澶州刺史王彥章将龍骧五百騎入魏州,屯金波亭。魏兵相與謀曰:“朝廷忌吾軍府強盛,欲設策使之殘破耳。吾六州曆代籓鎮,兵未嘗遠出河門,一旦骨肉流離,生不如死。”是夕,軍亂,縱火大掠,圍金波亭,王彥章斬關而走。诘旦,亂兵入牙城,殺賀德倫之親兵五百人,劫德倫置樓上。有效節軍校張彥者,自帥其黨,拔白刃,止剽掠。夏,四月,帝遣供奉官扈異撫谕魏軍,許張彥以刺史。彥請複相、澶、衛三州如舊制。異還,言張彥易與,但遣劉鄩加兵,立當傳首。帝由是不許,但以優诏答之。使者再返,彥裂诏書抵于地,戟手南向诟朝廷,謂德倫曰:“天子愚暗,聽人穿鼻。今我兵甲雖強,苟無處援,不能獨立,宜投款于晉。”遂逼德倫以書求援于晉。
李繼徽假子保衡殺李彥魯,自稱靜難留後,舉邠、甯二州來附。诏以保衡爲感化節度使,以河陽留後霍彥威爲靜難節度使。
吳徐溫以其子牙内都指揮使知訓爲淮南行軍副使、内外馬步諸軍副使。
晉王得賀德倫書,命馬步副總管李存審自趙州引兵進據臨清。五月,存審至臨清,劉鄩屯洹水。賀德倫複遣使告急于晉,晉王引大軍自黃澤嶺東下,與存審會于臨清,猶疑魏人之詐,按兵不進。德倫遣判官司空颋犒軍,密言于晉王曰:“除亂當除根。”因言張彥兇狡之狀,勸晉王先除之,則無虞矣。王默然。颋,貝州人也。晉王進屯永濟,張彥選銀槍效節五百人,皆執兵自衛,詣永濟谒見,王登驿樓語之曰:“汝陵脅主帥,殘虐百姓,數日中迎馬訴冤者百馀輩。我今舉兵而來,以安百姓,非貪人土地。汝雖有功于我,不得不誅以謝魏人。”遂斬彥及其黨七人,馀衆股栗。王召谕之曰:“罪止八人,馀無所問。自今當竭力爲吾爪牙。”衆皆拜伏,呼萬歲。明日,王緩帶輕裘而進,令張彥之卒擐甲執兵,翼馬而從,仍以爲帳前銀槍都。衆心由是大服。
劉鄩聞晉軍至,選兵萬馀人,自洹水趣魏縣。晉王留李存審屯臨清,遣史建瑭屯魏縣以拒之,王自引親軍至魏縣,與鄩夾河爲營。
帝聞魏博叛,大悔懼,遣天平節度使牛存節将兵屯楊劉,爲鄩聲援。會存節病卒,以匡國節度使王檀代之。
岐王遣彰義節度使劉知俊圍邠州,霍彥威固守拒之。
六月,庚寅朔,賀德倫帥将吏請晉王入府城慰勞。既入,德倫上印節,請王兼領天雄軍,王固辭,曰:“比聞汴寇侵逼貴道,故親董師徒,遠來相救。又聞城中新罹塗炭,故暫入存撫。明公不垂鑒信,乃以印節見推,誠非素懷。”德倫再拜曰:“今寇敵密迩,軍城新有大變,人心未安。德倫腹心紀綱爲張彥所殺殆盡,形孤勢弱,安能統衆!一旦生事,恐負大恩。”王乃受之。德倫帥将吏拜賀,王承制以德倫爲大同節度使,遣之官。德倫至晉陽,張承業留之。
時銀槍效節都在魏城猶驕橫,晉王下令:“自今有朋黨流言及暴掠百姓者,殺無赦!”以沁州刺史李存進爲天雄都巡按使。有訛言搖衆及強取人一錢已上者,存進皆枭首磔屍于市。旬日,城中肅然,無敢喧嘩者。存進本姓孫,名重進,振武人也。晉王多出征讨,天雄軍府事皆委判官司空颋決之。颋恃才挾勢,睚眦必報,納賄驕侈。颋有從子在河南,颋密使人召之。都虞候張裕執其使者以白王,王責颋曰:“自吾得魏博,庶事悉以委公,公何得見欺如是!獨不可先相示邪?”揖令歸第。是日,族誅于軍門,以判官王正言代之。正言,郓州人也。
魏州孔目吏孔謙,勤敏多計數,善治簿書,晉王以爲支度務使。謙能曲事權要,由是寵任彌固。魏州新亂之後,府庫空竭,民間疲弊,而聚三鎮之兵,戰于河上,殆将十年,供億軍須,未嘗有阙,謙之力也。然急征重斂,使六州愁苦,歸怨于王,亦其所爲也。
張彥之以魏博歸晉也,貝州刺史張源德不從,北結滄德,南連劉鄩以拒晉,數斷鎮、定糧道。或說晉王:“請先發兵萬人取源德,然後東兼滄景,則海隅之地皆爲我有。”晉王曰:“不然。貝州城堅兵多,未易猝攻。德州錄于滄州而無備,若得而戍之,則滄、貝不得往來,二壘既孤,然後可取。”乃遣騎兵五百,晝夜兼行,襲德州。刺史不意晉兵至,逾城走,遂克之,以遼州守捉将馬通爲刺史。秋,七月,晉人夜襲澶州,陷之。刺史王彥章在劉鄩營,晉人獲其妻子,待之甚厚,遣間使誘彥章,彥章斬其使,晉人盡滅其家。晉王以魏州将李岩爲澶州刺史。
晉王勞軍于魏縣,因帥百馀騎循河而上,觇劉鄩營。會天陰晦,鄩伏兵五千于河曲叢林間,鼓噪而出,圍王數重。王躍馬大呼,帥騎馳突,所向披靡。裨将夏魯奇等操短兵力戰,自午至申乃得出,亡其七騎,魯奇手殺百馀人,傷夷遍體,會李存審救兵至,乃得免。王顧謂從騎曰:“幾爲虜嗤。”皆曰:“适足使敵人見大王之英武耳。”魯奇,青州人也,王以是益愛之,賜姓名曰李紹奇。
劉鄩以晉兵盡在魏州,晉陽必虛,欲以奇計襲取之,乃潛引兵自黃澤西去。晉人怪鄩軍數日不出,寂無聲迹,遣騎觇之,城中無煙火,但時見旗幟循堞往來。晉王曰:“吾聞劉鄩用兵,一步百計,此必詐也。更使觇之,乃縛刍爲人,執旗乘驢在城上耳。得城中老弱者诘之,雲軍去已二日矣。晉王曰:“劉鄩長于襲人,短于決戰,計彼行才及山下。”亟發騎兵追之。會陰雨積旬,黃澤道險,堇泥深尺馀,士卒援藤葛而進,皆腹疾足腫,或墜崖谷死者什二三。晉将李嗣恩倍道先入晉陽,城中知之,勒兵爲備。鄩至樂平,糗糧且盡。又聞晉有備,追兵在後,衆懼,将潰。鄩谕之曰:“今去家千裏,深入敵境,腹背有兵,山谷高深,如墜井中,去将何之!惟力戰庶幾可免,不則以死報君親耳。”衆泣而止。周德威聞鄩西上,自幽州引千騎救晉陽,至土門,鄩已整衆下山,自邢州陳宋口逾漳水而東,屯于宗城。鄩軍往還,馬死殆半。時晉軍乏食,鄩知臨清有蓄積,欲據之以絕晉糧道。德威急追鄩,再宿,至南宮,遣騎擒其斥候者數十人,斷腕而縱之,使言曰:“周侍中已據臨清矣!”鄩軍大駭。诘朝,德威略鄩營而過,入臨清,鄩引軍趨貝州。時晉王出師屯博州,劉鄩軍堂邑,周德威攻之,不克。翌日,鄩軍于莘縣,晉軍踵之,鄩治莘城,塹而守之,自莘及河築甬道以通饋饷。晉王營于莘西三十裏,煙火相望,一日數戰。
晉王愛元行欽骁健,從代州刺史李嗣源求之,嗣源不得已獻之,以爲散員都部署,賜姓名曰李紹榮。紹榮嘗力戰深入,劍中其面,未解,高行周救之得免。王複欲求行周,重于發言,密使人以官祿啖之。行周辭曰:“代州養壯士,亦爲大王耳,行周事代州,亦猶事大王也。代州脫行周兄弟于死,行周不忍負之。”乃止。
绛州刺史尹皓攻晉之隰州,八月,又攻慈州,皆不克。王檀與昭義留後賀瑰攻澶州,拔之,執李岩,送東都。帝以楊師厚故将楊延直爲澶州刺史,使将兵萬人助劉鄩,且招誘魏人。
晉王遣李存審将兵五千擊貝州。張源德有卒三千,每夕分出剽掠,州民苦之,請塹其城以安耕耘。存審乃發八縣丁夫塹而圍之。
劉鄩在莘久,饋運不給,晉人數抵其寨下挑戰,鄩不出。晉人乃攻絕其甬道,以千馀斧斬寨木,梁人驚憂而出,因俘獲而還。帝以诏書讓鄩老師費糧,失亡多,不速戰。鄩奏稱:“臣比欲以奇兵搗其腹心,還取鎮、定,期以旬時再清河朔。無何天未厭亂,淫雨積旬,糧竭士病。又欲據臨清斷其饋饷,而周楊五奄至,馳突如神。臣今退保莘縣,享士訓兵以俟進取。觀其兵數甚多,便習騎射,誠爲勍敵,未易輕也。苟有隙可乘,臣豈敢偷安養寇!”帝複問鄩決勝之策,鄩曰:“臣今無策,惟願人給十斛糧,賊可破矣。”帝怒,責鄩曰:“将軍蓄米,欲破賊邪,欲療饑邪?”乃遣中使往督戰。鄩集諸将問曰:“主上深居禁中,不知軍旅,徒與少年新進輩謀之。夫兵在臨機制變,不可預度。今敵尚強,與戰必不利,奈何?”諸将皆曰:勝負須一決,曠日何待!”鄩默然,不悅。退謂所親曰:“主暗臣谀,将驕卒惰,吾未知死所矣!”他日,複集諸将于軍門,人置河水一器于前,令飲之,衆莫之測。鄩谕之曰:“一器猶難,滔滔之河,可勝盡乎!”衆失色。後數日,鄩将萬馀人薄鎮、定營,鎮、定人驚擾。晉李存審以騎兵二千橫擊之,李建及以銀槍千人助之,鄩大敗,奔還。晉人逐之,及寨下,俘斬千計。
劉岩逆婦于楚,楚王殷遣永順節度使存送之。
乙未,蜀主以兼中書令王宗绾爲北路行營都制置使,兼中書令王宗播爲招讨使,攻秦州;兼中書令王宗瑤爲東北面招讨使,同平章事王宗翰爲副使,攻鳳州。
庚戌,吳以鎮海節度使徐溫爲管内水陸馬步諸軍都指揮使、兩浙都招讨使、守侍中、齊國公,鎮潤州,以升、潤、常、宣、歙、池六州爲巡屬,軍國庶務參決如故;留徐知訓居廣陵秉政。
初,帝爲均王,娶河陽節度使張歸霸女爲妃,即位,欲立爲後。後以帝未南郊,固辭。九月,壬午,妃疾甚,冊爲德妃,是夕,卒。
康王友敬,目重瞳子,自謂當爲天子,遂謀作亂。冬,十月,辛亥夜,德妃将出葬,友敬使腹心數人匿于寝殿。帝覺之,跣足逾垣而出,召宿衛兵索殿中,得而手刃之。壬子,捕友敬,誅之。帝由是疏忌宗室,專任趙岩及德妃兄弟漢鼎、漢傑、從兄弟漢倫、漢融,鹹居近職,參預謀議,每出兵必使之監護。岩等依勢弄權,賣官鬻獄,離間舊将相,敬翔、李振雖爲執政,所言多不用。振每稱疾不預事,以避趙、張之族,政事日紊,以至于亡。劉鄩遣卒詐降于晉,謀賂膳夫以毒晉王。事洩,晉王殺之,并其黨五人。
十一月,己未夜,蜀宮火。自得成都以來,寶貨貯于百尺樓,悉爲煨燼。諸軍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宗侃等帥衛兵欲入救火,蜀主閉門不内。庚申旦,火猶未熄,蜀主出義興門見群臣,命有司聚太廟神主,分巡都城,言畢,複入宮閉門。将相皆獻帷幕飲食。
壬戌,蜀大赦。
乙醜,改元
己巳,蜀王宗翰引兵出青泥嶺,克固鎮,與秦州将郭守謙戰于泥陽川。蜀兵敗,退保鹿台山。辛未,王宗绾等敗秦州兵于金沙谷,擒其将李彥巢等,乘勝趣秦州。興州刺史王宗鐸克階州,降其刺史李彥安。甲戌,王宗绾克成州,擒其刺史李彥德。蜀軍至上染坊,秦州節度使李繼崇遣其子彥秀奉牌印迎降。宗绛入秦州,表排陳使王宗俦爲留後。劉知俊攻霍彥威于邠州,半歲不克,聞秦州降蜀,知俊妻子皆遷成都。知俊解圍還鳳翔,終懼及禍,夜帥親兵七十人,斬關而出,庚辰,奔于蜀軍。王宗绾自河池、兩當進兵,會王宗瑤攻鳳州,癸未,克之。
岐義勝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彥韬知岐王衰弱,十二月,舉耀、鼎二州來降。彥韬即溫韬也。乙未,诏改耀州爲崇州,鼎州爲裕州,義勝軍爲靜勝軍,複彥韬姓溫氏,名昭圖,官任如故。
丁未,蜀大赦;改明年元曰通正。置武興軍于鳳州,割文、興二州隸之,以前利州團練使王宗魯爲節度使。
是歲,清海、建武節度使兼中書令劉岩,以吳越王镠爲國王而己獨爲南平王,表求封南越王及加都統,帝不許。岩謂僚屬曰:“今中國紛紛,孰爲天子!安能梯航萬裏,遠事僞庭乎!”自是貢使遂絕。
均王上貞明二年(丙子,公元九一六年)
春,正月,宣武節度使、守中書令、廣德靖王全昱卒。帝聞前河南府參軍李愚學行,召爲左拾遺,充崇政院直學士。衡王友諒貴重,李振等見,皆拜之愚獨長揖,帝聞而讓之,曰:“衡王于朕,兄也,朕猶拜之,卿長揖,可乎?”對曰:“陛下以家人禮見衡王,拜之宜也。振等陛下家臣。臣于王無素,不敢妄有所屈。”久之,竟以抗直罷爲鄧州觀察判官。
蜀主以李繼崇爲武泰節度使、兼中書令、隴西王。
二月,辛醜夜,吳宿衛将馬謙、李球劫吳王登樓,發庫兵讨徐知訓。知訓将出走,嚴可求曰:“軍城有變,公先棄衆自去,衆将何依!”知訓乃止。衆猶疑懼,可求阖戶而寝,鼾息聞于外,府中稍安。壬寅,謙等陳于天興門外,諸道副都統硃瑾自潤州至,視之,曰:“不足畏也。”返顧外衆,舉手大呼,亂兵皆潰,擒謙、球,斬之。
帝屢趣劉鄩戰,鄩閉壁不出。晉王乃留副總管李存審守營,自勞軍于貝州,聲言歸晉陽。鄩聞之,奏請襲魏州。帝報曰:“今掃境内以屬将軍,社稷存亡,系茲一舉,将軍勉之!”鄩令澶州刺史楊延直引兵萬人會于魏州,延直夜半至城南,城中選壯士五百潛出擊之,延直不爲備,潰亂而走。诘旦,鄩自莘縣悉衆至城東,與延直馀衆合,李存審引營中兵踵其後,李嗣源以城中兵出戰,晉王亦自貝州至,與嗣源當其前。鄩見之,驚曰:“晉王邪!”引兵稍卻,晉王蹑之,至故元城西,與李存審遇。晉王爲方陳于西北,存審爲方陳于東南,鄩爲圓陳于其中間,四面受敵。合戰良久,梁兵大敗,鄩引數十騎突圍走。梁步卒凡七萬,晉兵環而擊之,敗卒登木,木枝爲之折,追至河上,殺溺殆盡。鄩收散卒自黎陽渡河,保滑州。
匡國節度使王檀密疏請發關西兵襲晉陽,帝從之,發河中、陝、同華諸鎮兵合三萬,出陰地關,奄至晉陽城下,晝夜急攻。城中無備,發諸司丁匠及驅市人乘城拒守,城幾陷者數四,張承業大懼。代北故将安金全退居太原,往見承業曰:“晉陽根本之地,若失之,則大事去矣。仆雖老病,憂兼家國,請以庫甲見授,爲公擊之。”承業即與之。金全帥其子弟及退将之家得數百人,夜出北門,擊梁兵于羊馬城内。梁兵大驚,引卻。昭義節度使李嗣昭聞晉陽有寇,遣牙将石君立将五百騎救之。君立朝發上黨,夕至晉陽。梁兵扼汾河橋,君立擊破之,徑至城下大呼曰:“昭義侍中大軍至矣。”遂入城。夜,與安金全等分出諸門擊梁兵,梁兵死傷什二三。诘朝,王檀引兵大掠而還。晉王性矜伐,以策非己出,故金全等賞皆不行。
梁兵之在晉陽城下也,大同節度使賀德倫部兵多逃入梁軍,張承業恐其爲變,收德倫,斬之。
帝聞劉鄩敗,又聞王檀無功,歎曰:“吾事去矣!”
三月,乙卯朔,晉王攻衛州,壬戌,刺史米昭降之。又攻惠州,刺史靳紹走,擒斬之,複以惠州爲磁州。晉王還魏州。
上屢召劉鄩不至,己巳,即以鄩爲宣義節度使,使将兵屯黎陽。
夏,四月,晉人拔洺州,以魏州都巡檢使袁建豐爲洺州刺史。
劉鄩既敗,河南大恐,鄩複不應召,由是将卒皆搖心。帝遣捉生都指揮使李霸帥所部千人戍楊劉,癸卯,出宋門,其夕,複自水門入,大噪。縱火剽掠,攻建國門,帝登樓拒戰。龍骧四軍都指揮使杜晏球以五百騎屯球場,賊以油沃幕,長木揭之,欲焚樓,勢甚危。晏球于門隙窺之,見賊無甲胄,乃出騎擊之,決力死戰,俄而賊潰走。帝見騎兵擊賊,呼曰:“非吾龍骧之士乎,誰爲亂首?”晏球曰:“亂者惟李霸一都,馀軍不動。陛下但帥控鶴守宮城,遲明,臣必破之。”既而晏球讨亂者,阖營皆族之,以功除單州刺史。
五月,吳越王镠遣浙西安撫判官皮光業自建、汀、虔、郴、潭、嶽、荊南道入貢。光業,日休之子也。
六月,晉人攻邢州,保義節度使閻寶拒守。帝遣捉生都指揮使張溫将兵五百救之,溫以其衆降晉。
秋,七月,甲寅朔,晉王至魏州。
上嘉吳越王镠貢獻之勤,壬戌,加镠諸道兵馬元帥。朝議多言镠之入貢,利于市易,不宜過以名器假之。翰林學士窦夢征執麻以泣,坐貶蓬萊尉。夢征,棣州人也。
甲子,吳潤州牙将周郊作亂,入府,殺大将秦師權等,大将陳祐等讨斬之。
八月,丁酉,以太子太保緻仕趙光逢爲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午,蜀主以王宗绾爲東北面都招讨,集王宗翰、嘉王宗壽爲第一、第二招讨,将兵十萬出鳳州;以王宗播爲西北面都招讨,武信軍節度使劉知俊、天雄節度使王宗俦、匡國軍使唐文裔爲第一、第二、第三招讨,将兵十二萬出秦州,以伐岐。
晉王自将攻邢州,昭德節度使張筠棄相州走。晉人複以相州隸天雄軍,以李嗣源爲刺史。晉王遣人告閻寶以相州已拔,又遣張溫帥援兵至城下谕之,寶舉城降。晉王以寶爲東南面招讨使,領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以李存審爲安國節度使,鎮邢州。
契丹王阿保機帥諸部兵三十萬,号百萬,自麟、勝攻晉蔚州,陷之,虜振武節度使李嗣本。遣使以木書求貨于大同防禦使李存璋,存璋斬其使。契丹進攻雲州,存璋悉力拒之。
九月,晉王還晉陽。王性仁孝,故雖經營河北,而數還晉陽省曹夫人,歲再三焉。
晉人以兵逼滄州,順化節度使戴思遠棄城奔東都。滄州将毛璋據城降晉,晉王命李嗣源将兵鎮撫之,嗣源遣璋詣晉陽。晉王徙李存審爲橫海節度使,鎮滄州,以嗣源爲安國節度使。嗣源以安重誨爲中門使,委以心腹,重誨亦爲嗣源盡力。重誨,應州胡人也。
晉王自将兵救雲州,行至代州,契丹聞之,引去,王亦還。以李存璋爲大同節度使。晉人圍貝州逾年,張源德聞河北諸州皆爲晉有,欲降,謀于其衆。衆以窮而後降,恐不免死,不從。共殺源德,嬰城固守。城中食盡,啖人爲糧,乃謂晉将曰:“出降懼死,請擐甲執兵而降,事定而釋之。”晉将許之,其衆三千出降,既釋甲,圍而殺之,盡殪。晉王以毛璋爲貝州刺使。于是河北皆入于晉,惟黎陽爲梁守。晉王如魏州。
吳光州将王言殺刺史載肇,吳王遣楚州團練使李厚讨之。廬州觀察使張崇不俟命,引兵趣光州,言棄城走。以李厚權知光州。崇,慎縣人也。
庚申,蜀新宮成,在舊宮之北。
天平節度使兼中書令琅邪忠毅王王檀,多募群盜,置帳下爲親兵。己卯,盜乘檀無備,突入府殺檀。節度副使裴彥帥府兵讨誅之,軍府由是獲安。
冬,十月,甲申,蜀王宗绾等出大散關,大破岐兵,俘斬萬計,遂取寶雞。己醜,王宗播等出故關,至隴州。丙寅,保勝節度使兼侍中李繼岌畏岐王猜忌,帥其衆二萬,棄隴州奔于蜀軍。蜀兵進攻隴州,以繼岌爲西北面行營第四招讨。劉知俊會王宗绾等圍鳳翔,岐兵不出。會大雪,蜀主召軍還。複李繼岌姓名曰桑弘志。弘志,黎陽人也。
丁酉,以禮部侍郎鄭珏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珏,綮之侄孫也。
己亥,蜀大赦。
晉王遣使如吳,會兵以擊梁。十一月,吳以行軍副使徐知訓爲淮北行營都招讨使,及硃瑾等将兵趣宋、亳與晉相應。即渡淮,移檄州縣,進圍颍州。
十二月,戊申,蜀大赦,改明年元曰天漢,國号大漢。
楚王殷聞晉王平河北,遣使通好。晉王亦遣使報之。
是歲,慶州叛附于岐,岐将李繼陟據之。诏以左龍虎統軍賀瑰爲西面行營馬步都指揮使,将兵讨之,破岐兵,下甯、衍二州。
河東監軍張承業既貴用事,其侄瓘等五人自同州往依之,晉王以承業故,皆擢用之。承業治家甚嚴,有侄爲盜,殺販牛者,承業立斬之,王亟使救之,已不及。王以瓘爲麟州刺史,承業謂瓘曰:“汝本車度一民,與劉開道爲賊,慣爲不法,今若不悛,死無日矣!”由此瓘所至不敢貪暴。
吳越牙内先鋒都指揮使錢傳珦逆婦于閩,自是閩與吳越通好。
閩鑄鉛錢,與銅錢并行。
初,燕人苦劉守光殘虐,軍士多歸于契丹。及守光被圍于幽州,其北邊士民多爲契丹所掠,契丹日益強大。契丹王阿保機自稱皇帝,國人謂之天皇王,以妻述律氏爲皇後,置百官。至是,改元神冊。述律後勇決多權變,阿保機行兵禦衆,述律後常預其謀。阿保機嘗度碛擊黨項,留述律後守其帳,黃頭、臭泊二室韋乘虛合兵掠之。述律後知之,勒兵以待其至,奮擊,大破之,由是名震諸夷。述律後有母有姑,皆踞榻受其拜,曰:“吾惟拜天,不拜人也。”晉王方經營河北,欲結契丹爲援,常以叔父事阿保機,以叔母事述律後。
劉守光末年衰困,遣參軍韓延徽求援于契丹。契丹主怒其不拜,留之,使牧馬于野。延徽,幽州人,有智略,頗知屬文。述律後言于契丹主曰:“延徽能守節不屈,此今之賢者,奈何辱以牧圉!宜禮而用之。”契丹主召延徽與語,悅之,遂以爲謀主,舉動訪焉。延徽始教契丹建牙開府,築城郭,立市裏,以處漢人,使各有配偶,墾藝荒田。由是漢人各安生業,逃亡者益少。契丹威服諸國,延徽有助焉。頃之,延徽逃奔晉陽。晉王欲置之幕府,掌書記王緘疾之。延徽不自安,求東歸省母,過真定,止于鄉人王德明家,德明問所之,延徽曰:“今河北皆爲晉有,當複詣契丹耳。”德明曰:“叛而複往,得無取死乎?”延徽曰:“彼自吾來,如喪手目;今往詣之,彼手目複完,安肯害我!”既省母,遂複入契丹。契丹主聞其至,大喜,如自天而下,拊其背曰:“曏者何往?”延徽曰:“思母,欲告歸,恐不聽,故私歸耳。”契丹主待之益厚。及稱帝,以延徽爲相,累遷至中書令。晉王遣使至契丹,延徽寓書于晉王,叙所以北去之意,且曰:“非不戀英主,非不思故鄉,所以不留,正懼王緘之讒耳。”因以老母爲托,且曰:“延徽在此,契丹必不南牧。”故終同光之世,契丹不深入爲寇,延徽之力也。
均王上貞明三年(丁醜,公元九一七年)
春,正月,诏宣武節度使袁象先救颍州,既至,吳軍引還。
二月,甲申,晉王攻黎陽,劉鄩拒之,數日,不克而去。
晉王之弟威塞軍防禦使存矩在新州,驕惰不治,侍婢預政。晉王使募山北部落骁勇者及劉守光亡卒以益南讨之軍。又率其民出馬,民或鬻十牛易一戰馬,期會迫促,邊人嗟怨。存矩得五百騎,自部送之,以壽州刺史盧文進爲裨将。行者皆憚遠役,存矩複不存恤。甲午,至祁溝關,小校宮彥璋與士卒謀曰:“聞晉王與梁人确鬥,騎兵死傷不少。吾侪捐父母妻子,爲人客戰,千裏送死,而使長複不矜恤,奈何?”衆曰:“殺使長,擁盧将軍還新州,據城自守,其如我何!”因執兵大噪,趣傳舍,诘朝,存矩寝未起,就殺之,文進不能制,撫膺哭其屍曰:“奴輩既害郎君,使我何面複見晉王!”因爲衆所擁,還新州,守将楊全章拒之。又攻武州,雁門以北都知防禦兵馬使李嗣肱擊敗之。周德威亦遣兵追讨,文進帥其衆奔契丹。晉王聞存矩不道以緻亂,殺侍婢及幕僚數人。
初,幽州北七百裏有渝關,下有渝水通海。自關東北循海有道,道狹處才數尺,旁皆亂山,高峻不可越。比至進牛口,舊置八防禦軍,募土兵守之。田租皆供軍食,不入于薊,幽州歲緻缯纩以供戰士衣。每歲早獲,清野堅壁以待契丹,契丹至,辄閉壁不戰,俟其去,選骁勇據隘邀之,契丹常失利走。土兵皆自爲田園,力戰有功則賜勳加賞,由是契丹不敢輕入寇。及周德威爲盧龍節度使,恃勇不修邊備,遂失渝關之險,契丹每刍牧于營、平之間。德威又忌幽州舊将有名者,往往殺之。
吳王遣使遺契丹主以猛火油,曰:“攻城,以此油然火焚樓橹,敵以水沃之,火愈熾。”契丹主大喜,即選騎三萬欲攻幽州,述律後哂之曰:“豈有試油而攻一國乎!”因指帳前樹謂契丹主曰:“此樹無皮,可以生乎?”契丹主曰:“不可。”述律後曰:“幽州城亦猶是矣。吾但以三千騎伏其旁,掠其四野,使城中無食,不過數年,城自困矣,何必如此躁動輕舉!萬一不勝,爲中國笑,吾部落亦解體矣。”契丹主乃止。三月,盧文進引契丹兵急攻新州,刺史安金全不能守,棄城走。文進以其部将劉殷爲刺史,使守之。晉王使周德威合河東、鎮、定之兵攻之,旬日不克。契丹主帥衆三十萬救之,德威衆寡不敵,大爲契丹所敗,奔歸。
楚王殷遣其弟存攻吳上高,俘獲而還。
契丹乘勝進圍幽州,聲言有衆百萬,氈車毳幕彌溫山澤。盧文進教之攻城,爲地道,晝夜四面俱進,城中穴地然膏以邀之。又爲土山以臨城,城中熔銅以灑之,日殺千計,而攻之不止。周德威遣間使詣晉王告急,王方與梁相持河上,欲分兵則兵少,欲勿救恐失之,憂形于色,謀于諸将,獨李嗣源、李存審、閻寶勸王救之。王喜曰:“昔太宗得一李靖猶擒颉利,今吾有猛将三人,複何憂哉!”存審、寶以爲虜無辎重,勢不能久,俟其野無所掠,食盡自還,然後踵而擊之。李嗣源曰:“周德威社稷之臣,今幽州朝夕不保,恐變生于中,何暇待虜之衰!臣請身爲前鋒以赴之。”王曰:“公言是也。”即日,命治兵。夏,四月,晉王命嗣源将兵先進,軍于涞水,閻寶以鎮、定之兵繼之。
吳升州刺史徐知诰治城市府舍甚盛。五月,徐溫行部至升州,愛其繁富。潤州司馬陳彥謙勸溫徙鎮海軍治所于升州,溫從之,徙知诰爲潤州團練使。知诰求宣州,溫不許,知诰不樂。宋齊丘密言于知诰曰:“三郎驕縱,敗在朝夕。潤州去廣陵隔一水耳,此天授也。”知诰悅,即之官。三郎,謂溫長子知訓也。溫以陳彥謙爲鎮海節度判官。溫但舉大綱,細務悉委彥謙,江、淮稱治。彥謙,常州人也。
高季昌與孔勍修好,複通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