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七十】起上章困敦十一月,盡玄黓攝提格四月,凡一年有奇。
僖宗惠聖恭定孝皇帝中之上廣明元年(庚子,公元八八零年)
十一月,河中都虞候王重榮作亂,剽掠坊市俱空。
宿州刺史劉漢宏怨朝廷賞薄。甲寅,以漢宏爲浙東觀察使。
诏河東節度使鄭從谠以本道兵授諸葛爽及代州刺史硃玫,使南讨黃巢。乙卯,以代北都統李琢爲河陽節度使。
初,黃巢将渡淮,豆盧彖請以天平節钺授巢,俟其到鎮讨之,盧攜曰:“盜賊無厭,雖與之節,不能止其剽掠,不若急發諸道兵扼泗州,汴州節度使爲都統,賊既前不能入關,必還掠淮、浙,偷生海渚耳。”從之。既而淮北相繼告急,攜稱疾不出,京師大恐。庚申,東都奏黃巢入汝州境。
辛酉,以王重榮權知河中留後,以河中節度使同平章事李都爲太子少傅。
汝鄭把截制置都指揮使齊克讓奏黃巢自稱天補大将軍,轉牒諸軍雲,“各宜守壘,勿犯吾鋒!吾将入東都,即至京邑,自欲問罪,無預衆人。”上召宰相議之。豆盧彖、崔沆請發關内諸鎮及兩神策軍守潼關。壬戌,日南至,上開延英,對宰要泣下。觀軍容使田令孜奏:“請選左右神策軍弓弩手守潼關,臣自爲都指揮制置把截使。”上曰:“侍衛将士,不習征戰,恐未足用。”令孜曰:“昔安祿山構逆,玄宗幸蜀以避之。”崔沆曰:“祿山衆才五萬,比之黃巢,不足言矣。”豆盧彖曰:“哥舒翰以十五萬衆不能守潼關,今黃巢衆六十萬,而潼關又無哥舒之兵。若令孜爲社稷計,三川帥臣皆令孜腹心,比于玄宗則有備矣。”上不怿,謂令孜曰:“卿且爲朕發兵守潼關。”是日,上幸左神策軍,親閱将士。令孜薦左軍馬軍将軍張承範、右軍步軍将軍王師會、左軍兵馬使趙珂。上召見三人,以承範爲兵馬先鋒使兼把截潼關制置使,師會爲制置關塞糧料使,珂爲句當寨栅使,令孜爲左右神策軍内外八鎮及諸道兵馬都指揮制置招讨等使,飛龍使楊複恭爲副使。癸亥,齊克讓奏:“黃巢已入東都境,臣收軍退保潼關,于關外置寨。将士屢經戰鬥,久乏資儲,州縣殘破,人煙殆絕,東西南北不見王人,凍餒交逼,兵械刓弊,各思鄉闾,恐一旦潰去,乞早遣資糧及援軍。”上命選兩神策弩手得二千八百人,令張承範等将以赴之。
丁卯,黃巢陷東都,留守劉允章帥百官迎谒。巢入城,勞問而已,闾裏晏然。允章,乃之曾孫也。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數千以補兩軍。
辛未,陝州奏東都已陷。壬申,以田令孜爲汝、洛、晉、绛、同、華都統,将左、右軍東讨。是日,賊陷虢州。
以神策将羅元杲爲河陽節度使。
以周岌爲忠武節度使。初,薛能遣牙将上蔡秦宗權調發至蔡州,聞許州亂,托雲赴難,選募蔡兵,遂逐刺史,據其城。及周岌爲節度使,即以宗權爲蔡州刺史。
乙亥,張承範等将神策弩手發京師。神策軍士皆長安富家子,賂宦官竄名軍籍,厚得禀賜,但華衣怒馬,憑勢使氣,未嘗更戰陳。聞當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貧人代行,往往不能操兵。是日,上禦章信門樓臨遣之。承範進言:“聞黃巢擁數十萬之衆,鼓行而西,齊克讓以饑卒萬人依托關外,複遣臣以二千馀人屯于關上,又未聞爲饋饷之計,以此拒賊,臣竊寒心。願陛下趣諸道精兵早爲繼援。”上曰:“卿輩第行,兵尋至矣!”丁醜,承範等至華州。會刺史裴虔馀徙宣歙觀察使,軍民皆逃入華山,城中索然,州庫唯塵埃鼠迹,賴倉中猶有米千馀斛,軍士裹三日糧而行。
十二月,庚辰朔,承範等至潼關,搜菁中,得村民百許,使運石汲水,爲守禦之備。與齊克讓軍皆絕糧,士卒莫有鬥志。是日,黃巢前鋒軍抵關下,白旗滿野,不見其際。克讓與戰,賊小卻,俄而巢至,舉軍大呼,聲振河、華。克讓力戰,自午至酉始解,士卒饑甚,遂喧噪,燒營而潰,克讓走入關。關左有谷,平日禁人往來,以榷征稅,謂之“禁坑”。賊至倉猝,官軍忘守之,潰兵自谷而入,谷中灌木壽藤茂密如織,一夕踐爲坦塗。承範盡散其辎囊以給士卒,遣使上表告急,稱:“臣離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饋饷未聞影響。到關之日,巨寇已來,以二千馀人拒六十萬衆,外軍饑潰,蹋開禁坑。臣之失守,鼎镬甘心。朝廷謀臣,愧顔何寄!或聞陛下已議西巡,苟銮輿一動,則上下土崩。臣敢以猶生之軀奮冒死之語,願與近密及宰臣熟議,未可輕動,急征兵以救關防,則高祖、太宗之業庶幾猶可扶持,使黃巢繼安祿山之亡,微臣勝哥舒翰之死!”
辛巳,賊急攻潼關,承範悉力拒之,自寅及申,關上矢盡,投石以擊之。關外有天塹,賊驅民千馀人入其中,掘土填之,須臾,即平,引兵而度。夜,縱火焚關樓俱盡。承範分兵八百人,使王師會守禁坑,比至,賊已入矣。壬午旦,賊夾攻潼關,關上兵皆潰,師會自殺,承範變服,帥馀衆脫走。至野狐泉,遇奉天援兵二千繼至,承範曰:“汝來晚矣!”博野、鳳翔軍還至渭橋,見所募新軍衣裘溫鮮,怒曰:“此輩何功而然,我曹反凍餒!”遂掠之,更爲賊鄉導,以趣長安。賊之攻潼關也,朝廷以前京兆尹蕭廪爲東道轉運糧料使。廪稱疾,請休官,貶賀州司戶。黃巢入華州,留其将喬钤守之。河中留後王重榮請降于賊。癸未,制以巢爲天平節度使。
甲申,以翰林學士承旨、尚書左丞王徽爲戶部侍郎,翰林學士、戶部侍郎裴澈爲工部侍郎,并同平章事。以盧攜爲太子賓客、分司。田令孜聞黃巢已入關,恐天子責己,乃歸罪于攜而貶之,薦徽、澈爲相。是夕,攜飲藥死,澈,休之從子也。百官退朝,聞亂兵入城,布路竄匿,田令孜帥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門出,惟福、穆、澤、壽四王及妃嫔數人從行,百官皆莫知之。上奔馳晝夜不息,從官多不能及。車駕既去,軍士及坊市民競入府庫盜金帛。
晡時,黃巢前鋒将柴存入長安,金吾大将軍張直方帥文武數十人迎巢于霸上。巢乘金裝肩輿,其徒皆被發,約以紅缯,衣錦繡,執兵以從,甲騎如流,辎重塞塗,千裏絡繹不絕。民夾道聚觀,尚讓曆谕之曰:“黃王起兵,本爲百姓,非如李氏不愛汝曹,汝曹但安居毋恐。”巢館于田令孜第,其徒爲盜久,不勝富,見貧者,往往施與之。居數日,各出大掠,焚市肆,殺人滿街,巢不能禁。尤憎官吏,得者皆殺之。
上趣駱谷,鳳翔節度使鄭畋谒上于道次,請車駕留鳳翔。上曰:“朕不欲密迩巨寇,且幸興元,征兵以圖收複。卿東扞賊鋒,西撫諸蕃,糾合鄰道,勉建大勳。”畋曰:“道路梗澀,奏報難通,請得便宜從事。”許之,戊子,上至婿水,诏牛勖、楊師立、陳敬瑄,谕以京城不守,且幸興元,若賊勢猶盛,将幸成都,宣豫爲備拟。
庚寅,黃巢殺唐宗室在長安者無遺類。辛卯,巢始入宮。壬辰,巢即皇帝位于含元殿,畫皁缯爲衮衣,擊戰鼓數百以代金石之樂。登丹鳳樓,下赦書。國号大齊,改元金統。謂廣明之号,去唐下體而著黃家日月,以爲己符瑞。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以妻曹氏爲皇後。以尚讓爲太尉兼中書令,趙璋兼侍中,崔璆、楊希古并同平章事,孟楷、蓋洪爲左右仆射、知左右軍事,費傳古爲樞密使。以太常博士皮日休爲翰林學士。璆,邠之子也,時罷浙東觀察使,在長安,巢得而相之。
諸葛爽以工北行營兵頓栎陽,黃巢将砀山硃溫屯東渭橋,巢使溫誘說之,爽遂降于巢。溫少孤貧,與兄昱、存随母王氏依蕭縣劉崇家,崇數笞辱之,崇母獨憐之,戒家人曰:“硃三非常人也,汝曹善遇之。”巢以諸葛爽爲河陽節度使,爽赴鎮,羅元杲發兵拒之,士卒皆棄甲迎爽,元杲逃奔行在。
鄭畋還鳳翔,召将佐議拒賊,皆曰:“賊勢方熾,且宜從容以俟兵集,乃圖收複。”畋曰:“諸君勸畋臣賊乎!”因悶絕仆地,甃傷其面,自午到明旦,尚未能言。會巢使者以赦書至,監軍彭敬柔與将佐序立宣示,代畋草表署名以謝巢。監軍與巢使者宴,樂奏,将佐以下皆哭。使者怪之,幕客孫儲曰:“以相公風痹不能來,故悲耳。”民間聞者無不泣。畋聞之曰:“吾固知人心尚未厭唐,賊授首無日矣!”乃刺指血爲表,遣所親間道詣行在,召将佐谕以逆順,皆聽命,複刺血與盟,然後完城塹,繕器械,訓士卒,密約鄰道合兵讨賊,鄰道皆許諾發兵,會于鳳翔。時禁軍分鎮關中兵尚數萬,聞天子幸蜀,無所歸,畋使人招之,皆往從畋,畋分财以結其心,軍勢大振。
丁酉,車駕至興元,诏諸道各出全軍收複京師。
己亥,黃巢下令,百官詣趙璋第投名銜者,複其官。豆盧彖、崔沆及左仆射于琮、右仆射劉鄴、太子少師裴谂、禦史中丞趙氵蒙、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湯扈從不及,匿民間,巢搜獲,皆殺之。廣德公主曰:“我唐室之女,誓與于仆射俱死!”執賊刃不置,賊并殺之。發盧攜屍,戮之于市。将作監鄭綦、庫部郎中鄭系義不臣賊,舉家自殺。左金吾大将軍張直方雖臣于巢,多納亡命,匿公卿于複壁。巢殺之。
初,樞密使楊複恭薦處士河間張氵睿,拜太常博士,遷度支員外郎。黃巢逼潼關,氵睿避亂商山。上幸興元,道中無供頓,漢陰令李康以騾負糗糧數百馱獻之,從行軍士始得食。上問康:“卿爲縣令,何能如是?”對曰:“臣不及此,乃張氵睿員外教臣。”上召浚詣行在,拜兵部郎中。
義武節度使王處存聞長安失守,号哭累日,不俟诏命,舉軍入援,遣二千人間道詣興元衛車駕。
黃巢遣使調發河中,前後數百人,吏民不勝其苦。王重榮謂衆曰:“始吾屈節以纾軍腐之患,今調财不已,又将征兵,吾亡無日矣!不如發兵拒之。”衆皆以爲然,乃悉驅巢使者殺之。巢遣其将硃溫自同州,弟黃鄴自華州,合兵擊河中,重榮與戰,大破之,獲糧仗四十馀船,遣使與王處存結盟,引兵營于渭北。
陳敬瑄聞車駕出幸,遣步騎三千奉迎,表請幸成都。時從兵浸多,興元儲偫不豐,田令孜亦功上。上從之。
僖宗惠聖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元年(辛醜,公元八八一年)
春,正月,車駕發興元。加牛勖同平章事。陳敬瑄以扈從之人驕縱難制,有内園小兒先至成都,遊于行宮,笑曰:“人言西川是蠻,今日觀之,亦不惡!”敬瑄執而杖殺之,由是衆皆肅然。敬瑄迎谒于鹿頭關。辛未,上至綿州,東川節度使楊師立谒見。壬申,以工部侍郎、判度支蕭遘同平章事。
鄭畋約前朔方節度使田弘夫、泾原節度使程宗楚同讨黃巢。巢遣其将王晖赍诏召畋,畋斬之,遣其子凝績詣行在,凝績追及上于漢州。
丁醜,車駕至成都,館于府舍。
上遣中使趣高骈讨黃巢,道路相望,骈終不出兵。上至蜀,猶冀骈立功,诏骈巡内刺史及諸将有功者,自監察至常侍,聽以墨敕除訖奏聞。
裴澈自賊中奔詣行在。時百官未集,乏人草制,右拾遺樂朋龜谒田令孜而拜之,由是擢爲翰林學士。張氵睿先稱亦拜令孜。令孜嘗召宰相及朝貴飲酒,氵睿恥于衆中拜令孜,乃先谒令孜,謝酒。及賓客畢集,令孜言曰:“令孜與張郎中清濁異流,嘗蒙中外,既慮玷辱,何憚改更,今日于隐處謝酒則又不可。”浚慚懼無所容。
二月,乙卯朔,以太子少師王鐸守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申,加鄭畋同平章事。
加淮南節度使高骈東面都統,加河東節度使鄭從谠兼侍中,依前行營招讨使。代北監軍陳景思帥沙陀酋長李友金及薩葛、安慶、吐谷渾諸部入援京師。至绛州,将濟河。绛州刺史瞿稹,亦沙陀也,請景思曰:“賊勢方盛,未可輕進,不若且還代北募兵。”遂與景思俱還雁門。
以樞密使楊複光爲京城西南面行營都監。
黃巢以硃溫爲東南面行營都虞候,将兵攻鄧州。三月,辛亥,陷之,執刺史趙戎,因戍鄧州以扼荊、襄。壬子,加陳敬瑄同平章事。甲寅,敬瑄奏遣左黃頭軍使李鋋将兵擊黃巢。
辛酉,以鄭畋爲京城四面諸軍行營都統。賜畋诏:“凡蕃、漢将士赴難有功者,并聽以墨敕除官。”畋奏以泾原節度使程宗楚爲副都統,前朔方節度使唐弘夫爲行軍司馬。黃巢遣其将尚讓、王播帥衆五萬寇鳳翔,畋使弘夫伏兵要害,自以兵數千,多張旗幟,疏陳于高岡。賊以畋書生,輕之,鼓行而前,無複行伍,伏發,賊大敗于龍尾陂,斬首二萬馀級,伏屍數十裏。
有書尚書省門爲詩以嘲賊者,尚讓怒,應在省官及門卒,悉抉目倒懸之;大索城中能爲詩者,盡殺之;識字者給賤役。凡殺三千馀人。
瞿稹,李友金至代州,募兵逾旬,得三萬人,皆北方雜胡,屯于崞西,犷悍暴橫,稹與友金不能制。友金乃說陳景思曰:“今雖有衆數萬,苟無威望之将以統之,終無成功。吾兄司徒父子,勇略過人,爲衆所服。骠騎誠奏天子赦其罪,召以爲帥,則代北之人一麾響應,狂賊不足平也!”景思以爲然,遣使詣行在言之。诏如所請。友金以五百騎赍诏詣達靼迎之,李克用帥靼諸部萬人赴之。
群臣追從車駕者稍稍集成都,南北司朝者近二百人。諸道及四夷貢獻不絕,蜀中府庫充實,與京師無異。賞賜不乏,士卒欣悅。
黃巢得王徽,逼以官,徽陽瘖,不從。月馀,逃奔河中,遣人間道奉絹表詣行在。诏以徽爲兵部尚書。
前夏綏節度使諸葛爽複自河陽奉表自歸,即以爲河陽節度使。
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黨項羌也,糾合夷、夏兵會鄜延節度使李孝昌于鄜州,同盟讨賊。奉天鎮使齊克儉遣使詣鄭畋求自效。甲子,畋傳檄天下籓鎮,合兵讨賊。時天子在蜀,诏令不通,天下謂朝廷不能複振,及得畋檄,争發兵應之。賊懼,不敢複窺京西。
夏,四月,戊寅朔,加王鐸兼侍中。
以拓跋思恭權知夏綏節度使。
黃巢以其将王玫爲邠甯節度使,邠州通塞鎮将硃玫起兵誅之,讓别将李重古爲節度使,自将兵讨巢,是時,唐弘夫屯渭北,王重榮屯沙苑,王處存屯渭橋,拓跋思恭屯武功,鄭畋屯盩厔。弘夫乘龍尾之捷,進薄長安。
壬午,黃巢帥衆東走,程宗楚先自延秋門入,弘夫繼至,處存帥銳卒五千夜入城。坊市民喜,争歡呼出迎官軍,或以瓦礫擊賊,或拾箭以供官軍。宗楚等恐諸将分其功,不報鳳翔、鄜夏,軍士釋兵入第舍,掠金帛、妓妾。處存令軍士首系白{須巾}爲号,坊市少年或竊其号以掠人。賊露宿霸上,诇知官軍不整,且諸軍不相繼,引兵還襲之,自諸門分入,大戰長安中,宗楚、弘夫死,軍士重負不能走,是以甚敗,死者什八九。處存收馀衆還營。丁亥,巢複入長安,怒民之助官軍,縱兵屠殺,流血成川,謂之洗城。于是諸軍皆退,賊勢愈熾。賊所署同州刺史王溥、華州刺史喬謙、商州刺史宋岩聞巢棄長安,皆率衆奔鄧州,硃溫斬溥、謙,釋岩,使還商州。
庚寅,拓跋思恭、李孝昌與賊戰于王橋,不利。
诏以河中留後王重榮爲節度使。
賊衆上黃巢尊号曰承天應運啓聖睿文宣武皇帝。
有雙雉集廣陵府舍,占者以爲野鳥來集,城邑将空之兆,高骈惡之,乃移檄四方,雲将入讨黃巢,悉發巡内兵八萬,舟二千艘,旌旗甲兵甚盛。五月,己未,出屯東塘。諸将數請行期,骈托風濤爲阻,或雲時日不利,竟不發。
李克用牒河東,稱奉诏将兵五萬讨黃巢,令具頓遞,鄭從谠閉城以備之。克用屯于汾東,從谠犒勞,給其資糧,累日不發。克用自至城下大呼,求與從谠相見,從谠登城謝之。癸亥,複求發軍賞給,從谠以錢千缗、米千斛遺之。甲子,克用縱沙陀剽掠居民,城中大駭。從谠求救于振武節度使契苾璋,璋引突厥、吐谷渾救之,破沙陀兩寨,克用追戰至晉陽城南,璋引兵入城,沙陀掠陽曲、榆次而歸。
黃巢之克長安也,忠武節度使周岌降之。岌嘗夜宴,急召監軍楊複光,左右曰:“周公臣賊,将不利于内侍,不可往。”複光曰:“事已如此,義不圖全。”即詣之。酒酣,岌言及本朝,複光泣下,良久,曰:“丈夫所感者,恩義耳!公自匹夫爲公侯,奈何舍十八葉天子而臣賊乎!”岌亦流涕曰:“吾不能獨拒賊,故貌奉而心圖之。今日召公,正爲此耳。”因瀝酒爲盟。是夕,複光遣其養子守亮殺賊使者于驿。
時秦宗權據蔡州,不從岌命,複光将忠武兵三千詣蔡州,說宗權同舉兵讨巢。宗權遣其将王淑将兵三千從複光擊鄧州,逗留不進,複光斬之,并其軍,分忠武八千人爲八都,遣牙将鹿晏弘、晉晖、王建、韓建、張造、李師泰、龐從等八人将之。王建,舞陽人;韓建,長社人;晏弘、晖、造、師泰,皆許州人也。複光帥八都與硃溫戰,敗之,遂克鄧州,逐北至藍橋而還。
昭義節度使高浔會王重榮攻華州,克之。六月,戊戌,以鄭畋爲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都統如故。
李克用遇大雨,己亥,引兵北還,陷忻、代二州,因留居代州。鄭從谠遣教練使論安等軍百井以備之。邠甯節度副使硃玫屯興平,黃巢将王播圍興平,玫退屯奉天及龍尾陂。
西川黃頭軍使李铤将萬人,鞏鹹将五千人屯興平,爲二寨,與黃巢戰,屢捷。陳敬瑄遣神機營使高仁厚将二千人益之。
秋,七月,丁巳,改元,赦天下。
庚申,以翰林學士承旨、兵部侍郎韋昭度同平章事。
論安自百井擅還,鄭從谠不解靴衫斬之,滅其族。更遣都頭溫漢臣将兵屯百井。契苾璋引兵還振武。
初,車駕至成都,蜀軍賞錢人三缗。田令孜爲行在都指揮處置使,每四方貢金帛,辄頒賜從駕諸軍無虛月,不複及蜀軍,蜀軍頗有怨言。丙寅,令孜宴土客都頭,以金杯行酒,因賜之,諸都頭皆拜而受,西川黃頭軍使郭琪獨不受,起言曰:“諸将月受俸料,豐贍有馀,常思難報,豈敢無厭!顧蜀軍與諸軍同宿衛,而賞赉懸殊,頗有觖望,恐萬一緻變。願軍容減諸将之賜以均蜀軍,使土客如一,則上下幸甚!”令孜默然有間,曰:“汝嘗有何功?”對曰:“琪生長山東,征戍邊鄙,嘗與黨項十七戰,契丹十馀戰,金創滿身。又嘗征吐谷渾,傷脅腸出,線縫複戰。”令孜乃自酌酒于别樽以賜琪。琪知其毒,不得已,再拜飲之。歸,殺一婢,吮其血以解毒,吐黑汁數升,遂帥所部作亂,丁卯,焚掠坊市。令孜奉天子保東城,閉門登樓,命諸軍擊之。琪引兵還營,陳敬瑄命都押牙安金山将兵攻之,琪夜突圍出,奔廣都,從兵皆潰,獨廳吏一人從,息于江岸。琪謂廳吏曰:“陳公知吾無罪,然軍府掠擾,不可以莫之安也。汝事吾能始終,今有以報汝。汝赍吾印劍詣陳公曰:‘郭琪走渡江,我以劍擊之,墜水,屍随湍流下矣。得其印劍以獻。”陳公必據汝所言,榜懸印劍于市以安衆。汝當獲厚賞,吾家亦保無恙。吾自此适廣陵,歸高公,後數日,汝可密以語吾家也。”遂解印劍授之而逸。廳吏以獻敬瑄,果免琪家。
上日夕專與宦官同處,議天下事,待外臣殊疏薄。庚午,左拾遺孟昭圖上疏,以爲:“治安之代,遐迩猶應同心;多難之時,中外尤當一體。去冬車駕西幸,不告南司,遂使宰相、仆射以下悉爲賊所屠,獨北司平善。況今朝臣至者,皆冒死崎岖,遠奉君親,所宜自茲同休等戚。伏見前夕黃頭軍作亂,陛下獨與令孜、敬瑄及諸内臣閉城登樓,并不召王鐸已下及收朝臣入城。翌日,又不對宰相,亦不宣慰朝臣。臣備位谏官,至今未知聖躬安否,況疏冗乎!傥群臣不顧君上,罪固當誅;若陛下不恤群臣,于義安在!夫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未必盡可信,南司未必盡無用。豈天子與宰相了無關涉,朝臣皆若路人!如此,恐收複之期,尚勞宸慮,屍祿之士,得以宴安。臣躬被寵榮,職在裨益,雖遂事不谏,而來者可追。”疏入,令孜屏不奏。辛未,矯诏貶昭圖嘉州司戶,遣人沉于蟆頤津,聞者氣塞而莫敢言。
鄜延節度使李孝昌、權夏州節度使拓跋思恭屯東渭橋,黃巢遣硃溫拒之。以義武節度使王處存爲東南面行營招讨使,以邠甯節度副使硃玫爲節度使。
八月,己醜夜,星交流如織,或大如杯,至丁酉乃止。
武甯節度使支詳遣牙将時溥、陳璠将兵五千入關,讨黃巢,二人皆詳所獎拔也。溥至東都,矯稱詳命,召師還與璠合兵,屠河陰,掠鄭州而東。及彭城,詳迎勞,犒賞甚厚。溥遣所親說詳曰:“衆心見迫,請公解印以相授。”詳不能制,出居大彭館,溥自知留務。璠謂溥曰:“支仆射有惠于徐人,不殺,必成後悔。”溥不許,送詳歸朝。璠伏甲于七裏亭,并其家屬殺之。诏以溥爲武甯留後。溥表璠爲宿州刺史,璠到官貪虐,溥以都張友代還,殺之。
楊複光奏升蔡州爲奉國軍,以秦宗權爲防禦使。壽州屠者王緒與妹夫劉行全聚衆五百,盜據本州,月馀,複陷光州,自稱将軍,有衆萬馀人。秦宗權表爲光州刺史。固始縣佐王潮及弟審邽、審知皆以材氣知名,緒以潮爲軍正,使典盜糧,閱士卒,信用之。
高浔與黃巢将李詳戰于石橋,浔敗,奔河中,詳乘勝複取華州。巢以詳爲華州刺史。
以權知夏綏節度使拓跋思恭爲節度使。
宗正少卿嗣曹王龜年自南诏還,骠信上表款附,請悉遵诏旨。
九月,李孝昌、拓跋思恭與尚讓、硃溫戰于東渭橋,不利,引去。
初,高骈與鎮海節度使周寶俱出神策軍,骈以兄事寶。及骈先貴有功,浸輕之。既而封壤相鄰,數争細故,遂有隙。骈檄寶入援京師,寶治舟師以俟之,怪其久不行。訪諸幕客,或曰:“高公幸朝廷多故,有并吞江東之志,聲雲入援,其實未必非圖我也!宜爲備。”寶未之信,使人觇骈,殊無北上意。會骈使人約寶面會瓜洲議軍事,寶遂以言者爲然,辭疾不往。且謂使者曰:“吾非李康,高公複欲作家門功勳以欺朝廷邪?”骈怒,複遣使責寶,“何敢輕侮大臣?”寶诟之曰:“彼此夾江爲節度使,汝爲大臣,我豈坊門卒邪!”由是遂爲深仇。
骈留東塘百馀日,诏屢趣之,骈上表,托以寶及浙東觀察使劉漢寵将爲後患,辛亥,複罷兵還府,其實無赴難心,但欲禳雉集之異耳。
高骈召石鏡鎮将董昌至廣陵,欲與之俱擊黃巢。昌将錢镠說昌曰:“觀高公無讨賊心,不若以扞禦鄉裏爲辭而去之。”昌從之,骈聽昌還。會杭州刺史路審中将之官,行至嘉興,昌自石鏡引兵入杭州,審中懼而還。昌自稱杭州都押牙、知州事,遣将吏請于周寶。寶不能制,表爲杭州刺史。
臨海賊杜雄陷台州。
辛酉,立皇子震爲建王。
昭義十将成麟殺高浔,引兵還據潞州。天井關戍将孟方立起兵攻麟,殺之。方立,刑州人也。
忠武監軍楊複光屯武功。
永嘉賊硃褒陷溫州。
鳳翔行軍司馬李昌言将本軍屯興平。時鳳翔倉庫虛竭,犒賞稍薄,糧饋不繼。昌言知府中兵少,因激怒其衆。冬,十月,引軍還襲府城。鄭畋登城與士卒言,其衆皆下馬羅拜曰:“相公誠無負我曹。”畋曰:“行軍苟能戢兵愛人,爲國滅賊,亦可以順守矣。”乃以留務委之。即日西赴行在。
天平節度使、南面招讨使曹全晸與賊戰死,軍中立其兄子存實爲留後。
十一月,乙巳,孟楷、硃溫襲鄜、夏二軍于富平,二軍敗,奔歸本道。
鄭畋至鳳州,累表辭位。诏以畋爲太子少傅、分司,以李昌言爲鳳翔節度行營招讨使。
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裴澈爲鄂嶽觀察使。
加鎮海節度使周寶同平章事。遂昌賊盧約陷處州。
十二月,江西将闵勖戍湖南,還,過潭州,逐觀察使李裕,自爲留後。
以感化留後時溥爲節度使。
賜夏州号定難軍。
初,高骈鎮荊南,補武陵蠻雷滿爲牙将,領蠻軍,從骈至淮南,逃歸,聚衆千人,襲朗州,殺刺史崔翥,诏以滿爲朗州留後。歲中,率三四引兵寇荊南,入其郛,焚掠而去,大爲荊人之患。陬溪人周嶽嘗與滿獵,争肉而鬥,欲殺滿,不果。聞滿據朗州,亦聚衆襲衡州,逐刺史徐颢。诏以嶽爲衡州刺史。石門洞蠻向環亦集夷獠數千攻陷澧州,殺刺史呂自牧,自稱刺史。
王鐸以高骈爲諸道都統無心讨賊,自以身爲首相,發憤請行,懇款流涕,至于再三。上許之。
僖宗惠聖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二年(壬寅,公元八八二年)
春,正月,辛亥,以王鐸兼中書令,充諸道行營都都統,權知義成節度使,俟罷兵複還政府。高骈但領鹽鐵轉運使,罷其都統及諸使。聽王鐸自辟将佐,以太子少師崔安潛爲副都統。辛未,以周岌、王重榮爲都都統左右司馬,諸葛爽及宣武節度使康實爲左右先鋒使,時溥爲催遣綱運租賦防遏使,以右神策觀軍容使西門思恭爲諸道行營都都監。又以王處存、李孝昌、拓跋思恭爲京城東北西面都統,以楊複光爲南面行營都監使。又以中書舍人鄭昌圖爲義成節度行軍司馬,給事中鄭畯爲判官,直弘文館王抟爲推官,司勳員外郎裴贽爲掌書記。昌圖,從谠之從祖兄弟;畯,畋之弟;抟,玙之曾孫;贽,坦之子也。又以陝虢觀察使王重盈爲東面都供軍使。重盈,重榮之兄也。
黃巢以硃溫爲同州刺史,令溫自取之。二月,同州刺史米誠奔河中,溫遂據之。
己卯,以太子少傅、分司鄭畋爲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召詣行在,軍務一以咨之。以王鐸兼判戶部事。
硃溫寇河中,王重榮擊敗之。
以李昌言爲京城西面都統,硃玫爲河南都統。
泾原節度使胡公素薨,軍中請命于都統王鐸,承制以大将張鈞爲留後。
李克用寇蔚州。三月,振武節度使契苾璋奏與天德、大同共讨克用。诏鄭從谠與相知應接。
陳敬瑄多遣人曆縣鎮诇事,謂之尋事人,所至多所求取。有二人過資陽鎮,獨無所求。鎮将謝弘讓邀之,不至。自疑有罪,夜,亡入群盜中。明旦,二人去,弘讓實無罪也。捕盜使楊遷誘弘讓出首而執以送使,雲讨擊擒獲,以求功。敬瑄不之問,杖弘讓脊二十,釘于西城二七日,煎油潑之,又以膠麻掣其瘡,備極慘酷,見者冤之。又有邛州牙官阡能,因公事違期,避杖,亡命爲盜。
楊遷複誘之,能方出首,聞弘讓之冤,大罵楊遷,發憤爲盜,驅掠良民,不從者舉家殺之。逾月,衆至萬人,立部伍,署職級,橫行邛、雅二州間,攻陷城邑,所過塗地。先是,蜀中少盜賊,自是紛紛競起,州縣不能制,敬瑄遣牙将楊行遷将三千人,胡洪略、莫匡時各将二千人以讨之。
以右神策将軍齊克儉爲左右神策軍内外八鎮兼博野、奉天節度使。
賜鄜坊軍号保大。
夏,四月,甲午,加陳敬瑄兼侍中。
赫連鐸、李可舉與李克用戰,不利。
初,高骈好神仙,有方士呂用之坐妖黨,亡命歸骈,骈厚待之,補以軍職。用之,鄱陽茶商之子也,久客廣陵,熟其人情,爐鼎之暇,頗言公私利病,骈愈奇之,稍加信任。骈舊将梁缵、陳珙、馮绶、董瑾、俞公楚、姚歸禮素爲骈所厚,用之欲專權,浸以計去之。骈遂奪缵兵,族珙家,绶、瑾、公楚、歸禮鹹見疏。用之又引其黨張守一、諸葛殷共蠱惑骈。守一本滄、景村民,以術幹骈,無所遇,窮困甚,用之謂曰:“但與吾同心,勿憂不富貴。”遂薦于骈,骈寵待埒于用之。殷始自鄱陽來,用之先言于骈曰:“玉皇以公職事繁重,辍左右尊神一人佐公爲理,公善遇之。欲其久留,亦可縻以人間重職。”明日,殷谒見,詭辯風生,骈以爲神,補鹽鐵劇職。骈嚴潔,甥侄輩未嘗得接坐。殷病風疽,搔扪不替手,膿血滿爪,骈獨與之同席促膝,傳杯器而食。左右以爲言,骈曰:“神仙以此試人耳!”骈有畜犬,聞其腥穢,多來近之。骈怪之,殷笑曰:“殷嘗于玉皇前見之,别來數百年,猶相識。”骈與鄭畋有隙,用之謂骈曰:“宰相有遣劍客來刺公者,今夕至矣!”骈大懼,問計安出。用之曰:“張先生嘗學斯術,可以禦之。”骈請于守一,守一許諾。乃使骈衣婦人之服,潛于它室,而守一代居骈寝榻中,夜擲銅器于階,令铿然有聲。又密以囊盛彘血,灑于庭宇,如格鬥之狀。及旦,笑謂骈曰:“幾落奴手!”骈泣謝曰:“先生于骈,乃更生之惠也!”厚酬以金寶。有蕭勝者,賂用之,求鹽城監,骈有難色,用之曰:“用之非爲勝也,近得上仙書雲,有寶劍在鹽城井中,須一靈官取之。以勝上仙左右之人,欲使取劍耳。”骈乃許之。勝至監數月,函一銅匕首以獻,用之見,稽首曰:“此北帝所佩,得之,則百裏之内五兵不能犯。”骈乃飾以珠玉,常置坐隅。用之自謂磻溪真君,謂守一乃赤松子,殷乃葛将軍,勝乃秦穆公之婿也。
用之又刻青石爲奇字雲:“玉皇授白雲先生高骈。”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案。骈得之,驚喜。用之曰:“玉皇以公焚修功著,将補真官,計鸾鶴不日當降此際。用之等谪限亦滿,必得陪幢節,同歸上清耳!”是後,骈于道院庭中刻木鶴,時着羽服跨之,日夕齋醮,煉金燒丹,費以巨萬計。
用之微時,依止江陽後土廟,舉動祈禱。及得志,白骈崇大其廟,極江南工材之選,每軍旅大事,以少牢禱之。用之又言神仙好樓居,說骈作迎仙樓,費十五萬缗。又作延和閣,高八丈。
用之每對骈呵叱風雨,仰揖空際,雲有神仙過雲表。骈辄随而拜之。然常厚賂骈左右,使伺骈動靜,共爲欺罔,骈不之寤。左右小有異議者,辄爲用之陷死不旋踵,但潛撫膺鳴指,口不敢言。骈倚用之如左右手,公私大小之事皆決于用之,退賢進不肖,淫刑濫賞,骈之政事于是大壞矣!用之知上下怨憤,恐有竊發,請置巡察使。骈即以用之領之,募險狯者百馀人,縱橫闾巷間,謂之“察子”,民間呵妻詈子,靡不知之。用之欲奪人貨财,掠人婦女,辄誣以叛逆,搒掠取服,殺其人而取之,所破滅者數百家,道路以目,将吏士民雖家居,皆重足屏氣。
用之又欲以兵威脅制諸将,請選募諸軍骁勇之士二萬人,号左、右莫邪都。骈即以張守一及用之爲左、右莫邪軍使,署置将吏如帥府,器械精利,衣裝華潔,每出入,導從近千人。
用之侍妾百馀人,自奉奢靡,用度不足,辄留三司綱輸其家。用之猶慮人洩其奸謀,乃言于骈曰:“神仙不難緻,但恨學道者不能絕俗累,故不肯降臨耳!”骈乃悉去姬妾,謝絕人事,賓客、将吏皆不得見。有不得已見之者,皆先令沐浴赍祓,然後見,拜起才畢,已複引出。由是用之得專行威福,無所忌憚,境内不複知有骈矣。
王鐸将兩川、興元之軍屯靈感寺,泾原屯京西,易定、河中屯渭北,邠甯、鳳翔屯興平,保大、定難屯渭橋,忠武屯武功,官軍四集。黃巢勢已蹙,号令所行不出同、華。民避亂皆入深山築栅自保,農事俱廢,長安城中鬥米直三十缗。賊賣人于官軍以爲糧,官軍或執山栅之民鬻之,人直數百缗,以肥瘠論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