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二十六


【唐紀四十二】起屠維協洽八月,盡重光作噩五月,凡一年有奇。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下大曆十四年(己未,公元七七九年)

八月,甲辰,以道州司馬楊炎爲門下侍郎,懷州刺史喬琳爲禦史大夫,并同平章事。上方勵精求治,不次用人,蔔相于崔祐甫,祐甫薦炎器業,上亦素聞其名,故自遷谪中用之。琳,太原人,性粗率,喜诙諧,無他長,與張涉善,涉稱其才可大用,上信涉言而用之;聞者無不駭愕。

代宗之世,吐蕃數遣使求和,而寇盜不息,代宗悉留其使者,前後八輩,有至老死不得歸者;俘獲其人,皆配江、嶺。上欲以德懷之,乙巳,以随州司馬韋倫爲太常少卿,使于吐蕃,悉集其俘五百人,各賜襲衣而遣之。

協律郎沈既濟上選舉議,以爲:“選用之法,三科而已:曰德也、才也、勞也。今選曹皆不及焉;考校之法,皆在書判、簿曆、言詞、俯仰而已。夫安行徐言,非德也;麗藻芳翰,非才也;累資積考,非勞也。執此以求天下之士,固未盡矣。今人未土著,不可本于鄉闾;鑒不獨明,不可專于吏部。臣謹詳酌古今,謂五品以上及群司長官,宜令宰臣進叙,吏部、兵部得參議焉。其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屬,許州、府辟用,其牧守、将帥或選用非公,則吏部、兵部得察而舉之,罪其私冒。不慎舉者,小加譴黜,大正刑典。責成授任,誰敢不勉!夫如是,則賢者不獎而自進,不肖者不抑而自退,衆才鹹得而官無不治矣。今選法皆擇才于吏部,試職于州郡。若才職不稱,紊亂無任,責于刺史,則曰命官出于吏曹,不敢廢也;責于侍郎,則曰量書判、資考而授之,不保其往也;責于令史,則曰按由曆、出入而行之,不知其他也。黎庶徒弊,誰任其咎!若牧守自用,則罪将焉逃!必州郡之濫,獨換一刺史則革矣。如吏部之濫,雖更其侍郎無益也。蓋人物浩浩,不可得而知,法使之然,非主司之過。今諸道節度、都團練、觀察、租庸等使,自判官、副将以下,皆使自擇,縱其間或有情故,大舉其例,十猶七全。則辟吏之法,已試于今,但未及于州縣耳。利害之理,較然可觀。曏令諸使僚佐盡受于選曹,則安能鎮方隅之重,理财賦之殷乎!”既濟,吳人也。

初,衡州刺史曹王臯有治行,湖南觀察使辛京杲疾之,陷以法,貶潮州刺史。時楊炎在道州,知其直,及入相,複擢爲衡州刺史。始,臯之遭誣在治,念太妃老,将驚而戚,出則囚服就辨,入則擁笏垂魚,即貶于潮,以遷入賀;及是,然後跪謝告實。臯,明之玄孫也。

朔方、邠甯節度使李懷光既代郭子儀,邠府宿将史抗、溫儒雅、龐仙鶴、張獻明、李光逸功名素出懷光右,皆怏怏不服。懷光發兵防秋,屯長武城,軍期進退,不時應令。監軍翟文秀勸懷光奏令宿衛,懷光遣之,既離營,使人追捕,誣以它罪,且曰:“黃萯之敗,職爾之由!”盡殺之。

九月,甲戌,改淮西爲淮甯。

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崔甯,在蜀十馀年,恃地險兵強,恣爲淫侈,朝廷患之而不能易。至是,入朝,加司空,兼山陵使。

南诏王閣羅鳳卒,子鳳迦異前死,孫異牟尋立。冬,十月,丁酉朔,吐蕃與南诏合兵十萬,三道入寇,一出茂州,一出扶、文,一出黎、雅,曰:“吾欲取蜀以爲東府。”崔甯在京師,所留諸将不能禦,虜連陷州、縣,刺史棄城走,士民竄匿山谷。上憂之,趣甯歸鎮。甯已辭,楊炎言于上曰:“蜀地富饒,甯據有之,朝廷失其外府,十四年矣。甯雖入朝,全師尚守其後,貢賦不入,與無蜀同。且甯本與諸将等夷,因亂得位,威令不行。今雖遣之,必恐無功;若其有功,則義不可奪。是蜀地敗固失之,勝亦不得也。願陛下熟察。”上曰:“然則奈何?”對曰:“請留甯,發硃泚所領範陽戍兵數千人,雜禁兵往擊之,何憂不克!因而得内親兵于其腹中,蜀将必不敢動,然後更授他帥,使千裏沃壤複爲國有,是因小害而收大利也。”上曰:“善。”遂留甯。初,馬璘忌泾原都知兵馬使李晟功名,遣入宿衛,爲右神策都将。上發禁兵四千人,使晟将之,發邠、隴、範陽兵五千,使金吾大将軍安邑曲環将之,以救蜀。東川出軍,自江油趣白壩,與山南兵合擊吐蕃、南诏,破之。範陽兵追及于七盤,又破之,遂克維、茂二州。李晟追擊于大度河外,又破之。吐蕃、南诏饑寒隕于崖谷死者八九萬人。吐蕃悔怒,殺誘導使之來者。異牟尋懼,築苴咩城,延袤十五裏,徙居之。吐蕃封之爲日東王。

上用法嚴,百官震悚。以山陵近,禁人屠宰;郭子儀之隸人潛殺羊,載以入城,右金吾将軍裴谞奏之。或謂谞曰:“郭公有社稷大功,君獨不爲之地乎?”谞曰:“此乃吾所以爲之地也。郭公勳高望重,上新即位,以爲群臣附之者衆,吾故發其小過,以明郭公威權不足畏也。如此,上尊天子,下安大臣,不亦可乎!”

己酉,葬睿文孝武皇帝于元陵;廟号代宗。将發引,上送之,見辒辌車不當馳道,稍指丁未之間,問其故,有司對曰:“陛下本命在午,不敢沖也。”上哭曰:“安有枉靈駕而謀身利乎!”命改轅直午而行。肅宗、代宗皆喜陰陽鬼神,事無大小,必謀之蔔祝,故王嶼、黎幹以左道得進。上雅不之信,山陵但取七月之期,事集而發,不複擇日。

十一月,丁醜,以晉州刺史韓滉爲蘇州刺史、浙江東、西觀察使。

喬琳衰老耳聩,上或時訪問,應對失次,所謀議複疏闊。壬午,以琳爲工部尚書,罷政事。上由是疏張涉。

楊炎既留崔甯,二人由是交惡。炎托以北邊須大臣鎮撫,癸巳,以京畿觀察使崔甯爲單于、鎮北大都護、朔方節度使,鎮坊州。以荊南節度使張延賞爲西川節度使。又以靈鹽節度都虞侯醴泉杜希全知靈、鹽州留後;代州刺史張光晟知單于、振武等城、綏、銀、麟、勝州留後;延州刺史李建徽知鄜、坊、丹州留後。時甯既出鎮,不當更置留後,炎欲奪甯權,且窺其所爲,令三人皆得自奏事,仍諷之使伺甯過失。

十二月,乙卯,立宣王誦爲皇太子。

舊制,天下金帛皆貯于左藏,太府四時上其數,比部覆其出入。及第五琦爲度支、鹽鐵使,時京師多豪将,求取無節,琦不能制,乃奏盡貯于大盈内庫,使宦官掌之,天子亦以取給爲便,故久不出。由是以天下公賦爲人君私藏,有司不複得窺其多少,校其赢縮,殆二十年。宦官領其事者三百馀員,皆蠶食其中,蟠結根據,牢不可動。楊炎頓首于上前曰:“财賦者,國之大本,生民之命,重輕安危,靡不由之,是以前世皆使重臣掌其事,猶或耗亂不集。今獨使中人出入盈虛,大臣皆不得知,政之蠹敝,莫甚于此。請出之以歸有司。度宮中歲用幾何,量數奉入,不敢有乏。如此,然後可以爲政。”上即日下诏:“凡财賦皆歸左藏,一用舊式,歲于數中擇精好者三、五千匹,進入大盈。”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議者稱之。

丙寅晦,日有食之。

湖南賊帥王國良阻山爲盜,上遣都官員外郎關播招撫之。辭行,上問以爲政之要,對曰:“爲政之本,必求有道賢人與之爲理。”上曰:“朕比以下诏求賢,又遣使臣廣加搜訪,庶幾可以爲理乎!”對曰:“下诏所求及使者所薦,惟得文詞幹進之士耳,安有有道賢人肯随牒舉選乎!”上悅。

崔祐甫有疾,上令肩輿入中書,或休假在第,大事令中使咨決。

德宗神武孝文皇帝一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下建中元年(庚申,公元七八零年)

春,正月,丁卯朔,改元。群臣上尊号曰聖神文武皇帝;赦天下。始用楊炎議,命黜陟使與觀察使、刺史“約百姓丁産,定等級,作兩稅法。比來新舊征科色目,一切罷之;二稅外辄率一錢者,以枉法論。”唐初,賦斂之法曰租、庸、調,有田則有租,有身則有庸,有戶則有調。玄宗之末,版籍浸壞,多非其實。及至德兵起,所在賦斂,迫趣取辦,無複常準。賦斂之司增數而莫相統攝,各随意增科,自立色目,新故相仍,不知紀極。民富者丁多,率爲官、爲僧以免課役,而貧者丁多,無所伏匿,故上戶優而下戶勞。吏因緣蠶食,民旬輸月送,不勝困弊,率皆逃徙爲浮戶,其土著百無四五。至是,炎建議作兩稅法,先計州縣每歲所應費用及上供之數而賦于人,量出以制入。戶無主、客,以見居爲簿;人無丁、中,以貧富爲差;爲行商者,在所州縣稅三十之一,使與居者均,無僥利。居人之稅,秋、夏兩征之。其租、庸、調雜徭悉省,皆總統于度支。上用其言,因赦令行之。

初,左仆射劉晏爲吏部尚書,楊炎爲侍郎,不相悅。元載之死,晏有力焉。及上即位,晏久典利權,衆頗疾之,多上言轉運使可罷;又有風言晏嘗密表勸代宗立獨孤妃爲皇後者。楊炎爲宰相,欲爲元載報仇,因爲上流涕言:“晏與黎幹、劉忠翼同謀,臣爲宰相不能讨,罪當萬死!”崔祐甫言:“茲事暖昧,陛下已曠然大赦,不當複究尋虛語。”炎乃建言:“尚書省,國政之本,比置諸使,分奪其權,今宜複舊。”上從之。甲子,诏天下錢谷皆歸金部、倉部,罷晏轉運、租庸、青苗、鹽鐵等使。

二月,丙申朔,命黜陟使十一人分巡天下。先是,魏博節度使田悅事朝廷猶恭順,河北黜陟使洪經綸,不曉時務,聞悅軍七萬人,符下,罷其四萬,令還農。悅陽順命,如符罷之。既而集應罷者,激怒之曰:“汝曹久在軍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爲黜陟使所罷,将何資以自衣食乎!”衆大哭。悅乃出家财以賜之,使各還部伍。于是軍士皆德悅而怨朝廷。

崔祐甫以疾,多不視事。楊炎獨任大政,專以複恩仇爲事,奏用元載遺策城原州,又欲發兩京、關内丁夫浚豐州陵陽渠,以興屯田。上遣中使詣泾原節度使段秀實,訪以利害,秀實以爲:“今邊備尚虛,未宜興事以召寇。”炎怒,以爲沮已,征秀實爲司農卿。丁未,邠甯節度使李懷光兼四鎮、北庭行營、泾原節度使,使移軍原州,以四鎮、北庭留後劉文喜爲别駕。京兆尹嚴郢奏:“案朔方五城,舊屯沃饒之地,自喪亂以來,人功不及,因緻荒廢,十不耕一。若力可墾辟,不俟浚渠。今發兩京、關輔人于豐州浚渠營田,計所得不補所費,而關輔之人不免流散,是虛畿甸而無益軍儲也。”疏奏,不報。既而陵陽渠竟不成,棄之。

上用楊炎之言,托以奏事不實,己酉,貶劉晏爲忠州刺史。

癸醜,以澤潞留後李抱真爲節度使。

楊炎欲城原州以複秦、原,命李懷光居前督作,硃泚、崔甯各将萬人翼其後。诏下泾州爲城具,泾之将士怒曰:“吾屬爲國家西門之屏,十馀年矣。始居邠州,甫營耕桑,有地著之安。徙屯泾州,披荊榛,立軍府;坐席未暖,又投之塞外。吾屬何罪而至此乎!”李懷光始爲邠甯帥,即誅溫儒雅等,軍令嚴峻。及兼泾原,諸将皆懼,曰:“彼五将何罪而爲戮?今又來此,吾屬能無憂乎!”劉文喜因衆心不安,據泾州,不受诏,上疏複求段秀實爲帥,不則硃泚。癸亥,以硃泚兼四鎮、北庭行軍、泾原節度使,代懷光。

三月,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張涉受前湖南觀察使辛京杲金,事覺;上怒,欲置于法。時李忠臣以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奉朝請,言于上曰:“陛下貴爲天子,而先生以乏财犯法,以臣愚觀之,非先生之過也。”上意解,辛未,放涉歸田裏。辛京杲以私忿杖殺部曲,有司奏京杲罪當死,上将從之。李忠臣曰:“京杲當死久矣!”上問其故。忠臣曰:“京杲諸父兄弟皆戰死,獨京杲至今尚存,臣故以爲當死久矣。”上憫然,左遷京杲諸王傅。忠臣乘機救人,多此類。

楊炎罷度支、轉運使,命金部、倉部代之。既而省職久廢,耳目不相接,莫能振舉,天下錢谷無所總領。癸巳,複以谏議大夫韓洄爲戶部侍郎、判度支,以金部郎中萬年杜佑權江、淮水陸轉運使,皆如舊制。劉文喜又不受诏,欲自邀旌節;夏,四月,乙未朔,據泾州叛,遣其子質于吐蕃以求援。上命硃泚、李懷光讨之,又命神策軍使張巨濟将禁兵二千助之。

吐蕃始聞韋倫歸其俘,不之信,及俘入境,各還部落,稱:“新天子出宮人,放禽獸,英威聖德,洽于中國。”吐蕃大悅,除道迎倫。贊普即發使随倫入貢,且緻赙贈。癸卯,至京師,上禮接之。既而蜀将上言:“吐蕃豺狼,所獲俘不可歸。”上曰:“戎狄犯塞則擊之,服則歸之。擊以示威,歸以示信。威信不立,何以懷遠!”悉命歸之。

代宗之世,每元日、冬至、端午、生日,州府于常賦之外競爲貢獻,貢獻多者則悅之。武将、奸吏,緣此侵漁下民。癸醜,上生日,四方貢獻皆不受。李正己、田悅各獻缣三萬匹,上悉歸之度支以代租賦。

五月,戊辰,以韋倫爲太常卿。乙酉,複遣倫使吐蕃。倫請上自爲載書,與吐蕃盟。楊炎以爲非敵,請與郭子儀輩爲載書以聞,令上畫可而已,從之。

硃泚等圍劉文喜于泾州,杜其出入,而閉壁不與戰,久之不拔。天方旱,征發饋運,内外騷然,朝臣上書請赦文喜以蘇疲人者,不可勝紀。上皆不聽,曰:“微孽不除,何以令天下!”文喜使其将劉海賓入奏,海賓言于上曰:“臣乃陛下籓邸部曲,豈肯附叛人,必爲陛下枭其首以獻。但文喜今所求者節而已,願陛下姑與之,文喜必怠,則臣計得施矣。上曰:“名器不可假人,爾能立效固善,我節不可得也。”使海賓歸以告文喜,而攻之如初。減禦膳以給軍士,城中将士當受春服者,賜予如故。于是衆知上意不可移。時吐蕃方睦于唐,不爲發兵,城中勢窮。庚寅,海賓與諸将共殺文喜,傳首,而原州竟不果城。自上即位,李正己内不自安,遣參佐入奏事;會泾州捷奏至,上使觀文喜之首而歸。正己益懼。

六月,甲午朔,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崔祐甫薨。

術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數年,暫有離宮之厄。臣望奉天有天子氣,宜高大其城以備非常。”辛醜,命京兆發丁夫數千,雜六軍之士,築奉天城。

初,回纥風俗樸厚,君臣之等不甚異,故衆志專一,勁健無敵。及有功于唐,唐賜遺甚厚,登裏可汗始自尊大,築宮殿以居,婦人有粉黛文繡之飾。中國爲之虛耗,而虜俗亦壞。及代宗崩,上遣中使梁文秀往告哀,登裏驕不爲禮。九姓胡附回纥者,說登裏以中國富饒,今乘喪伐之,可有大利。登裏從之,欲舉國入寇。其相頓莫賀達幹,登裏之從父兄也,谏曰:“唐,大國也,無負于我,吾前年侵太原,獲羊馬數萬,可謂大捷,而道遠糧乏,比歸,士卒多徒行者。今舉國深入,萬一不捷,将安歸乎!”登裏不聽。頓莫賀乘人心之不欲南寇也,舉兵擊殺之,并九姓胡二千人,自立爲合骨咄祿毘伽可汗,遣其臣聿達幹與梁文秀俱入見,願爲籓臣,垂發不翦,以待冊命。乙卯,命京兆少尹臨漳源休冊頓莫賀爲武義成功可汗。

秋,七月,丙寅,邵州賊帥王國良降。國良本湖南牙将,觀察使辛京杲使戍武岡,以扞西原蠻。京杲貪暴,國良家富,京杲以死罪加之。國良懼,據縣叛,與西原蠻合,聚衆千人,侵掠州縣,瀕湖千裏,鹹被其害。诏荊、黔、洪、桂諸道合兵讨之,連年不能克。及曹王臯爲湖南觀察使,曰:“驅疲剩誅反仄,非策之得者也。”乃遺國良書,言:“将軍非敢爲逆,欲救死耳。我與将軍俱爲辛京杲所構,我已蒙聖朝湔洗,何心複加兵刃于将軍乎!将軍遇我,不速降,後悔無及!”國良且喜且懼,遣使乞降,猶疑未決。臯乃假爲使者,從一騎,越五百裏,抵國良壁,鞭其門,大呼曰:“我曹王也,來受降!”舉軍大驚。國良趨出,迎拜請罪。臯執其手,約爲兄弟,盡焚攻守之具,散其衆,使還農。诏赦國良罪,賜名惟新。

辛巳,遙尊上母沈氏爲皇太後。

荊南節度使庾準希楊炎指,奏忠州刺史劉晏與硃泚書求營救,辭多怨望,又奏召補州兵,欲拒朝命,炎證成之。上密遣中使就忠州缢殺之,己醜,乃下诏賜死。天下冤之。

初,安、史之亂,數年間,天下戶口什亡八九,州縣多爲籓鎮所據,貢賦不入,朝廷府庫耗竭,中國多故,戎狄每歲犯邊,所在宿重兵,仰給縣官,所費不赀,皆倚辦于晏。晏初爲轉運使,獨領陝東諸道,陝西皆度支領之,末年兼領,未幾而罷。晏有精力,多機智,變通有無,曲盡其妙。常以厚直募善走者,置遞相望,觇報四方物價,雖遠方,不數日皆達使司,食貨輕重之權,悉制在掌握,國家獲利,而天下無甚貴甚賤之憂。常以爲:“辦集衆務,在于得人,故必擇通敏、精悍、廉勤之士而用之;至于句檢簿書、出納錢谷,事雖至細,必委之士類;吏惟書符牒,不得輕出一言。”常言:“士陷贓賄,則淪棄于時,名重于利,故士多清修;吏雖潔廉,終無顯榮,利重于名,故吏多貪污。”然惟晏能行之,它人效者終莫能逮。其屬官雖居數千裏外,奉教令如在目前,起居語言,無敢欺绐。當時權貴,或以親故屬之者,晏亦應之,使俸給多少,遷次緩速,皆如其志,然無得親職事。其場院要劇之官,必盡一時之選。故晏沒之後,掌财賦有聲者,多晏之故吏也。晏又以爲戶口滋多,則賦稅自廣,故其理财常以養民爲先。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月,具州縣雨雪豐歉之狀白使司,豐則貴籴,歉則賤粜,或以谷易雜貨供官用,及于豐處賣之。知院官始見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須如幹蠲免,某月須如幹救助,及期,晏不俟州縣申請,即奏行之,應民之急,未嘗失時,不待其困弊、流亡、餓殍,然後赈之也。由是民得安其居業,戶口蕃息。晏始爲轉運使,時天下見戶不過二百萬,其季年乃三百馀萬;在晏所統則增,非晏所統則不增也。其初财賦歲入不過四百萬缗,季年乃千馀萬缗。晏專用榷鹽法充軍國之用。時自許、汝、鄭、鄧之西,皆食河東池鹽,度支主之;汴、滑、唐、蔡之東,皆食海鹽,晏主之。晏以爲官多則民擾,故但于出鹽之鄉置鹽官,收鹽戶所煮之鹽轉鬻于商人,任其所之,自馀州縣不複置官。其江嶺間去鹽鄉遠者,轉官鹽于彼貯之。或商絕鹽貴,則減價鬻之,謂之常平鹽,官獲其利而民不乏鹽。其始江、淮鹽利不過四十萬缗,季年乃六百馀萬缗,由是國用充足而民不困弊。其河東鹽利,不過八十萬缗,而價複貴于海鹽。先是,運關東谷入長安者,以河流湍悍,率一斛得八鬥至者,則爲成勞,受優賞。晏以爲江、汴、河、渭,水力不同,各随便宜,造運船,教漕卒,江船達揚州,汴船達河陰,河船達渭口,渭船達太倉,其間緣水置倉,轉相受給。自是每歲運谷或至百馀萬斛,無鬥升沉覆者。船十艘爲一綱,使軍将領之,十運無失,授優勞,官其人。數運之後,無不斑白者。晏于揚子置十場造船,每艘給錢千缗。或言“所用實不及半,虛費太多。”晏曰:“不然,論大計者固不可惜小費,凡事必爲永久之慮。今始置船場,執事者至多,當先使之私用無窘,則官物堅牢矣。若遽與之屑屑校計锱铢,安能久行乎!異日必有患吾所給多而減之者;減半以下猶可也,過此則不能運矣。”其後五十年,有司果減其半。及鹹通中,有司計費而給之,無複羨馀,船益脆薄易壞,漕運遂廢矣。晏爲人勤力,事無閑劇,必于一日中決之,不使留宿,後來言财利者皆莫能及之。

八月,甲午,振武留後張光晟殺回纥使者突董等九百馀人。突董者,武義可汗之叔父也。代宗之世,九姓胡常冒回纥之名,雜居京師,殖貨縱暴,與回纥共爲公私之患。上即位,命突董盡帥其徒歸國,辎重甚盛。至振武,留數月,厚求資給,日食肉千斤,他物稱是,縱樵牧者暴踐果稼,振武人苦之。光晟欲殺回纥,取其辎重,而畏其衆強,未敢發。九姓胡聞其種族爲新可汗所誅,多道亡,突董防之甚急。九姓胡不得亡,又不敢歸,乃密獻策于光晟,請殺回纥。光晟喜其黨類自離,許之。上以陝州之辱,心恨回纥。光晟知上旨,乃奏稱:“回纥本種非多,所輔以強者,群胡耳。今聞其自相魚肉,頓莫賀新立,移地健有孽子,及國相、梅钅錄各擁兵數千人相攻,國未定。彼無财則不能使其衆,陛下不乘此際除之,乃歸其人,與之财,正所謂借寇兵赍盜糧者也。請殺之。”三奏,上不許。光晟乃使副将過其館門,故不爲禮;突董怒,執而鞭之數十。光晟勒兵掩擊,并群胡盡殺之,聚爲京觀。獨留二胡,使歸國爲證,曰:“回纥鞭辱大将,且謀襲據振武,故先事誅之。”上征光晟爲右金吾将軍,遣中使王嘉祥征緻信币。回纥請得專殺者以複仇,上爲之貶光晟爲睦王傅以慰其意。

丁未,加盧龍、隴右、泾原節度使硃泚兼中書令,盧龍、隴右節度如故。以舒王谟爲四鎮、北庭行軍、泾原節度大使,以泾州牙前兵馬使河中姚令言爲留後。谟,邈之子也,早孤,上子之。

癸醜,诏贈太後父、祖、兄、弟官,及自馀宗族男女拜官封邑者告第告身,凡百二十有七通;中使以馬負而賜之。

九月,壬午,将作奏宣政殿廊壞,十月魁岡,未可修。上曰:“但不妨公害人,則吉矣。安問時日!”即命修之。

大曆以前,賦斂出納俸給皆無法,長吏得專之;重以元、王秉政,貨賂公行,天下不按贓吏者殆二十年。惟江西觀察使路嗣恭案虔州刺史源敷翰,流之。上以宣歙觀察使薛邕,文雅舊臣,征爲左丞。邕去宣州,盜隐官物以巨萬計,殿中侍禦史員确⒅。

冬,十月,己亥,貶連山尉。于是州縣始畏朝典,不敢放縱。

上初即位,疏斥宦官,親任朝士,而張涉以儒學入侍,薛邕以文雅登朝,繼以贓敗。宦官武将得以借口,曰:“南牙文臣贓動至巨萬,而謂我曹濁亂天下,豈非期罔邪!”于是上心始疑,不知所倚杖矣。

中書舍人高參請分遣諸沈訪求太後,庚寅,以睦王述爲奉迎使,工部尚書喬琳副之,又命諸沈四人爲判官,與中使分行諸道求之。

十一月,初令待制官外,更引朝集使二人,訪以時政得失,遠人疾苦。

先是,公主下嫁者,舅姑拜之,婦不答。上命禮官定公主拜見舅、姑及婿之諸父、兄、姊之儀,舅、姑坐受于中堂,諸父、兄、姊立受于東序,如家人禮。有縣主将嫁,擇用丁醜。是日,上之從父妹卒,命罷之。有司奏:“供張已備,且殇服不足廢事。”上曰:“爾愛其費,我愛其禮。”卒罷之。至德以來,國家多事,公主、郡、縣主多不以時嫁。有華發者,雖居禁中,或十年不見天子。上始引見諸宗女,尊者緻敬,卑者存慰,悉命嫁之。所赍小大之物,必經心目。己卯、庚辰二日,嫁嶽陽等凡十一縣主。

吐蕃見韋倫再至,益喜。十二月,辛卯朔,倫還,吐蕃遣其相論飲明思等入貢。

是歲,冊太子母王氏爲淑妃。

天下稅戶三百八萬五千七十六,籍後七十六萬八千馀人,稅錢一千八十九萬八千馀缗,谷二百一十五萬七千馀斛。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下建中二年(辛酉,公元七八一年)

春,正月,戊辰,成德節度使李寶臣薨。寶臣欲以軍府傳其子行軍司馬惟嶽,以其年少暗弱,豫誅諸将之難制者深州刺史張獻誠等,至有十馀人同日死者。寶臣召易州刺史張孝忠,孝忠不往,使其弟孝節召之。孝忠使孝節謂寶臣曰:“諸将何罪,連頸受戮!孝忠懼死,不敢往,亦不敢叛,正如公不入朝之意耳。”孝節泣曰:“如此,孝節必死。”孝忠曰:“往則并命,我在此,必不敢殺汝。”遂歸,寶臣亦不之罪也。兵馬使王武俊,位卑而有勇,故寶臣特親愛之,以女妻其子士真,士真複厚結其左右。故孝忠、武俊獨得全。及薨,孔目官胡震,家僮王它奴勸惟嶽匿喪二十馀日,詐爲寶臣表,求令惟嶽繼襲,上不許。遣給事中汲人班宏往問寶臣疾,且谕之。惟嶽厚賂宏,宏不受,還報。惟嶽乃發喪,自爲留後,使将佐共奏求旌節,上又不許。初,寶臣與李正己、田承嗣、梁崇義相結,期以土地傳之子孫。故承嗣之死,寶臣力爲之請于朝,使以節授田悅;代宗從之。悅初襲位,事朝廷禮甚恭,河東節度使馬燧表其必反,請先爲備。至是悅屢爲惟嶽請繼襲,上欲革前弊,不許。或谏曰:“惟嶽己據父業,不因而命之,必爲亂。”上曰:“賊本無資以爲亂,皆藉我土地,假我位号,以聚其衆耳。曏日因其所欲而命之多矣,而亂益滋。是爵命不足以已亂而适足以長亂也。然則惟嶽必爲亂,命與不命等耳。”竟不許。悅乃與李正己各遣使詣惟嶽,潛謀勒兵拒命。

魏博節度副使田庭玠謂悅曰:“爾藉伯父遺業,但謹事朝廷,坐享富貴,不亦善乎!奈何無故與恒、郓共爲叛臣!爾觀兵興以來,逆亂者誰能保其家乎?必欲行爾之志,可先殺我,無使我見田氏之族滅也。”因稱病卧家。悅自往謝之,庭玠閉門不内,竟以憂卒。

成德判官邵真聞李惟嶽之謀,泣谏曰:“先相公受國厚恩,大夫衰绖之中,遽欲負國,此甚不可。”勸惟嶽執李正己使者送京師,且請讨之,曰:“如此,朝廷嘉大夫之忠,則旄節庶幾可得。”惟嶽然之,使真草奏。長史畢華曰:“先公與二道結好二十馀年,奈何一旦棄之!且雖執其使,朝廷未必見信。正己忽來襲我,孤軍無援,何以待之!”惟嶽又從之。

前定州刺史谷從政,惟嶽之舅也,有膽略,頗讀書,王武俊等皆敬憚之,爲寶臣所忌,從政乃稱病杜門。憔嶽亦忌之,不與圖事,日夜獨與胡震、王他奴等計議,多散金帛以悅将士。從政往見憔嶽曰:“今海内無事,自上國來者,皆言天子聰明英武,志欲緻太平,深不欲諸侯子孫專地。爾今首違诏命,天子必遣諸道緻讨。将士受賞之際,皆言爲大夫盡死。苟一戰不勝,各惜其生,誰不離心!大将有權者,乘危伺便,鹹思取爾以自爲功矣。且先相公所殺高班大将,殆以百數,撓敗之際,其子弟欲複仇者,庸可數乎!又,相公與幽州有隙,硃滔兄弟常切齒于我,今天子必以爲将。滔與吾擊析相聞,計其聞命疾驅,若虎狼之得獸也,何以當之!昔田承嗣從安、史父子同反,身經百戰,兇悍聞于天下,違诏舉兵,自謂無敵。及盧子期就擒,吳希光歸國,承嗣指天垂泣,身無所措。賴先相公按兵不進,且爲之祈請,先帝寬仁,赦而不誅,不然,田氏豈有種乎!況爾生長富貴,齒發尚少,不更艱危,乃信左右之言,欲效承嗣所爲乎!爲爾之計,不若辭謝将佐,使惟誠攝領軍府,身自入朝,乞留宿衛,因言惟誠且令攝事。恩命決于聖志,上必悅爾忠義,縱無大位,不失榮祿,永無憂矣。不然,大禍将至,悔之何及。吾亦知爾素疏忌我,顧以舅甥之情,事急,不得不言耳!”惟嶽及左右見其言切,益惡之。從政乃複歸,杜門稱病。惟誠者,惟嶽之庶兄也,謙厚好書,得衆心,其母妹爲李正己子婦。是日,惟嶽送惟誠于正己,正己使複姓張,遂仕淄青。惟嶽遣王它奴詣從政家,察其起居,從政飲藥而卒;且死,曰:“吾不憚死,哀張氏今族滅矣!”

劉文喜之死也,李正己、田悅等皆不自安;劉晏死,正己等益懼,相謂曰:“我輩罪惡,豈得與劉晏比乎!”會汴州城隘,廣之,東方人訛言:“上欲東封,故城汴州。”正己懼,發兵萬人屯曹州。田悅亦完聚爲備,與梁崇義、李惟嶽遙相應助,河南士民騷然驚駭。

永平軍舊領汴、宋、滑、亳、陳、颍、泗七州,丙子,分宋、亳、穎别爲節度使,以宋州刺史劉洽爲之;以泗州隸淮南;又以東都留守路嗣恭爲懷、鄭、汝、陝四州、河陽三城節度使。旬日,又以永平節度使李勉都統洽、嗣恭二道,仍割鄭州隸之,選嘗爲将者爲諸州刺史,以備正己等。

初,高力士有養女嫠居東京,頗能言宮中事,女官李真一意其爲沈太後,詣使者具言其狀。上聞之,驚喜。時沈氏故老已盡,無識太後者,上遣宦官、宮人征驗視之,年狀頗同,宦官、宮人不審識太後,皆言是。高氏辭稱實非太後,驗視者益疑之,強迎入居上陽宮。上發宮女百馀人,赍乘輿禦物就上陽宮供奉。左右誘谕百方,高氏心動,乃自言是。驗視者走馬入奏,上大喜。二月,辛卯,上以偶日禦殿,群臣皆入賀。诏有司草儀奉迎。高氏弟承悅在長安,恐不言,久獲罪,遽自言本末。上命力士養孫樊景超往覆視,景超見高氏居内殿,以太後自處,左右侍衛甚嚴。景超謂高氏曰:“姑何自置身于俎上!”左右叱景超使下,景超抗聲曰:“有诏,太後詐僞,左右可下。”左右皆下殿。高氏乃曰:“吾爲人所強,非己出也。”以牛車載還其家。上恐後人不複敢言太後,皆不之罪,曰:“吾甯受百欺,庶幾得之。”自是四方稱得太後者數四,皆非是,而真太後竟不知所之。

禦史中丞盧杞,弈之子也,貌醜,色如藍,有口辯。上悅之,丁未,擢爲大夫,領京畿觀察使。郭子儀每見賓客,姬妾不離側。杞嘗往問疾,子儀悉屏侍妾,獨隐幾待之。或問其故,子儀曰:“杞貌陋而心險,婦人輩見之必笑,他日杞得志,吾族無類矣!”

楊炎既殺劉晏,朝野側目,李正己累表請晏罪,譏斥朝廷。炎懼,遣腹心分詣諸道,以宣慰爲名,實使之密谕節度使雲:“晏昔附奸邪,請立獨孤後,上自惡而殺之。”上聞而惡之,由是有誅炎之志,隐而未發。乙巳,遷炎中書侍郎,擢盧杞爲門下侍郎,并同平章事,不專任炎矣。杞蕞陋,無文學,炎輕之,多托疾不與會食;杞亦恨之。杞陰狡,欲起勢立威,小不附者必欲置之死地,引太常博士裴延齡爲集賢殿直學士,親任之。

丙午,更汴宋軍名曰宣武。

振武節度使彭令芳苛虐,監軍劉惠光貪婪。乙卯,軍士共殺之。

發京西防秋兵萬二千人戍關東。上禦望春樓宴勞将士,神策将士獨不飲,上使诘之,其将楊惠元對曰:“臣等發奉天,軍帥張巨濟戒之曰:‘此行大建功名,凱旋之日,相與爲歡。苟未捷,勿飲酒。’故不敢奉诏。”及行,有司緣道設酒食,獨惠元所部瓶罂不發。上深歎美,賜書勞之。惠元,平州人也。

三月,置溵州于郾城。

辛巳,以汾州刺史王翃爲振武軍使、鎮北、綏、銀等州留後。

遣殿中少監崔漢衡使于吐蕃。

梁崇義雖與李正己等連結,兵勢寡弱,禮數最恭。或勸其入朝,崇義曰:“來公有大功于國,上元中爲閹宦所讒,遷延稽命,及代宗嗣位,不俟駕入朝,猶不免族誅。吾歲久釁積,何可往也!”淮甯節度使李希烈屢請讨之,崇義懼,益修武備。流人郭昔告崇義爲變,崇義聞之,請罪,上爲之杖昔,遠流之;使金部員外郎李舟詣襄州谕旨以安之。舟嘗奉使詣劉文喜,爲陳禍福,文喜囚之,會帳下殺文喜以降,諸道跋扈者聞之,謂舟能覆城殺将。至襄州,崇義惡之。舟又勸崇義入朝,言頗切直,崇義益不悅。及遣使宣慰諸道,舟複指襄州,崇義拒境不内,上言“軍中疑懼,請易以它使。”時兩河諸鎮方猜阻,上欲示恩信以安之,夏,四月,庚寅,加崇義同平章事,妻子悉加封賞,賜以鐵券;遣禦史張著赍手诏征之,仍以其裨将蔺杲爲鄧州刺史。

五月,丙寅,以軍興,增商稅爲什一。

田悅卒與李正己、李惟嶽定計,連兵拒命,遣兵馬使孟祐将步騎五千北助惟嶽。薛嵩之死也,田承嗣盜據洺、相二州,朝廷獨得邢、磁二州及臨洺縣。悅欲阻山爲境,曰:“邢、磁如兩眼,在吾腹中,不可不取。”乃遣兵馬使康愔将八千人圍邢州,别将楊朝光将五千人栅于邯鄲西北,以斷昭義救兵,悅自将兵數萬圍臨洺。邢州刺史李共、臨洺将張伾堅壁拒守。貝州刺史邢曹俊,田承嗣舊将也,老而有謀,悅寵信牙官扈崿而疏之。及攻臨洺,召曹俊問計。曹俊曰:“兵法十圍五攻;尚書以逆犯順,勢更不侔。今頓兵堅城之下,糧竭卒盡,自亡之道也。不若置萬兵于崞口以遏西師,則河北二十四州皆爲尚書有矣。”諸将惡其異己,共毀之,悅不用其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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