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三十七】起屠維大淵獻,盡上章困敦,凡二年。
肅宗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下之上乾元二年(己亥,公元七五九年)
春,正月,己巳朔,史思明築壇于魏州城北,自稱大聖燕王;以周摯爲行軍司馬。李光弼曰:“思明得魏州而按兵不進,此欲使我懈惰,而以精銳掩吾不備也。請與朔方軍同逼魏城,求與之戰。彼懲嘉山之敗,必不敢輕出。得曠日引久,則鄴城必拔矣。慶緒已死,彼則無辭以用其衆也。”魚朝恩以爲不可,乃止。
戊寅,上祀九宮貴神,用王玙之言也。乙卯,耕藉田。
鎮西節度使李嗣業攻鄴城,爲流矢所中,丙申,薨;兵馬使荔非元禮代将其衆。初,嗣業表段秀實爲懷州長史,知留後事,時諸軍屯戍日久,财竭糧盡,秀實獨運刍粟,募兵市馬以奉鎮西行營,相繼于道。
二月,壬子,月食,既。先是百官請加皇後尊号曰“輔聖”,上以問中書舍人李揆,對曰:“自古皇後無尊号,惟韋後有之,豈足爲法!”上驚曰“庸人幾誤我!”會月食,事遂寝。後與李輔國相表裏,橫于禁中,幹豫政事,請托無窮。上頗不悅,而無如之何。
郭子儀等九節度使圍鄴城,築壘再重,穿塹三重,壅漳水灌之。城中井泉皆溢,構棧而居,自冬涉春,安慶緒堅守以待史思明,食盡,一鼠直錢四千,淘牆及馬矢以食馬。人皆以爲克在朝夕,而諸軍既無統帥,進退無所禀;城中人欲降者,礙水深,不得出。城久不下,上下解體。
思明乃自魏州引兵趣鄴,使諸将去城各五十裏爲營,每營擊鼓三百面,遙脅之。又每營選精騎五百,日于城下抄掠,官軍出,即散歸其營;諸軍人馬牛車日有所失,樵采甚艱,晝備之則夜至,夜備之則晝至。時天下饑馑,轉饷者南自江、淮,西自并、汾,舟車相繼。思明多遣壯士竊官軍裝号,督趣運者,責其稽緩,妄殺戮人,運者駭懼;舟車所聚,則密縱火焚之;往複聚散,自相辨識,而官軍邏捕不能察也。由是諸軍乏食,人思自潰。思明乃引大軍直抵城下,官軍與之刻日決戰。
三月,壬申,官軍步騎六十萬陳于安陽河北,思明自将精兵五萬敵之,諸軍望之,以爲遊軍,未介意。思明直前奮擊,李光弼、王思禮、許叔冀、魯炅先與之戰,殺傷相半;魯炅中流矢。郭子儀承其後,未及布陳,大風忽起,吹沙拔木,天地晝晦,咫尺不相辨。兩軍大驚,官軍潰而南,賊潰而北,棄甲仗辎重委積于路。子儀以朔方軍斷河陽橋保東京。戰馬萬匹,惟存三千,甲仗十萬,遺棄殆盡。東京士民驚駭,散奔山谷,留守崔圓、河南尹蘇震等官吏南奔襄、鄧,諸節度各潰歸本鎮。士卒所過剽掠,吏不能止,旬日方定。惟李光弼、王思禮整勒部伍,全軍以歸。
子儀至河陽,将謀城守。師人相驚,又奔缺門。諸将繼至,衆及數萬,議捐東京,退保蒲、陝。都虞候張用濟曰:“蒲、陝薦饑,不如守河陽,賊至,并力拒之。”子儀從之。使都遊弈使靈武韓遊瑰将五百騎前趣河陽,用濟以步卒五千繼之。周摯引兵争河陽,後至,不得入而去。用濟役所部兵築南、北兩城而守之。段秀實帥将士妻子及公私辎重自野戍渡河,待命于河清之南岸,荔非元禮至而軍焉。諸将各上表請罪,上皆不問,惟削崔圓階封,貶蘇震爲濟王府長史,削銀青階。
史思明審知官軍潰去,自沙河收整士衆,還屯鄴城南。安慶緒收子儀等營中糧,得六七萬石,與孫孝哲、崔乾祐謀閉門更拒思明。諸将曰:“今日豈可複背史王乎!”思明不與慶緒相聞,又不南追官軍,但日于軍中飨士。張通儒、高尚等言于慶緒曰:“史王遠來,臣等皆應迎謝。”慶緒曰:“任公暫往。”思明見之涕泣,厚禮而歸之。經三日,慶緒不至。思明密召安太清令誘之,慶緒窘蹙,不知所爲,乃遣太清上表稱臣于思明,請待解甲入城,奉上玺绶。思明省表,曰:“何至如此!”因出表遍示将士,鹹稱萬歲。乃手疏唁慶緒而不稱臣,且曰:“願爲兄弟之國,更作籓籬之援。鼎足而立,猶或庶幾;北面之禮,固不敢受。”并封表還之。慶緒大悅,因請歃血同盟,思明許之。慶緒以三百騎詣思明營,思明令軍士擐甲執兵以待之,引慶緒及諸弟入至庭下。慶緒再拜稽首曰:“臣不克荷負,棄失兩都,久陷重圍,不意大王以太上皇之故,遠垂救援,使臣應死複生,摩頂至踵,無以報德。”思明忽震怒曰:“棄失兩都,亦何足言。爾爲人子,殺父奪其位,天地所不容!吾爲太上皇讨賊,豈受爾佞媚乎!”即命左右牽出,并其四弟及高尚、孫孝哲、崔乾祐皆殺之;張通儒、李庭望等悉授以官。思明勒兵入鄴城,收其士馬,以府庫賞将士,慶緒先所有州、縣及兵皆歸于思明。遣安太清将兵五千取懷州,因留鎮之。思明欲遂西略,慮根本未固,乃留其子朝義守相州,引兵還範陽。
甲申,回纥骨啜特勒、帝德等十五人自相州奔還西京,上宴之于紫宸殿,賞賜有差。庚寅,骨啜特勒等辭還行營。
辛卯,以荔非元禮爲懷州刺史,權知鎮西、北庭行營節度使。元禮複以段秀實爲節度判官。
甲午,以兵部侍郎呂諲同平章事,乙未,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苗晉卿爲太子太傅,王玙爲刑部尚書,皆罷政事。以京兆尹李岘行吏部尚書,中書舍人兼禮部侍郎李揆爲中書侍郎,及戶部侍郎第五琦并同平章事。上于岘恩意尤厚,岘亦以經濟爲己任,軍國大事多獨決于岘。于是京師多盜,李輔國請選羽林騎士五百以備巡邏。李揆上疏曰:“昔西漢以南北軍相制,故周勃因南軍入北軍,遂安劉氏。皇朝置南、北牙,文武區分,以相伺察。今以羽林代金吾警夜,忽有非常之變,将何以制之!”乃止。
丙申,以郭子儀爲東畿、山東、河東諸道元帥,權知東京留守。以河西節度使來瑱行陝州刺史,充陝、虢、華州節度使。
夏,四月,庚子,澤潞節度使王思禮破史思明将楊旻于潞城東。
太子詹事李輔國,自上在靈武,判元帥行軍司馬事,侍直帷幄,宣傳诏命,四方文奏,寶印符契,晨夕軍号,一以委之,乃還京師,專掌禁兵,常居内宅,制敕必經輔國押署,然後施行,宰相百司非時奏事,皆因輔國關白、承旨。常于銀台門決天下事,事無大小,輔國口爲制敕,寫付外施行,事畢聞奏。又置察事數十人,潛令于人間聽察細事,即行推按;有所追索,諸司無敢拒者。禦史台、大理寺重囚,或推斷未畢,輔國追詣銀台,一時縱之。三司、府、縣鞫獄,皆先詣輔國咨禀,輕重随意,稱制敕行之,莫敢違者。宦官不敢斥其官,皆謂之五郎。李揆山東甲族,見輔國執子弟禮,謂之五父。
及李岘爲相,于上前叩頭,論制敕皆應由中書出,具陳輔國專權亂政之狀,上感寤,賞其正直;輔國所行事,多所變更,罷其察事。輔國由是讓行軍司馬,請歸本官,上不許。壬寅,制:“比緣軍國務殷,或宣口敕處分。諸色取索及杖配囚徒,自今一切并停。如非正宣,并不得行。中外諸務,各歸有司。英武軍虞候及六軍諸使、諸司等,比來或因論競,懸自追攝,自今一切須經台、府。如所由處斷不平,聽具狀奏聞。諸律令除十惡、殺人、奸、盜、造僞外,馀煩冗一切删除,仍委中書、門下與法官詳定聞奏。”輔國由是忌岘。
甲辰,置陳、鄭、亳節度使,以鄧州刺史魯炅爲之;以徐州刺史尚衡爲青、密等七州節度使;以興平軍節度使李奂兼豫、許、汝三州節度使;仍各于境上守捉防禦。
九節度之潰于相州也,魯炅所部兵剽掠尤甚,聞郭子儀退屯河上,李光弼還太原,炅慚懼,飲藥而死。
史思明自稱大燕皇帝,改元順天,立其妻辛氏爲皇後,子朝義爲懷王,以周摯爲相,李歸仁爲将,改範陽爲燕京,諸州爲郡。
戊申,以鴻胪卿李抱玉爲鄭、陳、颍、亳節度使。抱玉,安興貴之後也,爲李光弼裨将,屢有戰功,自陳恥與安祿山同姓,故賜姓李氏。
回纥毘伽阙可汗卒,長子葉護先遇殺,國人立其少子,是爲登裏可汗。回纥欲以甯國公主爲殉。公主曰:“回纥慕中國之俗,故娶中國女爲婦。若欲從其本俗,何必結婚萬裏之外邪!”然亦爲之剺面而哭。
鳳翔馬坊押官爲劫,天興尉謝夷甫捕殺之。其妻訟冤。李輔國素出飛龍廄,敕監察禦史孫蓥鞫之,無冤。又使禦史中丞崔伯陽、刑部侍郎李晔、大理卿權獻鞫之,與蓥同。妻猶不服。又使侍禦史太平毛若虛鞫之。若虛傾巧士,希輔國意,歸罪夷甫。伯陽怒,召若虛诘責,欲劾奏之。若虛先自歸于上,上匿若虛于簾下。伯陽尋至,言若虛附會中人,鞫獄不直。上怒,叱出之。伯陽貶高要尉,獻貶桂陽尉,晔與鳳翔尹嚴向皆貶嶺下尉,蓥除名,長流播州。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李岘奏伯陽等無罪,責之太重;上以爲朋黨,五月,辛巳,貶岘蜀州刺史。右散騎常侍韓擇木入對,上謂之曰:“李岘欲專權,今貶蜀州,朕自覺用法太寬。”對曰:“李岘言直,非專權。陛下寬之,隻益聖德耳。”若虛尋除禦史中丞,威振朝廷。
壬午,以滑、濮節度使許叔冀爲汴州刺史,充滑、汴等七州節度使;以試汝州刺史劉展爲滑州刺史,充副使。
六月,丁巳,分朔方置邠、甯等九州節度使。
觀軍容使魚朝恩惡郭子儀,因其敗,短之于上。秋,七月,上召子儀還京師,以李光弼代爲朔方節度使、兵馬元師。士卒涕泣,遮中使請留子儀。子儀绐之曰:“我餞中使耳,未行也。”因躍馬而去。
光弼願得親王爲之副,辛巳,以趙王系爲天下兵馬元帥,光弼副之,仍以光弼知諸節度行營。光弼以河東騎五百馳赴東都,夜,入其軍。光弼治軍嚴整,始至,号令一施,士卒、壁壘、旌旗、精彩皆變。是時朔方将士樂子儀之寬,憚光弼之嚴。
左廂兵馬使張用濟屯河陽,光弼以檄召之。用濟曰:“朔方,非叛軍也,乘夜而入,何見疑之甚邪!”與諸将謀以精銳突入東京,逐光弼,請子儀;命其士皆被甲上馬,銜枚以待。都知兵馬使仆固懷恩曰:“鄴城之潰,郭公先去,朝廷責帥,故罷其兵柄。今逐李公而強請之,違拒朝命,是反也,其可乎!”右武鋒使康元寶曰:“君以兵請郭公,朝廷必疑郭公諷君爲之,是破其家也。郭公百口何負于君乎!”用濟乃止。光弼以數千騎東出汜水,用濟單騎來谒。光弼責用濟召不時至,斬之,命部将辛京杲代領其衆。
仆固懷恩繼至,光弼引坐,與語。須臾,阍者曰:“蕃、渾五百騎至矣。”光弼變色。懷恩走出,召麾下将,陽責之曰:“語汝勿來,何得固違!”光弼曰:“士卒随将,亦複何罪!”命給牛酒。
丁亥,以潞沁節度使王思禮兼太原尹,充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
初,潼關之敗,思禮馬中矢而斃,有騎卒盩厔張光晟下馬授之,問其姓名,不告而去。思禮陰識其狀貌,求之不獲。及至河東,或谮代州刺史河西辛雲京,思禮怒之,雲京懼,不知所出。光晟時在雲京麾下,曰:“光晟嘗有德于王公,從來不敢言者,恥以此取賞耳。今使君有急,光晟請往見王公,必爲使君解之。”雲京喜,即遣之。光晟谒思禮,未及言,思禮識之,曰:“噫!子非吾故人乎?何相見之晚邪!”光晟以實告,思禮大喜,執其手,流涕曰:“吾之有今日,皆子力也,吾求子久矣。”引與同榻坐,約爲兄弟。光晟因從容言雲京之冤。思禮曰:“雲京過亦不細,今日特爲故人舍之。”即日擢光晟爲兵馬使,贈金帛田宅甚厚。
辛卯,以朔方節度副使、殿中監仆固懷恩兼太常卿,進爵大甯郡王。懷恩從郭子儀爲前鋒,勇冠三軍,前後戰功居多,故賞之。
八月,乙巳,襄州将康楚元、張嘉延據州作亂,刺史王政奔荊州。楚元自稱南楚霸王。
回纥以甯國公主無子,聽歸;丙辰,至京師。
戊午,上使将軍曹日升往襄州慰谕康楚元,貶王政爲饒州長史,以司農少卿張光奇爲襄州刺史;楚元不從。
壬戌,以李光弼爲幽州長史、河北節度等使。
九月,甲午,張嘉延襲破荊州,荊南節度使杜鴻漸棄城走,澧、朗、郢、峽、歸等州官吏聞之,争潛竄山谷。
戊辰,更令绛州鑄乾元重寶大錢,加以重輪,一當五十;在京百官,先以軍旅畢無俸祿,宜以新錢給其冬料。
丁亥,以太子少保崔光遠爲荊、襄招讨使,充山南東道處置兵馬都使;以陳、颍、亳、申節度使王仲升爲申、沔等五州節度使,知淮南西道行軍兵馬。
史思明使其子朝清守範陽,命諸郡太守各将兵三千從己向河南,分爲四道,使其将令狐彰将兵五千自黎陽濟河取滑州,思明自濮陽,史朝義自白臯,周摯自胡良濟河,會于汴州。
李光弼方巡河上諸營,聞之,還入汴州,謂汴滑節度使許叔冀曰:“大夫能守汴州十五日,我則将兵來救。”叔冀許諾。光弼還東京。思明至汴州,叔冀與戰,不勝,遂與濮州刺史董秦及其将梁浦、劉從谏、田神功等降之。思明以叔冀爲中書令,與其将李詳守汴州;厚待董秦,收其妻子,置長蘆爲質;使其将南德信與梁浦、劉從谏、田神功等數十人徇江、淮。神功,南宮人也。思明以爲平盧兵馬使。頃之,神功襲德信,斬之。從谏脫身走。神功将其衆來降。
思明乘勝西攻鄭州。光弼整衆徐行,至洛陽,謂留守韋陟曰:“賊乘勝而來;利在按兵,不利速戰。洛城不可守,于公計何如?”陟請留兵于陝,退守潼關,據險以挫其銳。光弼曰:“兩敵相當,貴進忌退,今無故棄五百裏地,則賊勢益張矣。不若移軍河陽,北連澤潞,利則進取,不利則退守,表裏相應,使賊不敢西侵,此猿臂之勢也。夫辨朝廷之禮,光弼不如公;論軍旅之事,公不如光弼。”陟無以應。判官韋損曰:“東京帝宅,侍中奈何不守?”光弼曰:“守之,則汜水、崿嶺、龍門皆應置兵,子爲兵馬判官,能守之乎?”遂移牒留守韋陟使帥東京官屬西入關,牒河南尹李若幽使帥吏民出城避賊,空其城。光弼帥軍士運油、鐵諸物詣河陽爲守備,光弼以五百騎殿。時思明遊兵已至石橋,諸将請曰:“今自洛城而北乎,當石橋而進乎?”光弼曰:“當石橋而進。”及日暮,光弼乘炬徐行,部曲堅重,賊引兵蹑之,不敢逼。光弼夜至河陽,有兵二萬,糧才支十日。光弼按閱守備,部分士卒,無不嚴辦。庚寅,思明入洛陽,城空,無所得,畏光弼掎其後,不敢入宮,退屯白馬寺南,築月城于河陽南以拒光弼。于是鄭、滑等州相繼陷沒,韋陟、李若幽皆寓治于陝。冬,十月,丁酉,下制親征史思明;群臣上表谏,乃止。
史思明引兵攻河陽,使骁将劉龍仙詣城下挑戰。龍仙恃勇,舉右足加馬鬣上,慢罵光弼。光弼顧諸将曰:“誰能取彼者?”仆固懷恩請行。光弼曰:“此非大将所爲。”左右言“裨将白孝德可往。”光弼召問之。孝德請行。光弼問:“須幾何兵?”對曰:“請挺身取之。”光弼壯其志,然固問所須。對曰:“願選五十騎出壘門爲後繼,兼請大軍助鼓噪以增氣。”光弼撫其背而遣之。孝德挾二矛,策馬亂流而進。半涉,懷恩賀曰:“克矣。”光弼曰:“鋒未交,何以知之?”懷恩曰:“觀其攬辔安閑,知其萬全。”龍仙見其獨來,甚易之;稍近,将動,孝德搖手示之,若非來爲敵者,龍仙不測而止。去之十步,乃與之言,龍仙慢罵如初。孝德息馬良久,因瞋目謂曰:“賊識我乎?”龍仙曰:“誰也?”曰:“我,白孝德也。”龍仙曰:“是何狗彘!”孝德大呼,運矛躍馬搏之。城上鼓噪,五十騎繼進。龍仙矢不及發,環走堤上。孝德追及,斬首,攜之以歸。賊衆大駭。孝德,本安西胡人也。
思明有良馬千馀匹,每日出于河南渚浴之,循環不休以示多。光弼命索軍中牝馬,得五百匹,絷其駒于城内。俟思明馬至水際,盡出之,馬嘶不已,思明馬悉浮渡河,一時驅之入城。思明怒,列戰船數百艘,泛火船于前而随之,欲乘流燒浮橋。光弼先貯百尺長竿數百枚,以巨木承其根,氈裹鐵叉置其首,以迎火船而叉之。船不得進,須臾自焚盡。又以叉拒戰船,于橋上發砲石擊之,中者皆沉沒,賊不勝而去。
思明見兵于河清,欲絕光弼糧道,光弼軍于野水渡以備之。既夕,還河陽,留兵千人,使部将雍希颢守其栅,曰:“賊将高庭晖、李日越、喻文景,皆萬人敵也。思明必使一人來劫我。我且去之,汝待于此。若賊至,勿與之戰。降,則與之俱來。”諸将莫谕其意,皆竊笑之。既而思明果謂李日越曰:“李光弼長于憑城,今出在野,此成擒矣。汝以鐵騎宵濟,爲我取之,不得,則勿返。”日越将五百騎晨至栅下,希颢阻壕休卒,吟嘯相視。日越怪之,問曰:“司空在乎?”曰:“夜去矣。”“兵幾何?”曰:“千人。”“将誰?”曰:“雍希颢。”日越默計久之,謂其下曰:“今失李光弼,得希颢而歸,吾死必矣,不如降也。”遂請降。希颢與之俱見光弼,光弼厚待之,任以心腹。高庭晖聞之,亦降。或問光弼:“降二将何易也?”光弼曰:“此人情耳。思明常恨不得野戰,聞我在外,以爲必可取。日越不獲我,勢不敢歸。庭晖才勇過于日越,聞日越被寵任,必思奪之矣。”庭晖時爲五台府果毅。己亥,以庭晖爲右武衛大将軍。
思明複攻河陽,光弼謂鄭陳節度使李抱玉曰:“将軍能爲我守南城二日乎?”抱玉曰:“過期何如?”光弼曰:“過期救不至,任棄之。”抱玉許諾,勒兵拒守。城且陷,抱玉绐之曰:“吾糧盡,明旦當降。”賊喜,斂軍以待之。抱玉繕完城備,明日,複請戰。賊怒,急攻之。抱玉出奇兵,表裏夾擊,殺傷甚衆。
董秦從思明寇河陽,夜帥其衆五百,拔栅突圍,降于光弼。時光弼自将屯中氵單,城外置栅,栅外穿塹,深廣二丈。乙巳,賊将周摯舍南城,并力攻中氵單。光弼命荔非元禮出勁卒于羊馬城以拒賊。光弼自于城東北隅建小硃旗以望賊。賊恃其衆,直進逼城,以車載攻具自随,督衆填塹,三面各八道以過兵,又開栅爲門。光弼望賊逼城,使問元禮曰:“中丞視賊填塹開栅過兵,晏然不動,何也?”元禮曰:“司空欲守乎,戰乎?”光弼曰:“欲戰。”元禮曰:“欲戰,則賊爲吾填塹,何爲禁之?”光弼曰:“善,吾所不及,勉之!”元禮俟栅開,帥敢死士突出擊賊,卻走數百步。元禮度賊陣堅,未易摧陷,乃複引退,須其怠而擊之。光弼望見元禮退,怒,遣左右召,欲斬之。元禮曰:“戰正急,召何爲?”乃退入栅中。賊亦不敢逼。良久,鼓噪出栅門,奮擊,破之。
周摯複收兵趣北城。光弼遽帥衆入北城,登城望賊曰:“賊兵雖多,嚣而不整,不足畏也。不過日中,保爲諸君破之。”乃命諸将出戰。及期,不決,召諸将問曰:“向來賊陣,何方最堅?”曰:“西北隅。”光弼命其将郝廷玉當之。廷玉請騎兵五百,與之三百。又問其次堅者。曰:“東南隅。光弼命其将論惟貞當之。惟貞請鐵騎三百,與之二百。光弼令諸将曰:“爾輩望吾旗而戰,吾飐旗緩,任爾擇利而戰;吾急飐旗三至地,則萬衆齊入,死生以之,少退者斬!”又以短刀置靴中,曰:“戰,危事。吾國之三公,不可死賊手。萬一戰不利,諸君前死于敵,我自刭于此,不令諸君獨死也。”諸将出戰,頃之,廷玉奔還。光弼望之,驚曰:“廷玉退,吾事危矣!”命左右取廷玉首,廷玉曰:“馬中箭,非敢退也。”使者馳報。光弼令易馬,遣之。仆固懷恩及其子開府儀同三司瑒戰小卻,光弼又命取其首。懷恩父子顧見使者提刀馳來,更前決戰。光弼連飐其旗,諸将齊進緻死,呼聲動天地,賊衆大潰,斬首千馀級,捕虜五百人,溺死者千馀人。周摯以數騎遁去,擒其大将徐璜玉、李秦授,其河南節度使安太清走保懷州。思明不知摯敗,尚攻南城,光弼驅俘囚臨河示之,乃遁。
丁巳,以李日越爲右金吾大将軍。
邛、簡、嘉、眉、泸、戎等州蠻反。
十一月,甲子,以殿中監董秦爲陝西、神策兩軍兵馬使,賜姓李,名忠臣。
康楚元等衆至萬馀人,商州刺史、充荊襄等道租庸使韋倫發兵讨之,駐于鄧之境,招谕降者,厚撫之;伺其稍怠,進軍擊之,生擒楚元,其衆遂潰;得其所掠租庸二百萬缗,荊、襄皆平。倫,見素之從祖弟也。發安西、北庭兵屯陝,以備史思明。
第五琦作乾元錢、重輪錢,與開元錢三品并行,民争盜鑄,貨輕物重,谷價騰踴,餓殍相望。上言者皆歸咎于琦,庚午,貶琦忠州長史。禦史大夫賀蘭進明貶溱州員外司馬,坐琦黨也。
十二月,甲午,呂諲領度支使。
乙巳,韋倫送康楚元詣阙,斬之。
史思明遣其将李歸仁将鐵騎五千寇陝州,神策兵馬使衛伯玉以數百騎擊破之于礓子阪,得馬六百匹,歸仁走。以伯玉爲鎮西四鎮行營節度使。李忠臣與歸仁等戰于永甯、莎栅之間,屢破之。
肅宗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下之上上元元年(庚子,公元七六零年)
春,正月,辛巳,以李光弼爲太尉兼中書令,馀如故。
丙戌,以于阗王勝之弟曜同四鎮節度副使,權知本國事。
黨項等羌吞噬邊鄙,将逼京畿,乃分邠甯等州節度爲鄜坊丹延節度,亦謂之渭北節度。以邠州刺史桑如珪領邠甯,鄜州刺史杜冕領鄜坊節度副使,分道招讨。戊子,以郭子儀領兩道節度使,留京師,假其威名以鎮之。
上祀九宮貴神。
二月,李光弼攻懷州,史思明救之。癸卯,光弼逆戰于沁水之上,破之,斬首三千馀級。
忠州長史第五琦既行,或告琦受人金二百兩,遣禦史劉期光追按之。琦曰:“琦備位宰相,二百兩金不可手挈;若付受有憑,請準律科罪。”期光即奏琦已服罪。庚戌,琦坐除名,長流夷州。
三月,甲申,改蒲州爲河中府。
庚寅,李光弼破安太清于懷州城下,夏,四月,壬辰,破史思明于河陽西渚,斬首千五百馀級。
襄州将張維瑾、曹玠殺節度使史翙,據州反。制以隴州刺史韋倫爲山南東道節度使。時李輔國用事,節度使皆出其門。倫既朝廷所除,又不谒輔國,尋改秦州防禦使。己未,以陝西節度使來瑱爲山南東道節度使。瑱至襄州,張維瑾等皆降。
閏月,丁卯,加河東節度使王思禮爲司空。自武德以來,思禮始不爲宰相而拜三公。
甲戌,徙趙王系爲越王。
己卯,赦天下,改元。追谥太公望爲武成王,選曆代名将爲亞聖、十哲。其中祀、下祀并雜祀一切并停。
是日,史思明入東京。
五月,丙午,以太子太傅苗晉卿行侍中。晉卿練達吏事,而謹身固位,時人比之胡廣。
宦者馬上言受賂,爲人求官于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呂諲,諲爲之補官。事覺,上言杖死。壬子,諲罷爲太子賓客。
癸醜,以京兆尹南華劉晏爲戶部侍郎,充度支、鑄錢、鹽鐵等使。晏善治财利,故用之。
六月,甲子,桂州經略使邢濟奏:破西原蠻二十萬衆,斬其帥黃乾曜等。
乙醜,鳳翔節度使崔光遠奏破泾、隴羌、渾十馀萬衆。
三品錢行浸久,屬歲荒,米鬥至七千錢,人相食。京兆尹鄭叔清捕私鑄錢者,數月間,榜死者八百馀人,不能禁。乃敕京畿,開元錢與乾元小錢皆當十,其重輪錢當三十,諸州更俟進止。是時史思明亦鑄順天、得一錢,一當開元錢百。賊中物價尤貴。
甲申,興王佋薨。佋,張後長子也,幼曰定王侗。張後以故數欲危太子,太子常以恭遜取容。會佋薨,侗尚幼,太子位遂定。
乙酉,鳳翔節度使崔光遠破黨項于普潤。
平盧兵馬使田神功奏破史思明之兵于鄭州。
上皇愛興慶宮,自蜀歸,即居之。上時自夾城往起居,上皇亦間至大明宮。左龍武大将軍陳玄禮、内侍監高力士久侍衛上皇;上又命玉真公主、如仙媛、内侍王承恩、魏悅及梨園弟子常娛侍左右。上皇多禦長慶樓,父老過者往往瞻拜,呼萬歲,上皇常于樓下置酒食賜之;又嘗召将軍郭英乂等上樓賜宴。有劍南奏事官過樓下拜舞,上皇命玉真公主、如仙媛爲之作主人。
李輔國素微賤,雖暴貴用事,上皇左右皆輕之。輔國意恨,且欲立奇功以固其寵,乃言于上曰:“上皇居興慶宮,日與外人交通,陳玄禮、高力士謀不利于陛下。今六軍将士盡靈武勳臣,皆反仄不安,臣曉谕不能解,不敢不以聞。”上泣曰:“聖皇慈仁,豈容有此!”對曰:“上皇固無此意,其如群小何!陛下爲天下主,當爲社稷大計,消亂于未萌,豈得徇匹夫之孝!且興慶宮與闾閻相參,垣墉淺露,非至尊所宜居。大内深嚴,奉迎居之,與彼何殊,又得杜絕小人熒惑聖聽。如此,上皇享萬歲之安,陛下有三朝之樂,庸何傷乎!”上不聽。興慶宮先有馬三百匹,輔國矯敕取之,才留十匹。上皇謂高力士曰:“吾兒爲輔國所惑,不得終孝矣。”
輔國又令六軍将士,号哭叩頭,請迎上皇居西内。上泣不應。輔國懼。會上不豫,秋,七月,丁未,輔國矯稱上語,迎上皇遊西内,至睿武門,輔國将射生五百騎,露刃遮道奏曰:“皇帝以興慶宮湫隘,迎上皇遷居大内。”上皇驚,幾墜。高力士曰:“李輔國何得無禮!”叱令下馬。輔國不得已而下。力士因宣上皇诰曰:“諸将士各好在!”将士皆納刃,再拜,呼萬歲。力士又叱輔國與己共執上皇馬鞚,侍衛如西内,居甘露殿。輔國帥衆而退。所留侍衛兵,才尪老數人。陳玄禮、高力士及舊宮人皆不能留左右。上皇曰:“興慶宮,吾之王地,吾數以讓皇帝,皇帝不受。今日之徙,亦吾志也。”是日,輔國與六軍大将素服見上,請罪。上又迫于諸将,乃勞之曰:“南宮、西内,亦複何殊!卿等恐小人熒惑,防微杜漸,以安社稷,何所懼也!”刑部尚書顔真卿首帥百寮上表,請問上皇起居。輔國惡之,奏貶蓬州長史。
癸醜,敕天下重稜錢皆當三十,如畿内。
丙辰,高力士流巫州,王承恩流播州,魏悅流溱州,陳玄禮勒緻仕;置如仙媛于歸州,玉真公主出居玉真觀。上更選後宮百馀人,置西内,備灑掃。令萬安、鹹宜二公主視服膳;四方所獻珍異,先薦上皇。然上皇日以不怿,因不茹葷,辟谷,浸以成疾。上初猶往問安,既而上亦有疾,但遣人起居。其後上稍悔寤,惡輔國,欲誅之,畏其握兵,竟猶豫不能決。
初,哥舒翰破吐蕃于臨洮西關磨環川,于其地置神策軍。及安祿山反,軍使成如璆遣其将衛伯玉将千人赴難。既而軍地淪入吐蕃,伯玉留屯于陝,累官至右羽林大将軍。八月,庚午,以伯玉爲神策軍節度使。
丁亥,贈谥興王佋曰恭懿太子。
九月,甲午,置南都于荊州,以荊州爲江陵府,仍置永平軍團練兵三千人,以扼吳、蜀之沖,從節度使呂諲之請也。
或上言:“天下未平,不宜置郭子儀于散地。”乙未,命子儀出鎮邠州;黨項遁去。戊申,制:“子儀統諸道兵自朔方直取範陽,還定河北,發射生英武等禁軍及朔方、鄜坊、邠甯、泾原諸道蕃、漢兵共七萬人,皆受子儀節度。”制下旬日,複爲魚朝恩所沮,事竟不行。
冬,十月,丙子,置青、沂等五州節度使。
十一月,壬辰,泾州破黨項。
禦史中丞李銑、宋州刺史劉殿皆領淮西節度副使。銑貪暴不法,展剛強自用,故爲其上者多惡之;節度使王仲升先奏銑罪而誅之。時有謠言曰:“手執金刀起東方。”仲升使監軍使、内左常侍邢延恩入奏:“展倔強不受命,姓名應謠谶,請除之。”延恩因說上曰:“展與李銑一體之人,今銑誅,展不自安,苟不去之,恐其爲亂。然展方握強兵,宜以計去之。請除展江淮都統,代李峘,俟其釋兵赴鎮,中道執之,此一夫力耳。”上從之,以展爲都統淮南東、江南西、浙西三道節度使;密敕舊都統李峘及淮南東道節度使鄧景山圖之。
延恩以制書授展,展疑之,曰:“展自陳留參軍,數年至刺史,可謂暴貴矣。江、淮租賦所出,今之重任,展無勳勞,又非親賢,一旦恩命寵擢如此,得非有讒人間之乎?”因泣下。延恩懼,曰:“公素有才望,主上以江、淮爲憂,故不次用公。公反以爲疑,何哉?”展曰:“事苟不欺,印節可先得乎?”延恩曰:“可。”乃馳詣廣陵,與峘謀,解峘印節以授展。展得印節,乃上表謝恩,牒追江、淮親舊,置之心膂,三道宮屬遣使迎賀,申圖籍,相望于道,展悉舉宋州兵七千趣廣陵。
延恩知展已得其情,還奔廣陵,與李峘、鄧景山發兵拒之,移檄州縣,言展反。展亦移檄言峘反,州縣莫知所從。峘引兵渡江,與副使潤州刺史韋儇、浙西節度使侯令儀屯京口,鄧景山将萬人屯徐城。展素有威名,禦軍嚴整,江、淮人望風畏之。展倍道先期至,使人問景山曰:“吾奉诏書赴鎮,此何兵也?”景山不應。展使人呼于陣前曰:“汝曹皆吾民也,勿幹吾旗鼓。”使其将孫待封、張法雷擊之,景山衆潰,與延恩奔壽州。展引兵入廣陵,遣其将屈突孝标将兵三千徇濠、楚,王骱憬兵四千略淮西。
李峘辟北固爲兵場,插木以塞江口。展軍于白沙,設疑兵于瓜洲,多張火、鼓,若将趣北固者,如是累日。峘悉銳兵守京口以待之。展乃自上流濟,襲下蜀。峘軍聞之,自潰,峘奔宣城。
甲午,展陷潤州。升州軍士萬五千人謀應展,攻金陵城,不克而遁。侯令儀懼,以後事授兵馬使姜昌群,棄城走。昌群遣其将宗犀詣展降。丙申,展陷升州,以宗犀爲潤州司馬、丹楊軍使;使昌群領升州,以從子伯瑛佐之。
李光弼攻懷州,百馀日,乃拔之,生擒安太清。
史思明遣其将田承嗣将兵五千徇淮西,王同芝将兵三千人徇陳,許敬江将二千人徇兗郓,恭薛鄂将五千人徇曹州。
十二月,丙子,黨項寇美原、華原、同官,大掠而去。
賊帥郭恽等引諸羌、胡敗秦隴防禦使韋倫,殺監軍使。
兗郓節度使能元皓擊史思明兵,破之。
峘之去潤州也,副使李藏用謂峘曰:“處人尊位,食人重祿,臨難而逃之,非忠也;以數十州之兵食,三江、五湖之險固,不發一矢而棄之,非勇也。失忠與勇,何以事尹!藏用請收馀兵,竭力以拒之。”峘乃悉以後事授藏用。藏用收散卒,得七百人,東至蘇州募壯士,得二千人,立栅以拒劉展。
展遣其将傅子昂、宗犀攻宣州,宣歙節度使鄭炅之棄城走,李峘奔洪州。
李藏用與展将張景超、孫待封戰于郁墅,兵敗,奔杭州。景超遂據蘇州,待封進陷湖州。展以其将許峄爲潤州刺史,李可封爲常州刺史,楊持璧蘇州刺史,待封領湖州事。景超進逼杭州,藏用使其将溫晃屯馀杭。展以李晃爲泗州刺史,宗犀爲宣州刺史。
傅子昂屯南陵,将下江州,徇江西。于是屈突孝摽陷濠、楚州,王骱阆菔妗⒑汀⒊、廬等州,所向無不摧靡,聚兵萬人,騎三千,橫行江、淮間。壽州刺史崔昭發兵拒之,由是骱悴壞夢鳎止屯廬州。
初,上命平廬都知兵馬使田神功将所部精兵五千屯任城;鄧景山既敗,與刑延恩奏乞敕神功救淮南,未報。景山遣人趣之,且許以淮南金帛子女爲賂,神功及所部皆喜,悉衆南下,及彭城,敕神功讨展。展聞之,始有懼色,自廣陵将兵八千拒之,選精兵二千度淮,擊神功于都梁山,展敗,走至天長,以五百騎據橋拒戰,又敗,展獨與一騎亡渡江。神功入廣陵及楚州,大掠,殺商胡以千數,城中地穿掘略遍。
是歲,吐蕃陷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