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一十


【唐紀二十六】起上章閹茂八月,盡昭陽赤奮若,凡三年有奇。

睿宗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下景雲元年(庚戌,公元七一零年)

八月,庚寅,往巽第按問。重福奄至,縣官馳出,白留守;群官皆逃匿,洛州長史崔日知獨帥衆讨之。

留台侍禦史李邕遇重福于天津橋,從者已數百人,馳至屯營,告之曰:“谯王得罪先帝,今無故入都,此必爲亂;君等宜立功取富貴。”又告皇城使閉諸門。重福先趣左、右屯營,營中射之,矢如雨下。乃還趣左掖門,欲取留守兵,見門閉,大怒,命焚之。火未及然,左屯營兵出逼之,重福窘迫,策馬出上東,逃匿山谷。明日,留守大出兵搜捕,重福赴漕渠溺死。日知,日用之從父兄也,以功拜東都留守。

鄭愔貌醜多須,既敗,梳髻,著婦人服,匿車中;擒獲,被鞫,股栗不能對。張靈均神氣自若,顧愔曰:“吾與此人舉事,宜其敗也!”與愔皆斬于東都市。初,愔附來俊臣得進;俊臣誅,附張易之;易之誅,附韋氏;韋氏敗,又附谯王重福,竟坐族誅。嚴善思免死,流靜州。萬騎恃讨諸韋之功,多暴橫,長安中苦之;诏并除外官。又停以戶奴爲萬騎;更置飛騎,隸左、右羽林。

姚元之、宋璟及禦史大夫畢構上言:“先朝斜封官悉宜停廢。”上從之。癸巳,罷斜封官凡數千人。

刑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裴談貶蒲州刺史。

贈蘇安恒谏議大夫。

九月,辛未,以太子少師緻仕唐休璟爲朔方道大總管。

冬,十月,甲申,禮儀使姚元之、宋璟奏:“大行皇帝神主,應祔太廟,請遷義宗神主于東都,别立廟。”從之。

乙未,追複天後尊号爲大聖天後。

丁酉,以幽州鎮守經略節度大使薛讷爲左武衛大将軍兼幽州都督。節度使之名自讷始。

太平公主以太子年少,意頗易之;既而憚其英武,欲更擇暗弱者立之以久其權,數爲流言,雲“太子非長,不當立。”己亥,制戒谕中外,以息浮議。公主每觇伺太子所爲,纖介必聞于上,太子左右,亦往往爲公主耳目,太子深不自安。

谥故太子重俊曰節愍。太府少卿萬年韋湊上書,以爲:“賞罰所不加者,則考行立谥以褒貶之。故太子重俊,與李多祚等稱兵入宮,中宗登玄武門以避之,太子據鞍督兵自若;及其徒倒戈,多祚等死,太子方逃竄。向使宿衛不守,其爲禍也胡可忍言!明日,中宗雨泣,謂供奉官曰:‘幾不與卿等相見。’其危如此,今聖朝禮葬,谥爲節愍,臣竊惑之。夫臣子之禮,過廟必下,過位必趨。漢成帝之爲太子,不敢絕馳道。而重俊稱兵宮内,跨馬禦前,無禮甚矣。若以其誅武三思父子而嘉之,則興兵以誅奸臣而尊君父可也;今欲自取之,是與三思競爲逆也,又足嘉乎!若以其欲廢韋氏而嘉之,則韋氏于時逆狀未彰,大義未絕,苟無中宗之命而廢之,是脅父廢母也,庸可乎!漢戾太子困于江充之讒,發忿殺充,雖興兵交戰,非圍逼君父也;兵敗而死,及其孫爲天子,始得改葬,猶谥曰戾。況重俊可谥之曰節愍乎!臣恐後之亂臣賊子,得引以爲比,開悖逆之原,非所以彰善瘅惡也,請改其谥。多祚等從重俊興兵,不爲無罪。陛下今宥之可也,名之爲雪,亦所未安。”上甚然其言,而執政以爲制命已行,不爲追改,但停多祚等贈官而已。

十一月,戊申朔,以姚元之爲中書令。

乙酉,葬孝和皇帝于定陵,廟号中宗。朝議以韋後有罪,不應祔葬。追谥故英王妃趙氏曰和思順聖皇後,求其瘗,莫有知者,乃以祎衣招魂,覆以夷衾,祔葬定陵。

壬子,侍中韋安石罷爲太子少保,左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呂蘇瑰罷爲少傅。

甲寅,追複裴炎官爵。

初,裴伷先自嶺南逃歸,複杖一百,徙北庭。至徙所,殖貨任俠,常遣客讠冋都下事。武後之誅流人也,伷先先知之,逃奔胡中;北庭都護追獲,囚之以聞。使者至,流人盡死,伷先以待報未殺。既而武後下制安撫流人,有未死者悉放還,伷先由是得歸。至是求炎後,獨伷先在,拜詹事丞。

壬戌,追複王同皎官爵。

庚午,許文貞公蘇瑰薨。制起複其子颋爲工部侍郎,颋固辭。上使李日知谕旨,日知終坐不言而還,奏曰:“臣見其哀毀,不忍發言,恐其隕絕。”上乃聽其終制。

十二月,癸未,上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爲女官,以資天皇天後之福,仍欲于京城西造觀。谏議大夫甯原悌上言,以爲:“先朝悖逆庶人以愛女驕盈而及禍,新都、宜城以庶孽抑損而獲全。又釋、道二家皆以清淨爲本,不當廣營寺觀,勞人費财。梁武緻敗于前,先帝取災于後,殷鑒不遠。今二公主入道,将爲之置觀,不宜過爲崇麗,取謗四方。又,先朝所親狎諸僧,尚在左右,宜加屏斥。”上覽而善之。

宦者闾興貴以事屬長安令李朝隐,朝隐系于獄。上聞之,召見朝隐,勞之曰:“卿爲赤縣令,能如此,朕複何憂!”因禦承天門,集百官及諸州朝集使,宣示以朝隐所爲,且下制稱“宦官遇寬柔之代,必弄威權。朕覽前載,每所歎息。能副朕意,實在斯人,可加一階爲太中大夫,賜中上考及絹百匹。”

壬辰,奚、狗溉,掠漁陽、雍奴,出盧龍塞而去。幽州都督薛讷追擊之,弗克。

舊制,三品以上官冊授,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皆委尚書省奏拟,文屬吏部,武屬兵部,尚書曰中铨,侍郎曰東西铨。中宗之末,嬖幸用事,選舉混淆,無複綱紀。至是,以宋璟爲吏部尚書,李乂、盧從願爲侍郎,皆不畏強禦,請谒路絕。集者萬馀人,留者三铨不過二千,人服其公。以姚元之爲兵部尚書,陸象先、盧懷慎爲侍郎,武選亦治。從願,承慶之族子;象先,元方之子也。

侍禦史藁城倪若水,奏彈國子祭酒祝欽明、司業郭山恽亂常改作,希旨病君;于是左授欽明饒州刺史,山恽括州長史。

侍禦史楊孚,彈糾不避權貴,權貴毀之。上曰:“鷹搏狡兔,須急救之,不爾必反爲所噬。禦史繩奸慝亦然。敬非人主保衛之,則亦爲奸慝所噬矣。”孚,隋文帝之侄孫也。置河西節度、支度、營田等使,領涼、甘、肅、伊、瓜、沙、西七州,治涼州。

姚州群蠻,先附吐蕃,攝監察禦史李知古請發兵擊之;既降,又請築城,列置州縣,重稅之。黃門侍郎徐堅以爲不可;不從。知古發劍南兵築城,因欲誅其豪傑,掠子女爲奴婢。群蠻怨怨,蠻酋傍名引吐蕃攻知古,殺之,以其屍祭天,由是姚、巂路絕,連年不通。安西都護張玄表侵掠吐蕃北境,吐蕃雖怨而未絕和親,乃賂鄯州都督楊矩,請河西九曲之地以爲公主湯沐邑;矩奏與之。

睿宗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下景雲二年(辛亥,公元七一一年)

春,正月,癸醜,突厥可汗默啜遣使請和;許之。

己未,以太仆卿郭元振、中書侍郎張說并同平章事。

以溫王重茂爲襄王,充集州刺史,遣中郎将将兵五百就防之。

乙醜,追立妃劉氏曰肅明皇後,陵曰惠陵;德妃窦氏曰昭成皇後,陵曰靖陵。皆招魂葬于東都城南,立廟京師,号儀坤廟。窦氏,太子之母也。

太平公主與益州長史窦懷貞等結爲朋黨,欲以危太子,使其婿唐晙邀韋安石至其第,安石固辭不往。上嘗密召安石,謂曰:“聞朝廷皆傾心東宮,卿宜察之。”對曰:“陛下安得亡國之言!此必太平之謀耳。太子有功于社稷,仁明孝友,天下所知,願陛下無惑讒言。”上瞿然曰:“朕知之矣,卿勿言。”時公主在簾下竊聽之,以飛語陷安石,欲收按之,賴郭元振救之,得免。

公主又嘗乘辇邀宰相于光範門内,諷以易置東宮,衆皆失色,宋璟抗言曰:“東宮有大功于天下,真宗廟社稷之主,公主奈何忽有此議!”

璟與姚元之密言于上曰:“宋王陛下之元子,豳王高宗之長孫,太平公主交構其間,将使東宮不安。請出宋王及豳王皆爲刺史,罷岐、薛二王左、右羽林,使爲左、右率以事太子。太平公主請與武攸暨皆于東都安置。”上曰:“朕更無兄弟,惟太平一妹,豈可遠置東都!諸王惟卿所處。”乃先下制雲:“諸王、驸馬自今毋得典禁兵,見任者皆改它宮。”

頃之,上謂侍臣曰:“術者言于五日當有急兵入宮,卿等爲朕備之。”張說曰:“此必讒人欲離間東宮。願陛下使太子監國,則流言自息矣。”姚元之曰:“張說所言,社稷之至計也。”上悅。

二月,丙子朔,以宋王成器爲同州刺史,豳王守禮爲豳州刺史,左羽林大将軍岐王隆範爲左衛率,右羽林大将軍薛王隆業爲右衛率;太平公主蒲州安置。

丁醜,命太子監國,六品以下除官及徒罪以下,并取太子處分。殿中侍禦史崔莅、太子中允薛照素言于上曰:“斜封官皆先帝所除,恩命已布,姚元之等建議,一朝盡奪之,彰先帝之過,爲陛下招怨。今衆口沸騰,遍于海内,恐生非常之變。”太平公主亦言之,上以爲然。戊寅,制:“諸緣斜封别敕授官,先停任者,并量材叙用。”

太平公主聞姚元之、宋璟之謀,大怒,以讓太子。太子懼,奏元之、璟離間姑、兄,請從極法。甲申,貶元之爲申州刺史,璟爲楚州刺史。丙戌,宋王、豳王亦寝刺史之命。

中書舍人、參知機務劉幽求罷爲戶部尚書;以太子少保韋安石爲侍中。安石與李日知代姚、宋爲政,自是綱紀紊亂,複如景龍之世矣。前右率府铠曹參軍柳澤上疏,以爲:“斜封官皆因仆妾汲引,豈出孝和之意!陛下一切黜之,天下莫不稱明。一旦忽盡收斜,善惡不安,反覆相攻,何陛下政令之不一也!議者鹹稱太平公主令胡僧慧範曲引此曹,诳誤陛下。臣恐積小成大,爲禍不細。”上弗聽。澤,亨之孫也。

左、右萬騎與左右羽林爲北門四軍,使葛福順等将之。

三月,以宋王成器女爲金山公主,許嫁突厥默啜。

夏,四月,甲申,宋王成器讓司徒;許之,以爲太子賓客。以韋安石爲中書令。

上召群臣三品以上,謂曰:“朕素懷澹泊,不以萬乘爲貴,曩爲皇嗣,又爲皇太弟,皆辭不處。今欲傳位太子,何如?”群臣莫對。太子使右庶子李景伯固辭,不許。殿中侍禦史和逢堯附太平公主,言于上曰:“陛下春秋未高,方爲四海所依仰,豈得遽爾!”上乃止。

戊子,制:“凡政事皆取太子處分。其軍旅死刑及五品已上除授,皆先與太子議之,然後以聞。”

辛卯,以李日知守侍中。

壬寅,赦天下。

五月,太子請讓位于宋王成器;不許。請召太平公主還京師:許之。

庚戌,制:“則天皇後父母墳仍舊爲昊陵、順陵,量置官屬。”太平公主爲武攸暨請之也。

辛酉,更以西城爲金仙公主,隆昌爲玉真公主,各爲之造觀,逼奪民居甚多,用功數百萬。右散騎常侍魏知古、黃門侍郎李乂谏,皆不聽。

壬戌,殿中監窦懷貞爲禦史大夫、同平章事。

僧慧範恃太平公主勢,逼奪民産,禦史大夫薛謙光與殿中侍禦史慕容珣奏彈之。公主訴于上,出謙光爲岐州刺史。

明遣使按察十道,議者以山南所部闊遠,乃分爲東西道;又分隴右爲河西道。六月、壬午,又分天下置汴、齊、兗、魏、冀、并、蒲、鄜、泾、秦、益、綿、遂、荊、岐、通、梁、襄、揚、安、淮、越、洪、潭二十四都督,各糾察所部刺史以下善惡,惟洛及近畿州不隸都督府。太子右庶子李景伯、舍人盧俌等上言:“都督專殺生之柄,權任太重。或用非其人,爲害不細。今禦史秩卑望重,以時巡察,奸宄自禁。”其後竟罷都督,但置十道按察使而已。

秋,七月,癸巳,追複上官昭容,谥曰惠文。

乙卯,以高祖故宅枯柿複生,赦天下。

己巳,以右禦史大夫解琬爲朔方大總管。琬考按三城戍兵,奏減十萬人。

庚午,以中書令韋安石爲左仆射兼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平公主以安石不附己,故崇以虛名,實去其權也。

九月,庚辰,以窦懷貞爲侍中。懷貞每退朝,必詣太平公主第。時修金仙、玉真二觀,群臣多谏,懷貞獨勸成之,身自督役。時人謂懷貞前爲皇後阿{父者},今爲公主邑司。

冬,十月,甲辰,上禦承天門,引韋安石、郭元振、窦懷貞、李日知、張說宣制,責以“政教多阙,水旱爲災,府庫益竭,僚吏日滋;雖朕之薄德,亦輔佐非才。安石可左仆射、東都留守,元振可吏部尚書,懷貞可左禦史大夫,日知可戶部尚書,說可左丞,并罷政事”。以吏部尚書劉幽求爲侍中,右散騎常侍魏知古爲左散騎常侍,太子詹事崔湜爲中書侍郎,并同中書門下三品;書中侍郎陸象先同平章事。皆太平公主之志也。

象先清淨寡欲,言論高遠,爲時人所重。湜私侍太平公主,公主欲引以爲相,湜請與象先同升,公主不可,湜曰:“然則湜亦不敢當。”公主乃爲之并言于上。上不欲用湜,公主涕泣以請,乃從之。

右補阙辛替否上疏,以爲:“自古失道破國亡家者,口說不如身逢,耳聞不如目睹。臣請以陛下所目睹者言之。太宗皇帝,陛下之祖也,撥亂返正,開基立極;官不虛授,财無枉費;不多造寺觀而有福,不多度僧尼而無災,天地垂祐,風雨時若,粟帛充溢,蠻夷率服,享國久長,名高萬古。陛下何不取而法之!中宗皇帝,陛下之兄,棄祖宗之業,徇女子之意;無能而祿者數千人,無功而封者百馀家;造寺不止,費财貨者數百億,度人無窮,免租庸者數十萬,所出日滋,所入日寡;奪百姓口中之食以養貪殘,剝萬人體上之衣以塗土木,于是人怨神怒,衆叛親離,水旱并臻,公私俱罄,享國不永,禍及其身。陛下何不懲而改之!自頃以來,水旱相繼,兼以霜蝗,人無所食,未聞赈恤,而爲二女造觀,用錢百馀萬緍。陛下豈可不計當今府庫之蓄積有幾,中外之經費有幾,而輕用百馀萬缗,以供無用之役乎!陛下族韋氏之家,而不去韋氏之惡,忍棄太宗之法,不忍棄中宗之政乎!且陛下與太子當韋氏用事之時,日夕憂危,切齒于群兇;今幸而除之,乃不改其所爲,臣恐複有切齒于陛下者也。然則陛下又何惡于群兇而誅之!昔先帝之憐悖逆也,宗晉卿爲之造第,趙履溫爲之葺園,殚園财,竭人力,第成不暇居,園成不暇遊,而身爲戮沒。今之造觀崇侈者,必非陛下、公主之本意,殆有宗、趙之徒從而勸之,不可不察也。陛下不停斯役,臣恐人之愁怨,不減先朝之時。人人知其禍敗,而口不敢言,言則刑戮随之。如韋月将、燕欽融之徒,先朝誅之,陛下賞之,豈非陛下知直言之有益于國乎!臣今所言,亦先朝之直也,惟陛下察之。”上雖不能從,而嘉其切直。

禦史中丞和逢堯攝鴻胪卿,使于突厥,說默啜曰:“處密、堅昆聞可汗結昏于唐,皆當歸附。可汗何不襲唐冠帶,使諸胡知之,豈不美哉!”默啜許諾,明日,襆頭、衣紫衫,南向再拜,稱臣,遣其子楊我支及國相随逢堯入朝,十一月,戊寅,至京師。逢堯以奉使功,遷戶部侍郎。

壬辰,令天下百姓二十五入軍,五十五免。

十二月,癸卯,以興昔亡可汗阿史那獻爲招慰十姓使。

上召天台山道士司馬承祯,問以陰陽數術,對曰:“道者,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爲,安肯勞心以學術數乎!”上曰:“理身無爲則高矣,如理國何?”對曰:“國猶身也,順物自然而心無所私,則天下理矣。”上歎曰:“廣成之言,無以過也。”承祯固請還山,上許之。

尚書左丞盧藏用指終南山謂承祯曰:“此中大有佳處,何必天台!”承祯曰:“以愚觀之,此乃仕宦之疾徑耳!”藏用嘗隐終南,則天時征爲左拾遺,故承祯言之。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上之上

睿宗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下先天元年(壬子,公元七一二年)

春,正月,辛巳,睿宗祀南郊,初用谏議大夫賈曾議合祭天地。曾,言忠之子也。

戊子,幸浐東,耕籍田。

己醜,赦天下;改元太極。

乙未,上禦安福門,宴突厥楊我支,以金山公主示之;既而會上傳位,婚竟不成。以左禦史大夫窦懷貞、戶部尚書岑羲并同中書門下三品。

二月,辛酉,廢右禦史台。

蒲州刺史蕭至忠自托于太平公主,公主引爲刑部尚書。華州長史蔣欽緒,其妹夫也,謂之曰:“如子之才,何憂不達!勿爲非分妄求。”至忠不應。欽緒退,歎曰:“九代卿族,一舉滅之,可哀也哉!”至忠素有雅望,嘗自公主第門出,遇宋璟,璟曰:“非所望于蕭君也。”至忠笑曰:“善乎宋生之言!”遽策馬而去。

幽州大都督薛讷鎮幽州二十馀年,吏民安之。未嘗舉兵出塞,虜亦不敢犯。與燕州刺史李璡有隙,璡毀之于劉幽求,幽求薦左羽林将軍孫佺代之。三月,丁醜,以佺爲幽州大都督,徙讷爲并州長史。

夏,五月,益州獠反。

戊寅,上祭北郊。

辛巳,赦天下,改元延和。

六月,丁未,右散騎常侍武攸暨卒,追封定王,

上以節愍太子之亂,岑羲有保護之功,癸醜,以羲爲侍中。

庚申,幽州大都督孫佺與奚酋李大酺戰于冷陉,全軍覆沒。是時,佺帥左骁衛将軍李楷洛,左威衛将軍周以悌發兵二萬、騎八千,分爲三軍,以襲奚、契丹。将軍烏可利谏曰:“道險而天熱,懸軍遠襲,往必敗。”佺曰:薛讷在邊積年,竟不能爲國家複營州。今乘其無備,往必有功。”使楷洛将騎四千前驅,遇奚騎八千,楷洛戰不利。佺怯懦,不敢救,引軍欲還,虜乘之,唐兵大敗。佺阻山爲方陳以自固,大酺使謂佺曰:“朝廷既與我和親,今大軍何爲而來?”佺曰:“吾奉敕來招慰耳。楷洛不禀節度,辄與汝戰,請斬以謝。”大酺曰:“若然,國信安在?”佺悉斂軍中帛,得萬馀段,并紫袍、金帶、魚袋以贈之。大酺曰:“請将軍南還,勿相驚擾。”将士懼,無複部伍,虜追擊之,士卒皆潰。佺、以悌爲虜所擒,獻于突厥,默啜皆殺之;楷洛、可利脫歸。

秋,七月,彗星出西方,經軒轅入太微,至于大角。

有相者謂同中書門下三品窦懷貞曰:“公有刑厄。”懷貞懼,請解官爲安國寺奴;敕聽解官。乙亥,複以懷貞爲左仆射兼禦史大夫、平章軍國重事。

太平公主使術者言于上曰:“彗所以除舊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變,皇太子當爲天子。”上曰:“傳德避災,吾志決矣!”太平公主及其黨皆力谏,以爲不可。上曰:“中宗之時,群奸用事,天變屢臻。朕時請中宗擇賢子立之以應災異,中宗不悅,朕憂恐,數日不食。豈可在彼則能勸之,在己則不能邪!”太子聞之,馳入見,自投于地,叩頭請曰:“臣以微功,不次爲嗣,懼不克堪,未審陛下遽以大位傳之,何也?”上曰:“社稷所以再安,吾之所以得天下,皆汝力也。今帝座有災,故以授汝,轉禍爲福,汝何疑邪!”太子固辭。上曰:“汝爲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後即位邪!”太子流涕而出。

壬辰,制傳位于太子,太子上表固辭。太平公主勸上雖傳位,猶宜自總大政。上乃謂太子曰:“汝以天下事重,欲朕兼理之邪?”昔舜禅禹,猶親巡狩。聯雖傳位,豈忘家國?其軍國大事,當兼省之。”

八月,庚子,玄宗即位,尊睿宗爲太上皇。上皇自稱曰朕,命曰诰,五日一受朝于太極殿。皇帝自稱曰予,命曰制、敕,日受朝于武德殿。三品以上除授及大刑政決于上皇,馀皆決于皇帝。

壬寅,上大聖天後尊号曰聖帝天後。

甲辰,赦天下,改元。

乙巳,于漠州北置渤海軍,恒、定州境置恒陽軍,妫、蔚州境置懷柔軍,屯兵五萬。

丙午,立妃王氏爲皇後,以後父仁皎爲太仆卿。仁皎,下邽人也。戊申,立皇子許昌王嗣直爲郯王,真定王嗣謙爲郢王。

以劉幽求爲右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魏知古爲侍中,崔湜爲檢校中書令。

初,河内王琚預于王同皎之謀,亡命,傭書于江都。上之爲太子也,琚還長安,選補諸暨主簿,過謝太子。琚至廷中,故徐行高視,宦者曰:“殿下在簾内。”琚曰:“何謂殿下?當今獨有太平公主耳!”太子遽召見,與語,琚曰:“韋庶人弑逆,人心不服,誅之易耳。太平公主,武後之子,兇猾無比,大臣多爲之用,琚竊憂之。”太子引與同榻坐,泣曰:“主上同氣,唯有太平,言之恐傷主上之意,不言爲患日深,爲之奈何?”琚曰:“天子之孝,異于匹夫,當以安宗廟社稷爲事。蓋主,漢昭帝之姊,自幼供養,有罪猶誅之。爲天下者,豈顧小節!”太子悅曰:“君有何藝,可與寡人遊?”琚曰:“能飛煉、诙嘲。”太子乃奏爲詹事府司直,日與遊處,累遷太子中舍人;及即位,以爲中書侍郎。

是時,宰相多太平公主之黨,劉幽求與右羽林将軍張嗄币雜鹆直誅之,使嗝苎雜谏顯唬骸榜薊癡辍⒋逌洝⑨羲皆因公主得進,日夜爲謀不軌。若不早圖,一旦事起,太上皇何以得安!請速誅之。臣已與幽求定計,惟俟陛下之命。”上深以爲然。嘈蠱淠庇谑逃史鄧光賓,上大懼,遽列上其狀。丙辰,幽求下獄。有司奏:“幽求等離間骨肉,罪當死。”上爲言幽求有大功,不可殺。癸亥,流幽求于封州,張嘤诜逯荩光賓于繡州。

初,崔湜爲襄州刺史,密與谯王重福通書,重福遺之金帶。重福敗,湜當死,張說、劉幽求營護得免。既而湜附太平公主,與公主謀罷說政事,以左丞分司東都。及幽求流封州,湜諷廣州都督周利貞,使殺之。桂州都督景城王晙知其謀,留幽求不遣。利貞屢移牒索之,晙不應,利貞以聞。湜屢逼晙,使遣幽求,幽求謂晙曰:“公拒執政而保流人,勢不能全,徒仰累耳。”固請詣廣州,晙曰:“公所坐非可絕于朋友者也。晙因公獲罪,無所恨!”竟逗遛不遣。幽求由是得免。

九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辛卯,立皇子嗣升爲陝王。嗣升母楊氏,士達之曾孫也。王後無子,母養之。

冬,十月,庚子,上谒太廟,赦天下。

癸卯,上幸新豐,獵于骊山之下。

辛酉,沙陀金山遣使入貢。沙陀者,處月之别種也,姓硃邪氏。

十一月,乙酉,奚、契丹二萬騎寇漁陽,幽州都督宋璟閉城不出,虜大掠而去。

上皇诰遣皇帝巡邊,西自河、隴,東及燕、薊,選将練卒。甲午,以幽州都督宋璟爲左軍大總管,并州長史薛讷爲中軍大總管,朔方大總管,兵部尚書郭元振爲右軍大總管。

十二月,刑部尚書李日知請緻仕。

日知在官,不行捶撻而事集。刑部有令史,受敕三日,忘不行。日知怒,索杖,集群吏,欲捶之;既而謂曰:“我欲捶汝,天下人必謂汝能撩李日知嗔,受李日知杖,不得比于人,妻子亦将棄汝矣。”遂釋之。吏皆感悅,無敢犯者,脫有稽失,衆共谪之。

睿宗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下開元元年(癸醜,公元七一三年)

春,正月,乙亥,诰:“衛士自今二十五入軍,五十免;羽林飛騎并以衛士簡補。”

以吏部尚書蕭至忠爲中書令。

皇帝巡邊改期,所募兵各散遣,約八月複集,竟不成行。

二月,庚子夜,開門然燈,又追作去年大酺,大合伎樂。上皇與上禦門樓臨觀,或以夜繼晝,凡月馀。左拾遺華陰嚴挺之上疏谏,以爲:“酺者因人所利,合醵爲歡。今乃損萬人之力,營百戲之資,非所以光聖德美風化也。”乃止。

初,高麗既亡,其别種大祚榮徙居營州。及李盡忠反,祚榮與靺鞨乞四北羽聚衆東走,阻險自固。盡忠死,武後使将軍李楷固讨其馀黨。楷固擊乞四北羽,斬之,引兵逾天門嶺,逼祚榮。祚榮逆戰,楷固大敗,僅以身免。祚榮遂帥其衆東據東牟山,築城居之。祚榮骁勇善戰,高麗、靺鞨之人稍稍歸之,地方二千裏,戶十馀萬,勝兵數萬人,自稱振國王,附于突厥。時奚、契丹皆叛,道路阻絕,武後不能讨。中宗即位,遣侍禦史張行岌招慰之,祚榮遣子入侍。至是,以祚榮爲左骁衛大将軍、渤海郡王;以其所部爲忽汗州,令祚榮兼都督。

庚申,敕以嚴挺之忠直宣示百官,厚賞之。

三月,辛巳,皇後親蠶。

晉陵尉楊相如上疏言時政,其略曰:“炀帝自恃自強,不憂時政,雖制敕交行,而聲實舛謬,言同堯、舜,亦如桀、纣,舉天下之大,一擲而棄之。”又曰:“隋氏縱欲而亡,太宗抑欲而昌,願陛下詳擇之!”又曰:“人主莫不好忠正而惡佞邪,然忠正者常疏,佞邪者常親,以至于覆國危身而不寤者,何哉?誠由忠正者多忤意,佞邪者多順指,積忤生憎,積順生愛,此親疏之所以分也。明主則不然。愛其忤以收忠賢,惡其順以去佞邪,則太宗太平之業,将何遠哉!”又曰“夫法貴簡而能禁,罰貴輕而必行;陛下方興崇至德,大布新政,請一切除去碎密,不察小過。小過不察則無煩苛,大罪不漏則止奸慝,使簡而難犯,寬而能制,則善矣。”上覽而善之。

先是,修大明宮未畢,夏,五月,庚寅,敕以農務方勤,罷之以待閑月。

六月,丙辰,以兵部尚書郭元振同中書門下三品。

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勢,擅權用事,與上有隙,宰相七人,五出其門。文武之臣,太半附之。與窦懷貞、岑羲、蕭至忠、崔湜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長史新興王晉、左羽林大将軍常元楷、知右羽林将軍事李慈、左金吾将軍李欽、中書舍人李猷、右散騎常侍賈膺福、鴻胪卿唐晙及僧慧範等謀廢立,又與宮人元氏謀于赤箭粉中置毒進于上。晉,德良之孫也。元楷、慈數往來主第,相與結謀。

王琚言于上曰:“事迫矣,不可不速發!”左丞張說自東都遣人遺上佩刀,意欲上斷割。荊州長史崔日用入奏事,言于上曰:“太平謀逆有日,陛下往在東宮,猶爲臣子,若欲讨之,須用謀力。今既光臨大寶,但下一制書,誰敢不從?萬一奸宄得志,悔之何及!”上曰:“誠如卿言。直恐驚動上皇。”日用曰:“天子之孝在于安四海。若奸人得志,則社稷爲墟,安在其爲孝乎!”請先定北軍,後收逆黨,則不驚動上皇矣。”上以爲然。以日用爲吏部侍郎。

秋,七月,魏知古告公主欲以是月四日作亂,令元楷、慈以羽林兵突入武德殿,懷貞、至忠、羲等于南牙舉兵應之。上乃與岐王範、薛王業、郭元振及龍武将軍王毛仲、殿中少監姜皎、太仆少卿李令問、尚乘奉禦王守一、内給事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定計誅之。皎,謩之曾孫;令問,靖弟客師之孫;守一,仁皎之子;力士,潘州人也。

甲子,上因王毛仲取閑廄馬及兵三百馀人,與同謀十馀人,自武德殿入虔化門,召元楷、慈,先斬之,擒膺福、猷于内客省以出,執至忠、羲于朝堂,皆斬之。懷貞逃入溝中,自缢死,戮其屍,改姓曰毒。上皇聞變,登承天門樓。郭元振奏,皇帝前奉诰誅窦懷貞等,無他也。上尋至樓上,上皇乃下诰罪狀懷貞等,因赦天下,惟逆人親黨不赦。薛稷賜死于萬年獄。

乙醜,上皇诰:“自今軍國政刑,一皆取皇帝處分。朕方無爲養志,以遂素心。”是日,徙居百福殿。

太平公主逃入山寺,三日乃出,賜死于家,公主諸子及黨與死者數十人。薛崇簡以數谏其母被撻,特免死,賜姓李,官爵如故。籍公主家,财貨山積,珍物侔于禦府,廄牧羊馬、田園息錢,收之數年不盡。慧範家産亦數十萬缗。改新興王晉之姓曰厲。

初,上謀誅窦懷貞等,召崔湜,将托以心腹。湜弟滌謂湜曰:“主上有問,勿有所隐。”湜不從。懷貞等既誅,湜與右丞盧藏用俱坐私侍太平公主,湜流窦州,藏用流泷州。新興王晉臨刑歎曰:“本爲此謀者崔湜,今吾死湜生,不亦冤乎!”會有司鞫宮人元氏,元氏引湜同謀進毒,乃追賜死于荊州。薛稷之子伯陽以尚主免死,流嶺南,于道自殺。

初,太平公主與其黨謀廢立,窦懷貞、蕭至忠、岑羲、崔湜皆以爲然,陸象先獨以爲不可。公主曰:“廢長立少,已爲不順;且又失德,若之何不去?”象先曰:“既以功立,當以罪廢。今實無罪,象先終不敢從。”公主怒而去。上既誅懷貞等,召象先謂曰:“歲寒知松柏,信哉!”時窮治公主枝黨,當坐者衆,象先密爲申理,所全甚多;然未嘗自言,當時無知者。百官素爲公主所善及惡之者,或黜或陟,終歲不盡。

丁卯,上禦承天門樓,赦天下。

己巳,賞功臣郭元振等官爵、第舍、金帛有差。以高力士爲右監門将軍,知内侍省事。

初,太宗定制,内侍省不置三品官,黃衣廪食,守門傳命而已。天後雖女主,宦官亦不用事。中宗時,嬖幸猥多,宦官七品以上至千馀人,然衣绯者尚寡。上在籓邸,力士傾心奉之,及爲太子,奏爲内給事,至是以誅蕭、岑功賞之。是後宦官稍增至三千馀人,除三品将軍者浸多,衣绯、紫至千馀人,宦官之盛自此始。

壬申,遣益州長史畢構等六人宣撫十道。乙亥,以左丞張說爲中書令。

庚辰,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陸象先罷爲益州長史、劍南按察使。八月,癸巳,以封州流人劉幽求爲左仆射、平章軍國大事。

丙辰,突厥可汗默啜遣其子楊我支來求昏;丁巳,許以蜀王女南和縣主妻之。

中宗之崩也,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峤密表韋後,請出相王諸子于外。上即位,于禁中得其表,以示侍臣。峤時以特進緻仕,或請誅之,張說曰:“峤雖不識逆順,然爲當時之謀則忠矣。”上然之。九月,壬戌,以峤子率更令暢爲虔州刺史,令峤随暢之官。

庚午,以劉幽求同中書門下三品。

丙戌,複置右禦史台,督察諸州,罷諸道按察使。

冬,十月,辛卯,引見京畿縣令,戒以歲饑惠養黎元之意。

己亥,上幸新豐;癸卯,講武于骊山之下,征兵二十萬,旌旗連亘五十馀裏。以軍容不整,坐兵部尚書郭元振于纛下,将斬之。劉幽求、張說跪于馬前谏曰:“元振有大功于社稷,不可殺。”乃流新州。斬給事中、知禮儀事唐紹,以其制軍禮不肅故也。上始欲立威,亦無殺紹之意,金吾衛将軍李邈遽宣敕斬之。上尋罷邈官,廢棄終身。時二大臣得罪,諸軍多震懾失次,惟左軍節度薛讷、朔方道大總管解琬二軍不動,上遣輕騎召之,皆不得入其陳。上深歎美,慰勉之。

甲辰,獵于渭川。上欲以同州刺史姚元之爲相,張說疾之,使禦史大夫趙彥昭彈之,上不納。又使殿中監姜皎言于上曰:“陛下常欲擇河東總管而難其人,臣今得之矣。”上問爲誰,皎曰:“姚元之文武全才,真其人也。”上曰:“此張說之意也,汝何得面欺,罪當死!”皎叩頭首服,上即遣中使召元之詣行在。既至,上方獵,引見,即拜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元之吏事明敏,三爲宰相,皆兼兵部尚書,緣邊屯戍斥候,士馬儲械,無不默記。上初即位,勵精爲治,每事訪于元之。元之應答如響,同僚皆唯諾而已,故上專委任之。元之請抑權幸,愛爵賞,納谏诤,卻貢獻,不與群臣亵狎;上皆納之。

乙巳,車駕還京師。

姚元之嘗奏請序進郎吏,上仰視殿屋,元之再三言之,終不應;元之懼,趨出。罷朝,高力士谏曰:“陛下新總萬機,宰臣奏事,當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上曰:“朕任元之以庶政,大事當奏聞共議之;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煩朕邪?”會力士宣事至省中,爲元之道上語,元之乃喜。聞者皆服上識君人之體。

左拾遺曲江張九齡,以元之有重望,爲上所信任,奏記勸其遠谄躁,進純厚,其略曰:“任人當才,爲政大體,與之共理,無出此途。而向之用才,非無知人之鑒,其所以失溺,在緣情之舉。”又曰:“自君侯職相國之重,持用人之權,而淺中弱植之徒,已延頸企踵而至,谄親戚以求譽,媚賓客以取容,其間豈不有才,所失在于無恥。”元之嘉納其言。

新興王晉之誅也,僚吏皆奔散,惟司功李捴步從,不失在官之禮,仍哭其屍。姚元之聞之,曰:“栾布之俦也。”及爲相,擢爲尚書郎。

己酉,以刑部尚書趙彥昭爲朔方道大總管。

十一月,乙醜,劉幽求兼侍中。

辛巳,群臣上表請加尊号爲開元神武皇帝;從之。戊子,受冊。

中書侍郎王琚爲上所親厚,群臣莫及。每進見,侍笑語,逮夜方出。或時休沐,往往遣中使召之。或言于上曰:“王琚權谲縱橫之才,可與之定禍亂,難與之守承平。”上由是浸疏之。是月,命琚兼禦史大夫,按行北邊諸軍。

十二月,庚寅,赦天下,改元。尚書左、右仆射爲左、右丞相;中書省爲紫微省;門下省爲黃門省,侍中爲監;雍州爲京兆府,洛州爲河南府,長史爲尹,司馬爲少尹。

甲午,吐蕃遣其大臣來求和。

壬寅,以姚元之兼紫微令。元之避開元尊号,複名崇。

敕:“都督、刺史、都護将之官,皆引面辭畢,側門取進止。”

姚崇即爲相,紫微令張說懼,乃潛詣岐王申款。他日,崇對于便殿,行微蹇。上問:“有足疾乎?”對曰:“臣有腹心之疾,非足疾也。”上問其故。對曰:“岐王陛下愛弟,張說爲輔臣,而密乘車入王家,恐爲所誤,故憂之。”癸醜,說左遷相州刺史。右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劉幽求亦罷爲太子少保。甲寅,以黃門侍郎盧懷慎同紫微黃門平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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