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二十五】起著雍涒灘,盡上章閹茂七月,凡二年有奇。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下景龍二年(戊申,公元七零八年)
春,二月,庚寅,宮有言皇後衣笥裙上有五色雲起,上令圖以示百官。韋巨源請布之天下;從之,乃赦天下。
迦葉志忠奏:“昔神堯皇帝未受命,天下歌《桃李子》;文武皇帝未受命,天下歌《秦王破陣樂》;天皇大帝未受命,天下歌《堂堂》;則天皇後未受命,天下歌《娬媚娘》;應天皇帝未受命,天下歌《英王石州》。順天皇後未受命,天下歌《桑條韋》,蓋天意以爲順天皇後宜爲國母,主蠶桑之事。謹上《桑韋歌》十二篇,請編之樂府,皇後祀先蠶則奏之。”太常卿鄭愔又引而申之。上悅,皆受厚賞。
右補阙趙延禧上言:“周、唐一統,符命同歸,故高宗封陛下爲周王;則天時,唐同泰獻《洛水圖》。孔子曰:‘其或繼周者,雖百代可知也。’陛下繼則天,子孫當百代王天下。”上悅,擢延禧爲谏議大夫。
丁亥,蕭至忠上疏,以爲:“恩幸者止可富之金帛,食之梁肉,不可以公器爲私用。今列位已廣,冗員倍之,幹求未厭,日月增數。陛下降不赀之澤,近戚有無涯之請,賣官利己,鬻法徇私。台寺之内,硃紫盈滿,忽事則不存職務,恃勢則公違憲章,徒忝官曹,無益時政。”上雖嘉其意,竟不能用。
三月,丙辰,朔方道大總管張仁願築三受降城于河上。
初,朔方軍與突厥以河爲境,河北有拂雲祠,突厥将入寇,必先詣祠祈禱,牧馬料兵而後度河。時默啜悉衆西擊突騎施,仁願請乘虛奪取漠南地,于河北築三受降城,首尾相應,以絕其南寇之路。太子少師唐休璟以爲:“兩漢以來皆北阻大河,今築城寇境,恐勞人費功,終爲虜有。”仁願固請不已,上竟從之。
仁願表留歲滿鎮兵以助其功,鹹陽兵二百馀人逃歸,仁願悉擒之,斬于城下,軍中股栗,六旬而成。以拂雲祠爲中城,距東西兩城各四百馀裏,皆據津要,拓地三百馀裏。于牛頭朝那山北,置烽候千八百所,以左玉钤衛将軍論弓仁爲朔方軍前鋒遊弈使,戍諾真水爲邏衛。自是突厥不敢度山畋牧,朔方無複寇掠,減鎮兵數萬人。
仁願建三城,不置壅門及備守之具。或問之,仁願曰:“兵貴進取,不利退守。寇至此,當并力出戰,回首望城者,猶應斬之,安用守備,生其退恧之心也!”其後常元楷爲朔方軍總管,始築壅門。人以是重仁願而輕元楷。
夏,四月,癸未,置修文館大學士四員,直學士八員,學士十二員,選公卿以下善爲文者李峤等爲之。每遊幸禁苑,或宗戚宴集,學士無不畢從,賦詩屬和,使上官昭容第其甲乙,優者賜金帛;同預宴者,惟中書、門下及長參王公、親貴數人而已,至大宴,方召八座、九列、諸司五品以上預焉。于是天下靡然,争以文華相尚,儒學中谠之士莫得進矣。
秋,七月,癸巳,以左屯衛大将軍、朔方道大總管張仁願同中書門下三品。
甲午,清源尉呂元泰上疏,以爲:“邊境未甯,鎮戍不息,士卒困苦,轉輸疲弊,而營建佛寺,月廣歲滋,勞人費财,無有窮極。昔黃帝、堯、舜、禹、湯、文、武惟以儉約仁義立德垂名,晉、宋以降,塔廟競起,而喪亂相繼,由其好尚失所,奢靡相高,人不堪命故也。伏願回營造之資,充疆場之費,使烽燧永息,群生富庶,則如來慈悲之施,平等之心,孰過于此?”疏奏,不省。
安樂、長甯公主及皇後妹成國夫人、上官婕妤、婕妤母沛國夫人鄭氏、尚宮柴氏、賀婁氏、女巫第五英兒、隴西夫人趙氏,皆依勢用事,請谒受赇,雖屠沽臧獲,用錢三十萬,則别降墨敕除官,斜封付中書,時人謂之“斜封官”;錢三萬則度爲僧尼。其員外、同正、試、攝、檢校、判、知官凡數千人。西京、東都各置兩吏部侍郎,爲四铨,選者歲數萬人。
上官婕妤及後宮多立外第,出入無節,朝士往往從之遊處,以求進達。安樂公主尤驕橫,宰相以下多出其門。與長樂公主競起第舍,以侈麗相高,拟于宮掖,而精巧過之。安樂公主請昆明池,上以百姓蒲魚所資,不許。公主不悅,乃更奪民田作定昆池,延袤數裏,累石象華山,引水象天津,欲以勝昆明,故名定昆。安樂有織成裙,直錢一億,花卉鳥獸,皆如粟粒,正視旁視,日中影中,各爲一色。上好擊毯,由是風俗相尚,驸馬武崇訓、楊慎交灑油以築毯場。慎交,恭仁曾孫也。
上及皇後、公主多營佛寺。左拾遺京兆辛替否上疏谏,略曰:“臣聞古之建官,員不必備,士有完行,家有廉節,朝廷有馀俸,百姓有馀食。伏惟陛下百倍行賞,十倍增官,金銀不供其印,束帛不充于錫,遂使富商豪賈,居盡纓冕之流;鬻伎行巫,或涉膏腴之地。”又曰:“公主,陛下之愛女,然而用不合于古義,行不根于人心,将恐變愛成憎,翻福爲禍。何者?竭人之力,費人之财,奪人之家;愛數子而取三怨,使邊疆之士不盡力,朝廷之士不盡忠,人之散矣,獨持所愛,何所恃乎!君以人爲本,本固則邦甯,邦甯則陛下之夫婦母子長相保也。”又曰:“若以造寺必爲理體,養人不足經邦,則殷、周已往皆暗亂,漢、魏已降皆聖明,殷、周已往爲不長,漢、魏已降爲不短矣。陛下緩其所急,急其所緩,親未來而疏見在,失真實而冀虛無,重俗人之爲,輕天子之業,雖以陰陽爲炭,萬物以銅,役不食之人,使不衣之士,猶尚不給,況資于天生地養,風動雨潤,而後得之乎!一旦風塵再擾,霜雹薦臻,沙彌不可操幹戈,寺塔不足攘饑馑,臣竊惜之。”疏奏,不省。
時斜封官皆不由兩省而授,兩省莫敢執奏,即宣示所司。吏部員外郎李朝隐前後執破一千四百馀人,怨謗紛然,朝隐一無所顧。
冬,十月,己酉,修文館直學士、直居舍人武平一上表請抑損外戚權寵;不敢斥言韋氏,但請抑損己家。上優制不許。平一名甄,以字行,載德之子也。
十一月,庚申,突騎施酋長娑葛自立爲可汗,殺唐使者禦史中丞馮嘉賓,遣其弟遮努等帥衆犯塞。
初,娑葛既代烏質勒統衆,父時故将阙啜忠節不服,數相攻擊。忠節衆弱不能支,金山道行軍總管郭元振奏追忠節入朝宿衛。忠節行至播仙城,經略使、右威衛将軍周以悌說之曰:“國家不愛高官顯爵以待君者,以君有部落之衆故也。今脫身入朝,一老胡耳。豈惟不保寵祿,死生亦制于人手。方今宰相宗楚客、紀處讷用事,不若厚賂二公,請留不行,發安西兵及引吐蕃以擊娑葛,求阿史那獻爲可汗以招十姓,使郭虔瓘發拔汗那兵以自助;既不失部落,又得報仇,比于入朝,豈可同日語哉!”郭虔瓘者,曆城人,時爲西邊将。忠節然其言,遣間使賂楚客、處讷,請如以悌之策。
元振聞其謀,上疏,以爲:“往歲吐蕃所以犯邊,正爲求十姓、四鎮之地不獲故耳。比者息兵請和,非能慕悅中國之禮義也,直以國多内難,人畜疫疠,恐中國乘其弊,故且屈志求自昵。使其國小安,豈能忘取十姓、四鎮之地哉!今忠節不論國家大計,直欲爲吐蕃鄉導,恐四鎮危機,将從此始。頃緣默啜憑陵,所應者多,兼四鎮兵疲弊,勢未能爲忠節經略,非憐突騎施也。忠節不體國家中外之意而更求吐蕃;吐蕃得志,則忠節在其掌握,豈得複事唐也!往年吐蕃無恩于中國,猶欲求十姓、四鎮之地;今若破娑葛有功,請分于阗、疏勒,不知以何理抑之!又,其所部諸蠻及婆羅門等方不服,若借唐兵助讨之,亦不知以何詞拒之!是以古之智者皆不願受夷狄之惠,蓋豫憂其求請無厭、終爲後患故也。又,彼請阿史那獻者,豈非以獻爲可汗子孫,欲依之以招懷十姓乎?按獻父元慶,叔父仆羅,兄俀子及斛瑟羅、懷道等,皆可汗子孫也。往者唐及吐蕃遍曾立之以爲可汗,欲以招撫十姓,皆不能緻,尋自破滅。何則?此屬非有過人之才,恩威不足以動衆,雖複可汗舊種,衆心終不親附,況獻又疏遠于其父兄乎?若使忠節兵力自能誘脅十姓,則不必求立可汗子孫也。又,欲令郭虔瓘入拔汗都,發其兵。虔瓘前此已嘗與忠書擅入拔汗那發兵,不能得其片甲匹馬,而拔汗那不勝侵擾,常引此番,奉俀子,還侵四鎮。時拔汗那四旁無強寇爲援,虔瓘等恣爲侵掠,如獨行無人之境,猶引俀子爲患。今北有娑葛,急則與之并力,内則諸胡堅壁拒守,外則突厥伺隙邀遮。臣料虔瓘等此行,必不能如往年之得志;内外受敵,自陷危亡,徒與虜結隙,令四鎮不安。以臣愚揣之,實爲非計。”
楚客等不從,建議:“遣馮嘉賓持節安撫忠節,侍禦史呂守素處置四鎮,以将軍牛師獎爲安西副都護,發甘、涼以西兵,兼征吐蕃,以讨娑葛。”娑葛遣使娑臘獻馬在京師,聞其謀,馳還報娑葛。于是娑葛發五千騎出安西,五千騎出撥換,五千騎出焉耆,五千騎出疏勒,入寇。元振在疏勒,栅于河口,不敢出。忠節逆嘉賓于計舒河口,娑葛遣兵襲入,生擒忠節,殺嘉賓,擒呂守素于僻城,縛于驿柱,C061而殺之。
上以安樂公主将适左衛中郎将武延秀,遣使召太子賓客武攸緒于嵩山。攸緒将至,上敕禮官于兩儀殿設别位,欲行問道之禮,聽以山服葛巾入見,不名不拜。仗入,通事舍人引攸緒就位;攸緒趨立辭見班中,再拜如常儀。上愕然,竟不成所拟之禮。上屢延之内殿,頻煩寵錫,皆謝不受;親貴谒侯,寒溫之外,不交一言。
初,武崇訓之尚公主也,延秀數得侍宴。延秀美姿儀,善歌舞,公主悅之。及崇訓死,遂以延秀尚焉。
己卯,成禮,假皇後仗,分禁兵以盛其儀衛,命安國相王障車。庚辰,赦天下。以延秀爲太常卿,兼右衛将軍。辛巳,宴群臣于兩儀殿,命公主出拜公卿,公卿皆伏地稽首。
癸未,牛師獎與突騎施娑葛戰于火燒城,師獎兵敗沒。娑葛遂陷安西,斷四鎮路,遣使上表,求宗楚客頭。楚客又奏以周以悌代郭元振統衆,征元振入朝;以阿史那獻爲十姓可汗,置軍焉耆以讨娑葛。
娑葛遺元振書,稱:“我與唐初無惡,但仇阙啜。宗尚書受阙啜金,欲枉破奴部落,馮中丞、牛都護相繼而來,奴豈得坐而待死!又聞史獻欲來,徒擾軍師,恐未有甯日。乞大使商量處置。”元振奏娑葛書。楚客怒,奏言元振有異圖,召,将罪之。元振使其子鴻間道具奏其狀,乞留定西土,不敢歸。周以悌竟坐流白州,複以元振代以悌,赦娑葛罪,冊爲十四姓可汗。
以婕妤上官氏爲昭容。
十二月,禦史中丞姚廷筠奏稱:“比見諸司不遵律令格式,事無大小皆悉聞奏。臣聞爲君者任臣,爲臣者奉法。萬機叢委,不可遍覽,豈有修一水窦,伐一枯木,皆取斷宸衷!自今若軍國大事及條式無文者,聽奏取進止,自馀各準法處分。其有故生疑滞,緻有稽失,望令禦史糾彈。”從之。
丁巳晦,敕中書、門下與學士、諸王、驸馬入閣守歲,設庭燎,置酒,奏樂。酒酣,上謂禦史大夫窦從一曰:“聞卿久無伉俪,朕每憂之。今夕歲除,爲卿成禮。”從一但唯唯拜謝。俄而内侍引燭籠、步障、金縷羅扇自西廊而上,扇後有人衣禮衣,花钗,令與從一對坐。上命從一誦《卻扇詩》數首。扇卻,去花易服而出,徐視之,乃皇後老乳母王氏,本蠻婢也。上與侍臣大笑。诏封莒國夫人,嫁爲從一妻。俗謂乳母之婿曰:“阿沖”,從一每谒見及進表狀,自稱“翊聖皇後阿沖”,時人謂之:“國沖”,從一欣然有自負之色。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下景龍三年(己酉,公元七零九年)
春,正月,丁卯,制廣東都聖善寺,居民失業者數十家。
長甯、安樂諸公主多縱僮奴掠百姓子女爲奴婢,侍禦史袁從之收系獄,治之。公主訴于上,上手制釋之。從之奏稱:“陛下縱奴掠良人,何以理天下!”上竟釋之。
二月,己醜,上幸玄武門,與近臣觀宮女拔河。又命宮女爲市肆,公卿爲商旅,與之交易,因爲忿争,言辭亵慢,上與後臨觀爲樂。丙申,監察禦史崔琬對仗彈宗楚客、紀處讷潛通戎狄,受其貨賂,緻生邊患。故事,大臣被彈,俯偻趨出,立于朝堂待罪。至是,楚客更憤怒作色,自陳忠鲠,爲琬所誣。上竟不窮問,命琬與楚客結爲兄弟以和解之,時人謂之“和事天子”。
壬寅,以韋巨源爲左仆射,楊再思爲右仆射,并同中書門下三品。
上數與近臣學士宴集,令各效伎藝以爲樂。工部尚書張錫舞《談容娘》,将作大匠宗晉卿舞《渾脫》,左衛将軍張洽舞《黃麞》,左金吾将軍杜元談誦《婆羅門咒》,中書舍人盧藏用效道士上章。國子司業河東郭山恽獨曰:“臣無所解,請歌古詩。”上許之。山恽乃歌《鹿鳴》、《蟋蟀》。明日,上賜山恽敕,嘉美其意,賜時服一襲。
上又嘗宴侍臣,使各爲《回波辭》。衆皆爲谄語,或自求榮祿。谏議大夫李景伯曰:“回波爾時酒卮。微臣職在箴規。侍宴既過三爵,喧嘩竊恐非儀。”上不悅。蕭至忠曰:“此真谏官也。”
三月,戊午,以宗楚客爲中書令,蕭至忠爲侍中,大府卿韋嗣立爲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崔湜、趙彥昭并同平章事。崔湜通于上官昭容,故昭容引以爲相。彥昭,張掖人也。
時政出多門,濫官充溢,人以爲三無坐處,謂宰相、禦史及員外官也。韋嗣立上疏,以爲:“比者造寺極多,務取崇麗,大則用錢百數十萬,小則三五萬,無慮所費千萬以上,人力勞弊,怨嗟盈路。佛之爲數,要在降伏身心,豈雕畫土木,相誇壯麗!萬一水旱爲災,戎狄構患,雖龍象如雲,将何救哉!又,食封之家,其數甚衆,昨問戶部,雲用六十馀萬丁;一丁絹兩匹,凡百二十馀萬匹。臣頃在太府,每歲庸絹,多不過百萬,少則六七十萬匹,比之封家,所入殊少。夫有佐命之勳,始可分茅胙土。國初,功臣食封者不過三二十家,今以恩澤食封者乃逾百數;國家租賦,太半私門,私門有馀,徒益奢侈,公家不足,坐緻憂危,制國之方,豈謂爲得!封戶之物,諸家自征,僮仆依勢,陵轹州縣,多索裹頭,轉行貿易,煩擾驅迫,不勝其苦。不若悉計丁輸之太府,使封家于左藏受之,于事爲愈。又,員外置官,數倍正阙,曹署典吏,困于祗承,府庫倉儲,竭于資奉。又,刺史、縣令,近年以來,不存簡擇,京官有犯及聲望下者方遣刺州,吏部選人,衰耄無手筆者方補縣令。以此理人,何由率化!望自今應除三省、兩台及五品以上清望官,皆先于刺史、縣令中選用,則天下理矣。”上弗聽。
戊寅,以禮部尚書韋溫爲太子少保、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常卿鄭愔爲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溫,皇後之兄也。
太常博士唐紹以武氏昊陵、順陵置守戶五百,與昭陵數同,梁宣王、魯忠王墓守戶多于親王五倍,韋氏褒德廟衛兵多于太廟,上疏請量裁減;不聽。紹,臨之孫也。
中書侍郎兼知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吏部侍郎同平章事鄭愔俱掌铨衡,傾附勢要,贓賄狼藉,數外留人,授拟不中,逆用三年阙,選法大壞。湜父挹爲司業,受選人錢,湜不之知,長名放之。其人訴曰:“公所親受某賂,奈何不與官?”湜怒曰:“所親爲誰,當擒取杖殺之!”其人曰:“公勿杖殺,将使公遭憂。”湜大慚。侍禦史勒恒與監察禦史李尚隐對仗彈之,上下湜等獄,命監察禦史裴漼按之。安樂公主諷漼寬其獄,漼複對仗彈之。夏,五月,丙寅,愔免死,流吉州,湜貶江州司馬。上官昭容密與安樂公主、武延秀曲爲申理,明日,以湜爲襄州刺史,愔爲江州司馬。
六月,右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楊再思薨。
秋,七月,突騎施娑葛遣使請降;庚辰,拜欽化可汗,賜名守忠。
八月,己酉,以李峤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安石爲侍中,蕭至忠爲中書令。
至忠女适皇後舅子崔無谙,成昏日,上主蕭氏,後主崔氏,時人謂之“天子嫁女,皇後娶婦”。
上将祀南郊,丁酉,國子祭酒祝欽明、國子司業郭山恽建言:“古者大祭祀,後裸獻以瑤爵。皇後當助祭天地。”太常博士唐紹、蔣欽緒駁之,以爲:“鄭玄注《周禮?内司服》,惟有助祭先王先公,無助祭天地之文。皇後不當助祭南郊。”國子司業鹽官褚無量議。以爲:“祭天惟以始祖爲主,不配以祖妣,故皇後不應預祭。”韋巨源定儀注,請依欽明議。上從之,以皇後爲亞獻,仍以宰相女爲齋娘,助執豆笾。欽明又欲以安樂公主爲終獻,紹、欽緒固争,乃止;以巨源攝太尉爲終獻。欽緒,膠水人也。
己巳,上幸定昆池,命從官賦詩。黃門侍郎李日知詩曰:“所願暫思居者逸,勿使時稱作者勞。”及睿宗即位,謂日知曰:“當是時,朕亦不敢言之。”
九月,戊辰,以蘇瑰爲右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
太平、安樂公主各樹朋黨,更相谮毀,上患之。冬,十一月,癸亥,上謂修文館直學士武平一曰:“比聞内外親貴多不輯睦,以何法和之?”平一以爲:“此由讒谄之人陰爲離間,宜深加誨谕,斥逐奸險。若猶未已,伏願舍近圖遠,抑慈存嚴,示以知禁,無令積惡。”上賜平一帛,而不能用其言。
上召前修文館學士崔湜、鄭愔入陪大禮。乙醜,上祀南郊,赦天下,并十惡鹹赦除之;流人并放還;齋娘有婿者,皆改官。
甲戌,開府儀同三司、平章軍國重事豆盧欽望薨。
乙亥,吐蕃贊普遣其大臣尚贊咄等千馀人逆金城公主。河南道巡察使、監察禦史宋務光,以“于時食實封者凡一百四十馀家,應出封戶者凡五十四州,皆割上腴之田,或一封分食數州;而太平、安樂公主又取高資多丁者,刻剝過苦,應充封戶者甚于征役;滑州地出绫缣,人多趨射,尤受其弊,人多流亡;請稍分封戶散配馀州。又,征封使者煩擾公私,請附租庸,每年送納。”上弗聽。
時流人皆放還,均州刺史谯王重福獨不得歸,乃上表自陳曰:“陛下焚柴展禮,郊祀上玄,蒼生并得赦除,赤子偏加擯棄,皇天平分之道,固若此乎!天下之人聞者爲臣流涕。況陛下慈念,豈不愍臣栖遑!”表奏,不報。
前右仆射緻仕唐休璟,年八十馀,進取彌銳,娶賀婁尚宮養女爲其子婦。十二月,壬辰,以休璟爲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
甲午,上幸骊山溫湯;庚子,幸韋嗣立莊舍。以嗣立與周高士韋夐同族,賜爵逍遙公。嗣立,皇後之疏屬也。由是顧賞尤重。乙巳,還宮。
是歲,關中饑,米鬥百錢。運山東、江、淮谷輸京師,牛死什八九。群臣多請車駕複幸東都,韋後家本杜陵,不樂東遷,乃使巫觋彭君卿等說上雲:“今歲不利東行。”後複有言者,上怒曰:“豈有逐糧天子邪!”乃止。
睿宗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上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下景雲元年(庚戌,公元七一零年)
春,正月,丙寅夜,中宗與韋後微行觀燈于市裏,又縱宮女數千人出遊,多不歸者。
上命紀處讷送金城公主适吐蕃,處讷辭;又命趙彥昭,彥昭亦辭。丁醜,命左骁衛大将軍楊矩送之。己卯,上自送公主至始平;二月,癸未,還宮。公主至吐蕃,贊普爲之别築城以居之。
庚戌,上禦梨園毯場,命文武三品以上抛毯及分朋拔河。韋巨源、唐休璟衰老,随纟亘踣地,久之不能興;上及皇後、妃、主臨觀,大笑。
夏,四月,丙戌,上遊芳林園,命公卿馬上摘櫻桃。
初,則天之世,長安城東隅民王純家井溢,浸成大池數十頃,号隆慶池。相王子五王列第于其北,望氣者言:“常郁郁有帝王氣,比日尤甚。”乙未,上幸隆慶池,結彩爲樓,宴侍臣,泛舟戲象以厭之。
定州人郎岌上言:“韋後、宗楚客将爲逆亂。”韋後白上,杖殺之。
五月,丁卯,許州司兵參軍偃師燕欽融複上言:“皇後淫亂,幹預國政,宗族強盛;安樂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圖危宗社。”上召欽融面诘之。欽融頓首抗言,神色不撓;上默然。宗楚客矯制令飛騎撲殺之,投于殿庭石上,折頸而死,楚客大呼稱快。上雖不窮問,意頗怏怏不悅;由是韋後及其黨始憂懼。
己卯,上宴近臣,國子祭酒祝欽明自請作《八風舞》,搖頭轉目,備諸醜态;上笑。欽明素以儒學著名,吏部侍郎盧藏用私謂諸學士曰:“祝公《五經》,掃地盡矣!”
散騎常侍馬秦客以醫術,光祿少卿楊均以善烹調,皆出入宮掖,得幸于韋後,恐事洩被誅;安樂公主欲韋後臨朝,自爲皇太女;乃相與合謀,于餅餤中進毒。六月,壬午,中宗崩于神龍殿。
韋後秘不發喪,自總庶政。癸未,召諸宰相入禁中,征諸府兵五萬人屯京城,使驸馬都尉韋捷、韋灌、衛尉卿韋璿、左千牛中郎将韋璿、長安令韋播、郎将高嵩等分領之。璿,溫之族弟;播,從子;嵩;其甥也。中書舍人韋元徼巡六街。又命左監門大将軍兼内侍薛思簡等,将兵五百人馳驿戍均州,以備谯王重福。以刑部尚書裴談、工部尚書張錫并同中書門下三品,仍充東都留守。吏部尚書張嘉福、中書侍郎岑羲、吏部侍郎崔湜并同平章事。羲,長倩之子也。
太平公主與上官昭容謀草遺制,立溫王重茂爲皇太子,皇後知政事,相王旦參謀政事。宗楚客密謂韋溫曰:“相王輔政,于理非宜;且于皇後,嫂叔不通問,聽朝之際,何以爲禮?”遂帥諸宰相表請皇後臨朝,罷相王政事。蘇瑰曰:“遺诏豈可改邪!”溫、楚客怒,瑰懼而從之,乃以相王爲太子太師。
甲申,梓宮遷禦太極殿,集百官,發喪,皇後臨朝攝政,赦天下,改元唐隆。進相王旦爲太尉,雍王守禮爲幽王,壽春王成器爲宋王,以從人望。命韋溫總知内外守捉兵馬事。
丁亥,殇帝即位,時年十六。尊皇後爲皇太後;立妃陸氏爲皇後。
壬辰,命紀處讷持節巡撫關内道,岑羲河南道,張嘉福河北道。
宗楚客與太常卿武延秀、司農卿趙履溫、國子祭酒葉靜能及諸韋共勸韋後遵武後故事,南北衛軍、台閣要司皆以韋氏子弟領之,廣聚黨衆,中外連結。楚客又密上書稱引圖谶,謂韋氏宜革唐命。謀害殇帝,深忌相王及太平公主,密與韋溫、安樂公主謀去之。
相王子臨淄王隆基,先罷潞州别駕,在京師,陰聚才勇之士,謀匡複社稷。初,太宗選官戶及蕃口骁勇者,着虎文衣,跨豹文鞯,從遊獵,于馬前射禽獸,謂之百騎;則天時稍增爲千騎,隸左右羽林;中宗謂之萬騎,置使以領之。隆基皆厚結其豪傑。兵部侍郎崔日用素附韋、武,與宗楚客善,知楚客謀,恐禍及己,遣寶昌寺僧普潤密詣隆基告之,勸其速發。隆基乃與太平公主及公主子衛尉卿薛崇暕、苑總監贛人鍾紹京、尚衣奏禦王崇晔、前朝邑尉劉幽求、利仁府折沖麻嗣宗謀先事誅之。韋播、高嵩數榜捶萬騎,欲以立威,萬騎皆怨。果毅葛福順、陳玄禮見隆基訴之,隆基諷以誅諸韋,皆踴躍請以死自效。萬騎果毅李仙凫亦預其謀。或謂隆基當啓相王,隆基曰:“我曹爲此以徇社稷,事成福歸于王,不成以身死之,不以累王也。今啓而見從,則王預危事;不從,将敗大計。”遂不啓。
庚子,晡時,隆基微服與幽求等入苑中,會鍾紹京廨舍;紹京悔,欲拒之,其妻許氏曰:“忘身徇國,神必助之。且同謀素定,今雖不行,庸得免乎!”紹京乃趨出拜谒,隆基執其手與坐。時羽林将士皆屯玄武門,逮夜,葛福順、李仙凫皆至隆基所,請号而行。向二鼓,天星散落如雪,劉幽求曰:“天意如此,時不可失!”福順拔劍直入羽林營,斬韋璿、韋播、高嵩以徇,曰:“韋後鸩殺先帝,謀危社稷。今夕當共誅諸韋,馬鞭以上皆斬之!立相王以安天下。敢有懷兩端助逆黨者,罪及三族!”羽林之士皆欣然聽命。乃送璿等首于隆基,隆基取火視之,遂與幽求等出苑南門,紹京帥丁匠二百馀人,執斧鋸以從。使福順将左萬騎攻玄德門,仙凫将右萬騎攻白獸門,約會于淩煙閣前,即大噪,福順等殺守門将,斬關而入。隆基勒兵玄武門外,三鼓,聞聲,帥總監及羽林兵而入,諸衛兵在太極殿宿衛梓宮者,聞噪聲,皆被甲應之。韋後惶惑走入飛騎營,有飛騎斬首獻于隆基。安樂公主方照鏡畫眉,軍士斬之。斬武延秀于肅章門外,斬内将軍賀婁氏于太極殿西。
初,上官昭容引其從母之子王昱爲左拾遺,昱說昭容母鄭氏曰:“武氏,天之所廢,不可興也。今婕妤附于三思,此滅族之道也,願姨思之!”鄭氏以戒昭容,昭容弗聽。及太子重俊起兵誅三思,索昭容,昭容始懼,思昱言;自是心附帝室,與安樂公主各樹朋黨。及中宗崩,昭容草遺制立溫王,以相王輔政;宗、韋改之。及隆基入宮,昭容執燭帥宮入迎之,以制草示劉幽求。幽求爲之言,隆基不許,斬于旗下。
時少帝在太極殿,劉幽求曰:“衆約今夕共立相王,何不早定!”隆基遽止之,捕索諸韋在宮中及守諸門,并素爲韋後所親信者皆斬之。比曉,内外皆定。辛巳,隆基出見相王,叩頭謝不先啓之罪。相王抱之泣曰:“社稷宗廟不墜于地,汝之力也!”遂迎相王入輔少帝。
閉宮門及京城門,分遣萬騎收捕諸韋親黨。斬太子少保、同中書門下三品韋溫于東市之北。中書令宗楚客衣斬衰、乘青驢逃出,至通化門,門者曰:“公,宗尚書也。”去布帽,執而斬之,并斬其弟晉卿。相王奉少帝禦安福門,慰谕百姓。初,趙履溫傾國資以奉安樂公主,爲之起第舍,築台穿池無休已,擫紫衫,以項挽公主犢車。公主死,履溫馳詣安福樓下舞蹈稱萬歲;聲未絕,相王命萬騎斬之。百姓怨其勞役,争割其肉,立盡。秘書監汴王邕娶韋後妹崇國夫人,與禦史大夫窦從一各手斬其妻首以獻。邕,鳳之孫也。左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巨源聞亂,家人勸之逃匿,巨源曰:“吾位大臣,豈可聞難不赴!”出至都街,爲亂兵所殺,時年八十。于是枭馬秦客、楊均、葉靜能等首,屍韋後于市。崔日用将兵誅諸韋于杜曲,襁褓兒無免者,諸杜濫死非一。
是日,赦天下,雲:“逆賊魁首已誅,自馀支黨一無所問。”以臨淄王隆基爲平王,兼知内外閑廄,押左右廂萬騎。薛崇暕賜爵立節王。以鍾紹京守中書侍郎,劉幽求守中書舍人,并參知機務。麻嗣宗行左金吾衛中郎将。武氏宗屬,誅死流竄殆盡。侍中紀處讷行至華州,吏部尚書、同平章事張嘉福行至懷州,皆收斬之。
壬寅,劉幽求在太極殿,有宮人與宦官令幽求作制書立太後,幽求曰:“國有大難,人情不安,山陵未畢,遽立太後,不可。”平王隆基曰:“此勿輕言。”
遣十道使赍玺書宣撫,及詣均州宣慰谯王重福。貶窦從一爲濠州司馬。罷諸公主府官。
癸卯,太平公主傳少帝命,請讓位于相王,相王固辭。以平王隆基爲殿中監、同中書門下三品,以宋王成器爲左衛大将軍,衡陽王成義爲右衛大将軍,巴陵王隆範爲左羽林大将軍,彭城王隆業爲右羽林大将軍,光祿少卿嗣道王微檢校右金吾衛大将軍。微,元慶之孫也。以黃門侍郎李日知、中書侍郎鍾紹京并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平公主之子薛崇訓爲右千牛衛将軍。隆基有二奴:王毛仲、李守德,皆趫勇善騎射,常侍衛左右。隆基之入苑中也,毛仲避匿不從,事定數日方歸,隆基不之責,仍超拜将軍。毛仲,本高麗也。汴王邕貶沁州刺史,左散騎常侍、驸馬都尉楊慎交貶巴州刺史,中書令蕭至忠貶許州刺史,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嗣立貶宋州刺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趙彥昭貶绛州刺史,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貶華州刺史。
劉幽求言于宋王成器、平王隆基曰:“相王疇昔已居宸極,群望所屬。今人心未安,家國事重,相王豈得尚守小節,不早即位以鎮天下乎!”隆基曰:“王性恬淡,不以代事嬰懷。雖有天下,猶讓于人,況親兄之子,安肯代之乎!”幽求曰:“衆心不可違,王雖欲高居獨善,其如社稷何!”成器、隆基入見相王,極言其事,相王乃許之。甲辰,少帝在太極殿東隅西向,相王立于梓宮旁,太平公主曰:“皇帝欲以此位讓叔父,可乎?”幽求跪曰:“國家多難,皇帝仁孝,追蹤堯、舜,誠合至公;相王代之任重,慈愛尤厚矣。”乃以少帝制傳位相王。時少帝猶在禦座,太平公主進曰:“天下之心已歸相王,此非兒座!”遂提下之。睿宗即位,禦承天門,赦天下。複以少帝爲溫王。
以鍾紹京爲中書令。鍾紹京少爲司農錄事,既典朝政,縱情賞罰,衆皆惡之。太常少卿薛稷勸其上表禮讓,紹京從之。稷入言于上曰:“紹京雖有勳勞,素無才德,出自胥徒,一旦超居元宰,恐失聖朝具瞻之美。”上以爲然。丙午,改除戶部尚書,尋出爲蜀州刺史。
上将立太子,以宋王成器嫡長,而平王隆基有大功,疑不能決。成器辭曰:“國家安則先嫡長,國家危則先有功;苟違其宜,四海失望。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涕泣固請者累日。大臣亦多言平王功大宜立。劉幽求曰:“臣聞除天下之禍者,當享天下之福。平王拯社稷之危,求君親之難,論功莫大,語德最賢,無可疑者。”上從之。丁未,立平王隆基爲太子。隆基複表讓成器,不許。
則天大聖皇後複舊号爲天後。追谥雍王賢曰章懷太子。
戊申,以宋王成器爲雍州牧、揚州大都督、太子太師。
置溫王重茂于内宅。
以太常少卿薛稷爲黃門侍郎,參知機務。稷以工書,事上于籓邸,其子伯陽尚仙源公主,故爲相。
追削武三思、武崇訓爵谥,斫棺暴屍,平其墳墓。
以許州刺史姚元之爲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宋州刺史韋嗣立、許州刺史蕭至忠爲中書令,绛州刺史趙彥昭爲中書侍郎,華州刺史崔湜爲吏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越州長史宋之問,饒州刺史冉祖雍,坐谄附韋、武,皆流嶺表。
己酉,立衡陽王成義爲申王,巴陵王隆範爲岐王,彭城王隆業爲薛王;加太平公主實封滿萬戶。
太平公主沈敏多權略,武後以爲類己,故于諸子中獨愛幸,頗得預密謀,然尚畏武後之嚴,未敢招權勢;及誅張易之,公主有力焉。中宗之世,韋後、安樂公主皆畏之,又與太子共誅韋氏。既屢立大功,益尊重,上常與之圖議大政,每入奏事,坐語移時;或時不朝谒,則宰相就第咨之。每宰相奏事,上辄問:“嘗與太平議否?”又問:“與三郎議否?”然後可之。三郎,謂太子也。公主所欲,上無不聽,自宰相以下,進退系其一言,其馀薦士驟曆清顯者不可勝數,權傾人主,趨附其門者如市。子薛崇行、崇敏、崇簡皆封王,田園遍于近甸,收市營遠諸器玩,遠至嶺、蜀,輸送者相屬于路,居處奉養,拟于宮掖。
追贈郎岌、燕欽融谏議大夫。
秋,七月,庚戌朔,贈韋月将宣州刺史。
癸醜,以兵部侍郎崔日用爲黃門侍郎,參知機務。
追複故太子重俊位号;雪敬晖、桓彥範、崔玄唷⒄偶碇、袁恕己、成王行裏、李多祚等罪,複其官爵。
丁巳,以洛州長史宋璟檢校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岑羲罷爲右散騎常侍,兼刑部尚書。璟與姚元之協心革中宗弊政,進忠良,退不肖,賞罰盡公,請托不行,納紀修舉,當時翕然以爲複有貞觀、永徽之風。
壬戌,崔湜罷爲尚書左丞,張錫爲绛州刺史,蕭至忠爲晉州刺史,韋嗣立爲許州刺史,趙彥昭爲宋州刺史。丙寅,姚元之兼中書令,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峤貶懷州刺史。
丁卯,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唐休璟緻仕,右武衛大将軍、同中書門下三品張仁願罷爲左衛大将軍。
黃門侍郎、參知機務崔日用與中書侍郎、參知機務薛稷争于上前,稷曰:“日用傾側,向附武三思,非忠臣;賣友邀功,非義士。”日用曰:“臣往雖有過,今立大功。稷外托國姻,内附張易之、宗楚客,非傾側而何!”上由是兩罷之,戊辰,以日用爲雍州長史,稷爲左散騎常侍。
己巳,赦天下,改元;凡韋氏馀黨未施行者,鹹赦之。
乙亥,廢武氏崇恩廟及昊陵、順陵,追廢韋後爲庶人,安樂公主爲悖逆庶人。
韋後之臨朝也,吏部侍郎鄭愔貶江州司馬,潛過均州,與刺史谯王重福及洛陽人張靈均謀舉兵誅韋氏,未發而韋氏敗。重福遷集州刺史,未行,靈均說重福曰:“大王地居嫡長,當爲天子。相王雖有功,不當繼統。東都士庶,皆願王來。王若潛入洛陽,發左右屯營兵,襲殺留守。據東都,如從天而下也。然後西取陝州,東取河南北,天下指麾可定。”重福從之。
靈均乃密與愔結謀,聚徒數十人。時愔自秘書少監左遷沅州刺史,遲留洛陽以俟重福,爲重福草制,立重福爲帝,改元爲中元克複。尊上爲皇季叔,以溫王爲皇太弟,愔爲左丞相知内外文部尚書知吏部事。重福與靈均詐乘驿詣東都,愔先供張驸馬都尉裴巽第以待重福。洛陽縣官微聞其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