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二十二】起強圉作噩,盡上章困敦六月,凡三年有奇。
則天順聖皇後中之下神功元年(丁酉,公元六九七年)
正月,己亥朔,太後享通天宮。
突厥默啜寇靈州,以許欽明自随。欽明至城下大呼,求美醬、粱米及墨,意欲城中選良将,引精兵、夜襲虜營,而城中無谕其意者。
箕州刺史劉思禮學相人于術士張憬藏,憬藏謂思禮當曆箕州,位至太師。思禮念太師人臣極貴,非佐命無以緻之,乃與洛州錄事參軍綦連耀謀反,陰結朝士,托相術,許人富貴,俟其意悅,因說以“綦連耀有天命,公必因之以得富貴。”鳳閣舍人王勮兼天官侍郎事,用思禮爲箕州刺史。
明堂尉河南吉顼聞其謀,以告合宮尉來俊臣,使上變告之。太後使河内王武懿宗推之。懿宗令思禮廣引朝士,許免其死,凡小忤意者皆引之。于是思禮引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李元素、夏官侍郎同平章事孫元亨、知天官侍郎事石抱忠、劉奇、給事中周譒及王勃兄泾州刺史勔、弟監察禦史助等,凡三十六家,皆海内名士,窮楚毒以成其獄。壬戌,皆族誅之,親舊連坐流竄者千馀人。
初,懿宗寬思禮于外,使誣引諸人。諸人既誅,然後收思禮,思禮悔之。懿宗自天授以來,太後數使之鞫獄,喜誣陷人,時人以爲周、來之亞。
來俊臣欲擅其功,複羅告吉顼;顼上變,得召見,僅免。俊臣由是複用,而顼亦以此得進。俊臣黨人羅告司刑府史樊惎謀反,誅之。惎子訟冤于朝堂,無敢理者,乃援刀自刳其腹。秋官侍郎上邽劉如璿見之,竊歎而泣。俊臣奏如璿黨惡逆,下獄,處以絞刑;制流絞州。
尚乘奉禦張易之,行成之族孫也,年少,美姿容,善音律。太平公主薦易之弟昌宗入侍禁中,昌宗複薦易之,兄弟皆得幸于太後,常傅硃粉,衣錦繡。昌宗累遷散騎常侍,易之爲司衛少卿;拜其母韋氏、臧氏爲太夫人,賞賜不可勝紀,仍敕鳳閣侍郎李迥秀爲臧氏私夫。迥秀,大亮之族孫也。武承嗣、三思、懿宗、宗楚客、晉卿皆侯易之門庭,争執鞭辔,謂易之爲五郎,昌宗爲六郎。
癸亥,突厥默啜寇勝州,平狄軍副使安道買擊破之。
甲子,以原州司馬婁師德守鳳閣侍郎、同平章事。
春,三月,戊申,清邊道總管王孝傑、蘇宏晖等将兵十七萬與孫萬榮戰于東硖石谷,唐兵大敗,孝傑死之。
孝傑遇契丹,帥精兵爲前鋒,力戰。契丹引退,孝傑追之,行背懸崖,契丹回兵薄之,宏晖先遁,孝傑墜崖死,将士死亡殆盡。管記洛陽張說馳奏其事。太後贈孝傑官爵,遣使斬宏晖以徇;使者未至,宏晖以立功得免。
武攸宜軍漁陽,聞孝傑等敗沒,軍中震恐,不敢進。契丹乘勝寇幽州,攻陷城邑,剽掠吏民,攸宜遣将擊之,不克。
閻知微、田歸道同使突厥,冊默啜爲可汗。知微中道遇默啜使者,辄與之绯袍、銀帶,且上言:“虜使至都,宜大爲供張。”歸道上言:“突厥背誕積年,方今悔過,宜待聖恩寬宥。今知微擅與之袍帶,使朝廷無以複加;宜令反初服以俟朝恩。又,小虜使臣,不足大爲供張。”太後然之。知微見默啜,舞蹈,吮其靴鼻;歸道長揖不拜。默啜囚歸道,将殺之,歸道辭色不撓,責其無厭,爲陳禍福。阿波達幹元珍曰:“大國使者,不可殺也。”默啜怒稍解,但拘留不遣。
初,鹹亨中,突厥有降者,皆處之豐、勝、靈、夏、朔、代六州,至是,默啜求六州降戶及單于都護府之地,并谷種、缯帛、農器、鐵,太後不許。默啜怒,言辭悖慢。姚璹、楊再思以契丹未平,請依默啜所求給之。麟台少監、知鳳閣侍郎贊皇李峤曰:“戎狄貪而無信,此所謂‘借寇兵資盜糧’也,不如治兵以備之。”璹、再思固請與之,乃悉驅六州降戶數千帳以與默啜,并給谷種四萬斛,雜彩五萬段,農器三千事,鐵數萬斤,并許其昏。默啜由是益強。
田歸道始得還,與閻知微争論于太後前。歸道以爲默啜必負約,不可恃和親,宜爲之備。知微以爲和親必可保。
夏,四月,鑄九鼎成,徙置通天宮。豫州鼎高丈八尺,受千八百石;馀州高丈四尺,受千二百石;各圖山川物産于其上,共用銅五十六萬七百馀斤。太後欲以黃金千兩塗之,姚璹曰:“九鼎神器,貴于天質自然。且臣觀其五采煥炳相雜,不待金色以爲炫耀。”太後從之。自玄武門曳入,令宰相、諸王帥南北牙宿衛兵十馀萬人并仗内大牛、白象共曳之。
前益州長史王及善已緻仕,會契丹作亂,山東不安,起爲滑州刺史。太後召見,問以朝廷得失,及善陳治亂之要十馀條。太後曰:“外州末事,此爲根本,卿不可出。”癸酉,留爲内史。
癸未,以右金吾衛大将軍武懿宗爲神兵道行軍大總管,與右豹韬衛将軍何迦密将兵擊契丹。五月,癸卯,又以婁師德爲清邊道副大總管,右武威衛将軍沙吒忠義爲前軍總管,将兵二十萬擊契丹。
先是,有硃前疑者,上書雲:“臣夢陛下壽滿八百。”即拜拾遺。又自言“夢陛下發白再玄,齒落更生。”遷駕部郎中。出使還,上書雲:“聞嵩山呼萬歲。”賜以绯算袋,時未五品,于綠衫上佩之。會發兵讨契丹,敕京官出馬一匹供軍,酬以五品。前疑買馬輸之,屢抗表求進階;太後惡其貪鄙,六月,乙醜,敕還其馬,斥歸田裏。
右司郎中馮翊喬知之有美妾曰碧玉,知之爲之不昏。武承嗣借以教諸姬,遂留不還。知之作《綠珠怨》詩以寄之,碧玉赴井死。承嗣得詩于裙帶,大怒,諷酷吏羅告,族之。
司仆少卿來俊臣倚勢貪淫,士民妻妾有美者,百方取之;或使人羅告其罪,矯稱敕以取其妻,前後羅織誅人,不可勝計。自宰相以下,籍其姓名而取之。自言才比石勒。監察禦史李昭德素惡俊臣,又嘗庭辱秋官侍郎皇甫文備,二人共誣昭德謀反,下獄。
俊臣欲羅告武氏諸王及太平公主,又欲誣皇嗣及廬陵王與南北牙同反,冀因此盜國權,河東人衛遂忠告之。諸武及太平公主恐懼,共發其罪,系獄,有司處以極刑。太後欲赦之,奏上三日,不出。王及善曰:“俊臣兇狡貪暴,國之元惡,不去之,必動搖朝廷。”太後遊苑中,吉顼執辔,太後問以外事,對曰:“外人唯怪來俊臣奏不下。”太後曰:“俊臣有功于國,朕方思之。”顼曰:“于安遠告虺貞反,既而果反,今止爲成州司馬。俊臣聚結不逞,誣構良善,贓賄如山,冤魂塞路,國之賊也,何足惜哉!”太後乃下其奏。
丁卯,昭德、俊臣同棄市,時人無不痛昭德而快俊臣。仇家争啖俊臣之肉,斯須而盡,抉眼剝面,披腹出心,騰蹋成泥。太後知天下惡之,乃下制數其罪惡,且曰:“宜加赤族之誅,以雪蒼生之憤,可準法籍沒其家。”士民皆相賀于路曰:“自今眠者背始帖席矣!”
俊臣以告綦連耀功,賞奴婢十人。俊臣閱司農婢,無可者,以西突厥可汗斛瑟羅家有細婢,善歌舞,欲得以爲賞口,乃使人誣告斛瑟羅反。諸酋長詣阙割耳剺面訟冤者數十人。會俊臣誅,乃得免。
俊臣方用事,選司受其屬請不次除官者,每铨數百人。俊臣敗,侍郎皆自首。太後責之,對曰:“臣負陛下,死罪!臣亂國家法,罪止一身;違俊臣語,立見滅族。”太後乃赦之。
上林令侯敏素谄事俊臣,其妻董氏谏之曰:“俊臣國賊,指日将敗,君宜遠之。”敏從之。俊臣怒,出爲武龍令。敏欲不住,妻曰:“速去勿留!”俊臣敗,其黨皆流嶺南,敏獨得免。
太後征于安遠爲尚食奉禦,擢吉顼爲右肅政中丞。
以檢校夏官侍郎宗楚客同平章事。
武懿宗軍至趙州,聞契丹将駱務整數千騎将至冀州,懿宗懼,欲南遁。或曰:“虜無辎重,以抄掠爲資,若按兵拒守,勢必離散,從而擊之,可有大功。”懿宗不從,退據相州,委棄軍資器仗甚衆。契丹遂屠趙州。
甲午,孫萬榮爲奴所殺。
萬榮之破王孝傑也,于柳城西北四百裏依險築城,留其老弱婦女、所獲器仗資财,使妹夫乙冤羽守之,引精兵寇幽州。恐突厥默啜襲其後,遣五人至黑沙,語默啜曰:“我已破王孝傑百萬之人,唐人破膽,請與可汗乘勝共取幽州。”三人先至,默啜喜,賜以绯袍。二人後至,默啜怒其稽緩,将殺之,二人曰:“請一言而死。”默啜問其故,二人以契丹之情告。默啜乃殺前三人而賜二人绯,使爲鄉導,發兵取契丹新城,殺所獲涼州都督許欽明以祭天;圍新城三日,克之,盡俘以歸。使乙冤羽馳報萬榮。
時萬榮方與唐兵相持,軍中聞之,恟懼。奚人叛萬榮,神兵道總管楊玄基擊其前,奚兵擊其後,獲其将何阿小。萬榮軍大潰,帥輕騎數千東走。前軍總管張九節遣兵邀之于道,萬榮窮蹙,與其奴逃至潞水東,息于林下,歎曰:“今欲歸唐,罪已大。歸突厥亦死,歸新羅亦死。将安之乎!”奴斬其首以降,枭之四方館門。其馀衆及奚、菇越滌谕回省
戊子,特進武承嗣、春官尚書武三思并同鳳閣鸾台三品。
辛卯,制以契丹初平,命河内王武懿宗、婁師德及魏州刺史狄仁傑分道安撫河北。懿宗所至殘酷,民有爲契丹所脅從複來歸者,懿宗皆以爲反,生刳取其膽。先是,何阿小嗜殺人,河北人爲之語曰:“唯此兩何,殺人最多。”
秋,七月,丁酉,昆明内附,置窦州。
武承嗣、武三思并罷政事。
庚午,武攸宜自幽州凱旋。武懿宗奏河北百姓從賊者請盡族之,左拾遺王求禮庭折之曰:“此屬素無武備,力不勝賊,苟從之以求生,豈有叛國之心!懿宗擁強兵數十萬,望風退走,賊徒滋蔓,又欲移罪于草野诖誤之人,爲臣不忠,請先斬懿宗以謝河北!”懿宗不能對。司刑卿杜景儉亦奏:“此皆脅從之人,請悉原之。”太後從之。
八月,丙戌,納言姚璹坐事左遷益州長史,以太子宮尹豆盧欽望爲文昌右相、鳳閣鸾台三品。
九月,壬辰,大享通天宮,赦天下,改元。
庚戌,婁師德守納言。
甲寅,太後謂侍臣曰:“頃者周興、來俊臣按獄,多連引朝臣,雲其謀反;國有常法,朕安敢違!中間疑其不實,使近臣就獄引問,得其手狀,皆自承服,朕不以爲疑。自興、俊臣死,不複聞有反者,然則前死者不有冤邪?”夏官侍郎姚元崇對曰:“自垂拱以來坐謀反死者,率皆興等羅織,自以爲功。陛下使近臣問之,近臣亦不自保,何敢動搖!所問者若有翻覆,懼遭慘毒,不若速死。賴天啓聖心,興等伏誅,臣以百口爲陛下保,自今内外之臣無複反者;若微有實狀,臣請受知而不告之罪。”太後悅曰:“向時宰相皆順成其事,陷朕爲淫刑之主;聞卿所言,深合朕心。”賜元崇錢千缗。
時人多爲魏元忠訟冤者,太後複召爲肅政中丞。元忠前後坐棄市流竄者四。嘗侍宴,太後問曰:“卿往者數負謗,何也?”對曰:“臣猶鹿耳,羅織之徒欲得臣肉爲羹,臣安所避之!”
冬,閏十月,甲寅,以幽州都督狄仁傑爲鸾台侍郎,司刑卿杜景儉爲鳳閣侍郎,并同平章事。
仁傑上疏,以爲:“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略之外,故東拒滄海,西阻流沙,北橫大漠,南阻五嶺,此天所以限夷狄而隔中外也。自典籍所紀,聲教所及,三代不能至者,國家盡兼之矣。詩人矜薄伐于太原,美化行于江、漢,則三代之遠裔,皆國家之域中也。若乃用武荒外,邀功絕域,竭府庫之實以争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增賦,獲其土不可耕織,苟求冠帶遠夷之稱,不務固本安人之術,此秦皇、漢武之所行,非五帝、三王之事業也。始皇窮兵極武,務求廣地,死者如麻,至天下潰叛。漢武征伐四夷,百姓困窮,盜賊蜂起;末年悔悟,息兵罷役,故能爲天所祐。近者國家頻歲出師,所費滋廣,西戍西鎮,東戍安東,調發日加,百姓虛弊。今關東饑馑,蜀、漢逃亡,江、淮已南,征求不息,人不複業,相率爲盜,本根一搖,憂患不淺。其所以然者,皆以争蠻貊不毛之地,乖子養蒼生之道也。昔漢元納賈捐之之謀而罷硃崖郡,宣帝用魏相之策而棄車師之田,豈不欲慕尚虛名,蓋憚勞人力也。近貞觀年中克平九姓,立李思摩爲可汗,使統諸部者,蓋以夷狄叛則伐之,降則撫之,得推亡固存之義,無遠戍勞人之役,此近日之令典,經邊之故事也。竊謂宜立阿史那斛瑟羅爲可汗,委之四鎮,繼高氏絕國,使守安東。省軍費于遠方,并甲兵于塞上,使夷狄無侵侮之患則可矣,何必窮其窟穴,與蝼蟻校長短哉!但當敕邊兵,謹守備,遠斥侯,聚資糧,待其自緻,然後擊之。以逸待勞則戰士力倍,以主禦客則我得其便,堅壁清野則寇無所得;自然賊深入則有颠踬之慮,淺入必無虜獲之益。如此數年,可使二虜不擊而服矣。”事雖不行,識者是之。
鳳閣舍人李峤知天官選事,始置員外官數千人。
先是曆官以是月爲正月,以臘月爲閏。太後欲正月甲子朔冬至,乃下制以爲:“去晦仍見月,有爽天經。可以今月爲閏月,來月爲正月。”
則天順聖皇後中之下聖曆元年(戊戌,公元六九八年)
正月,甲子朔,冬至,太後享通天宮;赦天下,改元。
夏官侍郎宗楚客罷政事。
春,二月,乙未,文昌右相、同鳳閣鸾台三品豆盧欽望罷爲太子賓客。
武承嗣、三思營求爲太子,數使人說太後曰:“自古天子未有以異姓爲嗣者。”太後意未決。狄仁傑每從容言于太後曰:“文皇帝栉風沐雨,親冒鋒镝,以定天下,傳之子孫。太帝以二子托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無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承繼無窮;立侄,則未聞侄爲天子而祔姑于廟者也。”太後曰:“此朕家事,卿勿預知。”仁傑曰:“王者爲四海爲家,四海之内,孰非臣妾,何者不爲陛下家事!君爲元首,臣爲股肱,義同一體,況臣備位宰相,豈得不預知乎!”又勸太後召還廬陵王。王方慶、王及善亦勸之。太後意稍寤。他日,又謂仁傑曰:“朕夢大鹦鹉兩翅皆折,何也?”對曰:“武者,陛下之姓,兩翼,二子也。陛下起二子,則兩翼振矣。”太後由是無立承嗣、三思之意。
孫萬榮之圍幽州也,移檄朝廷曰:“何不歸我廬陵王?”吉顼與張易之、昌宗皆爲控鶴監供奉,易之兄弟親狎之。顼從容說二人曰:“公兄弟貴寵如此,非以德業取之也,天下側目切齒多矣。不有大功于天下,何以自全?竊爲公憂之!”二人懼,涕泣問計。顼曰:“天下士庶未忘唐德,鹹複思廬陵王。主上春秋高,大業須有所付;武氏諸王非所屬意。公何不從容勸主上立廬陵王以系蒼生之望!如此,豈徒免禍,亦可以長保富貴矣。”二人以爲然,承間屢爲太後言之。太後知謀出于顼,乃召問之,顼複爲太後具陳利害,太後意乃定。
三月,己巳,托言廬陵王有疾,遣職方員外郎瑕丘徐彥伯召廬陵王及其妃、諸子詣行在療疾。戊子,廬陵王至神都。
夏,四月,庚寅朔,太後祀太廟。
辛醜,以婁師德充隴右諸軍大使,仍檢校營田事。
六月,甲午,命淮陽王武延秀下突厥,納默啜女爲妃;豹韬衛大将軍閻知微攝春官尚書,右武衛郎将楊齊莊攝司賓卿,赍金帛巨億以送之。延秀,承嗣之子也。
鳳閣舍人襄陽張柬之谏曰:“自古未有中國親王娶夷狄女者。”由是忤旨,出爲合州刺史。
秋,七月,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杜景儉罷爲秋官尚書。
八月,戊子,武延秀至黑沙南庭。突厥默啜謂閻知微等曰:“我欲以女嫁李氏,安用武氏兒邪!此豈天子之子乎!我突厥世受李氏恩,聞李氏盡滅,唯兩兒在,我今将兵輔立之。”乃拘延秀于别所,以知微爲南面可汗,言欲使之主唐民也。遂發兵襲靜難、平狄、清夷等軍,靜難軍使慕容玄崱以兵五千降之。虜勢大振,進寇妫、檀等州。前從閻知微入突厥者,默啜皆賜之五品、三品之服,太後悉奪之。
默啜移書數朝廷曰:“與我蒸谷種,種之不生,一也。金銀器皆行濫,非真物,二也。我與使者绯紫皆奪之,三也。缯帛皆疏惡,四也。我可汗女當嫁天子兒,武氏小姓,門戶不敵,罔冒爲昏,五也。我爲此起兵,欲取河北耳。”
監察禦史裴懷古從閻知微入突厥,默啜欲官之,不受。囚,将殺之,逃歸;抵晉陽,形容羸瘁。突騎噪聚,以爲間諜,欲取其首以求功。有果毅嘗爲人所枉,懷古按直之,大呼曰:“裴禦史也!”救之,得全。至都,引見,遷祠部員外郎。
時諸州聞突厥入寇,方秋,争發民修城。衛州刺史太平敬晖謂僚屬曰:“吾聞金湯非粟不守,奈何舍收獲而事城郭乎?悉罷之,使歸田,百姓大悅。
甲午,鸾台侍郎、同平章事王方慶罷爲麟台監。
太子太保魏宣王武承嗣,恨不得爲太子,意怏怏,戊戌,病薨。
庚子,以春官尚書武三思檢校内史,狄仁傑兼納言。
太後命宰相各舉尚書郎一人,仁傑舉其子司府丞光嗣,拜地官員外郎,已而稱職。太後喜曰:“卿足繼祁奚矣!”
通事舍人河南元行沖,博學多通,仁傑重之。行沖數規谏仁傑,且曰:“凡爲家者必有儲蓄脯醢以适口,參術以攻疾。仆竊計明公之門,珍味多矣,行沖請備藥物之末。”仁傑笑曰:“吾藥籠中物,何可一日無也!”行沖名澹,以字行。
以司屬卿武重規爲天兵中道大總管,右武衛将軍沙吒忠義爲天兵西道總管,幽州都督下邽張仁願爲天兵東道總管,将兵三十萬以讨突厥默啜;又以左羽林衛大将軍閻敬容爲天兵西道後軍總管,将兵十五萬爲後援。
癸醜,默啜寇飛狐,乙卯,陷定州,殺刺史孫彥高及吏民數千人。
九月,甲子,以夏官尚書武攸甯同鳳閣鸾台三品。
改突厥默啜爲斬啜。
默啜使閻知微招谕趙州,知微與虜連手蹋《萬歲樂》于城下。将軍陳令英在城上謂曰:“尚書位任非輕,乃爲虜蹋歌,獨無慚乎!知微微吟曰:“不得已,《萬歲樂》。”
戊辰,默啜圍趙州,長史唐般若翻城應之。刺史高睿與妻秦氏仰藥詐死,虜輿之詣默啜,默啜以金師子帶、紫袍示之曰:“降則拜官,不降則死!”睿顧其妻,妻曰:“酬報國恩,正在今日!”遂俱閉目不言。經再宿,虜知不可屈,乃殺之。虜退,唐般若族誅;贈睿冬官尚書,谥曰節。睿,颎之孫也。
皇嗣固請遜位于廬陵王,太後許之。壬申,立廬陵王哲爲皇太子,複名顯。赦天下。
甲戌,命太子爲河北道元帥以讨突厥。先是,募人月馀不滿千人,及聞太子爲帥,應募者雲集,未幾,數盈五萬。
戊寅,以狄仁傑爲河北道行軍副元帥,右丞宋玄爽爲長史,右台中丞崔獻爲司馬,左台中丞吉顼爲監軍使。時太子不行,命仁傑知元帥事,太後親送之。
藍田令薛讷,仁貴之子也,太後擢爲左威衛将軍、安東道經略。将行,言于太後曰:“太子雖立,外議猶疑未定;苟此命不易,醜虜不足平也。”太後深然之。王及善請太子赴外朝以慰人心,從之。以天官侍郎蘇味道爲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味道前後在相位數歲,依阿取容,嘗謂人曰:“處事不宜明白,但摸稜持兩端可矣。”時人謂之“蘇摸稜”。
癸未,突厥默啜盡殺所掠趙、定等州男女萬馀人,自五回道去,所過,殺掠不可勝紀。沙吒忠義等但引兵蹑之,不敢逼。狄仁傑将兵十萬追之,無所及。默啜還漠北,擁兵四十萬,據地萬裏,西北諸夷皆附之,甚有輕中國之心。
冬,十月,制:都下屯兵,命河内王武懿宗、九江王武攸歸領之。
癸卯,以狄仁傑爲河北道安撫大使。時河北人爲突厥所驅逼者,虜退,懼誅,往往亡匿。仁傑上疏,以爲:“朝廷議者皆罪契丹、突厥所脅從之人,言其迹雖不同,心則無别。誠以山東近緣軍機調發傷重,家道悉破,或至逃亡。重以官典侵漁,因事而起,枷杖之下,痛切肌膚,事迫情危,不循禮義。愁苦之地,不樂其生,有利則歸,且圖賒死,此乃君子之愧辱,小人之常行也。又,諸城入僞,或待天兵,将士求功,皆雲攻得,臣憂濫賞,亦恐非辜。以經與賊同,是爲惡地,至有污辱妻子,劫掠貨财,兵士信知不仁,簪笏未能以免,乃是賊平之後,爲惡更深。且賊務招攜,秋毫不犯,今之歸正,即是平人,翻被破傷,豈不悲痛!夫人猶水也,壅之則爲泉,疏之則爲川,通塞随流,豈有常性!今負罪之伍,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潛竄山澤,赦之則出,不赦則狂,山東群盜,緣茲聚結。臣以邊塵暫起,不足爲憂,中土不安,此爲大事。罪之則衆情恐懼,恕之則反側自安。伏願曲赦河北諸州,一無所問。”制從之。仁傑于是撫慰百姓,得突厥所驅掠者,悉遞還本貫。散糧運以赈貧乏,修郵驿以濟旋師。恐諸将及使者妄求供頓,乃自食蔬粝,禁其下無得侵擾百姓,犯者必斬。河北遂安。
以夏官侍郎姚元崇、秘書少監李峤并同平章事。
突厥默啜離趙州,乃縱閻知微使還。太後命磔于天津橋南,使百官共射之,既乃C061其肉,剉其骨,夷其三族,疏親有先未相識而同死者。
褒公段瓚,志玄之子也,先沒于突厥。突厥在趙州,瓚邀楊齊莊與之俱逃,齊莊畏怯,不敢發。瓚先歸,太後賞之。齊莊尋至,敕河内王武懿宗鞫之;懿宗以爲齊莊意懷猶豫,遂與閻知微同誅。既射之如蛭福氣殜殜未死,乃決其腹,割心,投于地,猶趌々然躍不止。
擢田歸道爲夏官侍郎,甚見親委。
蜀州每歲遣兵五百人戍姚州,路險遠,死亡者多。蜀州刺史張柬之上言,以爲:“姚州本哀牢之國,荒外絕域,山高水深。國家開以爲州,未嘗得其鹽布之稅,甲兵之用,而空竭府庫,驅率平人,受役蠻夷,肝腦塗地,臣竊爲國家惜之。請廢姚州以隸巂州,歲時朝觐,同之蕃國。泸南諸鎮亦皆廢省,于泸北置關,百姓非奉使,無得交通往來。”疏奏,不納。
則天順聖皇後中之下聖曆二年(己亥,公元六九九年)
正月,丁卯朔,告朔于通天宮。
壬戌,以皇嗣爲相王,領太子右衛率。
甲子,置控鶴臨丞、主簿等官,率皆嬖寵之人,頗用才能文學之士以參之。以司衛卿張易之爲控鶴監,銀青光祿大夫張昌宗、左台中丞吉顼、殿中監田歸道、夏官侍郎李迥秀、鳳閣舍人薛稷、正谏大夫臨汾員半千皆爲控鶴監内供奉。稷,元超之從子也。半千以古無此官,且所聚多輕薄之士,上疏請罷之;由是忤旨,左遷水部郎中。
臘月,戊子,以左台中丞吉顼爲天官侍郎,右台中丞魏元忠爲鳳閣侍郎,并同平章事。
文昌左丞宗楚客與弟司農卿晉卿,坐贓賄滿萬馀缗級第舍過度,楚客貶播州司馬,晉卿流峰州。太平公主觀其第,歎曰:“見其居處,吾輩乃虛生耳!”
辛亥,賜太子姓武氏;赦天下。
太後生重眉,成八字,百官皆賀。
河南、北置武騎團以備突厥。
春,一月,庚申,夏官尚書、同鳳閣鸾台三品武攸甯罷爲冬官尚書。
二月,己醜,太後幸嵩山,過缑氏,谒升仙太子廟。壬辰,太後不豫,遣給事中栾城閻朝隐禱少室山。朝隐自爲犧牲,沐浴伏俎上,請代太後命。太後疾小愈,厚賞之。丁酉,自缑氏還。
初,吐蕃贊普器弩悉弄尚幼,論欽陵兄弟用事,皆有勇略,諸胡畏之。欽陵居中秉政,諸弟握兵分據方面,贊婆常居東邊,爲中國患者三十馀年。器弩悉弄浸長,陰與大臣論岩謀誅之。會欽陵出外,贊普詐雲出畋,集兵執欽陵親黨二千馀人,殺之,遣使召欽陵兄弟,欽陵等舉兵不受命。贊普将兵讨之,欽陵兵潰,自殺。夏,四月,贊婆帥所部千馀人來降,太後命右武衛铠曹參軍郭元振與河源軍大使夫蒙令卿将騎迎之,以贊婆爲特進、歸德王。欽陵子弓仁,以所統吐谷渾七千帳來降,拜左玉钤衛将軍、酒泉郡公。
壬辰,以魏元忠檢校并州長史,充天兵軍大總管,以備突厥。婁師德爲天兵軍副大總管,仍充隴右諸軍大使,專掌懷撫吐蕃降者。
太後春秋高,慮身後太子與諸武不相容。壬寅,命太子、相王、太平公主與武攸暨等爲誓文,告天地于明堂,銘之鐵券,藏于史館。
秋,七月,命建安王武攸宜留守西京,代會稽王武攸望。
丙辰,吐谷渾部落一千四百帳内附。
八月,癸醜,突騎施烏質勒遣其子遮弩入見。遣侍禦史元城解琬安撫烏質勒及十姓部落。
制:“州縣長吏,非奏有敕旨,毋得擅立碑。”
内史王及善雖無學術,然清正難奪,有大臣之節。張易之兄弟每侍内宴,無複人臣禮;及善屢奏以爲不可。太後不悅,謂及善曰:“卿既高年,不宜更侍遊宴,但檢校閣中可也。”及善因稱病,谒假月馀;太後不問。及善歎曰:“豈有中書令而天子可一日不見乎?事可知矣!”乃上疏乞骸骨,太後不許。庚子,以及善爲文昌左相,太子宮尹豆盧欽望爲文昌右相,仍并同鳳閣鸾台三品。鸾台侍郎、同平章事楊再思罷爲左台大夫。丁未,相王兼檢校安北大都護。以天官侍郎陸元方爲鸾台侍郎、同平章事。
納言、隴右諸軍大使婁師德薨。
師德在河隴,前後四十馀年,恭勤不怠,民夷安之。性沉厚寬恕,狄仁傑之入相也,師德實薦之;而仁傑不知,意頗輕師德,數擠之于外。太後覺之,嘗問仁傑曰:“師德賢乎?”對曰:“爲将能謹守邊陲,賢則臣不知。”又曰:“師德知人乎?”對曰:“臣嘗同僚,未聞其知人也。”太後曰:“朕之知卿,乃師德所薦也,亦可謂知人矣。”仁傑既出,歎曰:“婁公盛德,我爲其所包容久矣,吾不得窺其際也。”是時羅織紛纭,師德久爲将相,獨能以功名終,人以是重之。
戊申,以武三思爲内史。
九月,乙亥,太後幸福昌;戊寅,還神都。
庚子,邢貞公王及善薨。
河溢,漂濟源百姓廬舍千馀家。
冬,十月,丁亥,論贊婆至都,太後寵待賞賜甚厚,以爲右衛大将軍,使将其衆守洪源谷。
太子、相王諸子複出閣。
太後自稱制以來,多以武氏諸王及驸馬都尉爲成均祭酒,博士、助教亦多非儒士。又因郊丘,明堂,拜洛,封嵩,取弘文國子生爲齋郎,因得選補。由是學生不複習業,二十年間,學校殆廢,而向時酷吏所誣陷者,其親友流離,未獲原宥。鳳閣舍人韋嗣立上疏,以爲:“時俗侵輕儒學,先王之道,弛廢不講。宜令王公以下子弟,皆入國學,不聽以它岐仕進。又,自揚、豫以來,制獄漸繁,酷吏乘間,專欲殺人以求進。賴陛下聖明,周、丘、王、來相繼誅殛,朝野慶泰,若再睹陽和。至如仁傑、元忠,往遭按鞫,亦皆自誣,非陛下明察,則已爲菹醢矣;今陛下升而用之,皆爲良輔。何乃前非而後是哉?誠由枉陷與甄明耳。臣恐向之負冤得罪者甚衆,亦皆如是。伏望陛下弘天地之仁,廣雷雨之施,自垂拱以來,罪無輕重,一皆昭洗,死者追複官爵,生者聽還鄉裏。如此,則天下皆知昔之枉濫,非陛下之意,皆獄吏之辜,幽明歡欣,感通和氣。”太後不能從。
嗣立,承慶之異母弟也。母王氏,遇承慶甚酷,每杖承慶,嗣立必解衣請代;母不許,辄私自杖,母乃爲之漸寬。承慶爲鳳閣舍人,以疾去職。嗣立時爲萊蕪令,太後召謂曰:“卿父嘗言:‘臣有兩兒,堪事陛下。’卿兄弟在官,誠如父言。朕今以卿代兄,更不用它人。”即日拜鳳閣舍人。
是歲,突厥默啜立其弟咄悉匐爲左廂察,骨笃祿子默矩爲右廂察,各主兵二萬馀人;其子匐俱爲小可汗,位在兩察上,主處木昆等十姓,兵四萬馀人,又号爲拓西可汗。
則天順聖皇後中之下久視元年(庚子,公元七零零年)
正月,戊寅,内史武三思罷爲特進、太子少保。天官侍郎、平章事吉顼貶安固尉。
太後以顼有幹略,故委以腹心。顼與武懿宗争趙州之功于太後前。顼魁岸辯口,懿宗短小伛偻,顼視懿宗,聲氣淩厲。太後由是不悅,曰:“顼在朕前,猶卑我諸武,況異時讵可倚邪!”他日,顼奏事,方援古引今,太後怒曰:“卿所言,朕饫聞之,無多言!太宗有馬名師子骢,肥逸無能調馭者。朕爲宮女侍側,言于太宗曰:‘妾能制之,然須三物,一鐵鞭,二鐵楇,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則以匕首斷其喉。’太宗壯朕之志。今日卿豈足污朕匕首邪!”顼惶懼流汗,拜伏求生,乃止。諸武怨其附太子,共發其弟冒官事,由是坐貶。
辭日,得召見,涕泣言曰:“臣今遠離阙庭,永無再見之期,願陳一言。”太後命之坐,問之,顼曰:“合水土爲泥,有争乎?”太後曰:“無之。”又曰:“分半爲佛,半爲天尊,有争乎?”曰:“有争矣。”顼頓首曰:“宗室、外戚各當其分,則天下安。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猶爲王,此陛下驅之使他日必争,兩不得安也。”太後曰:“朕亦知之。然業已如是,不可何如。”
臘月,辛巳,立故太孫重潤爲邵王,其弟重茂爲北海王。
太後問鸾台侍郎、同平章事陸元方以外事,對曰:“臣備位宰相,有大事不敢不以聞;人間細事,不足煩聖聽。”由是忤旨。庚寅,罷爲司禮卿。
元方爲人清謹,再爲宰相,太後每有遷除,多訪之,元方密封以進,未嘗漏露。臨終,悉取奏稿焚之,曰:“吾于人多陰德,子孫其未衰乎!”
以西突厥竭忠事主可汗斛瑟羅爲平西軍大總管,鎮碎葉。
丁酉,以狄仁傑爲内史。
庚子,以文昌左丞書巨源爲納言。
乙巳,太後幸嵩山;春,一月,丁卯,幸汝州之溫湯;戊寅,還神都。作三陽宮于告成之石淙。
二月,乙未,同鳳閣鸾台三品豆盧欽望罷爲太子賓客。
三月,以吐谷渾青海王宣超爲烏地也拔勤忠可汗。
夏,四月,戊申,太後幸三陽宮避暑,有胡僧邀車駕觀葬舍利,太後許之。狄仁傑跪于馬前曰:“佛者戎狄之神,不足以屈天下之主。彼胡僧詭谲,直欲邀緻萬乘,以惑遠近之人耳。山路險狹,不容侍衛,非萬乘所宜臨也。”太後中道而還,曰:“以成吾直臣之氣。”
五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太後使洪州僧胡超合長生藥,三年而成,所費巨萬。太後服之,疾小瘳。癸醜,赦天下,改元久視;去天冊金輪大聖之号。
六月,改控鶴爲奉宸府,以張易之爲奉宸令。太後每内殿曲宴,辄引諸武、易之及弟秘書監昌宗飲博嘲谑。太後欲掩其迹,乃命易之、昌宗與文學之士李峤等修《三教珠英》于内殿。武三思奏昌宗乃王子晉後身。太後命昌宗衣羽衣,吹笙,乘木鶴于庭中;文士皆賦詩以美之。太後又多選美少年爲奉宸内供奉,右補阙硃敬則谏曰:“陛下内寵有易之、昌宗,足矣。近聞左監門衛長史侯祥等,明自媒衒,醜慢不恥,求爲奉宸内供奉,無禮無儀,溢于朝聽。臣職在谏诤,不敢不奏。”太後勞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賜彩百段。
易之、昌宗競以豪侈相勝。弟昌儀爲洛陽令,請屬無不從。嘗早朝,有選人姓薛,以金五十兩并狀邀其馬而賂之。昌儀受金,至朝堂,以狀授天官侍郎張錫。數日,錫失其狀,以問昌儀,昌儀罵曰:“不了事人!我亦不記,但姓薛者即與之。”錫懼,退,索在铨姓薛者六十馀人,悉留注官。錫,文瓘之兄之子也。
初,契丹将李楷固,善用纟索及騎射、舞槊,每陷陳,如鹘入烏群,所向披靡。黃麞之戰,張玄遇、麻仁節皆爲所纟。又有駱務整者,亦爲契丹将,屢敗唐兵。及孫萬榮死,二人來降。有司責其後至,奏請族之。狄仁傑曰:“楷固等并骁勇絕倫,能盡力于所事,必能盡力于我。若撫之以德,皆爲我用矣。”奏請赦之。所親皆止之,仁傑曰:“苟利于國,豈爲身謀!”太後用其言,赦之。又請與之官,太後以楷固爲左玉钤衛将軍,務整爲右武威衛将軍,使将兵擊契丹馀黨,悉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