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二十】起強圉大淵獻,盡重光單阏,凡五年。
則天順聖皇後上之下垂拱三年(丁亥,公元六八七年)
春,閏正月,丁卯,封皇子成美爲恒王,隆基爲楚王,隆範爲衛王,隆業爲趙王。
二月,丙辰,突厥骨笃祿等寇昌平,命左鷹揚大将軍黑齒常之帥諸軍讨之。
三月,乙醜,納言韋思謙以太中大夫緻仕。
夏,四月,命蘇良嗣留守西京。時尚方監裴匪躬檢校京苑,将鬻苑中蔬果以收其利。良嗣曰:“昔公儀休相魯,猶能拔葵、去織婦,未聞萬乘之主鬻蔬果也。”乃止。
壬戌,裴居道爲納言。五月,丙寅,夏官侍郎京兆張光輔爲鳳閣侍郎、同平章事。
鳳閣侍郎、同鳳閣鸾台三品劉祎之竊謂鳳閣舍人永年賈大隐曰:“太後既廢昏立明,安用臨朝稱制!不如返政,以安天下之心。”大隐密奏之,太後不悅,謂左右曰:“祎之我所引,乃複叛我!”或誣祎之受歸誠州都督孫萬榮金,又與許敬宗妾有私,太後命肅州刺史王本立推之。本立宣敕示之,祎之曰:“不經鳳閣鸾台,何名爲敕!”太後大怒,以爲拒捍制使;庚午,賜死于家。祎之初下獄,睿宗爲之上疏申理,親友皆賀之,祎之曰:“經乃所以速吾死也。”臨刑,沐浴,神色自若,自草謝表,立成數紙。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學周思均稱歎其文。太後聞之,左遷翰巫州司法,思鈞播州司倉。
秋,七月,壬辰,魏玄同檢校納言。
嶺南俚戶舊輸半課,交趾都護劉延祐使之全輸,俚戶不從,延祐誅其魁首。其黨李思慎等作亂,攻破安南府城,殺延祐。桂州司馬曹玄靜将兵讨思慎等,斬之。
突厥骨笃祿、元珍寇朔州;遣燕然道大總管黑齒常之擊之,以右鷹揚大将軍李多祚爲之副,大破突厥于黃花堆,追奔四十馀裏,突厥皆散走碛北。多祚世爲靺鞨酋長,以軍功得入宿衛。黑齒常之每得賞賜,皆分将士;有善馬爲軍士所損,官屬請笞之,常之曰:“奈何以私馬笞官兵乎!”卒不問。
九月,己卯,虢州人楊初成詐稱郎将,矯制于都市募人迎廬陵王于房州;事覺,伏誅。
冬,十月,庚子,右監門衛中郎将爨寶璧與突厥骨笃祿、元珍戰,全軍皆沒,寶璧輕騎遁歸。
寶璧見黑齒常之有功,表請窮追馀寇。诏與常之計議,遙爲聲援。寶璧欲專其功,不待常之,引精兵萬三千人先行,出塞二千馀裏,掩擊其部落;既至,又先遣人告之,使得嚴備,與戰,遂敗。太後誅寶璧;改骨笃祿曰不卒祿。
命魏玄同留守西京。
武承嗣又使人誣李孝逸自雲“名中有兔,兔,月中物,當有天分。”太後以孝逸有功,十一月,戊寅,減死除名,流儋州而卒。
太後欲遣韋待價将兵擊吐蕃,鳳閣侍郎韋方質奏,請如舊制遣禦史監軍。太後曰:“古者名君遣将,阃外之事悉以委之。比聞禦史監軍,軍中事無大小皆須承禀。以下制上,非令典也;且何以責其有功!”遂罷之。
是歲,天下大饑,山東、關内尤甚。
則天順聖皇後上之下垂拱四年(戊子,公元六八八年)
春,正月,甲子,于神都立高祖、太宗、高宗三廟,四時享祀如西廟之儀。又立崇先廟以享武氏祖考。太後命有司議崇先廟室數,司禮博士周悰請爲七室,又減唐太廟爲五室。春官侍郎賈大隐奏:“禮,天子七廟,諸侯五廟,百王不易之義。今周悰别引浮議,廣異述文,直崇臨朝權儀,不依國家常度。皇太後親承顧托,光顯大猷,其崇先廟室應如諸侯之數,國家宗廟不應辄有變移。”太後乃止。
太宗、高宗之世,屢欲立明堂,諸儒議其制度,不決而止。及太後稱制,獨與北門學士議其制,不問諸儒。諸儒以爲明堂當在國陽丙己之地,三裏之外,七裏之内。太後以爲去宮太遠。二月,庚午,毀乾元殿,于其地作明堂,以僧懷義爲之使,凡役數萬人。
夏,四月,戊戌,殺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賢。象賢,處俊之孫也。
初,太後有憾于處俊,會奴誣告象賢反,太後命周興鞫之,緻象賢族罪。象賢家人詣朝堂,訟冤于監察禦史樂安任玄殖。玄殖奏象賢無反狀,玄殖坐免官。象賢臨刑,極口罵太後,發揚宮中隐慝,奪市人柴以擊刑者;金吾兵共格殺之。太後命支解其屍,發其父祖墳,毀棺焚屍。自是終太後之世,法官每刑人,先以木丸塞其口。
武承嗣使鑿白石爲文曰:“聖母臨人,永昌帝業。”末紫石雜藥物填之。庚午,使雍州人唐同泰奉表獻之,稱獲之于洛水。太後喜,命其石曰“寶圖”,擢同泰爲遊擊将軍。五月,戊辰,诏當親拜洛,受“寶圖”;有事南郊,先謝昊天;禮畢,禦明堂,朝群臣。命諸州都督、刺史及宗室、外戚以拜洛前十日集神都。乙亥,太後加尊号爲聖母神皇。
六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壬寅,作神皇三玺。
東陽大長公主削封邑,并二子徙巫州。公主适度履行,太後以高氏長孫無忌之舅族,故惡之。
河南道巡撫大使、冬官侍郎狄仁傑以吳、楚多淫祠,奏焚其一千七百馀所,獨留夏禹、吳太伯、季劄、伍員四祠。
秋,七月,丁巳,赦天下。更命“寶圖”爲“天授聖圖”;洛水爲永昌洛水,封其神爲顯聖侯,加特進,禁漁釣,祭祀比四渎。名圖所出曰“聖圖泉”,泉側置永昌縣。又改嵩山爲神嶽,封其神爲天中王,拜太師、使持節、神嶽大都督,禁刍牧。又以先于汜水得瑞石,改汜水爲廣武。
太後潛謀革命,稍除宗室。绛州刺史韓王元嘉、青州刺史霍王元軌、刑州刺史魯王靈夔、豫州刺史越王貞及元嘉子通州刺史黃公譔、元軌子金州刺史江都王緒、虢王鳳子申州刺史東莞公融、靈夔子範陽王藹、貞子博州刺史琅邪王沖,在宗室中皆以才行有美名,太後尤忌之。元嘉等内不自安,密有匡複之志。
譔謬爲書與貞雲:“内人病浸重,當速療之,若至今冬,恐成痼疾。”及太後召宗室朝明堂,諸王因遞相驚曰:“神皇欲于大飨之際,使人告密,盡收宗室,誅之無遺類。”譔詐爲皇帝玺書與沖雲:“朕遭幽絷,諸王宜各發兵救我。”沖又詐爲皇帝玺書雲:“神皇欲移李氏社稷,以授武氏。”八月,壬寅,沖召長史蕭德琮等令募兵,分告韓、霍、魯、越及貝州刺史紀王慎,各令起兵共趣神都。太後聞之,以左金吾将軍丘神勣爲清平道行軍大總管以讨之。
沖募兵得五千馀人,欲渡河取濟州;先擊武水,武水令郭務悌詣魏州求救。莘令馬玄素将兵千七百人中道邀沖,恐力不敵,入武水,閉門拒守。沖推草車塞其南門,因風縱火焚之,欲乘火突入;火作而風回,沖軍不得進,由是氣沮。堂邑董玄寂爲沖将兵擊武水,謂人曰:“琅邪王與國家交戰,此乃反也。”沖聞之,斬玄寂以徇,衆懼而散入草澤,不可禁止,惟家僮左右數十人在。沖還走博州,戊申,至城門,爲守門者所殺,凡起兵七日而敗。丘神勣至博州,官吏素服出迎,神勣揮刃盡殺之,凡破千馀家。
越王貞聞沖起,亦舉兵于豫州,遣兵陷上蔡。九月,丙辰,命左豹韬大将軍麹崇裕爲中軍大總管,岑長倩爲後軍大總管,将兵十萬以讨之,又命張光輔爲諸軍節度。削貞、沖屬籍,更姓虺氏。貞聞沖敗,欲自鎖詣阙謝罪,會所署新蔡令傅延慶募得勇士二千馀人,貞乃宣言于衆曰:“琅邪已破魏、相數州,有兵二十萬,朝夕至矣。”發屬縣兵共得五千,分爲五營,使汝陽縣丞裴守德等将之,署九品以上官五百馀人。所署官皆受迫脅,莫有鬥志,惟安德與之同謀,貞以其女妻之,署大将軍,委以腹心。貞使道士及僧誦經以求事成,左右及戰士皆帶辟兵符。麹崇裕等軍至豫州城東四十裏,貞遣少子規及裴守德拒戰,兵潰而歸。貞大懼,閉閣自守。崇裕等至城下,左右謂貞曰:“王豈可坐待戮辱!”貞、規、守德及其妻皆自殺。與沖皆枭首東都阙下。
初,範陽王藹遣使語貞及沖曰:“若四方諸王一時并起,事無不濟。”諸王往來相約結,未定而沖先發,惟貞狼狽應之,諸王皆不敢發,故敗。
貞之将起兵也,遣使告壽州刺史越環,環妻常樂公主謂使者曰:“爲我語越王:昔隋文帝将篡周室,尉遲迥,周之甥也,猶能舉兵匡救社稷。功雖不成,威震海内,足爲忠烈。況汝諸王,先帝之子,豈得不以社稷爲心!今李氏危若朝露,汝諸王不舍生取義,尚猶豫不發,欲何須邪!禍且至矣,大丈夫當爲忠義鬼,無爲徒死也。”
及貞敗,太後欲悉誅韓、魯等諸王,命監察禦史藍田蘇珦按其密狀。珦訊問,皆無明驗,或告珦與韓、魯通謀,太後召珦诘之,珦抗論不回。太後曰:“卿大雅之士,朕當别有任使,此獄不必卿也。”乃命珦于河西監軍,更使周興等按之。于是收韓王元喜、魯王靈夔、黃公譔、常樂公主于東都,迫脅皆自殺,更其姓曰“虺”,親黨皆誅。
以文昌左丞狄仁傑爲豫州刺史。時治越王貞黨與,當坐者六七百家,籍沒者五千口,司刑趣使行刑。仁傑密奏:“彼皆诖誤,臣欲顯奏,似爲逆人申理;知而不言,恐乖陛下仁恤之旨。”太後特原之,皆流豐州。道過甯州,甯州父老迎勞之曰:“我狄使君活汝邪?”相攜哭于德政碑下,設齋三日而後行。
時張光輔尚在豫州,将士恃功,多所求取,仁傑不之應。光輔怒曰:“州将輕元帥邪?”仁傑曰:“亂河南者,一越王貞耳,今一貞死,萬貞生!”光輔诘其語,仁傑曰:“明公總兵三十萬,所誅者止于越王貞。城中聞官軍至,逾城出降者四面成蹊,明公縱将士暴掠,殺已降以爲功,流血丹野,非萬貞而何!恨不得尚方斬馬劍,加于明公之頸,雖死如歸耳!”光輔不能诘,歸,奏仁傑不遜,左遷複州刺史。
丁卯,左肅政大夫骞味道、夏官侍郎王本立并同平章事。
太後之召宗室朝明堂也,東莞公融密遣使問成均助教高子貢,子貢曰:“來必死。”融乃稱疾不赴。越王貞起兵,遣使約融,融倉猝不能應,爲官屬所逼,執使者以聞,擢拜右贊善大夫。未幾,爲支黨所引,冬,十月,己亥,戮于市,籍沒其家。高子貢亦坐誅。
濟州刺史薛顗、顗弟緒、緒弟驸馬都尉紹,皆與琅邪王沖通謀。顗聞沖起兵,作兵器,募人;沖敗,殺錄事參軍高纂以滅口。
十一月,辛酉,顗、緒伏誅,紹以太平公主故,杖一百,餓死于獄。
十二月,乙酉,司徒、青州刺史霍王元軌坐與越王連謀,廢徙黔州,載以檻車,行至陳倉而死。江都王緒、殿中監成公裴承先皆戮于市。承先,寂之孫也。
命裴居道留守西京。
左肅政大夫、同平章事骞味道素不禮于殿中侍禦史周矩,屢言其不能了事。會有羅告味道者,敕矩按之。矩謂味道曰:“公常責矩不了事,今日爲公了之。”乙亥,味道及其子辭玉皆伏誅。
己酉,太後拜洛受圖,皇帝、皇太子皆從,内外文武百官、蠻夷酋長各依方叙立,珍禽、奇獸、雜寶列于壇前,文物鹵簿之盛,唐興以來未之有也。
辛亥,明堂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凡三層:下層法四時,各随方色。中層法十二辰;上爲圓蓋,九龍捧之。上層法二十四氣;亦爲圓蓋,上施鐵鳳,高一丈,飾以黃金。中有巨木十圍,上下通貫,栭栌棤藉以爲本。下施鐵渠,爲辟雍之象。号曰萬象神宮。宴賜君臣,赦天下,縱民入觀。改河南爲合宮縣。又于明堂北起天堂五級以貯大像;至三級,則俯視明堂矣。僧懷義以功拜左威衛大将軍、梁國公。
侍禦史王求禮上書曰:“古之明堂,茅茨不剪,采椽不斫。今者飾以珠玉,圖以丹青,鐵鷟入雲,金龍隐霧,昔殷辛瓊台,夏癸瑤室,無以加也。”太後不報。太後欲發梁、鳳、巴蜑,自雅州開山能道,出擊生羌,因襲吐蕃。正字陳子昂上書,以爲:“雅州邊羌,自國初以來未嘗爲盜。今一旦無罪戮之,其怨必甚;且懼誅滅,必蜂起爲盜。西山盜起,則蜀之邊邑不得不連兵備守,兵久不解,臣愚以爲西蜀之禍,自此結矣。臣聞吐蕃愛蜀富饒,欲盜之久矣,徒以山川阻絕,障隘不通,勢不能動。今國家乃亂邊羌,開隘道,使其收奔亡之種,爲鄉導以攻邊,是借寇兵而爲賊除道,舉全蜀以遺之也。蜀者國家之寶庫,可以兼濟中國。今執事者乃圖僥幸之利以事西羌,得其地不足以稼穑,财不足以富國,徒爲糜費,無益聖德,況其成敗未可知哉!夫蜀之所恃者險也,人之所以安者無役也;今國家乃開其險,役其人,險開則便寇,人役則傷财,臣恐未見羌戎,已有奸盜在其中矣。且蜀人尪劣,不習兵戰,山川阻曠,去中夏遠,今無故生西羌、吐蕃之患,臣見其不及百年,蜀爲戎矣。國家近廢安北,拔單于,棄龜茲,放疏勒,天下翕然謂之盛德者,蓋以陛下務在養人,不在廣地也。今山東饑,關、隴弊,而徇貪夫之議,謀動甲兵,興大役,自古國亡家敗,未嘗不由黩兵,願陛下熟計之。”既而役不果興。
則天順聖皇後上之下永昌元年(己醜,公元六八九年)
春,正月,乙卯朔,大飨萬象神宮,太後服衮冕,搢大圭,執鎮圭爲初獻,皇帝爲亞獻,太子爲終獻。先詣昊天上帝座,次高祖、太宗、高宗,次魏國先王,次五方帝座。太後禦則天門,赦天下,改元。丁巳,太後禦明堂,受朝賀。戊午,布政于明堂,頒九條以訓百官。己未,禦明堂,飨群臣。
二月,丁酉,尊魏忠孝王曰周忠孝太皇,妣曰忠孝太後,文水陵曰章德陵,鹹陽陵曰明義陵。置崇先府官。戊戌,尊魯公曰太原靖王,北平王曰趙肅恭王,金城王曰魏義康王,太原王曰周安成王。
三月,甲子,張光輔守納言。
壬申,太後問正字陳子昂當今爲政之要。子昂退,上疏,以爲:“宜緩刑崇德,息兵革,省賦役,撫慰宗室,各使自安。”辭婉意切,其論甚美,幾三千言。
癸酉,以天官尚書武承嗣爲納言,張光輔守内史。
夏,四月,甲辰,殺辰州别駕汝南王炜、連州别駕鄱陽公諲等宗室十二人,徙其家于巂州。炜,恽之子;諲,元慶之子也。
己酉,殺天官侍郎藍田鄧玄挺。玄挺女爲諲妻,又與炜善。諲謀迎中宗于廬陵,以問玄挺,炜又嘗謂玄挺曰:“欲爲急計,何如?”玄挺皆不應。故坐知反不告,同誅。
五月,丙辰,命文昌右相韋待價爲安息道行軍大總管,擊吐蕃。浪穹州蠻酋傍時昔等二十五部,先附吐蕃,至是來降;以傍時昔爲浪穹州刺史,令統其衆。
己巳,以僧懷義爲新平軍大總管,北讨突厥。行至紫河,不見虜,于單于台刻石紀功而還。
諸王之起兵也,貝州刺史紀王慎獨不預謀,亦坐系獄;秋,七月,丁巳,檻車徙巴州,更姓虺氏,行及蒲州而卒。八男徐州刺史東平王續等,相繼被誅,家徙嶺南。
女東光縣主楚媛,幼以孝謹稱,适司議郎裴仲将,相敬如賓;姑有疾,親嘗藥膳;接遇娣姒,皆得歡心。時宗室諸女皆以驕奢相尚,诮楚媛獨儉素,曰:“所貴于富貴者,得适志也;今獨守勤苦,将以何求?”楚媛曰:“幼而好禮,今而行之,非适志欤!觀自古女子,皆以恭儉爲美,縱侈爲惡。辱親是懼,何所求乎;富貴倘來之物,何足驕人!”衆皆慚服。及慎兇問至,楚媛号恸,嘔血數升;免喪,不禦膏沐者垂二十年。
韋待價軍至寅識迦河,與吐蕃戰,大敗。會大雪,糧運不繼。待價既無将領之才,狼狽失據,士卒凍餒,死亡甚衆,乃引軍還。太後大怒,丙子,待價除名,流繡州,斬副大總管安西大都護閻溫古。安西副都護唐休璟收其馀衆,撫安西土,太後以休璟爲西州都督。
戊寅,以王本立同鳳閣鸾台三品。
徐敬業之敗也,弟敬真流繡州,逃歸,将奔突厥,過洛陽,洛州司馬弓嗣業、洛陽令張嗣明資遣之;至定州,爲吏所獲,嗣業缢死。嗣明、敬真多引海内知識,雲有異圖,冀以免死;于是朝野之士爲所連引坐死者甚衆。嗣明誣内史張光輔,雲“征豫州日,私論圖谶、天文,陰懷兩端。”八月,甲申,光輔與敬真、嗣明等同誅,籍沒其家。
乙未,秋官尚書太原張楚金、陝州刺史郭正一、鳳閣侍郎元萬頃、洛陽令魏元忠,并免死流嶺南。楚金等皆爲敬直所引,雲與敬業通謀。臨刑,太後使鳳閣舍人王隐客馳騎傳聲赦之。聲達于市,當刑者皆喜躍歡呼,宛轉不已;元忠獨安坐自如,或使之起,元忠曰:“虛實未知。”隐客至,又使起,元忠曰:“俟宣敕已。”既宣敕,乃徐起,舞蹈再拜,竟無憂喜之色。是日,陰雲四塞,既釋楚金等,天氣晴霁。
九月,壬子,以僧懷義爲新平道行軍大總管,将兵二十萬以讨突厥骨笃祿。
初,高宗之世,周興以河陽令召見,上欲加擢用,或奏以非清流,罷之。興不知,數于明堂俟命。諸相皆無言,地官尚書、檢校納言魏玄同,時同平章事,謂之曰:“周明府可去矣。”興以爲玄同沮己,銜之。玄同素與裴炎善,時人以其終始不渝,謂之耐久朋。周興奏誣玄同言:“太後老矣,不若奉嗣君爲耐久。”太後怒,閏月,甲午,賜死于家。監刑禦史房濟謂玄同曰:“丈人何不告密,冀得召見,可以自直!”玄同歎曰:“人殺鬼殺,亦複何殊,豈能作告密人邪!”乃就死。又殺夏官侍郎崔詧于隐處。自馀内外大臣坐死及流貶甚衆。
彭州長史劉易從亦爲徐敬真所引;戊申,就州誅之。易從爲人,仁孝忠謹,将刑于市,吏民憐其無辜,遠近奔赴,競解衣投地曰:“爲長史求冥福。”有司平準,直十馀萬。
周興等誣右武衛大将軍燕公黑齒常之謀反,征下獄。冬,十月,戊午,常之缢死。
己未,殺宗室鄂州剌史嗣鄭王璥等六人。庚申,嗣滕王修琦等六人免死,流嶺南。
丁卯,春官尚書範履冰、鳳閣侍郎邢文偉并同平章事。
己卯,诏太穆神皇後、文德聖皇後宜配皇地礻氏,忠孝太後從配。
右衛胄曹參軍陳子昂上疏,以爲:“周頌成、康,漢稱文、景,皆以能措刑故也。今陛下之政,雖盡善矣,然太平之朝,上下樂化,不宜有亂臣賊子,日犯天誅。比者大獄增多,逆徒滋廣,愚臣頑昧,初謂皆實,乃去月十五日,陛下特察系囚李珍等無罪,百僚慶悅,皆賀聖明,臣乃知亦有無罪之人挂于疏網者。陛下務在寬典,獄官務在急刑,以傷陛下之仁,以誣太平之政,臣竊恨之。又,九月二十一日敕免楚金等死,初有風雨,變爲景雲。臣聞陰慘者刑也,陽舒者德也;聖人法天,天亦助聖。天意如此,陛下豈可不承順之哉!今又陰雨,臣恐過在獄官。凡系獄之囚,多在極法,道路之議,或是或非,陛下何不悉召見之,自诘其罪。罪有實者顯示明刑,濫者嚴懲獄吏,使天下鹹服,人知政刑,豈非至德克明哉!”
則天順聖皇後上之下天授元年(庚寅,公元六九零年)
十一月,庚辰朔,日南至。太後享萬象神宮,赦天下。始用周正,改永昌元年十一月爲載初元年正月,以十二月爲臘月,夏正月爲一月。以周、漢之後爲二王後,舜、禹、成湯之後爲三恪,周、隋之嗣同列國。
鳳閣侍郎河東宗秦客,改造“天”“地”等十二字以獻,丁亥,行之。太後自名“曌”,改诏曰制。秦客,太後從父姊之子也。
乙未,司刑少卿周興奏除唐親屬籍。
臘月,辛未,以僧懷義爲右衛大将軍,賜爵鄂國公。
春,一月,戊子,武承嗣遷文昌左相,岑長倩遷文昌右相、同鳳閣鸾台三品,鳳閣侍郎武攸甯爲納言,邢文偉守内史,左肅政大夫、同鳳閣鸾台三品王本立罷爲地官尚書。攸甯,士彟之兄孫也。
時武承嗣、三思用事,宰相皆下之。地官尚書、同鳳閣鸾台三品韋方質有疾,承嗣、三思往問之,方質據床不爲禮。或谏之,方質曰:“死生有命,大丈夫安能曲事近戚以求苟免乎!”尋爲周興等所構,甲午,流儋州,籍沒其家。
二月,辛酉,太後策貢士于洛城殿。貢士殿試自此始。
丁卯,地官尚書王本立薨。
三月,丁亥,特進、同鳳閣鸾台三品蘇良嗣薨。
夏,四月,丁巳,春官尚書、同平章事範履冰坐嘗舉犯逆者,下獄死。
醴泉人侯思止,始以賣餅爲業,後事遊擊将軍高元禮爲仆,素詭谲無賴。恒州刺史裴貞杖一判司,判司使思止告貞與舒王元名謀反,秋,七月,辛巳,元名坐廢,徙和州,壬午,殺其子豫章王亶;貞亦族滅。擢思止爲遊擊将軍。時告密者往往得五品,思止求爲禦史,太後曰:“卿不識字,豈堪禦史!”對曰:“獬豸何嘗識字?但能觸邪耳。”太後悅,即以爲朝散大夫、侍禦史。他日,太後以先所籍沒宅賜之,思止不受,曰:“臣惡反逆之人,不願居其宅。”太後益賞之。
衡水人王弘義,素無行,嘗從鄰舍乞瓜,不與,乃告縣官瓜田中有白兔。縣官使人搜捕,蹂踐瓜田立盡。又遊趙、貝,見闾裏耆老作邑齋,遂告以謀反,殺二百馀人,擢授遊擊将軍,俄遷殿中侍禦史。或告勝州都督王安仁謀反,敕弘義按之。安仁不服,弘義即于枷上刎其首;又捕其子,适至,亦刎其首,函之以歸。道過汾州,司馬毛公與之對食,須臾,叱毛公下階,斬之,槍揭其首入洛,見者無不震栗。時置制獄于麗景門内,入是獄者,非死不出,弘義戲呼爲“例竟門”。朝士人人自危,相見莫敢交言,道路以目。或因入朝密遭掩捕,每朝,辄與家人訣曰:“未知複相見否?”
時法官競爲深酷,唯司刑丞徐有功、杜景儉獨存平恕,被告者皆曰:“遇來、侯必死,遇徐、杜必生。”
有功,文遠之孫也,名弘敏,以字行。初爲蒲州司法,以寬爲治,不施敲樸,吏相約有犯徐司法杖者,衆共斥之。迨官滿,不杖一人,職事亦修。累遷司刑丞,酷吏所誣構者,有功皆爲直之,前後所活數十百家。嘗廷争獄事,太後厲色诘之,左右爲戰栗,有功神色不撓,争之彌切。太後雖好殺,知有功正直,甚敬憚之。景儉,武邑人也。
司刑丞荥陽李日知亦尚平恕。少卿胡元禮欲殺一囚,日知以爲不可,往複數日,元禮怒曰:“元禮不離刑曹,此囚終無生理!”日知曰:“日知不離刑曹,此囚終無死法!”竟以兩狀列上,日知果直。東魏國寺僧法明等撰《大雲經》四卷,表上之,言太後乃彌勒佛下生,當代唐爲閻浮提主;制頒于天下。
武承嗣使周興羅告隋州刺史澤王上金、舒州刺史許王素節謀反,征詣行在。素節發舒州,聞遭喪哭者,歎曰:“病死何可得,乃更哭邪!”丁亥,至龍門,缢殺之。上金自殺。悉誅其諸子及支黨。
太後欲以太平公主妻其伯父士讓之孫攸暨,攸暨時爲右衛中郎将,太後潛使人殺其妻而妻之。公主方額廣頤,多權略,太後以爲類己,寵愛特厚,常與密議天下事。舊制,食邑,諸王不過千戶,公主不過三百五十戶;太平食邑獨累加至三千戶。
八月,甲寅,殺太子少保、納言裴居道;癸亥,殺尚書左丞張行廉。辛未,殺南安王颍等宗室十二人,又鞭殺故太子賢二子,唐之宗室于是殆盡矣,其幼弱存者亦流嶺南,又誅其親黨數百家。惟千金長公主以巧媚得全,自請爲太後女,仍改姓武氏;太後愛之,更号延安大長公主。
九月,丙子,侍禦史汲人傅遊藝帥關中百姓九百馀人詣阙上表,請改國号曰周,賜皇帝姓武氏,太後不許;擢遊藝爲給事中。于是百官及帝室宗戚、遠近百姓、四夷酋長、沙門、道士合六萬馀人,俱上表如遊藝所請,皇帝亦上表自請賜姓武氏。戊寅,群臣上言:“有鳳皇自明堂飛入上陽宮,還集左台梧桐之上,久之,飛東南去;及赤雀數萬集朝堂。
庚辰,太後可皇帝及群臣之請。壬午,禦則天數,赦天下,以唐爲周,改元。乙酉,上尊号曰聖神皇帝,以皇帝爲皇嗣,賜姓武氏;以皇太子爲皇孫。
丙戌,立武氏七廟于神都,追尊周文王曰始祖文皇帝,妣姒氏曰文定皇後,平王少子武曰睿祖康皇帝,妣姜氏曰康惠皇後;太原靖王曰嚴祖成皇帝,妣曰成莊皇後;趙肅恭王曰肅祖章敬皇帝,魏義康王曰烈祖昭安皇帝,周安成王曰顯祖文穆皇帝,忠孝太皇曰太祖孝明高皇帝,妣皆如考谥,稱皇後。立武承嗣爲魏王,三思爲梁王,攸甯爲建昌王,士彟兄孫攸歸、重規、載德、攸暨、懿宗、嗣宗、攸宜、攸望、攸緒、攸止皆爲郡王,諸姑姊皆爲長公主。
又以司賓卿溧陽史務滋爲納言,鳳閣侍郎宗秦客檢校内史,給事中傅遊藝爲鸾台侍郎、平章事。遊藝與岑長倩、右玉钤衛大将軍張虔勖、左金吾大将軍丘神勣、侍禦史來子珣等并賜姓武。秦客潛勸太後革命,故首爲内史。遊藝期年之中曆衣青、綠、硃、紫,時人謂之四時仕宦。
敕改州爲郡;或謂太後曰:“陛下始革命而廢州,不祥。”太後遽追止之。命史務滋等十人存撫諸道。癸卯,太後立兄孫延基等六人爲郡王。
冬,十月,甲子,檢校内史宗秦客坐贓貶遵化尉,弟楚客、晉卿亦以奸贓流嶺外。
丁卯,殺流人韋方質。
辛未,内史邢文偉坐附會宗秦客貶珍州刺史。頃之,有制使至州,文偉以爲誅己,遽自缢死。
壬申,敕兩京諸州各置大雲寺一區,藏《大雲經》,使僧升高座講解,其撰疏僧雲宣等九人皆賜爵縣公,仍賜紫袈裟、銀龜袋。
制天下武氏鹹蠲課役。
西突厥十姓,自垂拱以來,爲東突厥所侵掠,散亡略盡。濛池都護繼往絕可汗斛瑟羅收其馀衆六七萬人入居内地,拜左衛大将軍,改号竭忠事主可汗。
道州刺史李行褒兄弟爲酷吏所陷,當族,秋官郎中徐有功固争不能得。秋官侍郎周興奏有功故出反囚,當斬,太後雖不許,亦免有功官;然太後雅重有功,久之,複起爲侍禦史。有功伏地流涕固辭曰:“臣聞鹿走山林而命懸疱廚,勢使之然也。陛下以臣爲法官,臣不敢枉陛下法,必死是官矣。”太後固授之,遠近聞者相賀。
是歲,以右衛大将軍泉獻誠爲左衛大将軍。太後出金寶,命選南北牙善射者五人賭之,獻誠第一,以讓右玉钤衛大将軍薛咄摩,咄摩複讓獻誠。獻誠乃奏言:“陛下令選善射者,今多非漢官,竊恐四夷輕漢,請停此射。”太後善而從之。
則天順聖皇後上之下天授二年(辛卯,公元六九一年)
正月,癸酉朔,太後始受尊号于萬象神宮,旗幟尚赤。甲戌,改置社稷于神都。辛巳,納武氏神主于太廟;唐太廟之在長安者,更命曰享德廟。四時唯享高祖已下三廟,馀四室皆閉不享。又改長安崇先廟爲崇尊廟。乙酉,日南至,大享明堂,祀昊天上帝,百神從祀,武氏祖宗配享,唐三帝亦同配。
禦史中丞知大夫事李嗣真以酷吏縱橫,上疏,以爲:“今告事紛纭,虛多實少,恐有兇慝陰謀離間陛下君臣。古者獄成,公卿參聽,王必三宥,然後行刑。比日獄官單車奉使,推鞫既定,法家依斷,不令重推;或臨時專決,不複聞奏。如此,則權由臣下,非審慎之法,倘有冤濫,何由可知!況以九品之官專命推覆,操殺生之柄,竊人主之威,按覆既不在秋官,省審複不由門下,國之利器,輕以假人,恐爲社稷之禍。”太後不聽。
饒阻尉姚貞亮等數百人表請上尊号曰上聖大神皇帝,不許。
侍禦史來子珣誣尚衣奉禦劉行感兄弟謀反,皆坐誅。春,一月,地官尚書武思文及朝集使二千八百人表請封中嶽。
己亥,廢唐興甯、永康、隐陵署官,唯量置守戶。
左金吾大将軍丘神勣以罪誅。
納言史務滋與來俊臣同鞫劉行感獄,俊臣奏務滋與行感親密,意欲寝其反狀。太後命俊臣并推之,庚子,務滋恐懼自殺。
或告文昌右丞周興與丘神勣通謀,太後命來俊臣鞫之,俊臣與興方推事對食,謂興曰:“囚多不承,當爲何法?”興曰:“此甚易取。取大甕,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中,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甕,火圍如興法,因起謂興曰:“有内狀推史,請兄入此甕。”興惶恐,叩頭服罪。法當死,太後原之。二月,流行嶺南,在道,爲仇家所殺。
興與索元禮、來俊臣競爲暴刻,興、元禮所殺各數千人,俊臣所破千馀家。元禮殘酷尤甚,太後亦殺之以慰人望。
徙左衛大将軍千乘王武攸暨爲定王。
立故太子賢之子光順爲義豐王。
甲子,太後命始祖墓曰德陵,睿祖墓曰喬陵,嚴祖墓曰節陵,肅祖墓曰簡陵,烈祖墓曰靖陵,顯祖墓曰永陵,改章德陵爲昊陵,顯義陵爲順陵。
追複李君羨官爵。
夏,四月,壬寅朔,日有食之。
癸卯,制以釋教開革命之階,升于道教之上。
命建安王攸宜留守長安。
丙辰,鑄大鍾,置北阙。
五月,以岑長倩爲武威道行軍大總管,擊吐蕃,中道召還,軍竟不出。
六月,以左肅政大夫格輔元爲地官尚書,與鸾台侍郎樂思晦、鳳閣侍郎任知古并同平章事。思晦,彥嘀子也。
秋,七月,徙關内戶數十萬以實洛陽。
八月,戊申,納言武攸甯罷爲左羽林大将軍;夏官尚書歐陽通爲司禮卿兼判納言事。
庚申,殺玉钤衛大将軍張虔勖。來俊臣鞫虔勖獄,虔勖自訟于徐有功;俊臣怒,命衛士以刀亂斫殺之,枭首于市。
義豐王光順、嗣雍王守禮、永安王守義、長信縣主等皆賜姓武氏,與睿宗諸子皆幽閉宮中,不出門庭者十馀年。守禮、守義,光順之弟也。或告地官尚書武思文初與徐敬業通謀;甲子,流思文于嶺南,複姓徐氏。
九月,乙亥,殺岐州刺史雲弘嗣。來俊臣鞫之,不問一款,先斷其首,乃僞立案奏之。其殺張虔勖亦然。敕旨皆依,海内鉗口。
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傅遊藝夢登湛露殿,以語所親,所親告之;壬辰,下獄,自殺。
癸巳,以左羽林衛大将軍建昌王武攸甯爲納言,洛州司馬狄仁傑爲地官侍郎,與冬官侍郎裴行本并同平章事。太後謂仁傑曰:“卿在汝南,甚有善政,卿欲知谮卿者名乎!”仁傑謝曰:“陛下以臣爲過,臣請改之;知臣無過,臣之幸也,不願知谮者名。”太後深歎美之。
先是,鳳閣舍人修武張嘉福使洛陽人王慶之等數百人上表,請立武承嗣爲皇太子。文昌右相、同鳳閣鸾台三品岑長倩以皇嗣在東宮,不宜有此議,奏請切責上書者,告示令散。太後又問地官尚書、同平章事格輔元,輔元固稱不可。由是大忤諸武意,故斥長倩令西征吐蕃,未至,征還,下制獄。承嗣又谮輔元。來俊臣又脅長倩子靈原,令引司禮卿兼判納言事歐陽通等數十人,皆雲同反。通爲俊臣所訊,五毒備至,終無異詞,俊臣乃詐爲通款。冬,十月,己酉,長倩、輔元、通等皆坐誅。
王慶之見太後,太後曰:“皇嗣我子,奈何廢之?”對曰:“‘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今誰有天下,而以李氏爲嗣乎!”太後谕遣之。慶之伏地,以死泣請,不去。太後乃以印紙遺之曰:“欲見我,以此示門者。”自是慶之屢求見,太後頗怒之,命鳳閣侍郎李昭德賜慶之杖。昭德引出光政門外,以示朝士曰:“此賊欲廢我皇嗣,立武承嗣!”命撲之,耳目皆血出,然後杖殺之,其黨乃散。
昭德因言于太後曰:“天皇,陛下之夫;皇嗣,陛下之子。陛下身有天下,當傳之子孫爲萬代業,豈得以侄爲嗣乎!自古未聞侄爲天子而爲姑立廟者也!且陛下受天皇顧托,若以天下與承嗣,則天皇不血食矣。”太後亦以爲然。昭德,乾祐之子也。
壬辰,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樂思晦、右衛将軍李安靜。安靜,綱之孫也。太後将革命,王公百官皆上表勸進,安靜獨正色拒之。及下制獄,來俊臣诘其反狀,安靜曰:“以我唐家老臣,須殺即殺!若問謀反,實無可對!”俊臣竟殺之。
太學生王循之上表,乞假還鄉,太後許之。狄仁傑曰:“臣聞君人者唯殺生之柄不假人,自馀皆歸之有司。故左、右丞,徒以下不句;左、右相,流以上乃判,爲其漸貴故也。彼學生求假,丞、簿事耳,若天子爲之發敕,則天下之事幾敕可盡乎!必欲不違其願,請普爲立制而已。”太後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