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十八】起重光協洽,盡重光大荒落,凡十一年。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下鹹亨二年(辛未,公元六七一年)
春,正月,甲子,上幸東都。
夏,四月,甲申,以西突厥阿史那都支爲左骁衛大将軍兼匐延都督,以安集五咄陸之衆。
初,武元慶等既死,皇後奏以其姊子賀蘭敏之爲士彟之嗣,襲爵周公,改姓武氏,累遷弘文館學士、左散騎常侍。魏國夫人之死也,上見敏之,悲泣曰:“向吾出視朝猶無恙,退朝已不救,何倉卒如此!”敏之号哭不對。後聞之,曰:“此兒疑我!”由是惡之。敏之貌美,蒸于太原王妃;及居妃喪,釋衰绖,奏妓。司衛少卿楊思儉女,有殊色,上及後自選以爲太子妃,昏有日矣,敏之逼而淫之。後于是表言敏之前後罪惡,請加竄逐。六月,丙子,敕流雷州,複其本姓。至韶州,以馬缰絞死。朝士坐與敏之交遊,流嶺南者甚衆。
秋,七月,乙未朔,高侃破高麗馀衆于安市城。九月,丙申,潞州刺史徐王元禮薨。
冬,十一月,甲午朔,日有食之。
車駕自東都幸許、汝;十二月,癸酉,校獵于葉縣;丙戌,還東都。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下鹹亨三年(壬申,公元六七二年)
春,正月,辛醜,以太子右衛副率梁積壽爲姚州道行軍總管,将兵讨叛蠻。
庚戌,昆明蠻十四姓二萬三千戶内附,置殷、敦、總三州。
二月,庚午,徙吐谷渾于鄯州浩亹水南。吐谷渾畏吐蕃之強,不安其居,又鄯州地狹,尋徙靈州,以其部落置安樂州,以可汗諾曷缽爲刺史。吐谷渾故地皆入于吐蕃。
己卯,侍中永安郡公姜恪薨。
夏,四月,庚午,上幸合璧宮。
吐蕃遣其大臣仲琮入貢,上問以吐蕃風俗,對曰:“吐蕃地薄氣寒,風俗樸魯;然法令嚴整,上下一心,議事常自下而起,因人所利而行之,斯所以能持久也。”上诘以吞滅吐谷渾、敗薛仁貴、寇逼涼州事,對曰:“臣受命貢獻而已,軍旅之事,非所聞也。”上厚賜而遣之。癸未,遣都水使者黃仁素使于吐蕃。
秋,八月,壬午,特進高陽郡公許敬宗卒。太常博士袁思古議:“敬宗棄長子于荒徼,嫁少女于夷貊。按《谥法》,‘名與實爽曰缪,’請谥爲缪。”敬宗孫太子舍人彥伯訟思古與許氏有怨,請改谥。太常博士王福畤議,以爲:“谥者得失一朝,榮辱千載。若嫌隙有實,當據法推繩;如其不然,義不可奪。”戶部尚書戴至德謂福畤曰:“高陽公任遇如是,保以谥之爲缪?”對曰:“昔晉司空何曾既忠且孝,徒以日食萬錢,秦秀谥之曰‘缪’。許敬宗忠孝不逮于曾,而飲食男女之累過之,谥之曰‘缪’,無負許氏矣。”诏集五品已上更議,禮部尚書陽思敬議:“按《谥法》,既過能改曰恭。請谥曰恭。”诏從之。敬宗嘗奏流其子昂于嶺南,又以女嫁蠻酋馮盎之子,多納其貨,故思古議及之。福畤,勃之父也。
九月,癸卯,徙沛王賢爲雍王。
冬,十月,己未,诏太子監國。
壬戌,車駕發東都。
十一月,戊子朔,日有食之。
甲辰,車駕至京師。
十二月,高侃與高麗馀衆戰于白水山,破之。新羅遣兵救高麗,侃擊破之。
癸卯,以左庶子劉仁軌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子罕接宮臣,典膳丞全椒邢文偉辄減所供膳,并上書谏太子。太子複書,謝以多疾及入侍少暇,嘉納其意。頃之,右史缺,上曰:“邢文偉事吾子,能撤膳進谏,此直士也。”擢爲右史。太子因宴集,命宮臣擲倒,次至左奉裕率王及善,及善曰:“擲倒自有伶官,臣若奉令,恐非所以羽翼殿下也。”太子謝之。上聞之,賜及善缣百匹,尋遷左千牛衛将軍。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下鹹亨四年(癸酉,公元六七三年)
春,正月,丙辰,绛州刺史鄭惠王元懿薨。
三月,丙申,诏劉仁軌等改修國史,以許敬宗等所記多不實故也。
夏,四月,丙子,車駕幸九成宮。
閏五月,燕山道總管、右領軍大将軍李謹行大破高麗叛者于瓠蘆河之西,俘獲數千人,馀衆皆奔新羅。時謹行妻劉氏留伐奴城,高麗引靺鞨攻之,劉氏擐甲帥衆守城,久之,虜退。上嘉其功,封燕國夫人。謹行,靺鞨人突地稽之子也,武力絕人,爲衆夷所憚。
秋,七月,辛巳,婺州大水,溺死者五千人。
八月,辛醜,上以瘧疾,令太子于延福殿受諸司啓事。
冬,十月,壬午,中書令閻立本薨。
乙巳,車駕還京師。
十二月,丙午,弓月、疏勒二王來降。西突厥興昔亡可汗之世,諸部離散,弓月及阿悉吉皆叛。蘇定方之西讨也,擒阿悉吉以歸。弓月南結吐蕃,北招咽面,共攻疏勒,降之。上遣鴻胪卿蕭嗣業發兵讨之。嗣業兵未至,弓月懼,與疏勒皆入朝;上赦其罪,遣歸國。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下上元元年(甲戌,公元六七四年)
春,正月,壬午,以左庶子、同中書門下三品劉仁軌爲雞林道大總管,衛尉卿李弼、右領軍大将軍李謹行副之,發兵讨新羅。時新羅王法敏既納高麗叛衆,又據百濟故地,使人守之。上大怒,诏削法敏官爵;其弟右骁衛員外大将軍、臨海郡公仁問在京師,立以爲新羅王,使歸國。
三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賀蘭敏之既得罪,皇後奏召武元爽之子承嗣于嶺南,襲爵周公,拜尚衣奉禦;夏,四月,辛卯,遷宗正卿。
秋,八月,壬辰,追尊宣簡公爲宣皇帝,妣張氏爲宣莊皇後;懿王爲光皇帝,妣賈氏爲光懿皇後;太武皇帝爲神堯皇帝,太穆皇後爲太穆神皇後;文皇帝爲太宗文武聖皇帝,文德皇後爲文德聖皇後。皇帝稱天皇,皇後稱天後,以避先帝、先後之稱。改元,赦天下。
戊戌,敕:“文武官三品以上服紫,金玉帶;四品服深绯,金帶;五品服淺绯,金帶;六品服深綠,七品服淺綠,并銀帶;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淺青,并钅俞石帶;庶人服黃,銅鐵帶。自非庶人,不聽服黃。”
九月,癸醜,诏追複長孫晟、長孫無忌官爵,以無忌曾孫翼襲爵趙公,聽無忌喪歸,陪葬昭陵。
甲寅,上禦翔鸾閣,觀大蟾Α7忠衾治東西朋,使雍王賢主東朋,周王顯主西朋,角勝爲樂。郝處俊谏曰:“二王春秋尚少,志趣未定,當推梨讓棗,相親如一。今分二朋,遞相誇競,俳優小人,言辭無度,恐其交争勝負,譏诮失禮,非所以崇禮義,勸敦睦也。”上瞿然曰:“卿遠識,非衆人所及也。”遽止之。是日,衛尉卿李弼暴卒于宴所,爲之廢蟾σ蝗鍘
冬,十一月,丙午朔,車駕發京師;己酉,校獵華山之曲武原;戊辰,至東都。
箕州錄事參軍張君澈等誣告刺史蔣王恽及其子汝南郡王炜謀反,敕通事舍人薛思貞馳傳往按之。十二月,癸未,恽惶懼,自缢死。上知其非罪,深痛惜之,斬君澈等四人。
戊子,于阗王伏阇雄來朝。
辛卯,波斯王卑路斯來朝。
壬寅,天後上表,以爲:“國家聖緒,出自玄元皇帝,請令王公以下皆習《老子》,每歲明經,準《孝經》、《論語》策試。”又請“自今父在,爲母服齊衰三年。又,京官八品以上,宜量加俸祿。”及其馀便宜,合十二條。诏書褒美,皆行之。
是歲,有劉曉者,上疏論選,以爲:“今選曹以檢勘爲公道,書判爲得人,殊不知考其德行才能。況書判借人者衆矣。又,禮部取士,專用文章爲甲乙,故天下之士,皆舍德行而趨文藝,有朝登甲科而夕陷刑辟者,雖日誦萬言,何關理體!文成七步,未足化人。況盡心卉木之間,極筆煙霞之際,以斯成俗,豈非大謬!夫人之慕名,如水趨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陛下若取士以德行爲先,文藝爲末,則多士雷奔,四方風動矣!”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下上元二年(乙亥,公元六七五年)
春,正月,丙寅,以于阗國爲毘沙都督府,分其境内爲十州,以于阗王尉遲伏阇雄爲毘沙都督。
辛末,吐蕃遣其大臣論吐渾彌來請和,且請與吐谷渾複修鄰好;上不許。
二月,劉仁軌大破新羅之衆于七重城,又使靺鞨浮海略新羅之南境,斬獲甚衆。仁軌引兵還。诏以李謹行爲安東鎮撫大使,屯新羅之買肖城以經略之,三戰皆捷,新羅乃遣使入貢,且謝罪;上赦之,複新羅王法敏官爵。金仁問中道而還,改封臨海郡公。
三月,丁巳,天後祀先蠶于邙山之陽,百官及朝集使皆陪位。
上苦風眩甚,議使天後攝知國政。中書侍郎同三品郝處俊曰:“天子理外,後理内,天之道也。昔魏文帝著令,雖有幼主,不許皇後臨朝,所以杜禍亂之萌也。陛下奈何以高祖、太宗之天下,不傳之子孫而委之天後乎!”中書侍郎昌樂李義琰曰:“處俊之言至忠,陛下宜聽之。”上乃止。
天後多引文學之士著作郎元萬頃、左史劉祎之等,使之撰《列女傳》、《臣軌》、《百僚新戒》、《樂書》,幾千馀卷。朝廷奏議及百司表疏,時密令參決,以分宰相之權,時人謂之北門學士。祎之,子翼之子也。
夏,四月,庚辰,以司農少卿韋弘機爲司農卿。弘機兼知東都營田,受诏完葺宮苑。有宦者于苑中犯法,弘機杖之,然後奏聞。上以爲能,賜絹數十匹,曰:“更有犯者,卿即杖之,不必奏也。”
初,左千牛将軍長安趙瑰尚高祖女常樂公主,生女爲周王顯妃。公主頗爲上所厚,天後惡之。辛巳,妃坐廢,幽閉于内侍省,食料給生者,防人候其突煙,已而數日煙不出,開視,死腐矣。瑰自定州刺史貶括州刺史,令公主随之官,仍絕其朝谒。
太子弘仁孝謙謹,上甚愛之;禮接士大夫,中外屬心。天後方逞其志,太子奏請,數迕旨,由是失愛于天後。義陽、宣城二公主,蕭淑妃之女也,坐母得罪,幽于掖庭,年逾三十不嫁。太子見之驚恻,遽奏請出降,上許之。天後怒,即日以公主配當上翊衛權毅、王遂古。己亥,太子薨于合璧宮,時人以爲天後鸩之也。
壬寅,車駕還洛陽宮。五月,戊申,下诏:“朕方欲禅位皇太子,而疾遽不起,宜申往命,加以尊名,可谥爲孝敬皇帝。”
六月,戊寅,立雍王賢爲皇太子,赦天下。
天後惡慈州刺史杞王上金,有司希旨奏其罪;秋,七月,上金坐解官,澧州安置。
八月,庚寅,葬孝敬皇帝于恭陵。
戊戌,以戴至德爲右仆射,庚子,以劉仁軌爲左仆射,并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張文瓘爲侍中,郝處俊爲中書令,李敬玄爲吏部尚書兼左庶子,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劉仁軌、戴志德更日受牒訴,仁軌常以美言許之,至德必據理難诘,未嘗與奪,實有冤結者,密爲奏辨。由是時譽皆歸仁軌。或問其故,至德曰:“威福者人主之柄,人臣安得盜取之!”上聞,深重之。有老妪欲詣仁軌陳牒,誤詣至德,至德覽之未終,妪曰:“本謂是解事仆射,乃不解事仆射邪!歸我牒!”至德笑而授之。時人稱其長者。文瓘時兼大理卿,囚聞改官,皆恸哭。文瓘性嚴正,諸司奏議,多所糾駁,上甚委之。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下儀鳳元年(丙子,公元六七六年)
春,正月,壬戌,徙冀王輪爲相王。
納州獠反,敕黔州都督發兵讨之。
二月,甲戌,徙安東都護府于遼東故城;先是有華人任安東官者,悉罷之。徙熊津都督府于建安故城;其百濟戶口先徙於徐、兗等州者,皆置于建安。
天後勸上封中嶽;癸未,诏以今冬有事于嵩山。
丁亥,上幸汝州之溫湯。
三月,癸卯,黃門侍郎來恒、中書侍郎薛元超并同中書門下三品。恒,濟之兄;元超,收之子也。
甲辰,上還東都。
閏月,吐蕃寇鄯、廓、河、芳等州,敕左監門衛中郎将令狐智通發興、鳳等州兵以禦之。
己卯,诏以吐蕃犯塞,停封中嶽。乙酉,以洛州牧周王顯爲洮州道行軍元帥,将工部尚書劉審禮等十二總管,并州大都督相王輪爲涼州道行軍元帥,将左衛大将軍契苾何力等,以讨吐蕃。二王皆不行。
庚寅,車駕西還。
甲寅,中書侍郎李義琰同中書門下三品。
戊午,車駕至九成宮。
六月,癸亥,黃門侍郎晉陵高智周同中書門下三品。
秋,八月,乙未,吐蕃寇疊州。
壬寅,敕:“桂、廣、交、黔等都督府,比來注拟土人,簡擇未精,自今每四年遣五品已上清正官充使,仍令禦史同往注拟。”時人謂之南選。
九月,壬申,大理奏左威衛大将軍權善才、右監門中郎将範懷義誤斫昭陵柏,罪當除名;上特命殺之。大理丞太原狄仁傑奏:“二人罪不當死。”上曰:“善才等斫陵柏,我不殺則爲不孝。”仁傑固執不已,上作色,令出,仁傑曰:“犯顔直谏,自古以爲難。臣以爲遇桀、纣則難,遇堯、舜則易。今法不至死而陛下特殺之,是法不信于人也,人何所措其手足!且張釋之有言:‘設有盜長陵一抔土,陛下何以處之?’今以一株柏殺二将軍,後代謂陛下爲何如矣?臣不敢奉诏者,恐陷陛下于不道,且羞見釋之于地下故也。”上怒稍解,二人除名,流嶺南。後數日,擢仁傑爲侍禦史。
初,仁傑爲并州法曹,同僚鄭崇質當使絕域。崇質母老且病,仁傑曰:“彼母如此,豈可使之有萬裏之憂!”詣長史蔺仁基,請代之行。仁基素與司馬李孝廉不葉,因相謂曰:“吾輩豈可不自愧乎!”遂相與輯睦。
冬,十月,車駕還京師。
丁酉,祫享太廟,用太學博士史璨議,禘後三年而祫,祫後二年而禘。
郇王素節,蕭淑妃之子也,警敏好學。天後惡之,自岐州刺史左遷申州刺史。乾封初,敕曰:“素節既有舊疾,不須入朝。”而素節實無疾,自以久不得入觐,乃著《忠孝論》。王府倉曹參軍張柬之因使潛封其論以進。後見之,誣以贓賄,丙午,降封翻陽王,袁州安置。
十一月,壬申,改元,赦天下。
庚寅,以李敬玄爲中書令。
十二月,戊午,以來恒爲河南道大使,薛元超爲河北道大使,尚書左丞鄢陵崔知悌、國子司業鄭祖玄爲江南道大使,分道巡撫。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下儀鳳二年(丁醜,公元六七七年)
春,正月,乙亥,上耕籍田。
初,劉仁軌引兵自熊津還,扶馀隆畏新羅之逼,不敢留,尋亦還朝。二月,丁巳,以工部尚書高藏爲遼東州都督,封朝鮮王,遣歸遼東,安輯高麗馀衆;高麗先在諸州者,皆遣與藏俱歸。又以司農卿扶馀隆爲熊津都督,封帶方王,亦遣歸安輯百濟馀衆,仍移安東都護府于新城以統之。時百濟荒殘,命隆寓居高麗之境。藏至遼東,謀叛,潛與靺鞨通;召還,徙邛州而死,散徙其人于河南、隴右諸州,貧者留安東城傍。高麗舊城沒于新羅,馀衆散入靺鞨及突厥,隆亦竟不敢還故地,高氏、扶馀氏遂亡。
三月,癸亥朔,以郝處俊、高智周并爲左庶子,李義琰爲右庶子。
夏,四月,左庶子張大安同中書門下三品。大安,公謹之子也。
诏以河南、北旱,遣禦史中丞崔谧等分道存問赈給。侍禦史甯陵劉思立上疏,以爲:“今麥秀蠶老,農事方殷,敕使撫巡,人皆竦扌卞,忘其家業,冀此天恩,聚集參迎,妨廢不少。既緣赈給,須立簿書,本欲安存,更成煩擾。望且委州縣赈給,待秋深務閑,出使褒貶。”疏奏,谧等遂不行。
五月,吐蕃寇扶州之臨河鎮,擒鎮将杜孝升,令赍書說松州都督武居寂使降,考升固執不從。吐蕃軍還,舍孝升而去,孝升複帥馀衆拒守。诏以孝升爲遊擊将軍。
秋,八月,徙周王顯爲英王,更名哲。
命劉仁軌鎮洮河軍。冬,十二月,乙卯,诏大發兵讨吐蕃。
诏以顯慶新禮,多不師古,其五禮并依《周禮》行事。自是禮官益無憑守,每有大禮,臨時撰定。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下儀鳳三年(戊寅,公元六七八年)
春,正月,辛酉,百官及蠻夷酋長朝天後于光順門。
劉仁軌鎮洮河,每有奏請,多爲李敬玄所抑,由是怨之。仁軌知敬玄非将帥才,欲中傷之,奏言:“西邊鎮守,非敬玄莫可。”敬玄固辭,上曰:“仁軌須朕,朕亦自往,卿安得辭!”丙子,以敬玄代仁軌爲洮河道大總管兼安撫大使,仍檢校鄯州都督。又命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李孝逸等發劍南、山南兵以赴之。孝逸,神通之子也。
癸未,遣左金吾将軍曹懷舜等分往河南、北募猛士,不問布衣及仕宦。
夏,四月,戊申,赦天下,改來年元爲通乾。
五月,壬戌,上幸九成宮。丙寅,山中雨,大寒,從兵有凍死者。
秋,七月,李敬玄奏破吐蕃于龍支。
上初即位,不忍觀《破陣樂》,命撤之。辛酉,太常少卿韋萬石奏:“久寝不作,懼成廢缺。請自今大宴會複奏之。”上從之。
九月,辛酉,車駕還京師。
上将發兵讨新羅,侍中張文瓘卧疾在家,自輿入見,谏曰:“今吐蕃爲寇,方發兵西讨;新羅雖雲不順,未嘗犯邊,若又東征,臣恐公私不堪其弊。”上乃止。癸亥,文瓘薨。
丙寅,李敬玄将兵十八萬與吐蕃将論欽陵戰于青海之上,兵敗,工部尚書、左衛大将軍彭城僖公劉審禮爲吐蕃所虜。時審禮将前軍深入,頓于濠所,爲虜所攻,敬玄懦怯,按兵不救。聞審禮戰沒,狼狽還走,頓于承風嶺,阻泥溝以自固,虜屯兵高岡以壓之。左領軍員外将軍黑齒常之,夜帥敢死之士五百人襲擊虜營,虜衆潰亂,其将跋地設引兵遁去,敬玄乃收馀衆還鄯州。
審禮諸子自縛詣阙,請入吐蕃贖其父;敕聽次子易從詣吐蕃省之。比至,審禮已病卒,易從晝夜号哭不絕聲;吐蕃哀之,還其屍,易從徒跣負之以歸。上嘉黑齒常之之功,擢拜左武衛将軍,充河源軍副使。
李敬玄之西征也,監察禦史原武婁師德應猛士诏從軍,及敗,敕師德收集散亡,軍乃複振。因命使于吐蕃,吐蕃将論贊婆迎之赤嶺。師德宣導上意,谕以禍福,贊婆甚悅,爲之數年不犯邊。師德遷殿中侍禦史,充河源軍司馬,兼知營田事。
上以吐蕃爲憂,悉召侍臣謀之,或欲和親以息民;或欲嚴設守備,俟公私富實而讨之;或欲亟發兵擊之。議竟不決,賜食而遣之。
太學生宋城魏元忠上封事,言禦吐蕃之策,以爲:“理國之要,在文與武。今言文者則以辭華爲首而不及經綸,言武者則以騎射爲先而不知方略,是皆何益于理亂哉!故陸機著《辨亡》之論,無救河橋之敗,養由基射穿七劄,不濟鄢陵之師,此已然之明效也。古語有之:‘人無常俗,政有理亂;兵無強弱,将有巧拙。’故選将當以智略爲本,勇力爲末。今朝廷用人,類取将門子弟及死事之家,彼皆庸人,豈足當阃外之任!李左車、陳湯、呂蒙、孟觀,皆出貧賤而立殊功,未聞其家代爲将也。
“夫賞罰者,軍國之切務,苟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堯、舜不能以緻理。議者皆雲:‘近日征伐,虛有賞格而無事實。’蓋由小才之吏不知大體,徒惜勳庸,恐虛倉庫。不知士不用命,所損幾何!黔首雖微,不可欺罔。豈得懸不信之令,設虛賞之科,而望其立功乎!自蘇定方征遼東,李勣破平壤,賞絕不行,勳仍淹滞,不聞斬一台郎,戮一令史,以謝勳人。大非川之敗,薛仁貴、郭待封等不即重誅,向使早誅仁貴等,則自馀諸将豈敢失利于後哉!臣恐葉蕃之平,非旦夕可冀也。
“又,出師之要,全資馬力。臣請開畜馬之禁,使百姓皆得畜馬;若官軍大舉,委州縣長吏以官錢增價市之,則皆爲官有。彼胡虜恃馬力以爲強,若聽人間市而畜之,乃是損彼之強爲中國之利也。”先是禁百姓畜馬,故元忠言之。上善其言,召見,令直中書省,仗内供奉。
冬,十月,丙午,徐州刺史密貞王元曉薨。
十一月,壬子,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來恒薨。
十二月,诏停來年通乾之号,以反語不善故也。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下調露元年(己卯,公元六七九年)
春,正月,己酉,上幸東都。
司農卿韋弘機作宿羽、高山、上陽等宮,制度壯麗。上陽宮臨洛水,爲長廊亘一裏。宮成,上移禦之。侍禦史狄仁傑劾奏弘機導上爲奢泰,弘機坐免官。左司郎中王本立恃恩用事,朝廷畏之。仁傑奏其奸,請付法回,上特原之,仁傑曰:“國家雖乏英才,豈少本立輩!陛下何惜罪人,以虧王法。必欲曲赦本立,請棄臣于無人之境,爲忠貞将來之誡!”本立竟得罪,由是朝廷肅然。
庚戌,右仆射、太子賓客道恭公戴至德薨。
二月,壬戌,吐蕃贊普卒,子器弩悉弄立,生八年矣。時器弩悉弄與其舅麹薩若詣羊同發兵,有弟生六年,在論欽陵軍中。國人畏欽陵之強,欲立之,欽陵不可,與薩若共立器弩悉弄。
上聞贊普卒,嗣主未定,命裴行儉乘間圖之。行儉曰:“欽陵爲政,大臣輯睦,未可圖也。”乃止。
夏,四月,辛酉,郝處俊爲侍中。
偃師人明崇俨,以符呪幻術爲上及天後重,官至正谏大夫。五月,壬午,崇俨爲盜所殺,求賊,竟不得。贈崇俨侍中。
丙戌,命太子監國。太子處事明審,時人稱之。
戊戌,作紫桂宮于渑池之西。
六月,辛亥,赦天下,改元。
初,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其别帥李遮匐與吐蕃連和,侵逼安西,朝議欲發兵讨之。吏部侍郎裴行儉曰:“吐蕃爲寇,審禮覆沒,幹戈未息,豈可複出師西方!今波斯王卒,其子泥洹師爲質在京師,宜遣使者送歸國,道過二虜,以便宜取之,可不血刃而擒也。”上從之,命行儉冊立波斯王,仍爲安撫大食使。行儉奏肅州刺史王方翼以爲己副,仍令檢校安西都護。
秋,七月,己卯朔,诏以今年冬至有事于嵩山。
初,裴行儉嘗爲西州長史,及奉使過西州,吏人郊迎,行儉悉召其豪傑子弟千馀人自随,且揚言天時方熱,未可涉遠,須稍涼乃西上。阿史那都支觇知之,遂不設備。行儉徐召四鎮諸胡酋長謂曰:“昔在西州,縱獵甚樂,今欲尋舊賞,誰能從吾獵者?”諸胡子弟争請從行,近得萬人。行儉陽爲畋獵,校勒部伍,數日,遂倍道西進。去都支部落十馀裏,先遣都支所親問其安否,外示閑暇,似非讨襲,續使人促召相見。都支先與李遮匐約,秋中拒漢使,猝聞軍至,計無所出,帥其子弟迎谒,遂擒之。因傳其契箭,悉召諸部酋長,執送碎葉城。簡其精騎,輕赍,晝夜進掩遮匐,途中,獲都支還使與遮匐使者同來;行儉釋遮匐使者,使先往谕遮匐以都支已就擒,遮匐亦降。于是囚都支、遮匐以歸,遣波斯王自還其國,留王方翼于安西,使築碎葉城。
冬,十月,單于大都護府突厥阿史德溫傅、奉職二部俱反,立阿史那泥熟匐爲可汗,二十四州酋長皆叛應之,衆數十萬。遣鴻胪卿單于大都護府長史蕭嗣業、右領軍衛将軍花大智、右千牛衛将軍李景嘉等将兵讨之。嗣業等先戰屢捷,因不設備;會大雪,突厥夜襲其營,嗣業狼狽拔營走,衆遂大亂,爲虜所敗,死者不可勝數。大智、景嘉引步兵且行且戰,得入單于都護府。嗣業減死,流桂州,大智、景嘉并免官。
突厥寇定州,刺史霍王元軌命開門偃旗,虜疑有伏,懼而宵遁。州人李嘉運與虜通謀,事洩,上令元軌窮其黨與,元軌曰:“強寇在境,人心不安。若多所逮系,是驅之使叛也。”乃獨殺嘉運,馀無所問,因自劾違制。上覽表大喜,謂使者曰:“朕亦悔之,向無王,失定州矣。”自是朝廷有大事,上多密敕問之。
壬子,遣左金吾衛将軍曹懷舜屯井陉。右武衛将軍崔獻屯龍門,以備突厥。突厥扇誘奚、契丹侵掠營州,都督周道務遣戶曹始平唐休璟将兵擊破之。
庚申,诏以突厥背誕,罷封嵩山。
癸亥,吐蕃文成公主遣其大臣論塞調傍來告喪,并請和親,上遣郎将宋令文詣吐蕃會贊普之葬。
十一月,戊寅朔,以太子左庶子、同中書門下三品高智周爲禦史大夫,罷知政事。
癸未,上宴裴行儉,謂之曰:“卿有文武兼資,今授卿二職。”乃除禮部尚書兼檢校右衛大将軍。甲辰,以行儉爲定襄道行軍大總管,将兵十八萬,并西軍檢校豐州都督程務挺、東軍幽州都督李文暕總三十馀萬以讨突厥,并受行檢節度。務挺,名振之子也。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下永隆元年(庚辰,公元六八零年)
春,二月,癸醜,上幸汝州之溫湯;戊午,幸嵩山處士三原田遊岩所居;己未,幸道士宗城潘師正所居,上及天後、太子皆拜之。乙醜,還東都。
三月,裴行儉大破突厥于黑山,擒其酋長奉職,可汗泥熟匐爲其下所殺,以其首來降。
初,行儉行至朔川,謂其下曰:用兵之道,撫士貴誠,制敵尚詐。前日蕭嗣業糧運爲突厥所掠,士卒凍餒,故敗。今突厥必複爲此謀,宜有以詐之。”乃詐爲糧車三百乘,每車伏壯士五人,各持陌刀、勁弩,以羸兵數百爲之援,且伏精兵于險要以待之;虜果至,羸兵棄車散走。虜驅車就水草,解鞍牧馬,欲取糧,壯士自車中躍出,擊之,虜驚走,複爲伏兵所邀,殺獲殆盡,自是糧草運行者,虜莫敢近。
軍至單于府北,抵暮,下營,掘塹已周,行儉遽命移就高岡;諸将皆言士卒已安堵,不可複動,行儉不從,趣使移。是夜,風雨暴至,前所營地,水深丈馀。諸将驚服,問其故,行儉笑曰:“自今但從我命,不必問其所由知也。”
奉職既就擒,馀黨走保狼山。诏戶部尚書崔知悌馳傳詣定襄宣慰将士,且區處馀寇,行儉引軍還。
夏,四月,乙醜,上幸紫桂宮。
戊辰,黃門侍郎聞喜、裴炎、崔知溫、中書侍郎京兆王德真并同中書門下三品。知溫,知悌之弟也。
秋,七月,吐蕃寇河源,左武衛将軍黑齒常之擊卻之。擢常之爲河源軍經略大使。常之以河源沖要,欲加兵戍之,而轉輸險遠,乃廣置烽戍七十馀所,開屯田五千馀頃,歲收五百馀萬石,由是戰守有備焉。
先是,劍南募兵于茂州西南築安戎城,以斷吐蕃通蠻之路。吐蕃以生羌爲鄉導,攻陷其城,以兵據之,由是西洱諸蠻皆降于吐蕃。吐蕃盡據羊同、黨項及諸羌之地,東接涼、松、茂、巂等州;南鄰天竺,西陷龜茲、疏勒等四鎮,北抵突厥,地方萬馀裏,諸胡之盛,莫與爲比。
丙申,鄭州刺史江王元祥薨。
突厥馀衆圍雲州,代州都督窦懷悊、右領軍中郎将程務挺将兵擊破之。
八月,丁未,上還東都。
中書令、檢校鄯州都督李敬玄,軍既敗,屢稱疾請還;上許之。既至,無疾,詣中書視事;上怒,丁巳,貶衡州刺史。
太子賢聞宮中竊議,以賢爲天後姊韓國夫人所生,内自疑懼。明崇俨以厭勝之術爲天後所信,嘗密稱“太子不堪承繼,英王貌類太宗”。又言“相王相最貴”。天後嘗命北門學士撰《少陽正範》及《孝子傳》以賜太子,又數作書诮讓之,太子愈不自安。
及崇俨死,賊不得,天後疑太子所爲。太子頗好聲色,與戶奴趙道生等狎昵,多賜之金帛。司議郎韋承慶上書谏,不聽。天後使人告其事。诏薛元超、裴炎與禦史大夫高智周等雜鞫之,于東宮馬坊搜得皁甲數百領,以爲反具;道生又款稱太子使道生殺崇俨。上素愛太子,遲回欲宥之,天後曰:“爲人子懷逆謀,天地所不容;大義滅親,何可赦也!”甲子,廢太子賢爲庶人,遣右監門中郎将令狐智通等送賢詣京師,幽于别所,黨與皆伏誅,乃焚其甲于天津橋南以示士民。承慶,思謙之子也。
乙醜,立左衛大将軍、雍州牧英王哲爲皇太子,改元,赦天下。
太子洗馬劉讷言嘗撰《俳諧集》以獻賢,賢敗,搜得之,上怒曰:“以《六經》教人,猶恐不化,乃進俳諧鄙說,豈輔導之義邪!”流讷言于振州。左衛将軍高真行之子政爲太子典膳丞,事與賢連,上以付其父,使自訓責。政入門,真行以佩刀刺其喉,真行兄戶部侍郎審行又刺其腹,真行兄子璿斷其首,棄之道中。上聞之,不悅,貶真行爲睦州刺史,審行爲渝州刺史。真行,士廉之子也。
左庶子、同中書門下三品張大安坐阿附太子,左遷普州刺史,其馀宮僚,上皆釋其罪,使複位,左庶子薛元超等皆舞蹈拜恩;右庶子李義琰獨引咎涕泣,時論美之。
九月,甲申,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王德真爲相王府長史,罷政事。
冬,十月,壬寅,蘇州刺史曹王明、沂州刺史嗣蔣王炜,皆坐故太子賢之黨,明降封零陵郡王,黔州安置;炜除名,道州安置。
丙午,文成公主薨于吐蕃。
己酉,車駕西還。
十一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之下開耀元年(辛巳,公元六八一年)
春,正月,突厥寇原、慶等州。乙亥,遣右衛将軍李知十等将兵屯泾、慶二州以備突厥。
庚辰,以初立太子,敕宴百官及命婦于宣政殿,引九部伎及散樂自宣政門入。太常博士袁利貞上疏,以爲:“正寝非命婦宴會之地,路門非倡優進禦之所,請命婦會于别殿,九部伎自東西門入,其散樂伏望停省。”上乃更命置宴于麟德殿;宴日,賜利貞帛百段。利貞,昂之曾孫也。
利貞族孫誼爲蘇州刺史,自以其先自宋太尉淑以來,盡忠帝室,謂琅邪王氏雖奕世台鼎,而爲曆代佐命,恥與爲比,嘗曰:“所貴于名家者,爲其世笃忠貞,才行相繼故也。彼鬻婚姻求祿利者,又烏足貴乎!”時人是其言。
裴行儉軍既還,突厥阿史那伏念複自立爲可汗,與阿史德溫傅連兵爲寇。癸巳,以行儉爲定襄道大總管,以右武衛将軍曹懷舜、幽州都督李文暕爲副,将兵讨之。
二月,天後表請赦杞王上金、鄱陽王素節之罪;以上金爲沔州刺史,素節爲嶽州刺史,仍不聽朝集。
三月,辛卯,以劉仁軌兼太子少傅,馀如故。以侍中郝處俊爲太子少保,罷政事。
少府監裴匪舒,善營利,奏賣苑中馬糞,歲得錢二十萬缗。上以問劉仁軌,對曰:“利則厚矣,恐後代稱唐家賣馬糞,非嘉名也。”乃止。匪舒又爲上造鏡殿,成,上與仁軌觀之,仁軌驚趨下殿。上問其故,對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适視四壁有數天子,不祥孰甚焉!”上遽令剔去。曹懷舜與裨将窦義昭将前軍擊突厥。或告“阿史那伏念與阿史德溫傅在黑沙北,左右才二十騎以下,可徑往取也。”懷舜等信之,留老弱于瓠蘆泊,帥輕銳倍道進,至黑沙,無所見,人馬疲頓,乃引兵還。
會薛延陀部落欲西詣伏念,遇懷舜軍,因請降。懷舜等引兵徐還,至長城北,遇溫傅,小戰,各引去。至橫水,遇伏念,懷舜、義昭與李文暕及裨将劉敬同四軍合爲方陳,且戰且行;經一日,伏念乘便風擊之,軍中擾亂,懷舜等棄軍走,軍遂大敗,死者不可勝數。懷舜等收散卒,斂金帛以賂伏念,與之約和,殺牛爲盟。伏念北去,懷舜等乃得還。夏。五月,丙戌,懷舜免死,流嶺南。
己醜,河源道經略大使黑齒常之将兵擊吐蕃論贊婆于良非川,破之,收其糧畜而還。常之在軍七年,吐蕃深畏之,不敢犯邊。
初,太原王妃之薨也,天後請以太平公主爲女官以追福。及吐蕃求和親,請尚太平公主,上乃爲之立太平觀,以公主爲觀主以拒之。至是,始選光祿卿汾陰薛曜之子紹尚焉。紹母,太宗女城陽公主也。
秋,七月,公主适薛氏,自興安門南至宣陽坊西。燎炬相屬,夾路槐木多死。紹史顗以公主寵盛,深憂之,以問族祖戶部郎中克構,克構曰:“帝甥尚主,國家故事,苟以恭慎行之,亦何傷!然諺曰:‘娶婦得公主,無事取官府。’不得不爲之懼也。
天後以顗妻蕭氏及顗弟緒妻成氏非貴族,欲出之,曰:“我女豈可使與田舍女爲妯娌邪!或曰:“蕭氏,瑀之侄孫,國家舊姻。”乃止。
夏州群牧使安元壽奏:“自調露元年九月以來,喪馬一十八萬馀匹,監牧吏卒爲虜所殺掠者八百馀人。”
薛延陀達渾等五州四萬馀帳來降。
甲午,左仆射兼太子少傅、同中書門下三品劉仁軌固請解仆射;許之。
閏七月,丁未,裴炎爲侍中,崔知溫、薛元超并守中書令。
上征田遊岩爲太子洗馬,在東宮無所規益。右衛副率蔣俨以書責之曰:“足下負巢、由之俊節,傲唐、虞之聖主,聲出區宇,名流海内。主上屈萬乘之重,申三顧之榮,遇子以商山之客,待子以不臣之禮,将以輔導儲貳,漸染芝蘭耳。皇太子春秋鼎盛,聖道未周,仆以不才,猶參庭诤,足下受調護之寄,是可言之秋,唯唯而無一談,悠悠以卒年歲。向使不餐周粟,仆何敢言!祿及親矣,以何酬塞?想爲不達,謹書起予。”遊岩竟不能答。
庚申,上以服餌,令太子監國。裴行儉軍于代州之陉口,多縱反間,由是阿史那伏念與阿史德溫傅浸相猜貳。伏念留妻子辎重于金牙山,以輕騎襲曹懷舜。行儉遣裨将何迦密自通漠道,程務挺自石地道掩取之。伏念與曹懷舜等約和而還,比至金牙山,失其妻子辎重,士卒多疾疫,乃引兵北走保細沙,行儉又使副總管劉敬同、程務挺等将單于府兵追蹑之。伏念請執溫傅以自效,然尚猶豫,又自恃道遠,唐兵必不能至,不複設備。敬同等軍到,伏念狼狽,不能整其衆,遂執溫傅,從間道詣行儉降。候騎告以塵埃漲天而至,将士皆震恐。行儉曰:“此乃伏念執溫傅來降,非他盜也。然受降如受敵,不可無備。”乃命嚴備,遣單使迎前勞之。少選,伏念果帥酋長縛溫傅詣軍門請罪。行儉盡平突厥馀黨,以伏念、溫傅歸京師。
冬,十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壬戌,裴行儉等獻定襄之俘。乙醜,改元。丙寅,斬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溫傅等五十四人于都市。
初,行儉許伏念以不死,故降。裴炎疾行儉之功,奏言:“伏念爲副将張虔勖、程務挺所逼,又回纥等自碛北南向逼之,窮窘而降耳。”遂誅之。行儉歎曰:“渾、浚争功,古今所恥。但恐殺降,無複來者。”因稱疾不出。
丁亥,新羅王法敏卒,遣使立其子政明。
十一月,癸卯,徙故太子賢于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