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十六】起旃蒙單瘀十月,盡玄勣閹茂七月,凡六年有奇。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
冬,十月,己酉,下诏稱:“王皇後、蕭淑妃謀行鸩毒,廢爲庶人,母及兄弟,并除名,流嶺南。”許敬宗奏:“故特進贈司空王仁祐告身尚存,使逆亂馀孽猶得爲廕,并請除削。”從之。
乙卯,百官上表請立中宮,乃下诏曰:“武氏門著勳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後庭,譽重椒闱,德光蘭掖。朕昔在儲貳,特荷先慈,常得待從,弗離朝夕,宮壸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間,未嘗迕目,聖情鑒悉,每垂賞歎,遂以武氏賜朕,事同政君,可立爲皇後。”
丁巳,赦天下。是日,皇後上表稱:“陛下前以妾爲宸妃,韓瑗、來濟面折庭争,此既事之極難,豈非深情爲國!乞加褒賞。”上以表示瑗等,瑗等彌憂懼,屢請去位,上不許。
十一月,丁卯朔,臨軒命司空李勣赍玺绶冊皇後武氏。是日,百官朝皇後于肅義門。
故後王氏、故淑妃蕭氏,并囚于别院,上嘗念之,間行至其所,見其室封閉極密,惟竅壁以通食器,恻然傷之,呼曰:“皇後、淑妃安在?”王氏泣對曰:“妾等得罪爲宮婢,何得更有尊稱!”又曰:“至尊若念疇昔,使妾等再見日月,乞名此院爲回心院。”上曰:“朕即有處置。”武後聞之,大怒,遣人杖王氏及蕭氏各一百,斷去手足,捉酒甕中,曰:“令二妪骨醉!”數日而死,又斬之。王氏初聞宣敕,再拜曰:“願大家萬歲!昭儀承恩,死自吾分。”淑妃罵曰:“阿武妖猾,乃至于此!願他生我爲貓,阿武爲鼠,生生扼其喉。”由是宮中不畜貓。尋又改王氏姓爲蟒氏,蕭氏爲枭氏。武後數見王、蕭爲祟,被發瀝血如死時狀。後徙居蓬萊宮,複見之,故多在洛陽,終身不歸長安。
己巳,許敬宗奏曰:“永徽爰始,國本未生,權引彗星,越升明兩。近者元妃載誕,正胤降神,重光日融,爝晖宜息。安可反植枝幹,久易位于天庭;倒襲裳衣,使違方于震位!又,父子之際,人所難言,事或犯鱗,必嬰嚴憲,煎膏染鼎,臣亦甘心。”上召見,問之,對曰:“皇太子,國之本也,本猶未正,萬國無所系心。且在東宮者,所出本微,今知國家已有正嫡,必不自安。竊位而懷自疑,恐非宗廟之福,願陛下熟計之。”上曰:“忠已自讓。”對曰:“能爲太伯,願速從之。”
西突厥颉苾達度設數遣使請兵讨沙缽羅可汗。甲戌,遣豐州都督元禮臣冊拜颉苾達度設爲可汗。禮臣至碎葉城,沙缽羅發兵拒之,不得前。颉苾達度設部落多爲沙缽羅所并,馀衆寡弱,不爲諸姓所附,禮臣竟不冊拜而歸。
中書侍郎李義府參知政事。義府容貌溫恭,與人語,必嬉怡微笑,而狡險忌克,故時人謂義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謂之李貓。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元年(丙辰,公元六五六年)
春,正月,辛未,以皇太子忠爲梁王、梁州刺史,立皇後子代王弘爲皇太子,生四年矣。忠既廢,官屬皆懼罪亡匿,無敢見者;右庶子李安仁獨候忠,泣涕拜辭而去。安仁,綱之孫也。
壬申,赦天下,改元。
二月,辛亥,贈武士彟司徒,賜爵周國公。
三月,以度支侍郎杜正倫爲黃門侍郎、同三品。
夏,四月,壬子,矩州人謝無靈舉兵反,黔州都督李子和讨平之。
己未,上謂侍臣曰:“朕思養人之道,未得其要,公等爲朕陳之。”來濟對曰:“昔齊桓公出遊,見老而饑寒者,命賜之食,老人曰:‘願賜一國之饑者。’賜之衣,曰:‘願賜一國之寒者。’公曰:‘寡人之廪府安足以周一國之饑寒!’老人曰‘君不奪農時,則國人皆有馀食矣;不奪蠶要,則國人皆有馀衣矣!’故人君之養人,在省其征役而已。今山東役丁,歲别數萬,役之則人大勞,取庸則人大費。臣願陛下量公家所須外,馀悉免之。”上從之。
六月,辛亥,禮宮奏停太祖、世祖配祀,以高祖配昊天于圜丘,太宗配五帝于明堂;從之。
秋,七月,乙醜,西洱蠻酋長楊棟附、顯和蠻酋長王羅祁、郎、昆、梨、盤四州酋長王伽沖等帥衆内附。
癸未,以中書令崔敦禮爲太子少師、同中書門下三品。
八月,丙申,固安昭公崔敦禮薨。
辛醜,蔥山道行軍總管程知節擊西突厥,與歌邏、處月二部戰于榆慕谷,大破之,斬首千馀級。副總管周智度攻突騎施、處木昆等部于咽城,拔之,斬首三萬級。
乙巳,龜茲王布失畢入朝。
李義府恃寵用事。洛州婦人淳于氏,美色,系大理獄,義府屬大理寺丞畢正義枉法出之,将納爲妾,大理卿段寶玄疑而奏之。上命給事中劉仁軌等鞫之,義府恐事洩,逼正義自缢于獄中。上知之,原義府罪不問。
侍禦史漣水王義方欲奏彈之,先白其母曰:“義方爲禦史,視奸臣不糾則不忠,糾之則身危而憂及于親爲不孝,二者不能自決,奈何?”母曰:“昔王陵之母,殺身以成子之名。汝能盡忠以事君,吾死不恨!”義方乃奏稱:“義府于辇毂之下,擅殺六品寺丞;就雲正義自殺,亦由畏義府威,殺身以滅口。如此,則生殺之威,不由上出,漸不可長,請更加勘當!”于是對仗,叱義府令下;義府顧望不退。義方三叱,上既無言,義府始趨出,義方乃讀彈文。上釋義府不問,而謂義方毀辱大臣,言辭不遜,貶萊州司戶。
九月,括州暴風,海溢,溺四千馀家。
冬,十一月,丙寅,生羌酋長浪我利波等帥衆内附,以其地置柘、栱二州。
十二月,程知節引軍至鷹娑川,遇西突厥二萬騎,别部鼠尼施等二萬馀騎繼至,前軍總管蘇定方帥五百騎馳往擊之,西突厥大敗,追奔二十裏,殺獲千五百馀人,獲馬及器械,綿亘山野,不可勝計。副大總管王文度害其功,言于知節曰:“今茲雖雲破賊,官軍亦有死傷,乘危輕脫,乃成敗之法耳,何急而爲此!自今當結方陳,置辎重在内,遇賊則戰,此萬全策也。”又矯稱别得旨,以知節恃勇輕敵,委文度爲之節制,遂收軍不許深入。士卒終日跨馬被甲結陳,不勝疲頓,馬多瘦死。定方言于知節曰:“出師欲以讨賊,今乃自守,坐自困敝,若遇賊必敗;懦怯如此,何以立功!且主上以公爲大将,豈可更遣軍副專其号令,事必不然。請囚文度,飛表以聞。”知節不從。至恒笃城,有群胡歸附,文度曰“此屬伺我旋師,還複爲賊,不如盡殺之,取其資财。”定方曰:“如此乃自爲賊耳,何名伐叛!”文度竟殺之,分其财,獨定方不受。師旋,文度坐矯诏當死,特除名;知節亦坐逗遛追賊不及,減死免官。
是歲,以太常卿驸馬都尉高履行爲益州長史。
韓瑗上疏,爲褚遂良訟冤曰:“遂良體國忘家,捐身徇物,風霜其操,鐵石其心,社稷之舊臣,陛下之賢佐。無聞罪狀,斥去朝廷,内外世瑁鹹嗟舉措。臣聞晉武弘裕,不贻劉毅之誅;漢祖深仁,無恚周昌之直。而遂良被遷,已經寒暑,違忤陛下,其罰塞焉。伏願緬鑒無辜,稍寬非罪,俯矜微款,以順人情。”上謂瑗曰:“遂良之情,朕亦知之。然其悖戾好犯上,故以此責之,卿何言之深也!”對曰:“遂良社稷忠臣,爲讒谀所毀。昔微子去而殷國以亡,張華存而綱紀不亂。陛下無故棄逐舊臣,恐非國家之福!”上不納。瑗以言不用,乞歸田裏,上不許。
劉洎之子訟其父冤,稱貞觀之末,爲褚遂良所谮而死,李義府複助之。上以問近臣,衆希義府之旨,皆言其枉。給事中長安樂彥玮獨曰:“劉洎大臣,人主暫有不豫,豈得遽自比伊、霍!今雪洎之罪,謂先帝用刑不當乎!”上然其言,遂寝其事。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二年(丁巳,公元六五七年)
春,正月,癸巳,分哥邏祿部置陰山、大漠二都督府。
閏月,壬寅,上行幸洛陽。
庚戌,以右屯衛将軍蘇定方爲伊麗道行軍總管,帥燕然都護渭南任雅相、副都護蕭嗣業發回纥等兵,自北道讨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嗣業,钜之子也。
初,右衛大将軍阿史那彌射及族兄左屯衛大将軍步真,皆西突厥酋長,太宗之世,帥衆來降;至是,诏以彌射、步真爲流沙安撫大使,自南道招集舊衆。
二月,辛酉,車駕至洛陽宮。
庚午,立皇子顯爲周王。壬申,徙雍王素節爲郇王。
三月,甲辰,以潭州都督褚遂良爲桂州都督。
癸醜,以李義府兼中書令。
夏,五月,丙申,上幸明德宮避暑。上自即位,每日視事;庚子,宰相奏天下無虞,請隔日視事;許之。
秋,七月,丁亥朔,上還洛陽宮。
王玄策之破天竺也,得方士那羅迩娑婆寐以歸,自言有長生之術。太宗頗信之,深加禮敬,使合長生藥。發使四方求奇藥異石,又發使詣婆羅門諸國采藥。其言率皆迂誕無實,苟欲以延歲月,藥竟不就,乃放還。上即位,複詣長安,又遣歸。玄策時爲道王友,辛亥,奏言:“此婆羅門實能合長年藥,自詭必成,今遣歸,可惜失之。”玄策退,上謂侍臣曰:“自古安有神仙!秦始皇、漢武帝求之,疲弊生民,卒無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李對曰:“誠如聖言。此婆羅門今茲再來,容發衰白,已改于前,何能長生!陛下遣之,内外皆喜。”娑婆寐竟死于長安。
許敬宗、李義府希皇後旨,誣奏侍中韓瑗、中書令來濟與褚遂良潛謀不軌,以桂州用武之地,授遂良桂州都督,欲以爲外援。八月,丁卯,瑗坐貶振州刺史,濟貶台州刺史,終身不聽朝觐。又貶褚遂良爲愛州刺史,榮州刺史柳奭爲象州刺史。
遂良至愛州,上表自陳:“往者濮王、承乾交争之際,臣不顧死亡,歸心陛下。時岑文本、劉洎奏稱‘承乾惡狀已彰,身在别所,其于東宮,不可少時虛曠,請且遣濮王往居東宮。’臣又抗言固争,皆陛下所見。卒與無忌等四人共定大策。及先朝大漸,獨臣與無忌同受遺诏。陛下在草土之辰,不勝哀恸,臣以社稷寬譬,陛下手抱臣頸。臣與無忌區處衆事,鹹無廢阙,數日之間,内外甯谧。力小任重,動罹愆過,蝼蟻馀齒,乞陛下哀憐。”表奏,不省。
己巳,禮官奏:“四郊迎氣,存太微五帝之祀;南郊明堂,廢緯書六天之義。其方丘祭地之外,别有神州,亦請合爲一祀。”從之。
辛未,以禮部尚書許敬宗爲侍中,兼度支尚書杜正倫爲兼中書令。
冬,十月,戊戌,上行幸許州。乙巳,畋于滍水之南。壬子,至祀水曲。十二月,乙卯朔,車駕還洛陽宮。
蘇定方擊西突厥沙缽羅可汗,至金山北,先擊處木昆部,大破之,其俟斤懶獨祿等帥萬馀帳來降,定方撫之,發其千騎與俱。
右領軍郎将薛仁貴上言:“泥孰部素不伏賀魯,爲賀魯所破,虜其妻子。今唐兵有破賀魯諸部得泥孰妻子者,宜歸之,仍加賜赉,使彼明知賀魯爲賊而大唐爲之父母,則人緻其死,不遺力矣。”上從之。泥孰喜,請從軍共擊賀魯。
定方至曳咥河西,沙缽羅帥十姓兵且十萬來拒戰。定方将唐兵及回纥萬馀人擊之。沙缽羅輕定方兵少,直進圍之。定方令步兵據南原,攢槊外向,自将騎兵陳于北原。沙缽羅先攻步軍,三沖不動,定方引騎兵擊之,沙缽羅大敗,追奔三十裏,斬獲數萬人;明日,勒兵複進。于是胡祿屋等五弩失畢悉衆來降,沙缽羅獨與處木昆屈律啜數百騎西走。時阿史那步真出南道,五咄陸部落聞沙缽羅敗,皆詣步真降。定方乃命蕭嗣業、回纥婆閏将胡兵趨邪羅斯川,追沙缽羅,定方與任雅相将新附之衆繼之。會大雪,平地二尺,軍中鹹請俟晴而行,定方曰:“虜恃雪深,謂我不能進,必休息士馬。亟追之可及,若緩之,彼遁逃浸遠,不可複追,省日兼功,在此時矣!”乃蹋雪晝夜兼行,所過收其部衆,至雙河,與彌射、步真兵合,去沙缽羅所居二百裏,布陳長驅,徑至其牙帳。沙缽羅與其徒将獵,定方掩其不備,縱兵擊之,斬獲數萬人,得其鼓纛,沙缽羅與其子咥運、婿閻啜等脫走,趣石國。定方于是息兵,諸部各歸所居,通道路,置郵驿,掩骸骨,問疾苦,畫疆場,複生業,凡爲沙缽羅所掠者,悉括還之,十姓安堵如故。乃命蕭嗣業将兵追沙缽羅,定方引軍還。
沙缽羅至石國西北蘇咄城,人馬饑乏,遣人赍珍寶入城市馬。城主伊沮達官詐以酒食出迎,誘之入,閉門執之,送于石國。蕭嗣業至石國,石國人以沙缽羅授之。
乙醜,分西突厥地置濛池、昆陵二都護府,以阿史那彌射爲左衛大将軍、昆陵都護、興昔亡可汗,押五咄陸部落;阿史那步真爲右衛大将軍、濛池都護、繼往絕可汗,押五弩失畢部落。遣光祿卿盧承慶持節冊命,仍命彌射、步真與承慶據諸姓降者,準其部落大小,位望高下,授刺史以下官。
丁卯,以洛陽宮爲東都,洛州官吏員品并如雍州。
是歲,诏:“自今僧尼不得受父母及尊者禮拜,所司明有法制禁斷。”
以吏部侍郎劉祥道爲黃門侍郎,仍知吏部選事。祥道以爲:“今選司取士傷濫,每年入流之數,過一千四百,雜色入流,曾不铨簡。即日内外文武官一品至九品,凡萬三千四百六十五員,約準三十年,則萬三千馀人略盡矣。若年别入流者五百人,足充所須之數。望有厘革。”既而杜正倫亦言入流人太多。上命正倫與祥道詳議,而大臣憚于改作,事遂寝。祥道,杜甫之子也。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三年(戊午,公元六五八年)
春,正月,戊子,長孫無忌等上所修新禮;诏中外行之。先是,議者謂貞觀禮節文未備,故命無忌等修之。時許敬宗、李義府用事,所損益多希旨,學者非之。太常博士蕭楚材等以爲豫備兇事,非臣子所宜言;敬宗、義府深然之,遂焚《國恤》一篇,由是兇禮遂阙。
初,龜茲王布失畢妻阿史那氏與其相那利私通,布失畢不能禁,由是君臣猜阻,各有黨與,互來告難。上兩召之,既至,囚那利,遣左領軍郎将雷文成送布失畢歸國。至龜茲東境泥師城,龜茲大将羯獵颠發衆拒之,仍遣使降于西突厥沙缽羅可汗。布失畢據城自守,不敢進。诏左屯衛大将軍楊胄發兵讨之。會布失畢病卒,胄與羯獵颠戰,大破之,擒羯獵颠及其黨,盡誅之,乃以其地爲龜茲都督府。戊申,立布失畢之子素稽爲龜茲王兼都督。
二月,丁巳,上發東都;甲戌,至京師。
夏,五月,癸未,徙安西都護府于龜茲,以舊安西夏爲西州都督府,鎮高昌故地。
六月,營州都督兼東夷都護程名振、右領軍中郎将薛仁貴将兵攻高麗之赤烽鎮,拔之,斬首四百馀級,捕虜百馀人。高麗遣其大将豆方婁帥衆三萬拒之,名振以契丹逆擊,大破之,斬首二千五百級。
秋,八月,甲寅,播羅哀獠酋長多胡桑等帥衆内附。
冬,十月,庚申,吐蕃贊普來請婚。
中書令李義府有寵于上,諸子孩抱者并列清貴。而義府貪冒無厭,母、妻及諸子、女婿,賣官鬻獄,其門如市,多樹朋黨,傾動朝野。中書令杜正倫每以先進自處,義府恃恩,不爲之下,由是有隙,與義府訟于上前。上以大臣不和,兩責之。十一月,乙酉,貶正倫橫州刺史,義府普州刺史。正倫尋卒于橫州。
阿史那賀魯既被擒,謂蕭嗣業曰:“我本亡虜,爲先帝所存,先帝遇我厚而我負之,今日之敗,天所怒也。吾聞中國刑人必于市,願刑我于昭陵之前以謝先帝。”上聞而憐之。賀魯至京師,甲午,獻于昭陵。敕免其死,分其種落爲六都督府,其所役屬諸國皆置州府,西盡波斯,并隸安西都護府。賀魯尋死,葬于颉利墓側。
戊戌,以許敬宗爲中書令,大理卿辛茂将爲兼侍中。
開府儀同三司鄂忠武公尉遲敬德薨。敬德晚年閑居,學延年術,修飾池台,奏清商樂以自奉養,不交通賓客,凡十六年。年七十四,以病終,朝廷恩禮甚厚。
是歲,愛州刺史褚遂良卒。
雍州司士許祎與來濟善,侍禦史張倫與李義府有怨,吏部尚書唐臨奏以祎爲江南道巡察使,倫爲劍南道巡察使。是時義府雖在外,皇後常保護之。以臨爲挾私選授。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四年(己未,公元六五九年)
春,二月,乙醜,免臨官。
三月,壬午,西突厥興昔亡可汗與真珠葉護戰于雙河,斬真珠葉護。
夏,四月,丙辰,以于志甯爲太子太師、同中書門下三品;乙醜,以黃門侍郎許圉師參知政事。
武後以太尉趙公長孫無忌受重賜而不助己,深怨之。及議廢王後,燕公于志甯中立不言,武後亦不悅。許敬宗屢以利害說無忌,無忌每面折之,敬宗亦怨。武後既立,無忌内不自安,後令敬宗伺其隙而陷之。
會洛陽人李奉節告太子洗馬韋季方、監察禦史李巢朋黨事,敕敬宗與辛茂将鞫之。敬宗按之急,季方自刺,不死,敬宗因誣奏季方欲與無忌構陷忠臣近戚,使權歸無忌,伺隙謀反,今事覺,故自殺。上驚曰:“豈有此邪!舅爲小人所間,小生疑阻則有之,何至于反!”敬宗曰:“臣始末推究,反狀已露,陛下猶以爲疑,恐非社稷之福。”上泣曰“我家不幸,親戚間屢有異志,往年高陽公主與房遺愛謀反,今元舅複然,使朕慚見天下之人。茲事若實,如之何?”對曰:“遺愛乳臭兒,與一女子謀反,勢何所成!無忌與先帝謀取天下,天下服其智;爲宰相三十年,天下畏其威;若一旦竊發,陛下遣誰當之?今賴宗廟之靈,皇天疾惡,因按小事,乃得大奸,實天下之慶也。臣竊恐無忌知季方自刺,窘急發謀,攘袂一呼,同惡雲集,必爲宗廟之憂。臣昔見宇文化及父述爲炀帝所親任,結以昏煙,委以朝政;述卒,化及複典禁兵,一夕于江都作亂,先殺不附己者,臣家亦豫其禍,于是大臣蘇威、裴矩之徒,皆舞蹈馬首,唯恐不及,黎明遂傾隋室。前事不遠,願陛下速決之!”上命敬宗更加審察。明日,敬宗複奏曰:“去夜季方已承與無忌同反,臣又問季方:‘無忌與國至親,累朝寵任,何恨而反?’季方答雲:‘韓瑗嘗語無忌雲:“柳奭、褚遂良勸公立梁王爲太子,今梁王既廢,上亦疑公,故出高履行于外。”自此無忌憂恐,漸爲自安之計。後見長孫祥又出,韓瑗得罪,日夜與季方等謀反。’臣參驗辭狀,鹹相符合,請收捕準法。”上又泣曰:“舅若果爾,朕決不忍殺之;若果殺之,天下将謂朕何!後世将謂朕何!”敬宗對曰:“薄昭,漢文帝之舅也,文帝從代來,昭亦有功,所坐止于殺人,文帝遣百官素服哭而殺之,至今天下以文帝爲明主。今無忌忘兩朝之大恩,謀移社稷,其罪與薄昭不可同年而語也。幸而奸狀自發,逆徒引服,陛下何疑,猶不早決!古人有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安危之機,間不容發。無忌今之奸雄,王莽、司馬懿之流也;陛下少更遷延,臣恐變生肘腋,悔無及矣!”上以爲然,竟不引問無忌。戊辰,下诏削無忌太尉及封邑,以爲揚州都督,于黔州安置,準一品供給。祥,無忌之從父兄子也,前此自工部尚書出爲荊州長史,故敬宗以此誣之。
敬宗又奏:“無忌謀逆,由褚遂良、柳奭、韓瑗構扇而成;奭仍潛通宮掖,謀行鸩毒,于志甯亦黨附無忌。”于是诏追削遂良官爵,除奭、瑗名,免志甯官。遣使發道次兵援送無忌詣黔州。無忌子秘書監驸馬都尉沖等皆除名,流嶺表。遂良子彥甫、彥沖流愛州,于道殺之。益州長史高履行累貶洪州都督。
五月,丙申,兵部尚書任雅相、度支尚書盧承慶并參知政事。承慶,思道之孫也。
涼州刺史趙持滿,多力善射,喜任俠,其從母爲韓瑗妻,其舅驸馬都尉長孫铨,無忌之族弟也,铨坐無忌,流巂州。許敬宗恐持滿作難,誣雲無忌同反,驿召至京師,下獄,訊掠備至,終無異辭,曰:“身可殺也,辭不可更!”吏無如之何,乃代爲獄辭結奏。戊戌,誅之,屍于城西,親戚莫敢視。友人王方翼歎曰:“栾布哭彭越,義也;文王葬枯骨,仁也。下不失義,上不失仁,不亦可乎!”乃收而葬之。上聞之,不罪也。方翼,廢後之從祖兄也。長孫铨至流所,縣令希旨杖殺之。
六月,丁卯,诏改《氏族志》爲《姓氏錄》。
初,太宗命高士廉等修《氏族志》,升降去取,時稱允當。至是,許敬宗等以其書不叙武氏本望,奏請改之,乃命禮部郎中禮志約等比類升降,以後族爲第一等,其馀悉以仕唐官品高下爲準,凡九等。于是士卒以軍功緻位五品,豫士流,時人謂之“勳格”。
許敬宗議封禅儀,己巳,奏:“請以高祖、太宗俱配昊天上帝,太穆、文德二皇後俱配皇地祇。”從之。
秋,七月,命禦史往高州追長孫恩,象州追柳奭,振州追韓瑗,并枷鎖詣京師,仍命州縣簿錄其家。恩,無忌之族弟也。
壬寅,命李勣、許敬宗、辛茂将與任雅相、盧承慶更共覆按無忌事。許敬宗又遣中書舍人袁公瑜等詣黔州,再鞫無忌反狀,至則逼無忌令自缢。诏柳奭、韓瑗所至斬決。使者殺柳奭于象州。韓瑗已死,發驗而還。籍沒三家,近親皆流嶺南爲奴婢。常州刺史長孫祥坐與無忌通書,處絞。長孫恩流檀州。
八月,壬子,以普州刺史李義府兼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義府既貴,自言本出趙郡,與諸李叙昭穆;無賴之徒藉其權勢,拜伏爲兄叔者甚衆。給事中李崇德初與同譜,及義府出爲普州,即除之。義府聞而銜之,及複爲相,使人誣構其罪,下獄,自殺。
乙卯,長孫氏、柳氏緣無忌、奭貶降者十三人。高履行貶永州刺史。于志甯貶榮州刺史,于氏貶者九人。自是政歸中宮矣。
九月,诏以石、米、史、大安、小安、曹、拔汗那、北拔汗那、悒怛、疏勒、硃駒半等國置州縣府百二十七。
冬,十月,丙午,太子加元服,赦天下。初,太宗疾山東士人自矜門地,昏姻多責資财,命修《氏族志》例降一等;王妃、主婿皆取勳臣家,不議山東之族。而魏征、房玄齡、李勣家皆盛與爲昏,常左右之,由是舊望不減,或一姓之中,更分某房某眷,高下懸隔。李義府爲其子求昏不獲,恨之,故以先帝之旨,勸上矯其弊。壬戌,诏後魏隴西李寶、太原王瓊、荥陽鄭溫、範陽盧子遷、盧渾、盧輔、清河崔宗伯、崔元孫、前燕博陵崔懿、晉趙郡李楷等子孫,不得自爲昏姻。仍定天下嫁女受财之數,毋得受陪門财。然族望爲時俗所尚,終不能禁,或載女竊送夫家,或女老不嫁,終不與異姓爲昏。其衰宗落譜,昭穆所不齒者,往往反自稱禁婚家,益增厚價。
閏月,戊寅,上發京師,令太子監國。太子思慕不已,上聞之,遽召赴行在。戊戌,車駕至東都。
十一月,丙午,以許圉師爲散騎常侍、檢校侍中。
戊午,侍中兼左庶子辛茂将薨。
思結俟斤都曼帥疏勒、硃俱波、谒般陀三國反,擊破于阗。癸亥,以左骁衛大将軍蘇定方爲安撫大使以讨之。
以盧承慶同中書門下三品。
右領軍中郎将薛仁貴等與高麗将溫沙門戰于橫山,破之。
蘇定方軍至業葉水,思結保馬頭川。定方選精兵萬人、騎三千匹馳往襲之,一日一夜行三百裏,诘旦,至城下,都曼大驚。戰于城外,都曼敗,退保其城。及暮,諸軍繼至,遂圍之,都曼懼而出降。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顯慶五年(庚申,公元六六零年)
春,正月,定方獻俘于乾陽殿。法司請誅都曼,定方請曰:“臣許以不死,故都曼出降,願丐其馀生。”上曰:“朕屈法以全卿之信。”乃免之。
甲子,上發東都;二月,辛巳,至并州。三月,丙午,皇後宴親戚故舊鄰裏于朝堂,婦人于内殿,班賜有差。诏:“并州婦人年八十以上,綿版授郡君。”
百濟恃高麗之援,數侵新羅;新羅王春秋上表求救。辛亥,以左武衛大将軍蘇定方爲神丘道行軍大總管,帥左骁衛将軍劉伯英等水陸十萬以伐百濟。以春秋爲嵎夷道行軍總管,将新羅之衆,與之合勢。
夏,四月,戊寅,上發并州;癸巳,至東都。五月,作合璧宮。壬戌,上幸合璧宮。
戊辰,以定襄都督阿史德樞賓、左武候将軍延陀梯真、居延州都督李合珠并爲冷岍道行軍總管,各将所部兵以讨叛奚,仍命尚書右丞崔馀慶充使總護三部兵,奚尋遣使降。更以樞賓等爲沙磚道行軍總管,以讨契丹,擒契丹松漠都督阿蔔固送東都。
六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早午,車駕還洛陽宮。
房州刺史梁王忠,年浸長,頗不自安,或私衣婦人服以備刺客;又數自占吉兇。或告其事,秋,七月,乙巳,廢忠爲庶人,徙黔州,囚于承乾故宅。
丁卯,度支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盧承慶坐科調失所免官。
八月,吐蕃祿東贊遣其子起政将兵擊吐谷渾,以吐谷渾内附故也。
蘇定方引軍自成山濟海,百濟據熊津江口以拒之。定方進擊破之,百濟死者數千人,馀皆潰走。定方水陸齊進,直趣其都城。未至二十馀裏,百濟傾國來戰,大破之,殺萬馀人,追奔,入其郭。百濟王義慈及太子隆逃于北境,定方進圍其城;義慈次子泰自立爲王,帥衆固守。隆子文思曰:“王與太子皆在,而叔遽擁兵自王,借使能卻唐兵,我父子必不全矣。”遂師左右逾城來降,百姓皆從之,泰不能止。定方命軍士登城立幟,泰窘迫,開門請命。于是義慈、隆及諸城主皆降。百濟故有五部,分統三十七郡、二百城、七十六萬戶,诏以其地置熊津等五都督府,以其酋長爲都督、刺史。
壬午,左武衛大将軍鄭仁泰将兵讨思結、拔也固、仆骨、同羅四部,三戰皆捷,追奔百馀裏,斬其酋長而還。
冬,十月,上初苦鳳眩頭重,目不能視,百司奏事,上或使皇後決之。後性明敏,涉獵文史,處事皆稱旨。由是始委以政事,權與人主侔矣。
十一月,戊戌朔,上禦則天門樓,受百濟俘,自其王義慈以下皆釋之。蘇定方前後滅三國,皆生擒其主。赦天下。
甲寅,上幸許州。十二月,辛未,畋于長社。己卯,還東都。
壬午,以左骁衛大将軍契苾何力爲浿江道行軍大總管,左武衛大将軍蘇定方爲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左骁衛将軍劉伯英爲平壤道行軍大總管,蒲州刺史程名振爲镂方道總管,将兵分道擊高麗。青州刺史劉仁軌坐督海運覆船,以白衣從軍自效。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龍朔元年(辛酉,公元六六一年)
春,正月,乙卯,募河南北、淮南六十七州兵,得四萬四千馀人,詣平壤、镂方行營。戊午,以鴻胪卿蕭嗣業爲夫馀道行軍總管,帥回纥等諸部兵詣平壤。
二月,乙未晦,改元。
三月,丙申朔,上與群臣及外夷宴于洛城門,觀屯營新教之舞,謂之《一戎大定樂》。時上欲親征高麗,以象用武之勢也。
初,蘇定方即平百濟,留郎将劉仁願鎮守百濟府城,又以左衛中郎将王文度爲熊津都督,撫其馀衆。文度濟海而卒,百濟僧道琛、故将福信聚衆據周留城,迎故王子豐于倭國而立之,引兵圍仁願于府城。诏起劉仁軌檢校帶方州刺史,将王文度之衆,便道發新羅兵以救仁願。仁軌喜曰:“天将富貴此翁矣!”于州司請《唐曆》及廟諱以行,曰:“吾欲掃平東夷,頒大唐正朔于海表!”仁軌禦軍嚴整,轉鬥而前,所向皆下。百濟立兩栅于熊津江口,仁軌與新羅兵合擊,破之,殺溺死者萬馀人。道琛等乃釋府城之圍,退保任存城;新羅糧盡,引還。道琛自稱領軍将軍,福信自稱霜岑将軍,招集徒衆,其勢益張。仁軌衆少,與仁願合軍,休息士卒。上表诏新羅出兵,新羅王春秋奉诏,遣其将金欽将兵救仁軌等,至古泗,福信邀擊,敗之。欽自葛嶺道遁還新羅,不敢複出。福信尋殺道琛,專總國兵。
夏,四月,丁卯,上幸合璧宮。
庚辰,以任雅相爲浿江道行軍總管,契苾何力爲遼東道行軍總管,蘇定方爲平壤道行軍總管,與蕭嗣業及諸胡兵凡三十五軍,水陸分道并進。上欲自将大軍繼之;癸巳,皇後抗表谏親征高麗;诏從之。
六月,癸未,以吐火羅、嚈哒、罽賓、波斯等十六國置都督府八,州七十六,縣一百一十,軍府一百二十六,并隸安西都護府。
秋,七月,甲戌,蘇定方破高麗于浿江,屢戰皆捷,遂圍平壤城。
九月,癸巳朔,特進新羅王春秋卒;以其子法敏爲樂浪郡王、新羅王。
壬子,徙潞王賢爲沛王。賢聞王勃善屬文,召爲修撰。勃,通之孫也。時諸王鬥雞,勃戲爲《檄周王雞文》。上見之,怒曰:“此乃交構之漸。”斥勃出沛府。
高麗蓋蘇文遣其子男生以精兵數萬守鴨綠水,諸軍不得渡。契苾何力至,值冰大合,何力引衆乘冰渡水,鼓噪而進,高麗大潰,追奔數十裏,斬首三萬級,馀衆悉降,男生僅以身免。會有诏班師,乃還。
冬,十月,丁卯,上畋于陸渾;戊申,又畋于非山;癸酉,還宮。
回纥酋長婆閏卒,侄比粟毒代領其衆,與同羅、仆固犯邊,诏左武衛大将軍鄭仁泰爲鐵勒道行軍大總管,燕然都護劉審禮、左武衛将軍薛仁貴爲副,鴻胪卿蕭嗣業爲仙萼道行軍總管,右屯衛将軍孫仁師爲副,将兵讨之。審禮,德威之子也。
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上之下龍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
春,正月,辛亥,立波斯都督卑路斯爲波斯王。二月,甲子,改百官名:以門下省爲東台,中書省爲西台,尚書省爲中台;侍中爲左相,中書令爲右相,仆射爲匡政,左、右丞爲肅機,尚書爲太常伯,侍郎爲少常伯;其馀二十四司、禦史台、九寺、七監、十六衛,并以義訓更其名,而職任如故。
甲戌,浿江道大總管任雅相薨于軍。雅相爲将,未嘗奏親戚故吏從軍,皆移所司補授,謂人曰:“官無大小,皆國家公器,豈可苟便其私!”由是軍中賞罰皆平,人服其公。
戊寅,左骁衛将軍白州刺史沃沮道總管龐孝泰,與高麗戰于蛇水之上,軍敗,與其子十三人皆戰死。蘇定方圍平壤久不下,會大雪,解圍而還。
三月,鄭仁泰等敗鐵勒于天山。
鐵勒九姓聞唐兵将至,合衆十馀萬以拒之,選骁健者數十人挑戰。薛仁貴發三矢,殺三人,馀皆下馬請降。仁貴悉坑之,度碛北,擊其馀衆,獲葉護兄弟三人而還。軍中歌之曰:“将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
思結、多濫葛等部落先保天山,聞仁泰等将至,皆迎降;仁泰等縱兵擊之,掠其家以賞軍士。虜相帥遠遁,将軍楊志追之,爲虜所敗。候騎告仁泰:“虜辎重在近,往可取也。”仁泰将輕騎萬四千,倍道赴之,遂逾大碛,至仙萼河,不見虜,糧盡而還。值大雪,士卒饑凍,棄捐甲兵,殺馬食之,馬盡,人自相食,比入塞,馀兵才八百人。
軍還,司憲大夫楊德裔劾奏:“仁泰等誅殺已降,使虜逃散,不撫士卒,不計資糧,遂使骸骨蔽野,棄甲資寇。自聖朝開創以來,未有如今日之喪敗者。仁貴于所監臨,貪淫自恣,雖矜所得,不補所喪。并請付法司推科。”诏以功贖罪,皆釋之。
以右骁衛大将軍契苾何力爲鐵勒道安撫使,左衛将軍姜恪副之,以安輯其馀衆。何力簡精騎五百,馳入九姓中,虜大驚,何力乃謂曰:“國家知汝皆脅從,赦汝之罪,罪在酋長,得之則已。”其部落大喜,共執其葉護及設、特勒等二百馀人以授何力,何力數其罪而斬之,九姓遂定。
甲午,車駕發東都;辛亥,幸蒲州;夏,四月,庚申朔,至京師。
辛巳,作蓬萊宮。
五月,丙申,以許圉師爲左相。
六月,乙醜,初令僧、尼、道士、女官緻敬父母。
秋,七月,戊子朔,赦天下。
丁巳,熊津都督劉仁願、帶方州刺史劉仁軌大破百濟于熊津之東,拔真岘城。
初,仁願、仁軌等屯熊津城,上與之敕書,以“平壤軍回,一城不可獨固,宜拔就新羅。若金法敏借卿留鎮,宜且停彼;若其不須,即宜泛海還也。”将士鹹欲西歸。仁軌曰:“人臣徇公家之利,有死無貳,豈得先念其私!主上欲滅高麗,故先誅百濟,留兵守之,制其心腹;雖馀寇充斥而守備甚嚴,宜衾鞅秣馬,擊其不意,理無不克。既捷之後,士卒心安,然後分兵據險,開張形勢,飛表以聞,更求益兵。朝廷知其有成,必命将出師,聲援才接,兇醜自殲。非直不棄成功,實亦永清海表。今平壤之軍既還,熊津又拔,則百濟馀燼,不日更興,高麗逋寇,何時可滅!且今以一城之地居敵中央,苟或動足,即爲擒虜,縱入新羅,亦爲羁客,脫不如意,悔不可追。況福信兇悖殘虐,君臣猜離,行相屠戮;正宜堅守觀變,乘便取之,不可動也。”衆從之。時百濟王豐與福信等以仁願等孤城無援,遣使謂之曰:“大使等何時西還,當遣相送。”仁願、仁軌知其無備,忽出擊之,拔其支羅城及尹城、大山、沙井等栅,殺獲甚衆,分兵守之。福信等以真岘城險要,加兵守之。仁軌伺其稍懈,引新羅兵夜傅城下,攀草而上,比明,入據其城,遂通新羅運糧之路。仁願乃奏請益兵,诏發淄、青、萊、海之兵七千人以赴熊津。
福信專權,與百濟王豐浸相猜忌。福信稱疾,卧于窟室,欲俟豐問疾而殺之。豐知之,帥親信襲殺福信,遣使詣高麗、倭國乞師以拒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