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三】起屠維單阏正月,盡十月,不滿一年。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上之下武德二年(己卯、公元六一九年)
春,正月,壬寅,王世充悉取隋朝顯官、名士爲太尉府官屬,杜淹、戴胄皆預焉。胄,安陽人也。
隋将軍王隆帥屯衛将軍張鎮周、都水少監蘇世長等以山南兵始至東都。王世充專總朝政,事無大小,悉關太尉府;台省監署,莫不阒然。世充立三牌于府門外,一求文學才識堪濟時務者,一求武勇智略能摧鋒陷敵者,一求身有冤滞擁抑不申者。于是上書陳事者日有數百,世充悉引見,躬自省覽,殷勤慰谕,人人自喜,以爲言聽計從,然終無所施行。下至士卒厮養,世充皆以甘言悅之,而實無恩施。
隋馬軍總管獨孤武都爲世充所親任,其從弟司隸大夫機與虞部郎楊恭慎、前勃海郡主簿孫師孝、步兵總管劉孝元、李儉、崔孝仁謀召唐兵,使孝仁說武都曰:“王公徒爲兒女之态以悅下愚,而鄙隘貪忍,不顧親舊,豈能成大業哉!圖識之文,應歸李氏,人皆知之。唐起晉陽,奄有關内,兵不留行,英雄景附。且坦懷待物,舉善責功,不念舊惡,據勝勢以争天下,誰能敵之!吾屬托身非所,坐待夷滅。今任管公兵近在新安,又吾之故人也,若遣間使召之,使夜造城下,吾曹共爲内應,開門納之,事無不集矣。”武都從之。事洩,世充皆殺之。恭慎,達之子也。
癸卯,命秦王世民出鎮長春宮。
宇文化及攻魏州總管元寶藏,四旬不克。魏征往說之,丁未,寶藏舉州來降。
戊午,淮安王神通擊宇文化及于魏縣,化及不能抗,東走聊城。神通拔魏縣,斬獲二千餘人,引兵追化及至聊城,圍之。
甲子,以陳叔達爲納言。
丙寅,李密所置伊州刺史張善相來降。
硃粲有衆二十萬,剽掠漢、淮之間,遷徙無常,攻破州縣,食其積粟未盡,複他适,将去,悉焚其餘資;又不務稼穑,民餒死者如積。粲無可複掠,軍中乏食,乃教士卒烹婦人、嬰兒敢之,曰:“肉之美者無過于人,但使他國有人,何憂于餒!”隋著作佐郎陸從典、通事舍人顔愍楚,谪官在南陽,粲初引爲賓客,其後無食,阖家皆爲所敢。愍楚,之推之子也。又稅諸城堡細弱以供軍食,諸城堡相帥叛之。淮安土豪楊士林、田瓚起兵攻粲,諸州皆應之。粲與戰于淮源,大敗,帥餘衆數千奔菊潭。士林家世蠻酋,隋末,士林爲鷹揚府校尉,殺郡官而據其郡。既逐硃粲,己巳,帥漢東四郡遣使詣信州總管廬江王瑗請降,诏以爲顯州道行台。士林以瓚爲長史。
初,王世充既殺元、盧,慮人情未服,猶媚事皇泰主,禮甚謙敬。又請爲劉太後假子,尊号曰聖感皇太後。既而漸驕橫,嘗賜食于禁中,還家大吐,疑遇毒,自是不複朝谒。皇泰主知其終不爲臣,而力不能制,唯取内庫彩物大造幡花;又出諸服玩,令僧散施貧乏以求福。世充使其黨張績、董浚守章善、顯福二門,宮内雜物,毫厘不得出。是月,世充使人獻印及劍。又言河水清,欲以耀衆,爲己符瑞雲。
上遣金紫光祿大夫武功靳孝谟安集邊郡,爲梁師都所獲。孝谟罵之極口,師都殺之。二月,诏追賜爵武昌縣公,谥曰忠。
初定租、庸、調法,每丁租二石,絹二匹,綿三兩;自茲以外,不得橫有調斂。
丙戌,诏:“諸宗姓居官者在同列之上,未仕者免其徭役;每州置宗師一人以攝總,别爲團伍。”
張俟德至涼,李軌召其群臣廷議曰:“唐天子,吾之從兄,今已正位京邑。一姓不可自争天下,吾欲去帝号,受其官爵,可乎?”曹珍曰:“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稱王稱帝者,奚啻一人!唐帝關中,涼帝河右,固不相妨。且已爲天子,奈何複自貶黜!必欲以小事大,請依蕭察事魏故事。”軌從之。戊戌,軌遣其尚書左丞鄧曉入見,奉書稱“皇從弟大涼皇帝臣軌”而不受官爵。帝怒,拘曉不遣,始議興師讨之。
初,隋炀帝自征吐谷渾,吐谷渾可汗伏允以數千騎奔黨項,炀帝立其質子順爲主,使統餘衆,不果入而還。會中國喪亂,伏允複還收其故地。上受禅,順自江都還長安,上遣使與伏允連和,使擊李軌,許以順還之。伏允喜,起兵擊軌,數遣使入貢請順,上遣之。
閏月,硃粲遣使請降,诏以粲爲楚王,聽自置官屬,以便宜從事。
宇文化及以珍貨誘海曲諸賊,賊帥王薄帥衆從之,與共守聊城。
窦建德謂其群下曰:“吾爲隋民,隋爲吾君;今宇文化及弑逆,乃吾仇也,吾不可以不讨!”乃引兵趣聊城。
淮安王神通攻聊城,化及糧盡,請降,神通不許。安撫副使崔世幹勸神通許之,神通曰:“軍士暴露日久,賊食盡計窮,克在旦暮,吾當攻取以示國威,且散其玉帛以勞戰士;若受其降,将何以爲軍賞乎!”世幹曰:“今建德方至,若化及未平,内外受敵,吾軍必敗。夫不攻而下之,爲功甚易,奈何貪其玉帛而不受乎!”神通怒,囚世幹于軍中。既而宇文士及自濟北饋之,化及軍稍振,遂複拒戰。神通督兵攻之,貝州刺史趙君德攀堞先登,神通心害其功,收兵不戰。君德大诟而下,遂不克。建德軍且至,神通引兵退。
建德與化及連戰,大破之,化及複保聊城。建德縱兵四面急攻,王薄開門納之。建德入城,生擒化及,先谒隋蕭皇後,語皆稱臣,素服哭炀帝盡哀;收傳國玺及鹵簿儀仗,撫存隋之百官,然後執逆黨宇文智及、楊士覽、元武達、許弘仁、孟景,集隋官而斬之,枭首軍門之外。以檻車載化及并二子承基、承趾至襄國,斬之。化及且死,更無馀言,但雲:“不負夏王!”
建德每戰勝克城,所得資财,悉以分将士,身無所取。又不敢肉,常食蔬,茹粟飯;妻曹氏,不衣纨绮,所役婢妾,才十許人。及破化及,得隋宮人千數,即時散遣之。以隋黃門侍郎裴矩爲左仆射,掌選事,兵部侍郎崔君肅爲侍中,少府令何稠爲工部尚書,右司郎中柳調爲左丞,虞世南爲黃門侍郎,歐陽詢爲太常卿。詢,纥之子也。自馀随才授職,委以政事。其不願留,欲詣關中及東都者,亦聽之,仍給資糧,以兵援之出境。隋骁果尚近萬人,亦各縱遣,任其所之。又與王世充結好,遣使奉表于隋皇泰主,皇泰主封爲夏王。建德起于群盜,雖建國,未有文物法度,裴矩爲之定朝儀,制律令,建德甚悅,每從之咨訪典禮。甲辰,上考第群臣,以李綱、孫伏伽爲第一。因置酒高會,謂裴寂等曰:“隋氏以主驕臣谄亡天下,朕即位以來,每虛心求谏,然唯李綱差盡忠款,孫伏伽可謂誠直。馀人猶踵敝風,俯眉而已,豈朕所望哉!朕視卿如愛子,卿當視朕如慈父。有懷必盡,勿自隐也。”因命舍君臣之敬,極歡而罷。
遣前禦史大夫段确使于硃粲。
初,上爲隋殿内少監,宇文士及爲尚辇奉禦,上與之善。士及從化及至黎陽,上手诏召之,士及潛遣家僮間道詣長安,又因使者獻金環。化及至魏縣,兵勢日蹙,士及勸之歸唐,化及不從,内史令封德彜說士及于濟北征督軍糧以觀其變。化及稱帝,立士及爲蜀王。化及死,士及與德彜自濟北來降。時士及妹爲昭儀,由是授上儀同。上以封德彜隋室舊臣,而谄巧不忠,深诮責之,罷遣就舍。德彜以秘策幹上,上悅,尋拜内史舍人,俄遷待郎。
甲寅,隋夷陵郡丞安陸許紹帥黔安、武陵、澧陽等諸郡來降。紹幼與帝同學;诏以紹爲峽州刺史,賜爵安陸公。
丙辰,以徐世勣爲黎州總管。
丁巳,骠騎将軍張孝珉以勁卒百人襲王世充汜水城,入其郛,沉米船百五十艘。
己未,世充寇穀州。世充以秦叔寶爲龍骧大将軍,程知節爲将軍,待之皆厚。然二人疾世充多詐,知節謂叔寶曰:“王公器度淺狹而多妄語,好爲咒誓,此乃老巫妪耳,豈撥亂之主乎!”世充與唐兵戰于九曲,叔寶、知節皆将兵在陳,與其徒數十騎,西馳百許步,下馬拜世充曰:“仆荷公殊禮,深思報效;公性猜忌,喜信讒言,非仆托身之所,今不能仰事,請從此辭。”遂躍馬來降,世充不敢逼。上使事秦王世民,世民素聞其名,厚禮之,以叔寶爲馬軍總管,知節爲左三統軍。時世充骁将又有骠騎武安李君羨、征南将軍臨邑田留安,亦惡世充之爲人,帥衆來降。世民引君羨置左右,以留安爲右四統軍。
王世充囚李育德之兄厚德于獲嘉,厚德與其守将趙君穎逐殷州刺史段大師,以城來降。以厚德爲殷州刺史。
窦建德陷邢州,執總管陳君賓。
上遣殿内監窦誕、右衛将軍宇文歆助并州總管齊王元吉守晉陽。誕,抗之子也,尚帝女襄陽公主。元吉性驕侈,奴客婢妾數百人,好使之被甲,戲爲攻戰,前後死傷甚衆,元吉亦嘗被傷。其乳母陳善意苦谏,元吉醉,怒,命壯士毆殺之。性好田獵,載罔罟三十餘車,嘗言:“我甯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獵。”常與誕遊獵,蹂踐人禾稼。又縱左右奪民物,當衢射人,觀其避箭。夜,開府門,宣淫他室。百姓憤怨,歆屢谏不納,乃表言其狀。壬戌,元吉坐免官。
癸亥,陟州刺史李育德攻下王世充河内堡聚三十一所。乙醜,世充遣其兄子君廓侵陟州,李育德擊走之,斬首千餘級。李厚德歸省親疾,使李育德守獲嘉,世充并兵攻之,丁卯,城陷,育德及弟三人皆戰死。
己巳,李公逸以雍丘來降,拜杞州總管,以其族弟善行爲杞州刺史。
隋吏部侍郎楊恭仁,從宇文化及至河北;化及敗,魏州總管元寶藏獲之,己巳,送長安。上與之有舊,拜黃門侍郎,尋以爲涼州總管。恭仁素習邊事,曉羌、胡情僞,民夷悅服,自蔥嶺已東,并入朝貢。
突厥始畢可汗将其衆渡河至夏州,梁師都發兵會之,以五百騎授劉武周,欲自句注入寇太原。會始畢卒,子什缽苾幼,未可立,立其弟俟利弗設爲處羅可汗。處羅以什缽苾爲尼步設,使居東偏,直幽州之北。先是,上遣右武候将軍高靜奉币使于始畢,至豐州,聞始畢卒,敕納于所在之庫。突厥聞之,怒,欲入寇;豐州總管張長遜遣高靜以币出塞爲朝廷緻赙,突厥乃還。
三月,庚午,梁師都寇靈州,長史楊則擊走之。
壬申,王世充寇穀州,刺史史萬寶戰不利。
庚辰,隋北海通守鄭虔符、文登令方惠整及東海、齊郡、東平、任城、平陸、壽張、須昌賊帥王薄等并以其地來降。
王世充之寇新安也。外示攻取,實召文武之附己者議受禅。李世英深以爲不可,曰:“四方所以奔馳歸附東都者,以公能中興隋室故也。今九州之地,未清其一,遽正位号,恐遠人皆思叛去矣!”世充曰:“公言是也!”長史韋節、楊續等曰:“隋氏數窮,在理昭然。夫非常之事,固不可與常人議之。”太史令樂德融曰:“昔歲長星出,乃除舊布新之征;今歲星在角、亢。亢,鄭之分野。若不亟順天道,恐王氣衰息。”世充從之。外兵曹參軍戴胄言于世充曰:“君臣猶父子也,休戚同之,明公莫若竭忠徇國,則家國俱安矣。”世充詭辭稱善而遣之,世充議受九錫,胄複固谏,世充怒,出爲鄭州長史,使與兄子行本鎮虎牢。乃使段達等言于皇泰主,請加世充九錫。皇泰主曰:“鄭公近平李密,已拜太尉,自是以來,未有殊績,俟天下稍平,議之未晚。”段達曰:“太尉欲之。”皇泰主熟視達曰:“任公!”辛巳,達等以皇泰主之诏,命世充爲相國,假黃钺,總百揆,進爵鄭王,加九錫,鄭國置丞相以下官。
初,宇文化及以隋大理卿鄭善果爲民部尚書。從至聊城,爲化及督戰,中流矢。窦建德克聊城,王琮獲善果,責之曰:“公名臣之家,隋室大臣,奈何爲弑君之賊效命,苦戰傷痍至此乎!”善果大慚,欲自殺,宋正本馳往救止之;建德複不爲禮,乃奔相州,淮安王神通送之長安。庚午,善果至,上優禮之,拜左庶子、檢校内史待郎。
齊王元吉諷并州父老詣阙留己;甲申,複以元吉爲并州總管。
戊子,淮南五州皆遣使來降。
辛卯,劉武周寇并州。
壬辰,營州總管鄧暠擊高開道,敗之。
甲午,王世充遣其将高毘寇義州。
東都道士桓法嗣獻《孔子閉房記》于王世充,言“相國當代隋爲天子”。世充大悅,以法嗣爲谏議大夫。世充又羅取雜鳥,書帛系頸,自言符命而縱之。有得鳥來獻者,亦拜官爵。于是段達以皇泰主命,加世充殊禮。世充奉表三讓,百官勸進,設位于都常。納言蘇威年老,不任朝谒,世充以威隋氏重臣,欲以眩耀士民,每勸進,必冠威名。及受殊禮之日,扶威置百官之上,然後南面正坐受之。
夏,四月,劉武周引突厥之衆,軍于黃蛇嶺,兵鋒甚盛。齊王元吉使車騎将軍張達以步卒百人嘗寇;達辭以兵少不可往,元吉強遣之,至則俱沒。達忿恨,庚子,引武周襲榆次,陷之。
散騎常侍段确,性嗜酒,奉诏慰勞硃粲于菊潭。辛醜,乘醉侮粲曰:“聞卿好敢人,人作何味?”粲曰:“敢醉人正如糟藏彘肉。”确怒,罵曰:“狂賊入朝,爲一頭奴耳,複得敢人乎!”粲于座收确及從者數十人,悉烹之,以敢左右。遂屠菊潭,奔王世充,世充以爲龍骧大将軍。
王世充令長史韋節、楊續等及太常博士衡水孔穎達,造禅代儀,遣段達、雲定興等十餘人入奏皇泰主曰:“天命不常,鄭王功德甚盛,願陛下遵唐、虞之迹。”皇泰主斂膝據案,怒曰:“天下,高祖之天下,若隋祚未亡,此言不應辄發;必天命已改,何煩禅讓!公等或祖祢舊臣,或台鼎高位,既有斯言,朕複何望!”顔色凜冽,在廷者皆流汗。退朝,泣對太後。世充更使人謂之曰:“今海内未甯,須立長君,俟四方安集,當複子明辟,必如前誓。”癸卯,世充稱皇泰主命,禅位于鄭。遣其兄世恽幽皇泰主于含涼殿,雖有三表陳讓及敕書敦勸,皇泰主皆不知也。遣諸将引兵入清宮城,又遣術人以桃湯葦火祓除禁省。
隋将帥、郡縣及賊帥前後繼有降者,诏以王薄爲齊州總管,伏德爲濟州總管,鄭虔符爲青州總管,綦公順爲淮州總管,王孝師爲滄州總管。甲辰,遣大理卿新樂郎楚之安撫山東,秘書監夏侯端安撫淮左。
乙巳,王世充備法駕入宮,即皇帝位。丙午,大赦,改元開明。
丁未,隋禦衛将軍陳稜以江都來降;以稜爲揚州總管。
戊申,王世充立子玄應爲太子,玄恕爲漢王,餘兄弟宗族十九人皆爲王。奉皇泰主爲潞國公。以蘇威爲太師,段達爲司徒,雲定興爲太尉,張僅爲司空,楊續爲納言,韋節爲内史,王隆爲左仆射,韋霁爲右仆射,齊王世恽爲尚書令,楊汪爲吏部尚書,杜淹爲少吏部,鄭颋爲禦史大夫。世恽,世充之兄也。又以國子助都吳人陸德明爲漢王師,令玄恕就其家行束脩禮。德明恥之,故服巴豆散,卧稱病,玄恕入跪床下,對之遺利,竟不與語。德明名朗,以字行。
世充于阙下及玄武門等數處皆設榻,坐無常所,親受章表。或輕騎遊曆衢市,亦不清道,民但避路而已。世充按辔徐行,語之曰:“昔時天子深居九重,在下事情無由聞徹。今世充非貪天位,但欲救恤時危,正如一州刺史,親覽庶務,當與士庶共評朝政,尚恐門有禁限,今于門外設坐聽朝,宜各盡情。”又令西朝堂納冤抑,東朝堂納直谏。于是獻策上書者日有數百,條疏既煩,省覽難遍,數日後,不複更出。
窦建德聞王世充自立,乃絕之,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下書稱诏,追谥隋炀帝爲闵帝。齊王暕之死也,有遣腹子政道,建德立以爲鄖公,然猶依倚突厥,以壯其兵勢。隋義成公主遣使迎蕭皇後及南陽公主,建德遣千馀騎送之,又傳宇文化及首以獻義成公主。
丙辰,劉武周圍并州,齊王元吉拒卻之。戊午,诏太常卿李仲文将兵救并州。
王世充将軍丘懷義居門下内省。召越王君度、漢王玄恕、将軍郭士衡雜妓妾飲博,侍禦史張蘊古彈之。世充大怒,令散手執君度、玄恕,批其耳數十;又命引入東上閣,仗之各數十。懷義、士衡不問。賞蘊古帛百段,遷太子舍人。君度,世充之兄子也。
世充每聽朝,殷勤誨谕,言詞重複,千端萬緒,侍衛之人不勝倦弊,百司奏事,疲于聽受。禦史大夫蘇良谏曰:“陛下語太多而無領要,計雲爾即可,何煩許辭也!”世充默然良久,亦不罪良,然性如是,終不能改也。
王世充數攻伊州,總管張善相拒之;糧盡,援兵不至,癸亥,城陷,善相罵世充極口而死。帝聞,歎曰:“吾負善相,善相不負吾也!”賜其子爵襄城郡公。
五月,王世充陷義州,複寇西濟州。遣右骁衛大将軍劉弘基将兵救之。
李軌将安修仁兄興貴,仕長安,表請說軌,谕以禍福。上曰:“軌阻兵恃險,連結吐谷渾、突厥,吾興兵擊之,尚恐不克,豈口舌所能下乎!”興貴曰:“臣家在涼州,奕世豪望,爲民夷所附;弟修仁爲軌所信任,子弟在機近者以十數。臣往說之,軌聽臣固善,若其不聽,圖之肘腋,易矣!”上乃遣之。
興貴至武威,軌以爲左右衛大将軍。興貴乘間說軌曰:“涼地不過千裏,土薄民貧。今唐起太原,取函秦,宰制中原。戰必勝,攻必取,此殆天啓,非人力也。不若舉河西歸之,則窦融之功複見于今日矣!”軌曰:“吾據山河之固,彼雖強大,若我何?汝自唐來,爲唐遊說耳。”興貴謝曰:“臣聞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臣阖門受陛下榮祿,安肯附唐!但欲效其愚慮,可否在陛下耳。”于是退與修仁陰結諸胡起兵擊軌,軌出戰而敗,嬰城自守。興貴徇曰:“大唐遣我來誅李軌,敢助之者夷三族!”城中人争出就興貴。軌計窮,與妻子登玉女台,置酒爲别。庚辰,興貴執之以聞,河西悉平。鄧曉在長安,舞蹈稱慶,上曰:“汝爲人使臣,聞國亡,不戚而喜,以求媚于朕。不忠于李軌,肯爲朕用乎!”遂廢之終身。
軌至長安,并其子弟皆伏誅。以安興貴爲右武候大将軍、上柱國、涼國公,賜帛萬段,安修仁爲左武候大将軍、申國公。
隋末,離石胡劉龍兒擁兵數萬,自号劉王,以其子季真爲太子;虎贲郎将梁德擊斬龍兒。至是,季真與弟六兒複舉兵爲亂,引劉武周之衆攻陷石州,殺刺史王儉。季真自稱突利可汗,以六兒爲拓定王。六兒隋使請降,诏以爲岚州總管。
壬午,以秦王世民爲左武候大将軍、使持節、涼、甘等九州諸軍事、涼州總管,其太尉、尚書令、雍州牧、陝東道行台并如故。遣黃門侍郎楊恭仁安撫河西。
丙戌,劉武周陷平遙。
癸巳,梁州總管、山東道安撫副使陳政爲麾下所殺,攜其首奔王世充。政,茂之子也。
王世充以禮部尚書裴仁基、左輔大将軍裴行俨有威名,忌之。仁基父子知之,亦不自安,乃與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儒童弟尚食直長溫、散騎常侍崔德本謀殺世充及其黨,複尊立皇泰主;事洩,皆夷三族。齊王世恽言于世充曰:“儒童等謀反,正爲皇泰主尚在故也,不如早除之。”世充從之,遣兄子唐王仁則及家奴梁百年鸩皇泰主。皇泰主曰:“更爲請太尉,以往者之言,未應至此。”百年欲爲啓陳,世恽不許;又請與皇太後辭決,亦不許。乃布度焚香禮佛:“願自今已往,不複生帝王家!”飲藥,不能絕,以帛缢殺之。谥曰恭皇帝。世充以其兄楚王世偉爲太保,齊王世恽爲太傅,領尚書令。
六月,庚子,窦建德陷滄州。
初,易州賊帥宋金剛,有衆萬餘,與魏刀兒連結。刀兒爲窦建德所滅,金剛救之,戰敗,帥衆四千西奔劉武周,武周聞其善用兵,得之,甚喜,号曰宋王,委以軍事,中分家赀以遺之。金剛亦深自結,出其故妻,納武周之妹,因說武周圖晉陽,南向争天下。武周以金剛爲西南道大行台,使将兵三萬寇并州。丁未,武周進逼介州,沙門道澄以佛幡缒之入城,遂陷介州;诏左武衛大将軍姜寶誼、行軍總管李仲文擊之。武周将黃子英往來雀鼠谷,數以輕兵挑戰,兵才接,子英陽不勝而走,如是再三,寶宜、仲文悉衆逐之,伏兵發,唐兵大敗,寶誼、仲文皆爲所虜。既而俱逃歸,上複使二人将兵擊武周。
己酉,突厥遣使來告始畢可汗之喪,上舉哀于長樂門,廢朝三日,诏百官就館吊其使者。又遣内史舍人鄭德挺吊處羅可汗,赙帛三萬段。
上以劉武周入寇爲憂,右仆射裴寂請自行。癸亥,以寂爲晉州道行軍總管,讨武周,聽以便宜從事。
秋,七月,初置十二軍,分關内諸府以隸焉,皆取天星爲名,以車騎府統之。每軍将、副各一人,取威名素重者爲之,督以耕戰之務。由是士馬精強,所向無敵。
海岱賊帥徐圓朗以數州之地請降,拜兗州總管,封魯國公。
王世充遣其将羅士信寇穀州,士信帥其衆千餘人來降。先是,士信從李密擊世充,兵敗,爲世充所得,世充厚禮之,與同寝食。既而得邴元真等,待之如士信,士信恥之。士信有駿馬,世充兄子趙王道詢欲之,不與,世充奪之以賜道詢;士信怒,故來降。上聞其來,甚喜,遣使迎勞,賜帛五千段,禀食其所部,以士信爲陝州道行軍總管。世充左龍骧将軍臨泾席辯與同列楊虔安、李君義皆帥所部來降。
丙子,王世充遣其将郭士衡寇穀州,刺史任瑰大破之,俘斬且盡。
甲申,行軍總管劉弘基遣其将種如願襲王世充河陽城,毀其河橋而還。
乙酉,西突厥統葉護可汗、高昌王麹伯雅各遣使入貢。
初,西突厥曷娑那可汗入朝于隋,隋人留之,國人立其叔父,号射匮可汗。射匮者,達頭可汗之孫也,既立,拓地東至金山,西至海,遂與北突厥爲敵,建庭于龜茲北三彌山。射匮卒,弟統葉護立。統葉護勇而有謀,北并鐵勒,控弦數十萬,據烏孫故地,又移庭于石國北千泉;西域諸國皆臣之,葉護各遣吐屯監之,督其征賦。
辛卯,宋金剛寇浩州,浃旬而退。
八月,丁酉,酅公薨,谥曰隋恭帝;無後,以族子行基嗣。
窦建德将兵十餘萬趣洺州,淮安王神通帥諸軍退保相州。己亥,建德兵至洺州城下。丙午,将軍秦武通軍至洛陽,敗王世充将葛彥璋。
丁未,窦建德陷洺州,總管袁子幹降之。乙卯,引兵趣相州,淮安王神通聞之。帥諸軍就李世勣于黎陽。
梁師都與突厥命數千騎寇延州,行軍總管段德操兵少不敵,閉壁不戰,伺師都稍怠,九月,丙寅,遣副總管梁禮将兵擊之。師都與禮戰方酣,德操以輕騎多張旗幟,掩擊其後,師都軍潰;逐北二百餘裏,破其魏州,虜男女二千馀口。德操,孝先之子也。
蕭銑遣其将楊道生寇峽州,剌史許紹擊破之。銑又遣其将陳普環帥舟師上峽,規取巴、蜀。紹遣其子智仁及錄事參軍李弘節等追至西陵,大破之,擒普環。銑遣兵戍安蜀城及荊門城。
先是,上遣開府李靖詣夔州經略蕭銑。靖至峽州,阻銑兵,久不得進。上怒其遲留,陰敕許紹斬之;紹惜其才,爲之奏請,獲免。
己巳,窦建德陷相州,殺刺史呂珉。
民部尚書魯公劉文靜,自以才略功勳在裴寂之右,而位居其下,意甚不平。每廷議,寂有所是,文靜必非之,數侵侮寂,由是有隙。文靜與弟通直散騎常侍文起飲,酒酣,怨望,拔刀擊柱曰:“會當斬裴寂首!”家數有妖,文起召巫于星下被發銜刀爲厭勝。文靜有妾無寵,使其兄上變告之。上以文靜屬吏,遣裴寂、蕭瑀問狀。文靜曰:“建義之初,忝爲司馬,計與長史位望略同。今寂爲仆射,據甲第;臣官賞不異衆人,東西征讨,老母留京師,風雨無所庇,實有觖望之心,因醉怨言,不能自保。”上謂群臣曰:“觀文靜此言,反明白矣。”李綱、蕭瑀皆明其不反,秦王世民爲之固請曰:“昔在晉陽,文靜先定非常之策,始告寂知;及克京城,任遇懸隔,令文靜觖望則有之,非敢謀反。”裴寂言于上曰:“文靜才略實冠時人,性複粗險,今天下未定,留之必贻後患。”上素親寂,低回久之,卒用寂言。辛未,文靜及文起坐死,籍沒其家。
沈法興既克毘陵,謂江、淮之南指捴可定,自稱梁王,都毘陵,改元延康,置百官。性殘忍,專尚威刑,将士小有過,即斬之,由是其下離怨。
時杜伏威據曆陽,陳稜據江都,李子通據海陵,俱有窺江表之心。法興軍數敗;會子通圍稜于江都,稜送質求救于法興及伏威,法興使其子綸将兵數萬,與伏威共救之。伏威軍清流,綸軍揚子,相去數十裏。子通納言毛文深獻策,募江南人詐爲綸兵,夜襲伏威營,伏威怒,複遣兵襲綸。由是二人相疑,莫敢先進。子通得盡銳攻江都,克之,稜奔伏威。子通入江都,因縱擊綸,大破之,伏威亦引去。子通即皇帝位,國号吳,改元明政。丹楊賊帥樂伯通帥衆萬馀降之,子通以爲左仆射。杜伏威請降;丁醜,以伏威爲淮南安撫大使、和州總管。
裴寂至介休,宋金剛據城拒之。寂軍于度索原,營中飲澗水,金剛絕之,士卒渴乏。寂欲移營就水,金剛縱兵擊之,寂軍遂潰,失亡略盡,寂一日一夜馳至晉州。
先是,劉武周屢遣兵攻西河,浩州剌史劉贍拒之;李仲文引兵就之,與共守西河。及裴寂敗,自晉州以北城鎮俱沒,唯西河獨存。姜寶誼複爲金剛所虜,謀逃歸,金剛殺之。裴寂上表謝罪,上慰谕之,複使鎮撫河東。
劉武周進逼并州,齊王元吉绐其司馬劉德威曰:“卿以老弱守城,吾以強兵出戰。”辛巳,元吉夜出兵,攜其妻妾棄州奔還長安。元吉始去,武周兵已至城下,晉陽土豪薛深以城納武周。上聞之,大怒,謂禮部尚書李綱曰:“元吉幼弱,未習時事,故遣窦誕、宇文歆輔之。晉陽強兵數萬,食支十年,興王之基,一旦棄之。聞宇文歆首畫此策,我當斬之!”綱曰:“王年少驕逸,窦誕曾無規谏,又掩覆之,使士民憤怨,今日之敗,誕之罪也。歆谏,王不悛,尋皆聞奏,乃忠臣也,豈可殺哉!”明日,上召綱入,升禦座曰:“我得公,遂無濫刑。元吉自爲不善,非二人所能禁也。”并誕赦之。衛尉少卿劉政會在太原,爲武周所虜,政會密遣人奉表論武周形勢。武周據太原,遣宋金剛攻晉州,拔之,虜右骁衛大将軍劉弘基,弘基逃歸。金剛進逼绛州,陷龍門。
西突厥曷娑那可汗與北突厥有怨;曷娑那在長安,北突厥遣使請殺之,上不許。群臣皆曰:“保一人而失一國,後必爲患!”秦王世民曰:“人窮來歸我,殺之不義。”上遲回久之,不得己,丙戌,引曷娑那于内殿宴飲,既而送中書省,縱北突厥使者使殺之。
禮部尚書李綱領太子詹事,太子建成始甚禮之。久之,太子漸昵近小人,疾秦王世民功高,頗相猜忌;綱屢谏不聽,乃乞骸骨。上罵之曰:“卿爲何潘仁長史,乃恥爲朕尚書邪!且方使卿輔導建成,而固求去,何也?”綱頓首曰:“潘仁,賊也,每欲妄殺人,臣谏之即止。爲其長史,可以無愧。陛下創業明主,臣不才,所言如水投石,言于太子亦然,臣何敢久污天台,辱東朝乎!”上曰:“知公直士,勉留輔吾兒。”戊子,以綱爲太子少保,尚書、詹事如故。綱複上書谏太子飲酒無節,及信讒慝,疏骨肉。太子不怿,而所爲如故。綱郁郁不得志,是歲,固稱老病辭職,诏解尚書,仍爲少保。
淮安王神通使慰撫使張道源鎮趙州。庚寅,窦建德陷趙州,執總管張志昂及道源。建德以二人及邢州刺史陳君賓不早下,欲殺之。國子祭酒淩敬谏曰:“人臣各爲其主用,彼堅守不下,乃忠臣也。今大王殺之,何以勵群下乎!”建德怒曰:“吾至城下,彼猶不降,力屈就擒,何可舍也!”敬曰:“今大王使大将高士興拒羅藝于易水,藝才至,士興即降,大王之意以爲何如?”建德乃悟,即命釋之。
乙未,梁師都複寇延州,段德操擊破之,斬首二千馀級,師都以百馀騎遁去。德操以功拜柱國,賜爵平原郡公。鄜州刺史鄜城壯公梁禮戰沒。
冬,十月,己亥,就加涼州總管楊恭仁納言;賜幽州總管燕公羅藝姓李氏,封燕郡王。
辛醜,李藝破窦建德于衡水。
癸卯,以左武候大将軍龐玉爲梁州總管。時集州獠反,玉讨之,獠據險自守,軍不得進,糧且盡。熟獠與反者皆鄰裏親黨,争言賊不可擊,請玉還。玉揚言:“秋谷将熟,百姓毋得收刈,一切供軍,非平賊吾不返。”聞者大懼,曰:“大軍不去,吾曹皆将餒死。”其中壯士乃入賊營,與所親潛謀,斬其渠帥而降,馀黨皆散,玉追讨,悉平之。
劉武周将宋金剛進攻浍州,陷之,軍勢甚銳。裴寂性怯,無将帥之略,唯發使駱驿,趣虞、泰二州收民入城堡,焚其積聚。民驚擾悉怨,皆思爲盜。夏縣民呂崇茂聚衆自稱魏王,以應武周,寂讨之,爲所敗。诏永安王孝基、工部尚書獨孤懷恩、陝州總管于筠、内史侍郎唐儉等将兵讨之。
時王行本猶據蒲坂,未下,亦與武周相應,關中震駭。上出手敕曰:“賊勢如此,難與争鋒,宜棄大河以東,謹守關西而已。”秦王世民上表曰:“太原,王業所基,國之根本;河東殷實,京邑所資,若舉而棄之,臣竊憤恨。願假臣精兵三萬,必冀平殄武周,克複汾、晉。”上于是悉發關中兵以益世民所統,使擊武周,乙卯,幸華陰,至長春宮以送之。
窦建德引兵趣衛州。建德每行軍,常爲三道,辎重、細弱居中央,步騎夾左右,相去二裏許。建德以千騎前行,過黎陽三十裏,李世勣遣騎将丘孝剛将二百騎偵之。孝剛骁勇,善馬槊,與建德遇,遂擊之,建德敗走;右方兵救之,擊斬孝剛。建德怒,還攻黎陽,克之,虜淮安王神通、李世勣父蓋、魏征及帝妹同安公主。唯李世勣以數百騎走渡河,數日,以其父故,還詣建德降。衛州聞黎陽陷,亦降。建德以李世勣爲左骁衛将軍,使守黎陽,常以其父蓋自随爲質。以魏征爲起居舍人。滑州刺史王軌奴殺軌,攜其首詣建德降。建德曰:“奴殺主大逆,吾何爲受之!”立命斬奴,返其首于滑州。吏民感悅,即日請降。于是其旁州縣及徐圓朗等皆望風歸附。己未,建德還洺州,築萬春宮,徙都之。置淮安王神通于下博,待以客禮。
行軍總管羅士信帥勇士夜入洛陽外郭,縱火焚清化裏而還。壬戌,士信拔青城堡。王世充自将兵徇地至滑台,臨黎陽;尉氏城主時德睿、汴州刺史王要漢、亳州刺史丁叔則遣使降之。以德睿爲尉州刺史。要漢,伯當之兄也。
夏侯端至黎陽,李世勣發兵送之,自澶淵濟河,傳檄州縣,東至于海,南至于淮,二十馀州,皆遣使來降。行至谯州,會汴、亳降于王世充,還路遂絕。端素得衆心,所從二千人,雖糧盡不忍委去,端坐澤中,殺馬以飨士,因歔欷謂曰:“卿等鄉裏皆已從賊,特以共事之情,未能見委。我奉王命,不可從卿;卿有妻子,無宜效我。可斬吾首歸賊,必獲富貴。”衆皆流涕曰:“公于唐室非有親屬,直以忠義,志不圖存。某等雖賤,心亦人也,甯肯害公以求利乎!”端曰:“卿不忍見殺,吾當自刎。”衆抱持之,乃複同進,潛行五日,餒死及爲賊所擊奔潰相失者太半,唯馀五十三人同走,采豆生食之。端持節未嘗離身,屢遣從者散,自求生,衆又不可。時河南之地皆入世充,唯杞州刺史李公逸爲唐堅守,遣兵迎端,館給之。世充遣使召端,解衣遺之,仍送除書,以端爲淮南郡公、尚書少吏部。端對使者焚書毀衣,曰:“夏侯端天子大使,豈受王世充官乎!汝欲吾往,唯可取吾首耳。”因解節旄懷之,置刃于竿,自山中西走,無複蹊徑,冒踐荊棘,晝夜兼行,得達宜陽,從者附崖溺水,爲虎狼所食,又喪其半;其存者鬓發秃落,無複人狀。端詣阙見上,但謝無功,初不自言艱苦,上複以爲秘書監。
郎楚之至山東,亦爲窦建德所獲,楚之不屈,竟得還。
王世充遣其從弟世辯以徐、亳之兵攻雍丘。李公逸遣使求救,上以隔賊境,不能救。公逸乃留其屬李善行守雍丘,身帥輕騎入朝,至襄城,爲世充伊州刺史張殷所獲。世充謂曰:“卿越鄭臣唐,其說安在?”公逸曰:“我于天下,唯知有唐,不知有鄭。”世充怒,斬之。善行亦沒。上以公逸子爲襄邑公。
甲子,上祠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