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紀六】起昭陽作噩,盡旃蒙大淵獻,凡三年。
炀皇帝中大業九年(癸酉,公元六一三年)
春,正月,丁醜,诏征天下兵集涿郡。始募民爲骁果,修遼東古城以貯軍糧。
靈武賊帥白瑜娑劫掠牧馬,北連突厥,隴右多被其患,謂之“奴賊”。
戊戌,赦天下。
己亥,命刑部尚書衛文升等輔代王侑留守西京。
二月,壬午,诏:“宇文述以兵糧不繼,遂陷王師;乃軍吏失于支料,非述之罪,宜複其官爵。”尋又加開府儀同三司。
帝謂侍臣曰:“高麗小虜,侮慢上國;今拔海移山,猶望克果,況此虜乎!”乃複議伐高麗。左光祿大夫郭榮谏曰:“戎狄失禮,臣下之事;千鈞之弩,不爲鼷鼠發機,奈何親辱萬乘以敵小寇乎!”帝不聽。
三月,丙子,濟陰孟海公起爲盜,保據周橋,衆至數萬,見人稱引書史,辄殺之。
丁醜,發丁男十萬城大興。戊寅,帝幸遼東,命民部尚書樊子蓋等輔越王侗留守東都。
時所在盜起,齊郡王薄、孟讓、北海郭方預、清河張金稱、平原郝孝德、河間格謙、勃海孫宣雅,各聚衆攻剽,多者十馀萬,少者數萬人,山東苦之。天下承平日久,人不習兵,郡縣吏每與賊戰,望風沮敗。唯齊郡丞閺鄉張須陀得士衆心,勇決善戰,将郡兵擊王薄于泰山下。薄恃其驟勝,不設備;須陀掩擊,大破之。薄收馀兵北渡河,須陀追擊于臨邑,又破之。薄北連孫宣雅、郝孝德等十馀萬攻章丘,須陀帥步騎二萬擊之,賊衆大敗。賊帥裴長才等衆二萬掩至城下,大掠。須陀未暇集兵,帥五騎與戰,賊競赴之,圍百馀重,身中數創,勇氣彌厲。會城中兵至,賊稍退卻。須陀督衆擊之,長才等敗走。庚子,郭方預等合軍攻陷北海,大掠而去。須陀謂民屬曰:“賊恃其強,謂我不能救。吾今速行,破之必矣!”乃簡精兵倍道進擊,大破之,斬數萬級,前後獲賊辎重不可勝計。
曆城羅士信,年十四,從須陀擊賊于濰水上。賊始布陳,士信馳至陳前,刺殺數人,斬一人首,擲空中,以槊盛之,揭以略陳;賊徒愕眙,莫敢近。須陀因引兵奮擊,賊衆大潰。士信逐北,每殺一人,劓其鼻懷之,還,以驗殺賊之數;須陀歎賞,引置左右。每戰,須陀先登,士信爲副。帝遣使慰谕,并畫須陀、士信戰陳之狀而觀之。
夏,四月,庚午,車駕渡遼。壬申,遣宇文述與上大将軍楊義臣趣平壤。
左光祿大夫王仁恭出扶馀道。仁恭進軍至新城,高麗兵數萬拒戰,仁恭帥勁騎一千擊破之,高麗嬰城固守。帝命諸将攻遼東,聽以便宜從事。飛樓、橦、雲梯、地道四面俱進,晝夜不息,而高麗應變拒之,二十馀日不拔,主客死者甚衆。沖梯竿長十五丈,骁果吳興沈光升其端,臨城與高麗戰,短兵接,殺十數人,高麗競擊之而墜;未及地,适遇竿有垂纟亘,光接而複上。帝望見,壯之,即拜朝散大夫,恒置左右。
禮部尚書楊玄感,骁勇,便騎射,好讀書,喜賓客,海内知名之士多與之遊;與薄山公李密善。密,弼之曾孫也,少有才略,志氣雄遠,輕财好士,爲左親侍。帝見之,謂宇文述曰:“向者左仗下黑色小兒,瞻視異常,勿令宿衛!”述乃諷密使稱病自免,密遂屏人事,專務讀書。嘗乘黃牛讀《漢書》,楊素遇而異之,因召至家,與語,大悅,謂其子玄感等曰:“李密識度如此,汝等不及也!”由是玄感與爲深交。時或侮之,密曰:“人言當指實,甯可面谀!若決機兩陳之間,暗嗚咄嗟,使敵人震懾,密不如公;驅策天下賢俊,各申其用,公不如密:豈可以階級稍崇而輕天下士大夫邪!”玄感笑而服之。
素恃功驕倨,朝宴之際,或失臣禮。帝心銜而不言,素亦覺之。及素薨,帝謂近臣曰:“使素不死,終當夷族。”玄感頗知之,且自以累世貴顯,在朝文武多父之故吏,見朝政日紊,而帝多猜忌,内不自安,乃與諸弟潛謀作亂。帝方事征伐,玄感自言:“世荷國恩,願爲将領。”帝喜曰:“将門必有将,相門必有相,固不虛也!”由是寵遇日隆,頗預朝政。
帝伐高麗,命玄感于黎陽督運,遂與虎贲郎将王仲伯、汲郡贊治趙懷義等謀,故逗遛漕運,不時進發,欲令渡遼諸軍乏食;帝遣使者促之,玄感揚言水路多盜,不可前後而發。玄感弟虎贲郎将玄縱,鷹揚郎将萬石,并從幸遼東,玄感潛遣人召之,二人皆亡還。萬石至高陽,爲監事許華所執,斬于涿郡。
時右骁衛大将軍來護兒以舟師自東萊将入海趣平壤,玄感遣家奴僞爲使者從東方來,詐稱護兒反。六月,乙巳,玄感入黎陽,閉城,大索男夫,取帆布爲牟、甲,署官屬,皆準開皇之舊。移書傍郡,以讨護兒爲名,各令發兵會于倉所。郡縣官有幹用者,玄感皆以運糧追集之,以趙懷義爲衛州刺史,東光尉元務本爲黎州刺史,河内郡主簿唐祎爲懷州刺史。
治書侍禦史遊元,督運在黎陽,玄感謂曰:“獨夫肆虐,陷身絕域,此天亡之時也。我今親帥義兵以誅無道,卿意如何?”元正色曰:“尊公荷國寵靈,近古無比。公之弟兄,青紫交映,當謂竭誠盡節上答鴻恩。豈意墳土未幹,親圖反噬!仆有死而己,不敢聞命!”玄感怒而囚之,屢脅以兵,不能屈,乃殺之。元,明根之孫也。
玄感選運夫少壯者得五千馀人,丹楊、宣城篙梢三千馀人,刑三牲誓衆,且谕之曰:“主上無道,不以百姓爲念,天下騷擾,死遼東者以萬計。今與君等起兵,以救兆民之弊,何如?”衆皆踴躍稱萬歲。乃勒兵部分。唐祎自玄感所逃歸河内。
先是玄感陰遣家僮至長安,召李密及弟玄挺赴黎陽。及舉兵,密适至,玄感大喜,以爲謀主,謂密曰:“子常以濟物爲己任,今其時矣!計将安出?”密曰:“天子出征,遠在遼外,去幽州猶隔千裏。南有巨海,北有強胡,中間一道,理極艱危。公擁兵出其不意,長驅入薊,據臨渝之險,扼其咽喉。歸路既絕,高麗聞之,必蹑其後。不過旬月,資糧皆盡,其衆不降則潰,可不戰而擒,此上計也。”玄感曰:“更言其次。”密曰:“關中四塞,天府之國,雖有衛文升,不足爲意。今帥衆鼓行而西,經城勿攻,直取長安。收其豪傑,撫其士民,據險而守之。天子雖還,失其根本,可徐圖也。”玄感曰:“更言其次。”密曰:“簡精銳,晝夜倍道,襲取東都,以号令四方。但恐唐祎告之,先己固守。若引兵攻之,百日不克,天下之兵四面而至,非仆所知也。”玄感曰:“不然,今百官家口并在東都,若先取之,足以動其心。且經城不拔,何以示威!公之下計,乃上策也。”遂引兵向洛陽,遣楊玄挺将骁勇千人爲前鋒,先取河内。唐祎據城拒守,玄挺無所獲。
祎又使人告東都越王侗與樊子蓋等勒兵爲備,修武民相帥守臨清關。玄感不得度,乃于汲郡南渡河,從之者如市。使弟積善将兵三千自偃師南緣洛水西入,玄挺自白司馬坂逾邙山南入,玄感将三千馀人随其後,相去十裏許,自稱大軍。其兵皆執單刀柳楯,無弓矢甲胄。東都遣河南令達奚善意将精兵五千人拒積善,将作監、河南贊治裴弘策将八千人拒玄挺。善意渡洛南,營于漢王寺;明日,積善兵至,不戰自潰,铠仗皆爲積善所取。弘策出至白司馬坂,一戰,敗走,棄铠仗者太半,玄挺亦不追。弘策退三四裏,收散兵,複結陳以待之;玄挺徐至,坐息良久,忽起擊之,弘策又敗,如是五戰。丙辰,玄挺直抵太陽門,弘策将士馀騎馳入宮城,自馀無一人返者,皆歸于玄感。
玄感屯上春門,每誓衆曰:“我身爲上柱國,家累钜萬金,至于富貴,無所求也。今不顧滅族者,但爲天下解倒懸之急耳!”衆皆悅。父老争獻牛酒,子弟詣軍門請自效者,日以千數。
内史舍人韋福嗣,洸之兄子也,從軍出拒玄感。爲玄感所獲;玄感厚禮之,使與其黨胡師耽共掌文翰。玄感令福嗣爲書遺樊子蓋,數帝罪惡,雲:“今欲廢昏立明,願勿拘小禮,自贻伊戚。”樊子蓋新自外籓入爲京官,東都舊官多慢之,至于部分軍事,未甚承禀。裴弘策與子蓋同班,前出讨賊失利,子蓋更使出戰,不肯行,子蓋命引出斬之以徇。國子祭酒河東楊汪,小有不恭,子蓋又将斬之;汪頓首流血,乃得免。于是将吏震肅,無敢仰視,令行禁止。玄感盡銳攻城,子蓋随方拒守,玄感不能克。然達官子弟應募從軍者,聞弘策死,皆不敢入城。韓擒虎子世咢、觀王雄子恭道、虞世基子柔、來護兒子淵、裴蘊子爽、大理卿鄭善果子俨、周羅睺子仲等四十馀人皆降于玄感,玄感悉以親要重任委之。善果,譯之兄子也。
玄感收兵得五萬馀人,發五千守慈磵道,五千守伊阙道,遣韓世咢将三千人圍荥陽,顧覺将五千人取虎牢。虎牢降,以覺爲鄭州刺史,鎮虎牢。
代王侑使刑部尚書衛文升帥兵四萬救東都,文升至華陰,掘楊素冢,焚其骸骨,示士卒以必死,遂鼓行出崤、渑,直趨東都城北。玄感逆拒之;文升且戰且行,屯于金谷。
遼東城久不拔,帝遣造布囊百馀萬口,滿貯土,欲積爲魚梁大道,闊三十步,高與城齊,使戰士登而攻之。又作八輪樓車,高出于城,夾魚梁道,欲俯射城内,指期将攻,城内危蹙。會楊玄感反書至,帝大懼,引納言蘇威入帳中,謂曰:“此兒聰明,得無爲患?”威曰:“夫識是非,審成敗,乃謂之聰明,玄感粗疏,必無所慮。但恐因此浸成亂階耳。”帝又聞達官子弟皆在玄感所,益憂之。兵部侍郎斛斯政素與玄感善,玄感之反,政與之通謀,玄縱兄弟亡歸,政潛遣之。帝将窮治玄縱等黨與,政内不自安,戊辰,亡奔高麗。庚午,夜二更,帝密召諸将,使引軍還,軍資、器械、攻具,積如丘山,營壘、帳幕、案堵不動,皆棄之而去。衆心忷懼,無複部分,諸道分散。高麗即時覺之,然不敢出,但于城内鼓噪。至來日午時,方漸出外,四遠觇偵,猶疑隋軍詐之。經二日,乃出數千兵追蹑,畏隋軍之衆,不敢逼,常相去八九十裏,将至遼水,知禦營畢渡,乃敢逼後軍。時後軍猶數萬人,高麗随而抄擊,最後羸弱數千人爲所殺略。
初,帝再征高麗,複問太史令庚質曰:“今段何如?”對曰:“臣實愚迷,猶執前見,陛下若親動萬乘,勞費實多。”帝怒曰:“我自行猶不克,直遣人去,安得有功!”及還,謂質曰:“卿前不欲我行,當爲此耳。玄感其有成乎?”質曰:“玄感地勢雖隆,素非人望,因百姓之勞,冀幸成功。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動。”
帝遣虎贲郎将陳棱攻元務本于黎陽,又遣左翊衛大将軍宇文述、左候衛将軍屈突通乘傳發兵以讨玄感。來護兒至東萊,聞玄感圍東都,召諸将議旋軍救之。諸将鹹以無敕,不宜擅還,固執不從,護兒厲聲曰:“洛陽被圍,心腹之疾;高麗逆命,猶疥癬耳。公家之事,知無不爲,專擅在吾,不關諸人,有沮議者,軍法從事!”即日回軍。令子弘、整馳驿奏聞。帝時還至涿郡,已敕護兒救東都,見弘、整,甚悅,賜護兒玺書曰:“公旋師之時,是朕敕公之日,君臣意合,遠同符契。”
先是,右武候大将軍李子雄坐事除名,令從軍自效,從來護兒在東萊,帝疑之,诏鎖子雄至行在所。子雄殺使者,逃奔玄感。衛文升以步騎二萬渡瀍水,與玄感戰,玄感屢破之。玄感每戰,身先士卒,所向摧陷,又善撫悅其下,皆樂爲緻死,由是每戰多捷,衆益盛,至十萬人。文升衆寡不敵,死傷太半且盡,乃更進屯邙山之陽,與玄感決戰,一日十馀合。會楊玄挺中流矢死,玄感軍乃稍卻。
秋,七月,癸未,馀杭民劉元進起兵以應玄感。元進手長尺馀,臂垂過膝,自以相表非常,陰有異志。會帝再發三吳征高麗,三吳兵皆相謂曰:“往歲天下全盛,吾輩父兄征高麗者猶太半不返;今已罷弊,複爲此行,吾屬無遺類矣!”由是多亡命。郡縣捕之急,聞元進舉兵,亡命者雲集,旬月間,衆至數萬。
始,楊玄感至東都,自謂天下響應,功在朝夕。得韋福嗣,委以心膂,不複專任李密。福嗣每畫策,皆持兩端;密揣知其意,謂玄感曰:“福嗣元非同盟,實懷觀望;明公初起大事而奸人在側,聽其是非,必爲所誤,請斬之!”玄感曰:“何至于此!”密退,謂所親曰:“楚公好反而不欲勝,吾屬今爲虜矣!”
李子雄勸玄感速稱尊号,玄感以問密,密曰:“昔陳勝自欲稱王,張耳谏而被外;魏武将求九錫,荀彧止而見誅。今者密欲正言,還恐追蹤二子;阿谀順意,又非密之本圖。何者?兵起以來,雖複頻捷,至于郡縣,未有從者;東都守禦尚強,天下救兵益至,公當挺身力戰,早定關中,乃亟欲自尊,何示人不廣也!”玄感笑而止。
屈突通引兵屯河陽,宇文述繼之,玄感問計于李子雄,子雄曰:“通曉習兵事,若一得渡河,則勝負難決,不如分兵拒之。通不能濟,則樊、衛失援。”玄感然之,将拒通;樊子蓋知其謀,數擊其營,玄感不得往。通濟河,軍于破陵。玄感分爲二軍,西抗文升,東拒通。子蓋複出兵大戰,玄感軍屢敗,與其黨謀之,李子雄曰:“東都援軍益至,我軍數敗,不可久留,不如直入關中,開永豐倉以振貧乏,三輔可指麾而定,據有府庫,東面而争天下,亦霸王之業也。”李密曰:“弘化留守元弘嗣握強兵在隴右,可聲言其反,遣使迎公,因此入關,可以绐衆。”
會華陰諸楊請爲向導,壬辰,玄感解東都圍,引兵西趣潼關,宣言:“我已破東都,取關西矣!”宇文述等諸軍蹑之。至弘農宮,父老遮說玄感曰:“宮城空虛,又多積粟,攻之易下。”玄感以爲然。弘農太守蔡王智積謂官屬曰:“玄感聞大軍将至,欲西圖關中,若成其計,則難克也;當以計縻之,使不得進,不出一旬,可以成擒。”及玄感軍至城下,智積登陴詈之;玄感怒,留攻之。李密谏曰:“公今詐衆西入,軍事貴速,況乃追兵将至,安可稽留!若前不得據關,退無所守,大衆一散,何以自全!”玄感不從,遂攻之,燒其城門,智積于内益火,玄感兵不得入。三日不拔,乃引而西。至閺鄉,宇文述、衛文昇、來護兒、屈突通等軍追及于皇天原。玄感上槃豆,布陳亘五十裏,且戰且行,玄感一日三敗。八月,壬寅,玄感陳于董杜原,諸軍擊之,玄感大敗,獨與十馀騎奔上洛。追騎至,玄感叱之,皆反走。至葭蘆戍,獨與弟積善徒步走,自度不免,謂積善曰:“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殺我!”積善抽刀斫殺之,因自刺,不死,爲追兵所執,與玄感首俱送行在所。磔玄感屍于東都市,三日,複脔而焚之。玄感弟玄獎爲義陽太守,将赴玄感,爲郡丞周旋玉所殺;仁行爲朝請大夫,伏誅于長安。
玄感之圍東都也,梁郡民韓相國舉兵應之,玄感以爲河南道元帥,旬月間衆十馀萬,攻剽郡縣;至襄城,聞玄感敗,衆稍散,爲吏所獲,傳首東都。
帝以元弘嗣,斛斯政之親也,留守弘化郡,遣衛尉少卿李淵馳往執之,因代爲留守,關右十三郡兵皆受征發。淵禦衆寬簡,人多附之。帝以淵相表奇異,又名應圖谶,忌之。未幾,征詣行在所,淵遇疾未谒,其甥王氏在後宮,帝問曰:“汝舅來何遲?”王氏以疾對,帝曰:“可得死否?”淵聞之,懼,因縱酒納賂以自晦。
癸卯,吳郡硃燮、晉陵管崇聚衆寇掠江左。燮本還俗道人,涉獵經史,頗知兵法,形容眇小,爲昆山縣博士,與數十學生起兵,民苦役者赴之如歸。崇長大,美姿容,志氣倜傥,隐居常熟,自言有王者相,故群盜相與奉之。時帝在涿郡,命虎牙郎将趙六兒将兵萬人屯楊子,分爲五營以備南賊。崇遣其将陸顗渡江,夜,襲六兒,破其兩營,收其器械軍資而去,衆益盛,至十萬。
辛酉,司農卿雲陽趙元淑坐楊玄感黨伏誅。帝使大理卿鄭善果、禦史大夫裴蘊、刑部侍郎骨儀、與留守樊子蓋推玄感黨與。儀,本天竺胡人也。帝謂蘊曰:“玄感一呼而從者十萬,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爲盜耳。不盡加誅,無以懲後。”子蓋性既殘酷,蘊複受此旨,由是峻法治之,所殺三萬馀人,皆籍沒其家,枉死者太半,流徙者六千馀人。玄感之圍東都也,開倉赈給百姓。凡受米者,皆坑之于都城之南。玄感所善文士會稽虞綽、琅邪王胄俱坐徙邊,綽、胄亡命,捕得,誅之。
帝善屬文,不欲人出其右。薛道衡死,帝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王胄死,帝誦其佳句曰:“‘庭草無人随意綠,’複能作此語邪!”帝自負才學,每驕天下之士,嘗謂侍臣曰:“天下皆謂朕承藉緒馀而有四海,設令朕與士大夫高選,亦當爲天子矣。”
帝從容謂秘書郎虞世南曰:“我性不喜人谏,若位望通顯而谏以求名者,彌所不耐。至于卑賤之士,雖少寬假,然卒不置之地上。汝其知之!”世南,世基之弟也。
帝使裴矩安集隴右,因之會甯,存問曷薩那可汗部落,遣阙達度設寇掠吐谷渾以自富,還而奏狀,帝大賞之。
九月,己卯,東海民彭孝才起爲盜,有衆數萬。
甲午,車駕至上谷,以供費不給,免太守虞荷等官。閏月,己巳,幸博陵。
冬,十月,丁醜,賊帥呂明星圍東郡,虎贲郎将費青奴擊破之。
劉元進帥其衆将渡江,會楊玄感敗,硃燮、管崇迎元進,推以爲主,據吳郡,稱天子,燮、崇俱爲尚書仆射,署置百官,毘陵、東陽、會稽、建安豪傑多執長吏以應之。帝遣左屯衛大将軍代人吐萬緒、光祿大夫下邽魚俱羅将兵讨之。
十一月,己酉,右候衛将軍馮孝慈讨張金稱于清河,孝慈敗死。
楊玄感之西也,韋福嗣亡詣東都歸首,是時如其比者皆不問。樊子蓋收玄感文簿,得其書草,封以呈帝;帝命執送行在。李密亡命,爲人所獲,亦送東都。樊子蓋鎖送福嗣、密及楊積善、王仲伯等十馀人詣高陽,密與王仲伯等竊謀亡去,悉使出其所赍金以示使者曰:“吾等死日,此金并留付公,幸用相瘗,其馀即皆報德。”使者利其金,許諾,防禁漸弛。密請通市酒食,每宴飲,喧嘩竟夕,使者不以爲意。行至魏郡石梁驿,飲防守者皆醉,穿牆而逸。密呼韋福嗣同去,福嗣曰:“我無罪,天子不過一面責我耳。”至高陽,帝以書草示福嗣,收付大理。宇文述奏:“兇逆之徒,臣下所當同疾,若不爲重法,無以肅将來。”帝曰:“聽公所爲。”十二月,甲申,述就野外,縛諸應刑者于格上,以車輪括其頸,使文武九品以上皆持兵斫射,亂發矢如蛭該,支體糜碎,猶在車輪中。積善、福嗣仍加車裂,皆焚而揚之。積善自言手殺玄感,冀得免死。帝曰:“然則枭類耳!”因更其姓曰枭氏。
唐縣人宋子賢,善幻術,能變佛形,自稱彌勒出世,遠近信惑,遂謀因無遮大會舉兵襲乘輿;事洩,伏誅,并誅黨與千馀家。
扶風桑門向海明亦自稱彌勒出世,人有歸心者,辄獲吉夢,由是三輔人翕然奉之,因舉兵反,衆至數萬。丁亥,海明自稱皇帝,改元白烏。诏太仆卿楊義臣擊破之。
帝召衛文升、樊子蓋詣行在;慰勞之,賞賜極厚,遣還所任。
劉元進攻丹楊,吐萬緒濟江擊破之,元進解圍去,緒進屯曲阿。元進結栅拒緒,相持百馀日;緒擊之,賊衆大潰,死者以萬數。元進挺身夜遁,保其壘。硃燮、管崇等屯毘陵,連營百馀裏,緒乘勝進擊,複破之。賊退保黃山,緒圍之,元進、燮僅以身免,于陳斬崇及其将卒五個馀人,收其子女三萬馀口,進解會稽圍。魚俱羅與緒偕行,戰無不捷,然百姓從亂者如歸市,賊敗而複聚,其勢益盛。
元進退據建安,帝令緒進讨,緒以士卒疲弊,請息甲待來春,帝不悅。俱羅亦以賊非歲月可平,諸子在洛京,潛遣家仆迎之;帝怒。有司希旨,奏緒怯懦,俱羅敗衄,俱羅坐斬,征緒詣行在,緒憂憤,道卒。
帝更遣江都丞王世充發淮南兵數萬人讨元進。世充渡江,頻戰皆捷,元進、燮敗死于吳,其馀衆或降或散。世充召先降者于通玄寺瑞像前焚香爲誓,約降者不殺。散者始欲入海爲盜,聞之,旬月之間,歸首略盡,世充悉坑之于黃亭澗,死者三萬馀人。由是馀黨複相聚爲盜,官軍不能讨,以至隋亡。帝以世充有将帥才,益加寵任。
是歲,诏爲盜者籍沒其家。時群盜所在皆滿,群縣官因之各專威福,生殺任情矣。
章丘杜伏威與臨濟輔公祏爲刎頸交,俱亡命爲群盜。伏威年十六,每出則居前,入則殿後,由是其徒推以爲帥。下邳苗海潮亦聚衆爲盜,伏威使公祏謂之曰:“今我與君同苦隋政,各舉大義,力分勢弱,常恐被擒。若合爲一,則足以敵隋矣。君能爲主,吾當敬從,自揆不堪,宜來聽命;不則一戰以決雌雄。”海潮懼,即帥其衆降之。伏威轉掠淮南,自稱将軍,江都留守遣校尉宋颢讨之,伏威與戰,陽爲不勝,引颢衆入葭葦中,因從上風縱火,颢衆皆燒死。海陵賊帥趙破陳以伏威兵少,輕之,召與并力;伏威使公祏嚴兵居外,自與左右十人赍牛酒入谒,于座殺破陳,并其衆。
炀皇帝中大業十年(甲戌,公元六一四年)
春,二月,辛未,诏百僚議伐高麗,數日,無敢言者。戊子,诏複征天下兵,百道俱進。
丁酉,扶風賊帥唐弼立李弘芝爲天子,有衆十萬,自稱唐王。
三月,壬子,帝行幸涿郡,士卒在道,亡者相繼。癸亥,至臨渝宮,祃祭黃帝,斬叛軍者以釁鼓,亡者亦不止。
夏,四月,榆林太守成紀董純與彭城賊帥張大虎戰于昌慮,大破之,斬首萬馀級。
甲午,車駕至北平。
五月,庚申,延安賊帥劉迦論自稱皇王,建元大世,有衆十萬,與稽胡相表裏爲寇。诏以左骁衛大将軍屈突通爲關内讨捕大使,發兵擊之,戰于上郡,斬迦論并将卒萬馀級,虜男女數萬口而還。
秋,七月,癸醜,車駕次懷遠鎮。時天下已亂,所征兵多失期不至,高麗亦困弊。來護兒至畢奢城,高麗舉兵逆戰,護兒擊破之,将趣平壤,高麗王元懼,甲子,遣使乞降,囚送斛斯政。帝大悅,遣使持節召護兒還。護兒集衆曰:“大軍三出,未能平賊,此還不可複來。勞而無功,吾竊恥之。今高麗實困,以此衆擊之,不日可克。吾欲進兵徑圍平壤,聚高元,獻捷而歸,不亦善乎!”答表請行,不肯奉诏。長吏崔君肅固争,護兒不可,曰:“賊勢破矣,獨以相任,自足辦之。吾在阃外,事當專決,甯得高元還而獲譴,舍此成功,所不能矣!”君肅告衆曰:“若從元帥違拒诏書,必當聞奏,皆應獲罪。”諸将懼,俱請還,乃始奉诏。
八月,己巳,帝自懷遠鎮班師。邯鄲賊帥楊公卿帥其黨八千人抄駕後第八隊,得飛黃上廄馬四十二匹而去。冬,十月,丁卯,上至東都;己醜,還西京。以高麗使者及斛斯政告太廟;仍征高麗王元入朝,元竟不至。敕将帥嚴裝,更圖後舉,竟不果行。
初,開皇之末,國家殷盛,朝野皆以高麗爲意,劉炫獨以爲不可,作《撫夷論》以刺之,至是,其言始驗。
十一月,丙申,殺斛斯政于金光門外,如楊積善之法,仍烹其肉,使百官啖之,佞者或啖之至飽,收其馀骨,焚而揚之。
乙巳,有事于南郊,上不齋于次。诘朝,備法駕,至即行禮。是日,大風。上獨獻上帝,三公分獻五帝。禮畢,禦馬疾驅而歸。
乙卯,離石胡劉苗王反,自稱天子,衆至數萬;将軍潘長文讨之,不克。
汲郡賊帥王德仁擁衆數萬,保林慮山爲盜。
帝将如東都,太史令庚質谏曰:“比歲伐遼,民實勞弊,陛下宜鎮撫關内,使百姓盡力農桑,三五年間,四海稍豐實,然後巡省,于事爲宜。”帝不悅。質辭疾不從,帝怒,下質獄,竟死獄中。十二月,壬申,帝如東都,赦天下;戊子,入東都。
東海賊帥彭孝才轉掠沂水,彭城留守董純讨擒之。純戰雖屢捷,而盜賊日滋,或谮純怯懦;帝怒,鎖純詣東都,誅之。
孟讓自長白山寇掠諸郡,至盱眙,衆十馀萬,據都梁宮,阻淮爲固。江都丞王世充将兵拒之,爲五栅以塞險要,羸形示弱。讓笑曰:“世充文法小吏,安能将兵!吾今生縛取,鼓行入江都耳!”時民皆結堡自固,野無所掠,賊衆漸餒,乃少留兵,圍五栅,分人于南方抄掠;世充伺其懈,縱兵出擊,大破之,讓以數十騎遁去,斬首萬馀級。
齊郡賊帥左孝友衆十萬屯蹲狗山,郡丞張須陀列營逼之,孝友窘迫出降。須陀威振東夏,以功遷齊郡通守,領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涿郡賊帥盧明月衆十馀萬軍祝阿,須陀将萬人邀之。相持十馀日,糧盡,将退,謂将士曰:“賊見吾退,必悉衆來追,若以千人襲據其營,可有大利。此誠危事,誰能往者?”衆莫對,唯羅士信及曆城秦叔寶請行。于是須陀委栅而遁,使二人分将千兵伏葭葦中,明月悉衆追之。士信、叔寶馳至其栅,栅門閉,二人超升其樓,各殺數人,營中大亂;二人斬關以納外兵,因縱火焚其三十馀栅,煙焰漲天。明月奔還,須陀回軍奮擊,大破之,明月以數百騎遁去,所俘斬無算。叔寶名瓊,以字行。
炀皇帝中大業十一年(乙亥,公元六一五年)
春,正月,增秘書省官百二十員,并以學士補之。帝好讀書著述,自爲揚州總管,置正府學士至百人,常令修撰,以至爲帝,前後近二十載,修撰未嘗暫停;自經術、文章、兵、農、地理、醫、蔔、釋、道乃至蒱博、鷹狗,皆爲新書,無不精洽,共成三十一部,萬七千馀卷。初,西京嘉則殿有書三十七萬卷,帝命秘書監柳顧言等诠次,除其複重猥雜,得正禦本三萬七千馀卷,納于東都修文殿。又寫五十副本,簡爲三品,分置西京、東都宮、省、官府,其正禦書皆裝剪華淨,寶軸錦褾。于觀文殿前爲書室十四間,窗戶床褥廚幔,鹹極珍麗,每三間開方戶,垂錦幔,上有二飛仙,戶外地中施機發。帝幸書室,有宮人執香爐,前行踐機,則飛仙下,收幔而上,戶扉及廚扉皆自啓,帝出,則垂閉複故。帝以戶口逃亡,盜賊繁多,二月,庚午,诏民悉城居,田随近給。郡縣驿亭村塢皆築城。
上谷賊帥王須拔自稱漫天王,國号燕;賊帥魏刀兒自稱曆山飛:衆各十馀萬,北連突阙,南寇燕、趙。
初,高祖夢洪水沒都城,意惡之,故遷都大興。申明公李穆薨,孫筠襲爵。叔父渾忿其吝啬,使兄子善衡賊殺之,而證其從父弟瞿昙,使之償死。渾謂其妻兄左衛率宇文述曰:“若得紹封,當歲奉國賦之半。”述爲之言于太子,奏高祖,以渾爲穆嗣。二歲之後,不複以國賦與述,述大恨之。帝即位,渾累官至右骁衛大将軍,改封郕公,帝以其門族強盛,忌之。會有方士安伽陀言“李氏當爲天子”,勸帝盡誅海内凡李姓者。渾從子将作監敏,小名洪兒,帝疑其名應谶,常面告之,冀其引決。敏大懼,數與渾及善衡屏人私語;述谮之于帝,仍遣虎贲郎将河東裴會基表告渾反。帝收渾等家,遣尚書左丞元文都、禦史大夫裴蘊雜治之,案問數日,不得反狀,以實奏聞。帝更遣述窮治之,述誘教敏妻宇文氏爲表,誣告渾謀因渡遼,與其家子弟爲将領者共襲取禦營,立敏爲天子。述持入,奏之,帝泣曰:“吾宗社幾傾,賴公獲全耳。”三月,丁酉,殺渾、敏、善衡及宗族三十二人,自三從以上皆徙邊徼。後數月,敏妻亦鸩死。
有二孔雀自西苑飛集寶城朝堂前,親衛校尉高德儒等十馀人見之,奏以爲鸾。時孔雀已飛去,無可得驗,于是百僚稱賀。诏以德儒誠心冥會,肇見嘉祥,擢拜朝散大夫,賜物百段,馀人皆賜束帛;仍于其地造儀鸾殿。
己酉,帝行幸太原;夏,四月,幸汾陽宮避暑。宮城迫隘,百官士卒布散山谷間,結草爲營而居之。
以衛尉少卿李淵爲山西、河東撫慰大使,承制黜陟選補郡縣文武官,仍發河東兵讨捕群盜。淵行至龍門,擊賤帥母端兒,破之。
秋,八月,乙醜,帝巡北塞。
初,裴矩以突厥始畢可汗部衆漸盛,獻策分其勢,欲以宗女嫁弟叱吉設,拜爲南面可汗;叱吉不敢受,始畢聞而漸怨。突厥之臣史蜀胡悉多謀略,爲始畢所寵任,矩詐與爲互市,誘至馬邑下,殺之。遣使诏始畢曰:“史蜀胡悉叛可汗來降,我已相爲斬之。”始畢知其狀,由是不朝。
戊辰,始畢帥騎數十萬謀襲乘輿,義成公主先遣使者告變。壬申,車駕馳入雁門,齊王暕以後軍保崞縣。癸酉,突厥圍雁門,上下惶怖,撤民屋爲守禦之具,城中兵民十五萬口,食僅可支二旬,雁門四十一城,突厥克其三十九,唯雁門、崞不下。突厥急攻雁門,矢及禦前;上大懼,抱趙王杲而泣,目盡腫。
左衛大将軍宇文述勸帝簡精銳數千騎潰圍而出,納言蘇威曰:“城守則我有馀力,輕騎乃彼之所長,陛下萬乘之主,豈宜輕動!”民部尚書樊子蓋曰:“陛下乘危徼幸,一朝狼狽,悔之何及!不若據堅城以挫其銳,坐征四方兵使入援。陛下親撫循士卒,谕以不複征遼,厚爲勳格,必人人自奮,何憂不濟!”内史侍郎蕭瑀以爲:“突厥之俗,可賀敦預知軍謀;且義成公主以帝女嫁外夷,必恃大國之援。若使一介告之,借使無益,庸有何損。又,将士之意,恐陛下既免突厥之患,還事高麗,若發明诏,谕以赦高麗、專讨突厥,則衆心皆安,人自爲戰矣。”瑀,皇後之弟也。虞世基亦勸帝重爲賞格,下诏停遼東之役。帝從之。
帝親巡将士,謂之曰:“努力擊賊,苟能保全,凡在行陳,勿憂富貴,必不使有司弄刀筆破汝勳勞。”乃下令:“守城有功者,無官直除六品,賜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使者慰勞,相望于道,于是衆皆踴躍,晝夜拒戰,死傷甚衆。
甲申,诏天下募兵,守令競來赴難。李淵之子世民,年十六,應募隸屯衛将軍雲定興,說定興多赍旗鼓爲疑兵,曰:“始畢敢舉兵圍天子,必謂我倉猝不能赴援故也。宜晝則引旌旗數十裏不絕,夜則钲鼓相應,虜必謂救兵大至,望風遁去。不然,彼衆我寡,若悉軍來戰,必不能支。”定興從之。
帝遣間使求救于義成公主,公主遣使告始畢雲:“北邊有急。”東都及諸郡援兵亦至忻口;九月,甲辰,始畢解圍去。帝使人出偵,山谷皆空,無胡馬,乃遣二千騎追蹑,至馬邑,得突厥老弱二千馀人而還。
丁未,車駕還至太原。蘇威言于帝曰:“今盜賊不息,士馬疲弊,願陛下亟還西京,深根固本,爲社稷計。”帝初然之。宇文述曰:“從官妻子多在東都,宜便道向洛陽,自潼關而入。”帝從之。
冬,十月,壬戌,帝至東都,顧眄街衢,謂侍臣曰:“猶大有人在。”意謂向日平楊玄感,殺人尚少故也。蘇威追論勳格太重,宜加斟酌,樊子蓋固請,以爲不宜失信,帝曰:“公欲收物情邪!”子蓋懼,不敢對。帝性吝官賞,初平楊玄感,應授勳者多,乃更置戎秩:建節尉爲正六品,次奮武、宣惠、綏德、懷仁、秉義、奉誠、立信等尉,遞降一階。将士守雁門者萬七千人,至是,得勳者才千五百人,皆準平玄感勳,一戰得第一勳者進一階,其先無戎秩者止得立信尉,三戰得第一勳者至秉義尉,其在行陳而無勳者四戰進一階,亦無賜。會仍議伐高麗,由是将士無不憤怨。
初,蕭瑀以外戚有才行,嘗事帝于東宮,累遷至内史侍郎,委以機務。瑀性剛鲠,數言事忤旨,帝漸疏之。及雁門圍解,帝謂群臣曰:“突厥狂悖,勢何能爲!少時未散,蕭瑀遽相恐動,情不可恕!”出爲河池郡守,即日遣之。候衛将軍楊子崇從帝在汾陽宮,知突厥必爲寇,屢請早還京師,帝不納,及解圍,帝怒曰:“子崇怯懦,驚動衆心,不可居爪牙之官。”出爲離石郡守。子崇,高祖之族弟也。
楊玄感之亂,龍舟水殿皆爲所焚,诏江都更造,凡數千艘,制度仍大于舊者。
壬申,盧明月帥衆十萬寇陳、汝。
東海李子通,有勇力,先依長白山賊帥左才相,群盜皆殘忍,而子通獨寬仁,由是人多歸之,未半歲,有衆萬人。才相忌之,子通引去,渡淮,與杜伏威合。伏威選軍中壯士養爲假子,凡三十馀人,濟陰王雄誕、臨濟阚稜爲之冠。既而李子通謀殺伏威,遣兵襲之。伏威被重創墜馬,雄誕負之逃葭葦中,收散兵複振。将軍來整擊伏威,破之;其将西門君儀之妻王氏,勇而多力,負伏威以逃,雄誕帥壯士十馀人衛之,與隋兵力戰,由是得免。來整又擊李子通,破之,子通帥其馀衆奔海陵,複收兵得二萬人,自稱将軍。
城父硃粲始爲縣佐史,從軍,遂亡命聚衆爲盜,謂之“可達寒賊”,自稱迦樓羅王,衆至十馀萬,引兵轉掠荊、沔及山南郡縣,所過噍類無遺。
十二月,庚寅,诏民部尚書樊子蓋發關中兵數萬擊绛賊敬盤陀等。子蓋不分臧否,自汾水之北,村塢盡焚之,賊有降者皆坑之。百姓怨憤,益相聚爲盜。诏以李淵代之。有降者,淵引置左右,由是賊衆多降,前後數萬人,馀黨散入它郡。